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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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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一如大雁展翅的午門,日上三竿。

天際烈陽高懸,籠罩而下一片熱浪。

容歌端端坐在朱漆太師椅上,腳下跪著兩位五花大綁的皇貴妃。

織金繡麒麟紋的紅底廣袖之下,一只素手纖長瑩白。五指指甲修剪圓潤泛著淡淡粉澤,長指把玩著一把嵌滿各色寶石,冷芒鋒銳的匕首。

她略略擡起眼簾,眸色寂冷。

兩人遭麒麟軍強行捆來,雲鬢松散,珠翠傾斜,仰視著她,眉目含忿。

言皇貴妃從未遭人這般無禮對待過,更何況是被迫跪她這樣的一個小輩,已然怒到極致,咬著銀牙,一字一頓地道: “本宮寧死,也絕不會讓你嫁給瑞兒!”

容歌冷嗤一聲。

她倒是慣會往自己臉上貼金,顧成瑞縱是做了天子想娶她做皇後,也要先問她願不願意嫁他再做一任皇後。

陳皇貴妃形容狼狽,跪在地上,輕嘆道: “小郡主身份尊貴,我家成鄴只願做個閑散王爺,並配不上你。”

容歌笑了一下,問: “兩位皇貴妃娘娘,認為本殿綁了你們來,是為嫁你們兒子”

兩人同時問: “難道不是嗎”

容歌平靜俯瞰著兩人。

跪在地上的兩人不敢與她對視,只得垂下眸去。

容歌平生最厭與人打啞謎,發自內心地厭惡京師這塊無處不充滿算計的陰詭地獄。

當日她率麒麟軍攻城平二子奪嫡,這兩人命言致,王夫可,以她仗色為禍為由射殺她。

那王夫可久在朝堂混跡,一張臉早已修煉成城墻厚,放箭殺她不成,見她時,只口不提射殺之事。

他拜入危長瀛門下,敬危長瀛如聖,可見兩人是一丘之貉。

這兩皇貴妃雖也在後宮明爭暗鬥,到底只在後宮這一方天地玩些婦人把戲,如何比得朝堂的詭譎覆雜。

自也比不過王夫可的淡定自若。

容歌不願再同她們打什麽啞迷,一身威嚴地道: “兩位皇貴妃當日讓宦官傳令言王兩將軍,言本殿仗色為禍,要兩人射殺本殿。還要本殿命麒麟軍捉拿那傳令宦官,將言王兩將軍喚至此當面對質嗎”

言皇貴妃聽她言出那傳令宦官,索性再不遮掩什麽,恨聲道。

“我家瑞兒身為太子,冷靜自持,從不肯行差踏錯一步路。若非你仗色蠱惑他心,他怎會與二皇子相鬥,又怎會向聖上求娶你。

華雍因你母亡國,你必要我兒步那華雍天子的後塵。本宮只恨兄長無能,沒將你射殺,才連累我兒被聖上幽禁!”

容歌面上沒了表情,便又看向陳皇貴妃: “陳皇貴妃也這般想”

陳皇貴妃固然有個做手握兵權的兄長,能坐穩這皇貴妃位,卻是因顧成鄴頗得聖上喜愛。又有那麽個天師師傅,自沒有言皇貴妃那般硬氣。

那令牌一交給宦官,她便生了悔意。

麒麟郡主不比其他人,並肩王,紀族,最駭人的是那十五萬麒麟軍的陪嫁。

她死了,便是天塌地陷。

她若不死,她兒爭奪東宮太子,若嬴了自是好。若敗,縱然太子殿下願意放過她兒,這言皇貴妃定會從中作梗。

她僅這一子,於這後宮苦熬,所求所為,還不是為求兒子平安順遂。

此時見言皇貴妃不打自招,心知再隱瞞也是徒勞無功,嘆落了一滴眼淚。

悲楚道: “麒麟殿下是介姑娘家,並不能體會為母之心。成鄴是個好孩子,殿下未拜天師之前,從未想過要做太子,只一心想著輔佐太子殿下。

自與殿下做了同門師兄妹,成鄴像是入了魔障,一心一意奔著東宮之位而去。我是他母,左右勸他不聽,但凡有一絲辦法,也不敢拼著全族性命,下了那令……”

這一番話情真意切。

容歌上輩子倒也養過幾年兒子,勉強也可理解。

倘若沒危長瀛,她兒順利長大成人。他若為誰家姑娘棄祖宗江山不顧,她縱能理解,卻絕不會放任她兒棄江山而去,定會殺了那姑娘。

她不願過多詢問。

想殺她的,從來只是言皇貴妃。這陳皇貴妃僅是從犯,能有這膽子,怕是言皇貴妃向她許諾了什麽。

言皇貴妃身後是言家,雖比不過四大家族,卻也是世族大家,又有個二品的兄長,手握兵權。她深知縱然事情暴露,聖祖帝也會勸父王忍下這口氣。

而今亂世,擅動武將對大懿江山不利。

父王除非謀反,否則必要忍下這口氣。倘若父王真反,更加趁了他們心,一箭雙雕,好個計謀。

遠處白玉道,連生帶顧成瑞,顧成鄴向午門而來。

芝蘭玉樹的太子,一襲玄袍,唇噙溫和笑意,行走間盡顯矜貴儀態。

龍章鳳姿的二皇子,同著玄袍,眉目冷峻,一身氣度威而內斂。

容歌坐在太師椅上,遠遠看著兩人。

這一文顧成瑞,像極了危長瀛的聖人一面,生而尊貴,冷靜自持,令人望之一眼心生向往。

而這一武顧成鄴,像極了危長瀛的閻羅一面,以殺止殺,以惡制惡,威冷霸道,令人望而生畏。

文者多心機擅謀略,老謀深算,今生的她再無老妖婆勢力支持,她已然壓不下顧成瑞。

自然只有換個她好拿捏的人做上那位子。

容歌收回視線,站起身,走至言皇貴妃面前,徐徐道。

“那華雍天子蘇舍,嗜愛詩書,善工筆,精音律,身有大才,卻沈迷世間之色,無心治理江山。彼時華雍諸侯各自為營,朝堂黨派傾劄。上位如此,下官自然貪腐,魚肉百姓,百姓自然民不聊生。

縱然沒有我阿娘,那華雍亡國也是必然。

世人無知,將罪責推我阿娘之身。他們哪知,縱沒有我阿娘也會有另外一人。

青史提筆,千年不過須臾。細數朝朝代代,女子縱有惑天之容也不足矣亡滅一國。

能以女子身亡國者,必然掌權在手。

我阿娘從未染指過華雍權柄分毫,是那華雍天子親手亡了自己國,史官怎敢道破真相,便任由我阿娘身背這禍國之名。

言皇貴妃做姑娘時,被困閨閣。入得宮來,圍困這方寸天地裏。倘若言皇貴妃見過真正的天地,如何說得出這等蠢話。

可你愚蠢,本殿並不怪你。”

容歌自太師椅站起身,拿匕首為她割開繩索,攙扶她起身,為她整理好雲鬢。

言皇貴妃看著她手中匕首,僵硬著身子,不敢躲避,任由她動作。

她一直以為,這是個仗色為禍,專行下作手段,蠱惑男兒心的妖女。

容歌為她整理好雲鬢,端詳著她,發自內心地道: “娘娘生得極好,顧成瑞很像娘娘。”

那言皇貴妃一襲深紅貴妃袍,雲鬢珠翠華貴,儀態端莊,常日未語三分笑,很是平易近人,卻也僅是表面。

這種女子容歌前世見了許多,也殺了很多。

言皇貴妃被她這般一誇,蹙眉端詳著她。

少女暗金紅衣裙,黑發如墨半梳半披散,鬢發間不見貴女步搖,僅一根白玉海棠釵,幾朵紅花做點綴。

一張鵝蛋臉,瑩白如玉,遠山眉下,一雙清潤的狐眸,雖覆秋水朦朧不見媚態,傲然之態,灼灼生輝。

那眸寂冷,凝著她,鋒芒畢露。

言皇貴妃被她駭到,微微後退一步。

她從未見過這般威嚴的少女,縱然是大長公主,也未曾有過這一身威儀,不禁心生畏懼,白了臉色。

容歌見兩人已至,被巍子率麒麟軍攔阻在幾步外。

便以兩人可聞的聲音,對言皇貴妃道: “娘娘錯怪了我,太子是想娶我,或也有真心。更多卻是因我是麒麟郡主,有十五萬麒麟軍做陪嫁。倘若容歌僅是山間野丫頭,縱有這容貌,在太子眼底也不過玩物。

他們想要娶的,爭奪的從來都不是容歌。

他們要娶得是十五萬麒麟軍,要爭奪的是大懿山河。他們愛權,或也愛色。只這色在他們心底,到底比不過江山萬裏。

容歌也曾有過天子權,愛過萬裏山河,也愛過一人,願意為他造反稱帝。可你若問我,再握天子權時,坐享萬裏江山無上尊貴,可願為他放棄所有甘做普通女子。

容歌只能答:容歌願陪他同死,卻不願放棄萬裏江山,是因這萬裏江山,是萬萬百姓。容歌一人之情,如何比得萬萬百姓貴重。”

言皇貴妃面上再無了血色。

容歌重生後還是第一次向人坦露心扉,她點了言皇貴妃穴道,眸光寂冷無波,素手輕撫著女子臉頰,溫柔道。

“容歌活了兩輩子從非善人,手裏沾染的性命,不知凡幾,可上一世容歌做壞人是被迫,這一世做壞人,卻是為了彌補前世之錯。

容歌愛的那人,教容歌愛民如子,容歌不敢不聽他言。

娘娘想殺容歌無可厚非。

可娘娘可知,娘娘之令害死麒麟軍兩名副將一死一傷,麒麟軍數百人身死。

這些人為大懿拋頭顱灑熱血,自戰場九死一生下來,他們本可等來天子封賞,英雄待遇。卻因娘娘的愚蠢,死在了他們誓死保衛的貴人手下,死在了自己人手裏。”

容歌看著那雙充斥著恐懼的眸,冰冷道: “本殿從不向人袒露心扉,今日之言,還請娘娘帶入黃泉……”

她手中匕首,狠狠刺入言皇貴妃脖頸,溫熱的鮮血霎時迸濺在她面上。

陳皇貴妃見此發出一聲慘叫,昏死了過去。

容歌微一用力,用匕首割下了言皇貴妃頭顱,提在手中。面帶殘血,緩緩回首看向顧成瑞: “當日本殿對你言過,本殿最厭別人算計本殿。”

顧成瑞已被震駭到無法言語。

他不敢相信,他的皇後竟當他的面,殺了他的生母,割下了他母妃的頭顱。

大慟之下,他失去了反應,只是楞楞地看著她。

烈日灑下的熱浪,將她籠罩其內。

紅衣黑發的少女,一身鳳威,面染殘血,手提頭顱,戾聲道: “算計本殿者只有一死,傷我麒麟軍將士者,縱是皇貴妃也需血債血償!”

顧成瑞終於自悲慟反應過來,眸底滾落大滴眼淚,喪母之痛兜頭罩來,他不顧一切,抽出巍子佩刀,向容歌沖去。

容歌見他提刀而來,丟下頭顱,張開了手臂,唇角揚笑,輕闔上眸: “來,殺我,為你母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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