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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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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容歌饒是緊緊抱著他,仍駭得險些癱軟。

前世的她,曾親眼目睹過他是如何將替罪羊麒麟教教主如何千刀萬剮地。

他逼她立在他身側,迫她看完了那血淋淋的一幕。她一度因見證那一幕,夜夜難眠,只衛東籬在身側才可睡個安穩覺。

她兩世以來是殺過不少人,可從來都是一刀斃命。

危長瀛卻不同,他若殺人,從不給人個痛快,必要那人受盡萬種折磨,萬般痛楚,才肯給人一個解脫。

容歌白著臉,向他牽強一笑: “不,我不見,我不要見。”

她不要再見一次那種場面,她不要再次因見證那一幕,駭到夜夜難眠。

危長瀛點上了她啞穴,將她提出池水,不顧她身上被他擦出紅血絲的肌膚,平靜地為她穿上了衣衫,為她盤梳了發髻,抱著她出了閣門。

閣門外,夜暗無華,只是一片壓抑的漆黑,飄零的白雪,成了唯一的光亮來源。

容歌才知三道書院後院的竹林深處,竟有一座堪比地宮的地牢。

危長瀛是喜潔之人,這宛若地宮的地牢,並不陰暗潮濕。踏過掛滿火把層層下墜的石階,長長地甬道盡頭,是個一處無門無窗的大殿。

大殿僅四根石柱支撐四角,平整地殿頂懸掛著條條玄鐵鏈,條條玄鐵鏈之下,捆綁著一個個的人。

那些人,頭朝地面,倒懸在四四方方的血池之上。

脖頸處,四肢無一例外被切開了一條極長的豁口,鮮血自傷口淋漓而下,劈裏啪啦地墜入血池。血池鮮血半滿,並無濃郁的血腥之氣,反而散發著一股極清極淡的檀香。

容歌被他橫抱在懷中,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驚懼地頭皮發麻。

她終知了,天魔功為何如此可怕,危長瀛身上清冷的檀香又是從何而來。天魔功並非是見血而漲,竟是憑借鮮血修煉,危長瀛是人魔,是沒有一絲人性的人魔!

容歌驚顫不已。

安之意自大殿深處,推來一架木車,身後兩個童兒,一左一右架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人。

童兒們陸續搬出各種刑具。

那披頭散發之人,最終被童兒捆綁在布滿鐵荊棘的鐵柱之上。

安之逸拿水,潑在那披頭散發的人面上。

那人被涼水一激,略顯茫然地睜開了眼,四下環視,待看清了這一如魔窟地獄的大殿,身上的鐵鏈因他顫粟的身體,發出陣陣‘華喇喇’地聲響。

容歌面上早已沒了血色,卻略帶詫異地看著那人。這人不是幾個時辰前,她才讓人移交至吏部三司會審戶部李朗中嗎

兩口血池,中間有座拱橋。

明為恩一身幹練的短打,自拱橋走來,將手中一本小冊遞給了安之意,繼而立在危長瀛身側。

安之意將那冊子展開,念: “李博,天啟三年進士,天啟六年補缺布政司庫大使。天啟七年為娶正三品統政使司通政使之女李王氏,將糟糠之妻溺於家中井,後二子發現母屍,又將二子溺於同一井中。

同年,迎娶李王氏,得岳丈照拂,升遷戶部郎中。

天啟九年,貪汙賑災款三萬兩,河堤潰決下撥公款兩萬一千兩,避暑山莊修繕一萬三千兩……”

容歌從來都知危長瀛手眼蓋天,卻是第一次這般真切知曉了,他若想知什麽,這世上並無什麽可隱瞞他之事。

李博所貪汙的每一筆款項,因何而來,花銷至了何處,樁樁件件,詳細到連他出入青樓楚館時打賞了龜奴多少碎銀子。

李博聽完,滿面是淚,顫抖著嘴唇,看著危長瀛,慚愧地淒厲大喊: “是弟子錯了,是弟子沒能守住心,是弟子愧對天尊教誨啊——”

危長瀛將容歌放下,來到他身前。

大殿擺滿了宮燈,一如白晝。

石壁光潔鑒影。

安之意自木架車上,拿起一把形如柳葉,一寸長短的匕首奉了過去。

幾名童兒一如木頭人,走上前,完全遮擋了容歌的視線。

細碎地窸窣聲響起,緊接著李博發出一聲淒慘無比的慘叫,再無任何聲音,鋒銳的匕首刺穿肌膚的聲音一如裂錦。

容歌驚恐萬狀地瞪大眼,看著光潔的石壁,倒映而出的動作。

匕首片下皮肉的聲音,很是細微,卻於這死寂的地宮大殿,清晰無比。

光潔的石壁,倒映著,他優雅緩慢地持著匕首,先是片下他胸膛之肉,再是四肢。一片片帶血,薄如蟬翼的皮肉,被一只泛著冷玉之澤的修長手掌,整齊擺放在盤中。

空曠的大殿,鮮血伴隨著冷汗,嘀嘀嗒嗒地墜在地面,聲聲敲打著那根名為恐懼的神經。

容歌驚懼地幾乎窒息。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滅頂而來。

她早該知這人到底有多殘忍,多滅絕人性,他從未生過人性。

危長瀛的手法很是幹凈利落,沈寂的黑眸,無喜無悲,神態悲憫,僅凈白眉心處那米粒大小的朱砂痣,灼艷了一些。

一如高座蓮臺疏離悲憫的神明,卻是徹頭徹尾,毫無人性,披著聖人皮的人魔!

幾名童兒忽而整齊退下。

明為恩端來銅盆,銅盆內清水灑滿了各色花瓣。

呈現容歌面前的,只是一個綁在荊棘鐵柱之上,痛到神態猙獰可怖,雙目圓睜,血淋淋地的頭顱。

他身上再一片血肉,成了血淋淋的枯骨。

危長瀛低垂著眉目,神態悲憫。

一雙泛著冷玉之色的手掌,伸入清水中,仔細清洗著每一根修長,骨節如竹的手指。

他清洗的極慢,極是仔細,哪怕那血並不多。水面逐漸升起血絲,伴著撩水聲,一切的一切,無不讓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他用軟綢擦拭過手賬水漬,緩緩地側過頭來,隔空解開容歌穴道。

容歌發麻的四肢,再難站穩,猝然癱軟在地。

他身披黑裘,一身仙風道骨走至她身前,躬下身,鉗住她下頜,逼她去看那血淋淋地屍體。

低沈磁性的聲音,無甚多起伏,平靜地詢問: “阿九,今日是李博,明日那人應是誰”

容歌惶然落了淚,幹澀的喉間,如被恐懼緊扼,只是不停地張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一如碎冰的長指,擦過她面上不停墜落的眼淚,貼近她耳畔,輕輕地問: “衛東籬,可好”

容歌如被雷霆萬鈞擊中,滿面是淚,身體顫粟著,死死抓上他衣襟,瘋狂搖頭。

那張玉白菩薩面,神態悲憫地俯瞰著她,撥開她手,大掌狠狠地扼住她脖頸,將她自地面提了起來,對安之意道: “把衛禦史請來,本尊請他撫琴。”

容歌幾乎被他掌扼斷了喉嚨,血液的鼓噪聲,蜂湧沖入耳畔,雙目猩紅如噙血淚。

在安之意邁步的瞬間,她丹田內力自經脈炸出,身體爆出一片血霧。血霧如雨點自天而落,大殿地面,無處不是血點。

她近乎自殘般,寧可失去內力,也要掙脫他的束縛。

危長瀛肺腑一陣翻湧,被迫後退半步。

容歌失去內力,癱坐在地,一字一頓地恨聲喊。

“危長瀛,你若敢傷他,我必讓你嘗萬倍之痛!他若死於你手,我必片你肉生食!自此後,我若不死,必殺盡你要護之人,斬你所有親近之人!將你親族全部掘墳鞭屍!”

她舉起滿是鮮血的手掌,放在頭頂,指天立下血誓。

“我容歌立下血誓,衛東籬若死危長瀛之手,我必將此痛萬倍還危長瀛之身,若不報此仇,容歌必下十八層地獄,永生永世受淩遲萬倍之痛,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安之意見她竟立下如此血誓,深蹙著眉,看危長瀛。

危長瀛靜靜地看著她的瘋狂,靜靜地聽著她恨聲立下的血誓。

心臟仿似被一只手狠狠撕成了碎肉。

心底的焦土寸寸龜裂,黑紅的魔氣,升入上空,反哺地面,頃刻間再無一寸凈土。

眉心處那粒朱砂痣,自血肉之下生出黑紅魔氣,於眉心長出了妖異狹長的魔花,黑紅的霎時攀附至整個額頭。

他一頭黑發無風自動,地宮開始微微晃動,血池蒸騰,血氣升入空中,如萬萬紅線,鉆入他身。

安之意驚駭到極致,邁前一步,前去阻止,不妨剛邁進,便被血氣所傷,立時吐出一口血來。

容歌見此,忙四下尋武器,奈何地面光潔一片,並無武器。危長瀛這樣的人,本就該死,她要殺了他!

地宮搖晃震動地厲害,懸掛的玄鐵鏈華喇喇地響聲不斷,陸續有塵土掉落。兩座血池的血氣瘋狂向他湧入,弧型的血絲幾成實質,將他圍困其內。

容歌見安之意與明為恩只顧得危長瀛,強撐站起身,踉踉蹌蹌地向外間而去。她用全身內力沖開穴道,沒有一兩個月再難恢覆,她可不要死在這地宮裏。

危長瀛是個瘋子,她要將衛東籬帶走,遠離這裏。

她邁向階梯,步步而上。

身後的安之意與明為恩,只是一次次地用長劍不顧性命地劈砍那團血氣,試圖喚醒危長瀛。

修煉天魔功大成者斷情絕欲,可他們主子偏就對這無心的惡女動了真情。

階梯很長,容歌身上毛孔不停溢血,一如針紮般的細小刺疼,密密麻麻來襲,她頭也不回地出了地宮,幾乎成了血人。

危長瀛最好是死在地宮裏,若不死……

她縱被老妖婆丟入蛇窟,也要求老妖婆助她殺了危長瀛。

可在此之前,她需保護好衛東籬。

容歌艱難地邁著步伐,頂著夜空零落的雪,向忠國公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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