第 121 章

姓元

容歌倒也認識個姓元之人。

數月前，她慘勝齊殷，天雍教的五十萬大軍，僅剩下了十二萬人。這十二萬人裏面少了一個本在貼身伺候她的元蔻。

她與元蔻自幼相識。

元蔻未必是個好人，卻也不至於反叛天雍教。據她所知，與她一起失蹤的還有本該在伺候她阿娘的雲曉。

這兩人是絕對忠心於她阿娘的。

容歌一撩龍袍前襟，坐在了圓桌前，半盲的狐眸，看向屏風後，問: “並肩王見過明月之師”

顧明月一臉詫異地看向屏風後。

容璟怎知她師傅姓元師傅從來神出鬼沒，連近身伺候她的春平都不知師傅的存在。

容璟仍不喜他這同父同母的親妹子，只如今她成了女帝，他成了臣。

他攏起褻褲，坐起了身，道: “大抵是一個月前，本王的寢臥進來了一個黑衣人，帶走了王妃。本王隱息跟在她身後，聽她同行者喚她元姑娘。”

顧明月瞪大了眼，邁前一步，一臉怒容地問: “本宮怎不記得!”

容璟冷笑: “王妃一心與那俊俏公子調笑，哪裏又能聽到這些旁枝末節。”

那醋氣隔著屏風，都可讓人嗅見。

容歌不怎好使的眼睛，餘光掃了眼身側面容模糊不清的顧明月，王兄竟然喜歡明月。

兩人是危長瀛指的婚。

她王兄是她之下第一王，明月是長公主，公主與異姓王，倒也算是門當戶對。

只看來顧明月並不喜她王兄。

霍王妃自容歌駕到後，便一直無措地立在她身後。

三年前她迎容歌再回京師，一心想著她是嫡女，霓兒是庶女，必要霓兒做成皇後壓她一頭，好為她出上一口氣。

可後來，容歌先是拜了五國天師為師，又得了十五萬麒麟軍，成了享有儲君之尊的懿親王。她本以為那便是一個女兒家能走最遠的極限了，誰成想她竟成了天師之妻。

當她以為容歌成了天師之妻，已是極限的極限之時。她領五十萬大軍，打退了覓國大軍，做成了五國天下的第一位女帝，她殺夫聖人，登九重宮闕為至尊。

天之上再無聖人，她是人間至尊。

她平生圍困後宅，未出閣之時，做過最出格的事不過是與容修遠春風一度。

容歌的人生，是她窮盡所有，也無法想象的存在。

當日，京師都傳她還天師一身血肉，身死烽火臺，她的霓兒哭得肝腸寸斷。她女自來對她恭順，唯獨在她言容歌定然命喪黃泉後，罕見對她發了一通火。

她也不知容歌到底有什麽魅力，當年的顧明月對她那般熱切，連她女容霓也倒戈向著她。

可這些疑惑，她深知，這輩子她再無權評判了。連長公主顧明月她都鬥不過，更何況是成了女帝的容歌了。

屏風後的老院長，走至屏風前，向容歌拜下，回道: “回陛下，並肩王傷勢雖重，好在並不影響日後的傳宗接代，微臣制些外傷之藥，再開些方子，將養一個月，便可痊愈。”

容歌深蹙了眉。

她本打算讓容璟拖阿娘一段時日，自己親自前往雲榭山救出父王。現在看來，她再難走脫了。

容璟傷在那隱私之處，她總不好讓人擡著他去見阿娘。

她看向身後的霍王妃，道: “霍王妃，非朕強留容霓，是她不願回並肩王府。朕雖做了天子，卻不過一介孤家寡人。容璟與容霓，不管到何時都是朕的親人，至於你。”

她站起了身，看向殿外夜色。

“這些年來，父王不常在府，並肩王府得你裏外操持，沒有功勞也苦勞。朕當年不喜你，是以為阿娘因你死在了大雍亡國日，阿娘既是假死，朕這點不喜也應消了。宣朕之旨，加封並肩王府先王妃霍氏為一品誥命夫人。”

她收回視線，邁步離去。

霍王妃楞怔在原地，直至她邁步離去，方回過神，跪下謝旨。

顧明月見她並不理睬自己，那樣無視她離去，眉目黯然了下來。

她早該知容容是何等的性情。

當年她得表哥之意，領她住在危府，並不知她除了怕表哥，還這般恨表哥。當年她若知表哥會死她手，縱然是去覓國和親，也絕不會讓容容住在危府。

容容若不住在危府，表哥許也沒那般喜歡她，也不會有了日後兩人的糾纏。

她嘆落了一滴眼淚，擡起眸，卻見宮人已然攙扶起了一臉是淚的霍王妃。

顧明月因視容歌為好友，從來不喜霍王妃。可此時見她一臉是淚，想著她嫁容璟後沒少給她氣受。

扯下胸襟的軟帕遞了過去，有些感慨之意地道: “你並不解陛下，若真的解她，定會與容霓一般喜歡她。”

那是世上活得最炙烈的女子，縱然壞，也是壞得讓人忍不住歡喜她。

容歌擺駕回宮後，已然到了上早朝的時辰。自當成這女帝後，她幾乎再未睡過一個好覺。

念德為她更換著冕服，順帶提了南昌仁來送安眠香之事。

容歌長身立在屏風後，舒展著手臂，讓念德為她束龍帶。

她喜歡南昌仁，那是個能臣，聰明得合襯她心，吏部之事，她有些耳聞。

她殺了危長瀛，危長瀛的弟子遍布五國，她輕易動不得。

南昌仁因她受了些委屈，她心底是記著的，這仇，她要南昌仁親自去報。

太和殿，隨著連生立在殿門前，鳴鞭三聲。

容歌頭戴十二道冕旒平冠，身著廣袖紅底輯絲袞服，一身威嚴地踏上三層陛階，雙臂微一舒展，坐在了龍椅之上。

三層陛階之下，文武百官縱列兩排，紛紛俯身叩首山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十二道紅珠冕旒微微搖曳，半遮半掩了一張略顯蒼白的少女面。

一雙含威不露的狐眸，俯瞰著他們，緩慢地道: “眾卿免禮。”

少女聲音清柔，在威嚴肅穆的太和殿響起，龍威廣遠。

文武百官站起身。

連生自殿外走了進來，立在了容歌身側，唱吟: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戶部尚書邁前一步，向龍椅之上的容歌拜行一禮，道: “微臣戶部尚書陳易有事啟奏。”

容歌昨夜已然看過他上奏的奏折，知他要奏何事，笑了一下，道: “愛卿但講無妨。”

陳易沈聲回: “陛下，我大懿久經戰事，去歲因覓國大軍的來襲，百姓遷移鄉土。天師曾為此下過一道赦令，赦我大懿臣民一年賦稅。如今賦稅已免，國庫僅剩下不足三十萬白銀。

眼下十二萬大軍容留在京城，每日糜費過大，更何況西，北兩地還在打仗，糧餉已有三個月未發……”

此話一出，百官頓時交頭接耳起來。

月底就要發俸祿，國庫僅剩下這些銀兩，莫說是糧餉，就是發官員的俸祿也不夠。大家雖都不指著俸祿過日子，可該自己的銀子，少一分一毫沒發到自己手裏也覺難受。

容歌隔著冕旒，看向立在文官之首的忠國公。他如今是四朝老臣，滿朝文武無不敬重他為百官之首。

他身後之官，無不因這些微薄俸祿議論紛紛。老爺子一身渥丹色朝袍，腰身筆挺，頗有幾分置身事外的世外高人風範。

可容歌縱然是做成了夢寐以求的女帝，依舊沒個好人該有的心胸，心底有了解決之法，卻定要將他扯下這一灘渾水來。

他自來言自己忠心，國庫沒了銀子，他身為百官之長，怎好不做出些表率。

容歌笑道: “朕還年輕，對這治理國家之事，實在難堪重任。忠國公輔佐聖祖帝之時，正值大懿多事之秋，似這等國庫沒銀子的事，想也是經過的。朕想問問忠國公，對待此事怎看”

忠國公作為一介文臣，早先就與武王容修遠不對付。待容歌回京師後，時常被容歌氣得吹胡子瞪眼。他這把年紀，若非身子骨還算硬朗，在容歌做懿親王那會兒，就當駕鶴西去了。

而今她成了天子，別人怕她，畏懼她，他這般年紀了，死都不怕，還怕這篡位的妖女

忠國公冷聲道: “老臣年歲大了，忘了。”

容歌早知老爺子不會吐出什麽好話，倒也不生氣，笑道: “忠國公上了年紀，記不清往事是自然的，朕是個大度之人，能理解忠國公。”

她話鋒一轉，又道: “華雍尚未亡國時，忠國公還是聖祖帝軍師。朕聽聞忠國公為大懿建國，不惜變賣祖產……”

容歌的話完沒說還，忠國公的臉已然面寒如鐵。

他衛家自然比不過四大家族，卻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衛家倒也有些祖產。可祖產縱多，也沒有拿來填補朝廷的。

他縱不稀罕那點俸銀，可若拿自家銀子送給容歌，那是連窗也不給開。

忠國公冷笑: “怎麽，陛下向將主意打到老臣頭上不成!”

容歌一臉無辜: “忠國公，你可是四朝元老，四朝老臣，若一心冤枉朕，朕這新帝自然只能咬牙吃下這悶虧。”

她站起身，俯瞰著一眾文武百官，感慨道: “愛卿們，你們都聽到吧，忠國公他是個好人啊。他是個好臣子啊，他知咱大懿國庫沒銀子，願意將全部身家捐出，朕代表大懿謝謝忠國公了!”

她向一臉鐵青的忠國公作勢就要拜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