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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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酆都
酆都迎來了久違的一場大雪。
玉幽宮如被冰封，雪花漫天落下，一片徹骨寒凜。
桑葚只著了一件單薄的白色衣裳，靜站在娉婷院的墻角邊，微微仰頭看著上方。
她徐緩伸出手，手心接過一片小雪花，輕輕捏了捏。手間的溫熱使得這雪花瞬間融化開，變作了水珠。
她素來不喜風雪，待在九重天的那些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白雪。
耳畔落入一陣輕巧的腳步聲，桑葚微微側頭，半掩著的門外，隱約顯現了一抹艷紅。
剎那間，雪消雲霽，涼風化暖。
桑葚楞了一瞬，回神之時，門外早已沒了人影。
她是被月緣神君點化的小花仙，在月緣閣的數年，師父和兩位師姐一直都很照拂她。
數月前，她跟隨師父下界，將牽錯的姻緣回歸原位，意外之下，救了一名男子。他生得極其好看，他說他叫顧旌，除了名字，他不記得其他事情。
日日相處，桑葚喜歡上了他。她覺得他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
同他訴明心意的那一夜，他卻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隔天就出事了。
他的身份揭曉，和一位師姐起了爭端，她失控地刺了他一劍，眼睜睜看著他離開了九重天。
再後來，便是三日前——他再次回到月緣閣，將她帶到了酆都。
他是酆都城主玉千澤，兇殘暴戾的萬鬼之王。他已經……不是那個會柔聲喚她葚兒對她無比溫柔的顧旌了。
“桑姑娘，外面涼。”司棠自裏邊走出來，給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三日前來此，玉千澤將她丟到了這處庭院，吩咐了兩位小侍女跟在她身側，一位叫做司蘭，一位叫做司棠。
桑葚沒理會她的話，視線掃過去，瞧見庭院內雨雪化開後，滿目紫色，分外耀眼。
這是她最喜歡的紫曇花。
酆都為萬鬼之都，戾氣橫生，境內恐也只有這一處地方……能看見這樣的花。
“桑姑娘？”司棠溫溫喚了一聲，將手裏拿著的一盤小糕點湊過來，試探性的問，“這是主上著人準備的點心，姑娘嘗一些嗎？”
桑葚瞧了一眼，沒有推拒，拿過一塊塞進嘴中。
“主上說，姑娘很喜甜食。”司棠道。
桑葚咬了一口，慢慢嚼碎咽下。
久違的甜味席上來，桑葚連著吃了兩三塊，覺著此刻只有這甜味能斷絕心底的苦。
只是這糕點，委實甜過了頭，有些膩嘴。
“太甜了。”
桑葚低聲說了一句。
司棠以為她不喜歡，正要拿走，桑葚卻又拿過一塊往嘴裏餵去，接著說：“但是我很喜歡。”
司棠滿懷笑意地點頭：“這幾日的膳食，都是主上特意命人吩咐的。”
她看向桑葚，意識到不對勁，“姑娘，你怎麽了？”
桑葚輕喘了口氣，感覺到心頭莫名熱了起來。
“頭有些暈。”她將手上半塊沒吃完的東西遞回給司棠，“進屋吧。”
司棠扶著她進了屋。
桑葚揉著額頭，心裏暗自問自己：這是淋了雪，腦子都給淋昏了？
“姑娘，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司棠將她扶著躺上了床榻，給她蓋被才瞧見她額角脖頸都出了汗。
“司棠……”桑葚張口，只覺得渾身乏力，又燥熱難忍。
司棠焦急地看著她，應了聲後，正要去給她倒水，轉身之際，瞧見了屋外輕步走進來的紅色身影。
她嚇得腿腳一軟，慌忙跪地，不敢出聲。
玉千澤視線掃過床榻上的人影，眸色微沈，冷冷道：“出去。”
司棠自是不敢多言，忙退了出去，動作小心地關上了房門。
桑葚閉了閉眼，瞧見玉千澤一步步朝自己靠近，面上似乎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身上似火燒一般，焦躁難耐，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欲。念。昏沈的腦子此刻才意識到不對勁。
“你……”
她難受地發出聲，嗓子沙啞到不行，看著玉千澤：“你讓司棠給我吃了什麽？”
“你覺得呢？”
“玉千澤……你無恥！”
玉千澤抓住她的手腕，唇角漾起一抹淺笑：“我一個十惡不赦的孤鬼，自然比不過你們九重天宮的神仙那般雍容雅正。”
“我帶你來酆都，你不知為何麽？”
他聲音萬般輕柔，輕飄飄落在桑葚耳中，聽得她身子止不住打顫，後頸不自覺又浸上了一層冷汗，心中似燒似涼。
“你若恨我，為何不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
桑葚心裏一痛，眼尾滲出了淚珠，語調輕顫：“玉千澤，你是不是很恨我？你就不嫌我會臟了你的床榻？”
“桑葚。”
玉千澤一只手往前，手指緩慢落到她腰間，扯開了她的衣帶，面上笑意灼灼。
桑葚面上驚慌，想要推開他，卻絲毫使不上力。
“你這個瘋子！”
桑葚抓緊他的衣服，指尖攥得發白，神思逐漸變得不甚清晰，最後緩慢閉上眼，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玉千澤面上的笑意斂散，垂目看著她額角的冷汗，拉扯過裏側的薄被蓋到她身上，小心翼翼地將她冰涼的手放了進去。
***
桑葚醒來，已經是次日午後。
床榻淩亂不堪，她坐起來的時候，只覺體虛乏力，渾身酸軟。
身體上的冰涼，令她意識比之方才清晰了幾分。
她從前在九重天宮，也聽那些仙神說起過玉千澤，都言他殘狠暴戾，是深淵地獄裏的惡鬼。
“桑姑娘。”司棠在一旁站了許久，忍不住開口：“姑娘，你今日水都沒喝一口。若是主上知道了，定要怪罪的。”
“他在乎我是死是活麽？”桑葚啟唇，嗓子幹啞，還帶著幾分疼痛。
“桑姑娘……”
“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司棠無奈，應聲退下。
桑葚疲憊地往後邊靠上去，慢慢闔眼。
——“阿鳶。”
一聲低柔的輕喚落入耳中。
桑葚緩慢掀開眼皮。
眼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身影，女子蹲下身，伸過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側臉，面上帶著的神情極近溫柔。
“阿鳶，你憔悴不少了。”她嘆息一聲。
這身影似有若無，觸碰到她的時候，也沒有一絲感覺。
桑葚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女子的臉，恍若照鏡子一般。
只是對方的這身艷紅衣服，還有左側眼底的那一抹紅色印記，刺激得她眼睛灼痛。
“阿鳶，你終於要回來了。”
“我會守護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不會讓你再受傷。”
桑葚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卻在下一瞬，這個人消散在了眼前。
她也昏了過去。
醒來之時已經是傍晚，她安安穩穩躺在床榻上。
司棠端了些粥過來，她口中無味，半口都喝不下，讓人出去後，半躺著回憶了下昏倒前所瞧見的那道人影。
酆都這個特殊的地方，哪怕九重天的仙神也不敢輕易邁進的。
桑葚嘆息一聲，覺得頭疼的很。
直至推門聲再次響起。
“為何不吃東西？”玉千澤冰冷的聲音傳入耳中。
桑葚扶了扶額，側頭朝他看去。
玉千澤的樣貌，委實是很好看，驚美異常。當初在凡界的第一眼，她就看得心神恍惚。
“不吃？”
他靜站片刻，又問。
桑葚啟唇，喉中卻梗住，沒辦法發出聲音來。
玉千澤本就陰寒的神色因她的沈默不言變得愈甚，眼眸一片猩紅，左側眼角邊上逐漸顯現出了一道濃深的紅印。
桑葚是前聽司棠說起過，玉千澤每逢發怒，眼角那處紅印都會變深。
“……我不餓。”她艱難地吐出了字音，只是這聲音輕的連自己都聽得不清楚。
“不餓？”
桑葚垂下眼瞼，沒有再言聲。
玉千澤瞥向門外，驀地叫道：“來人。”
一直守在門外的司蘭聞聲忙走了進來，跪地，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主上有何吩咐？”
玉千澤視線瞄了眼桌上那碗已經涼透了的粥：“這粥——是誰做的？”
“回主上，是……是司棠。”
桑葚眼眸微頓，偏過視線朝著地上瑟瑟發抖的司蘭看去。
玉千澤目光一轉，投落到桑葚臉上。
“著人去砍了她的手。”
桑葚一把拽住他，驚道：“你做什麽？！”
玉千澤微微低頭，一彎唇角，帶著幾分淺淡的笑意盯著她：“不滿意？”
“那就殺了她。”
這個人……他是瘋子嗎。
桑葚閉目，哽咽一聲，朝他伸過手，低聲道：“端來，我吃。”
“看來你很在意人命。”他說。
桑葚視線逡巡，不敢再同他對視。
許久之後，他輕輕笑了一聲，旋即吩咐司蘭：“去端一碗熱的來。”
“是，主上。”司蘭應聲，忙照著吩咐去端粥。
桑葚緊繃的心松緩了幾分，趁著玉千澤目光移開的一瞬望向他，瞧見他神情已無方才的冰冷，眼角紅印散淡。
不多時，司蘭便端來了一碗熱粥。
玉千澤端起粥，坐在床榻邊上，用手背試了試溫。桑葚的確是一點胃口都無，架不住他發瘋。
“我應該吃不了很多。”
桑葚正想從他手裏拿過來，卻見他手半點不松動，用湯匙舀起半勺，徑直餵到了她嘴邊。
她一楞，忘記了張嘴。
玉千澤眸光一凜，一字一句問：“不想與我靠近？”
桑葚慌亂搖頭，張開嘴吃下了一口，慢慢咽下。
房中靜默無聲，他將粥一口一口餵給她吃下，沒有再多說什麽。
桑葚心底泛起陣陣澀意。
她記得有一日，她不小心掉進瑤池，手背被裏邊的珊瑚劃傷，疼得不得了。後來玉千澤來看她，拿了一瓶藥膏，細心給她抹上傷口。
在月緣閣的那段時日，他與她說句話都是溫聲細語。那日還逢她的生辰，他贈了她一個玉鐲。
桑葚捏了捏衣袖，不知是否為錯覺，此刻玉千澤餵粥的動作，顯得有幾分小心翼翼。
一碗粥吃完，桑葚只覺愈發煎熬。
她垂眸不去看玉千澤，等待著他還想要做什麽。
“早點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意料之外的，他餵完粥，便就此離開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是溫柔。
桑葚擡眼，只瞥見了他和司蘭離開的背影。
這一夜桑葚睡的很安穩。
次日一早，司蘭端來一些飯菜，很是歡愉地同她道：“桑姑娘，主上吩咐過了，您若覺得此處悶，可以去別處走走。”
去別處走走？
她還以為，他會將自己困在這娉婷院百年千年呢。
“好啊。你帶我去走走。”桑葚端起了笑意，拿起碗筷吃起了飯。
她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一點點飯菜。
司蘭帶著她隨意走動了下，可這整個玉幽宮一片死氣沈沈，毫無生氣，連花草樹木都瞧不見幾株，有幾分滲人。
桑葚面無神色，微微低頭盯著地面。
玉千澤待在此處的數千年，便都是面對的這樣一番情景嗎？不難怪他性子越來越瘋。
若讓她整日都這樣待著，不出幾月她也得變得不正常。
直至走到一處滿是白色煙霧的地方，桑葚才回過神。
這煙霧的味道有些許刺鼻。
煙霧漸濃，桑葚都瞧不清周邊的環境，捂鼻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司蘭幽幽的聲音在後邊響起：“這前方，便是連接地府的孽搖頵羝山。”
桑葚扶額，察覺到這煙霧有問題，腦子一片昏沈，已經騰不出力氣說話。
孽搖頵羝山為地府和酆都的交界之處，底下戾氣遍布，滿是怨魂惡鬼。
桑葚知自己修為頗淺，僅是靠近，便能被那戾氣銷蝕，魂飛魄散。
“桑姑娘，主上這般對你，你定然是生不如死的。”
“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他也不會再對你有恨意了。”
司蘭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桑葚閉了閉眼，身子實在乏力，最終也沒能張口說上一句話，雙目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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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迎來了久違的一場大雪。
玉幽宮如被冰封，雪花漫天落下，一片徹骨寒凜。
桑葚只著了一件單薄的白色衣裳，靜站在娉婷院的墻角邊，微微仰頭看著上方。
她徐緩伸出手，手心接過一片小雪花，輕輕捏了捏。手間的溫熱使得這雪花瞬間融化開，變作了水珠。
她素來不喜風雪，待在九重天的那些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白雪。
耳畔落入一陣輕巧的腳步聲，桑葚微微側頭，半掩著的門外，隱約顯現了一抹艷紅。
剎那間，雪消雲霽，涼風化暖。
桑葚楞了一瞬，回神之時，門外早已沒了人影。
她是被月緣神君點化的小花仙，在月緣閣的數年，師父和兩位師姐一直都很照拂她。
數月前，她跟隨師父下界，將牽錯的姻緣回歸原位，意外之下，救了一名男子。他生得極其好看，他說他叫顧旌，除了名字，他不記得其他事情。
日日相處，桑葚喜歡上了他。她覺得他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
同他訴明心意的那一夜，他卻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隔天就出事了。
他的身份揭曉，和一位師姐起了爭端，她失控地刺了他一劍，眼睜睜看著他離開了九重天。
再後來，便是三日前——他再次回到月緣閣，將她帶到了酆都。
他是酆都城主玉千澤，兇殘暴戾的萬鬼之王。他已經……不是那個會柔聲喚她葚兒對她無比溫柔的顧旌了。
“桑姑娘，外面涼。”司棠自裏邊走出來，給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三日前來此，玉千澤將她丟到了這處庭院，吩咐了兩位小侍女跟在她身側，一位叫做司蘭，一位叫做司棠。
桑葚沒理會她的話，視線掃過去，瞧見庭院內雨雪化開後，滿目紫色，分外耀眼。
這是她最喜歡的紫曇花。
酆都為萬鬼之都，戾氣橫生，境內恐也只有這一處地方……能看見這樣的花。
“桑姑娘？”司棠溫溫喚了一聲，將手裏拿著的一盤小糕點湊過來，試探性的問，“這是主上著人準備的點心，姑娘嘗一些嗎？”
桑葚瞧了一眼，沒有推拒，拿過一塊塞進嘴中。
“主上說，姑娘很喜甜食。”司棠道。
桑葚咬了一口，慢慢嚼碎咽下。
久違的甜味席上來，桑葚連著吃了兩三塊，覺著此刻只有這甜味能斷絕心底的苦。
只是這糕點，委實甜過了頭，有些膩嘴。
“太甜了。”
桑葚低聲說了一句。
司棠以為她不喜歡，正要拿走，桑葚卻又拿過一塊往嘴裏餵去，接著說：“但是我很喜歡。”
司棠滿懷笑意地點頭：“這幾日的膳食，都是主上特意命人吩咐的。”
她看向桑葚，意識到不對勁，“姑娘，你怎麽了？”
桑葚輕喘了口氣，感覺到心頭莫名熱了起來。
“頭有些暈。”她將手上半塊沒吃完的東西遞回給司棠，“進屋吧。”
司棠扶著她進了屋。
桑葚揉著額頭，心裏暗自問自己：這是淋了雪，腦子都給淋昏了？
“姑娘，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司棠將她扶著躺上了床榻，給她蓋被才瞧見她額角脖頸都出了汗。
“司棠……”桑葚張口，只覺得渾身乏力，又燥熱難忍。
司棠焦急地看著她，應了聲後，正要去給她倒水，轉身之際，瞧見了屋外輕步走進來的紅色身影。
她嚇得腿腳一軟，慌忙跪地，不敢出聲。
玉千澤視線掃過床榻上的人影，眸色微沈，冷冷道：“出去。”
司棠自是不敢多言，忙退了出去，動作小心地關上了房門。
桑葚閉了閉眼，瞧見玉千澤一步步朝自己靠近，面上似乎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身上似火燒一般，焦躁難耐，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欲。念。昏沈的腦子此刻才意識到不對勁。
“你……”
她難受地發出聲，嗓子沙啞到不行，看著玉千澤：“你讓司棠給我吃了什麽？”
“你覺得呢？”
“玉千澤……你無恥！”
玉千澤抓住她的手腕，唇角漾起一抹淺笑：“我一個十惡不赦的孤鬼，自然比不過你們九重天宮的神仙那般雍容雅正。”
“我帶你來酆都，你不知為何麽？”
他聲音萬般輕柔，輕飄飄落在桑葚耳中，聽得她身子止不住打顫，後頸不自覺又浸上了一層冷汗，心中似燒似涼。
“你若恨我，為何不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
桑葚心裏一痛，眼尾滲出了淚珠，語調輕顫：“玉千澤，你是不是很恨我？你就不嫌我會臟了你的床榻？”
“桑葚。”
玉千澤一只手往前，手指緩慢落到她腰間，扯開了她的衣帶，面上笑意灼灼。
桑葚面上驚慌，想要推開他，卻絲毫使不上力。
“你這個瘋子！”
桑葚抓緊他的衣服，指尖攥得發白，神思逐漸變得不甚清晰，最後緩慢閉上眼，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玉千澤面上的笑意斂散，垂目看著她額角的冷汗，拉扯過裏側的薄被蓋到她身上，小心翼翼地將她冰涼的手放了進去。
***
桑葚醒來，已經是次日午後。
床榻淩亂不堪，她坐起來的時候，只覺體虛乏力，渾身酸軟。
身體上的冰涼，令她意識比之方才清晰了幾分。
她從前在九重天宮，也聽那些仙神說起過玉千澤，都言他殘狠暴戾，是深淵地獄裏的惡鬼。
“桑姑娘。”司棠在一旁站了許久，忍不住開口：“姑娘，你今日水都沒喝一口。若是主上知道了，定要怪罪的。”
“他在乎我是死是活麽？”桑葚啟唇，嗓子幹啞，還帶著幾分疼痛。
“桑姑娘……”
“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司棠無奈，應聲退下。
桑葚疲憊地往後邊靠上去，慢慢闔眼。
——“阿鳶。”
一聲低柔的輕喚落入耳中。
桑葚緩慢掀開眼皮。
眼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身影，女子蹲下身，伸過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側臉，面上帶著的神情極近溫柔。
“阿鳶，你憔悴不少了。”她嘆息一聲。
這身影似有若無，觸碰到她的時候，也沒有一絲感覺。
桑葚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女子的臉，恍若照鏡子一般。
只是對方的這身艷紅衣服，還有左側眼底的那一抹紅色印記，刺激得她眼睛灼痛。
“阿鳶，你終於要回來了。”
“我會守護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不會讓你再受傷。”
桑葚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卻在下一瞬，這個人消散在了眼前。
她也昏了過去。
醒來之時已經是傍晚，她安安穩穩躺在床榻上。
司棠端了些粥過來，她口中無味，半口都喝不下，讓人出去後，半躺著回憶了下昏倒前所瞧見的那道人影。
酆都這個特殊的地方，哪怕九重天的仙神也不敢輕易邁進的。
桑葚嘆息一聲，覺得頭疼的很。
直至推門聲再次響起。
“為何不吃東西？”玉千澤冰冷的聲音傳入耳中。
桑葚扶了扶額，側頭朝他看去。
玉千澤的樣貌，委實是很好看，驚美異常。當初在凡界的第一眼，她就看得心神恍惚。
“不吃？”
他靜站片刻，又問。
桑葚啟唇，喉中卻梗住，沒辦法發出聲音來。
玉千澤本就陰寒的神色因她的沈默不言變得愈甚，眼眸一片猩紅，左側眼角邊上逐漸顯現出了一道濃深的紅印。
桑葚是前聽司棠說起過，玉千澤每逢發怒，眼角那處紅印都會變深。
“……我不餓。”她艱難地吐出了字音，只是這聲音輕的連自己都聽得不清楚。
“不餓？”
桑葚垂下眼瞼，沒有再言聲。
玉千澤瞥向門外，驀地叫道：“來人。”
一直守在門外的司蘭聞聲忙走了進來，跪地，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主上有何吩咐？”
玉千澤視線瞄了眼桌上那碗已經涼透了的粥：“這粥——是誰做的？”
“回主上，是……是司棠。”
桑葚眼眸微頓，偏過視線朝著地上瑟瑟發抖的司蘭看去。
玉千澤目光一轉，投落到桑葚臉上。
“著人去砍了她的手。”
桑葚一把拽住他，驚道：“你做什麽？！”
玉千澤微微低頭，一彎唇角，帶著幾分淺淡的笑意盯著她：“不滿意？”
“那就殺了她。”
這個人……他是瘋子嗎。
桑葚閉目，哽咽一聲，朝他伸過手，低聲道：“端來，我吃。”
“看來你很在意人命。”他說。
桑葚視線逡巡，不敢再同他對視。
許久之後，他輕輕笑了一聲，旋即吩咐司蘭：“去端一碗熱的來。”
“是，主上。”司蘭應聲，忙照著吩咐去端粥。
桑葚緊繃的心松緩了幾分，趁著玉千澤目光移開的一瞬望向他，瞧見他神情已無方才的冰冷，眼角紅印散淡。
不多時，司蘭便端來了一碗熱粥。
玉千澤端起粥，坐在床榻邊上，用手背試了試溫。桑葚的確是一點胃口都無，架不住他發瘋。
“我應該吃不了很多。”
桑葚正想從他手裏拿過來，卻見他手半點不松動，用湯匙舀起半勺，徑直餵到了她嘴邊。
她一楞，忘記了張嘴。
玉千澤眸光一凜，一字一句問：“不想與我靠近？”
桑葚慌亂搖頭，張開嘴吃下了一口，慢慢咽下。
房中靜默無聲，他將粥一口一口餵給她吃下，沒有再多說什麽。
桑葚心底泛起陣陣澀意。
她記得有一日，她不小心掉進瑤池，手背被裏邊的珊瑚劃傷，疼得不得了。後來玉千澤來看她，拿了一瓶藥膏，細心給她抹上傷口。
在月緣閣的那段時日，他與她說句話都是溫聲細語。那日還逢她的生辰，他贈了她一個玉鐲。
桑葚捏了捏衣袖，不知是否為錯覺，此刻玉千澤餵粥的動作，顯得有幾分小心翼翼。
一碗粥吃完，桑葚只覺愈發煎熬。
她垂眸不去看玉千澤，等待著他還想要做什麽。
“早點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意料之外的，他餵完粥，便就此離開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是溫柔。
桑葚擡眼，只瞥見了他和司蘭離開的背影。
這一夜桑葚睡的很安穩。
次日一早，司蘭端來一些飯菜，很是歡愉地同她道：“桑姑娘，主上吩咐過了，您若覺得此處悶，可以去別處走走。”
去別處走走？
她還以為，他會將自己困在這娉婷院百年千年呢。
“好啊。你帶我去走走。”桑葚端起了笑意，拿起碗筷吃起了飯。
她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一點點飯菜。
司蘭帶著她隨意走動了下，可這整個玉幽宮一片死氣沈沈，毫無生氣，連花草樹木都瞧不見幾株，有幾分滲人。
桑葚面無神色，微微低頭盯著地面。
玉千澤待在此處的數千年，便都是面對的這樣一番情景嗎？不難怪他性子越來越瘋。
若讓她整日都這樣待著，不出幾月她也得變得不正常。
直至走到一處滿是白色煙霧的地方，桑葚才回過神。
這煙霧的味道有些許刺鼻。
煙霧漸濃，桑葚都瞧不清周邊的環境，捂鼻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司蘭幽幽的聲音在後邊響起：“這前方，便是連接地府的孽搖頵羝山。”
桑葚扶額，察覺到這煙霧有問題，腦子一片昏沈，已經騰不出力氣說話。
孽搖頵羝山為地府和酆都的交界之處，底下戾氣遍布，滿是怨魂惡鬼。
桑葚知自己修為頗淺，僅是靠近，便能被那戾氣銷蝕，魂飛魄散。
“桑姑娘，主上這般對你，你定然是生不如死的。”
“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他也不會再對你有恨意了。”
司蘭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桑葚閉了閉眼，身子實在乏力，最終也沒能張口說上一句話，雙目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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