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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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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灼灼天光自外界不斷打入畫樓之內, 於擡眸之際,是有得觀前方正懸於樓中,或山水恣意,或草木春生, 又或意境深遠的一幅幅精美畫作。

在緩步登樓, 拾階而上間, 陳尋也在心中對於陳家近些年的畫作水平, 有了大致的了解。

以往的陳家, 雖大多數人的畫作水平都算不得低,甚至相較於外間畫師, 在能夠穩定做出精良畫作且偶爾靈感勃/發, 還能做出名畫而言,更可稱得上一句畫道高手,一流名家。

且除這等中流子弟之外,陳家還有著陳奉來和陳懷安這等能穩定做出名畫,甚至後者在神思充盈時,還能勉強畫出鎮國之作。

雖最能得名,且最彰實力的傳世之作, 族中除了陳尋一人,暫無他人能做出來。

但憑借著陳家這一實力, 哪怕其倨傲放言, 說自家是諸國畫道最興盛,憑其一族便可引領諸國畫道,使諸國畫道長盛無衰,也難有人可堪反駁。

只是……

話雖如此說, 但陳家要走的路,卻也不是與凡塵世俗的諸國眾人相比較。

他們要走的是超脫之路, 是問道求仙之路。

所以陳家往昔能躍居諸國之上,可堪夠看的畫道水平,於得獲修煉法後的陳家而言,卻是不太夠用。

畢竟要想修行,要想引動天地靈氣以灌溉己身,最重要的就是作出名畫及以上的畫作。

不然僅僅依憑精良水準的畫作,哪怕能引動天地靈氣,但也只能如手輕觸湖水一般,使其泛起細微漣漪,要想依此修行,卻是萬萬不能。

所以欲要成道,欲要修行有成,個人畫道實力就必須向上而行。

否則就算陳尋給了陳家通天之途,可陳家受窘於能力有限,把握不住機會,難修煉有成。

最後所得到的結果,也只會是陳家受挫,且憑白流失一代中流砥柱。

而一旦事情抵至這一結果,那陳尋之於陳家,究竟算為聖人,還是為街邊青草,膿中毒瘡,便也難能得知。

也是因此,哪怕陳尋對陳家當下發展情況有所明了,但在未真正親眼見過陳家現狀下,陳尋也未敢徹底放下心來。

好在……

陳尋低垂著眸,心中也暗暗舒了口氣,陳家沒有讓他失望。

陳尋目光再次掃過畫樓內,所擺放著的諸多畫作。

從一樓至四樓,於他目光所及之處,光是名畫就有不下百幅,其中還間或夾雜著數幅鎮國之作。

而在得見此景,再又聯想前些時日,陳懷安所傳來信中,言及族中突破練氣期的族人已有十數之多。

在眉眼又有得一舒間,陳尋也終是肯定畫樓中的眾人,尤其是以家老們的畫道能力,應是得到了二度開發。

至於原因,也是簡單無比。

要知人一旦修行,無論是其精力,還是體力都將得到顯著增強,而這兩者對於畫師來說,又是為重中之重。

畢竟人之精力非無窮,一旦歲至中年,無論你願或不願,這精力都會不受控制地向下跌落。

縱然畫技仍會進步,可受制於體力和神思影響,也難再有多少進步。

甚至若是保養不當,畫技跌落也是時有之事。

所以陳家一眾族老哪怕往昔畫技高深,但受限於年歲精力問題,也難再引領畫壇,更難有所突破。

所以在領受家老之名後,他們便深居族中,少與外界聯系,以待天年。

但如今有了陳尋送回家族的修行法,始終困擾著他們的體力及神思不足的問題得到緩解,再又倚靠著他們雖退隱家族,但始終不曾放下且還在不斷精進的畫技。

他們今下的修行速度,不僅稱不得慢,甚至還要強過中年一輩一頭。

這也即是世家積攢百年的家族底蘊,在這一刻得到真實的、具現化的表現。

不過這厚積薄發之勢雖極為惹眼,但也僅僅是讓族中多了數名初步突破到練氣一二層的修士。

相較未有數十年畫技打底,卻已突破到練氣四層的陳懷安,卻還猶有不如。

所以陳懷安如今實力……

陳尋抿了抿唇,登樓的速度也再有加快不少。

不過在他提步剛有抵至六樓,還未入得裏間,一道溫和的中年男音便自裏間悠悠傳來,“畫之一道,有山水、花鳥、蟲魚、草木、人物等諸多大類之分。”

“其中以偏向豪邁雄渾意境的山水畫作,最得俗世眾人所喜,故其也是為現今諸國畫道的主流。”

“至於以寫實寫人為主的畫作,因其更偏向於婉約細致,更重對於細節的勾畫,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還需要賞畫者對畫作有一定的認知與了解。”

“是以寫人寫實畫作雖情緒表達更為細膩,但也因其對賞畫要求較高,故少得世人喜愛,而能憑此揚名的畫家,也是少之又少。”

“但,”中年男音頓了頓,語氣也多出了幾分鄭重之意,再是道:“雖這一大類少有大師名家出現,但只要是出名畫師,都會在揚名前或揚名後,修習這一大類,並做到精深研習。”

“至於原因……”中年男子邊說著,邊從身側拿起畫筆朝身前畫布點去,道:“即是因畫人寫物,要求最為精細,其不僅能考驗出一個人的基本功如何,更是能鍛煉一個人的觀察與反應能力,從而更好地使畫師找出自身錯漏,以推進自身的畫技進步。”

“所以,”中年男子低垂眼眸,不斷繪制著身前畫作,語氣也多了一抹嚴肅之意,道:“你等不僅不可視此大類為之無用,更要加以用心對待和重視。”

“弟子明白!”聽到上首之人所言,下方的一眾青年弟子也於昂首觀畫間,紛紛啟唇應和了一句。

見狀,中年男子也點了點頭,手下畫筆也在持續揮動。

不久,一個體態健碩,氣質昂藏的年輕男子便顯於眾人眼中,“畫人先思魂,魂顯方有神,神出人才全。”

“畫人不似畫死物,死物尚可言臨其形,觀其神,品其意境以成畫,但人之所以為人,便是因人周邊哪怕有無窮景色相襯,我等下筆的畫作中心,也只會為人。”

“所以於畫人而言,景只是在襯托人的工具。”

“再者人之氣質千萬,有高傲者,有驕矜者,有頹唐者,亦有喪氣者,要如何將這人的氣質體現出來,僅是觀其形,品其意境,卻是極難能將此人迥於山水的靈氣體現出來。”

“所以,”溫和男音頓了頓,隨後又拿起一支筆在身前人物的眼睛上輕輕一點,再是道:“若要畫人,我們便要先了解此人習性,明白此人性格。”

“而後於心中構建起這人的形象,與其相適配的景。”

“這一步,便是為構魂。”

“待構魂完畢,便是為其人塑神。”

“而若要塑神,首重的便是點睛。”

“要知自古以來,都流傳有眼是心之窗,身之鏡之名。”

“在畫中也常有畫魂點睛,畫眼通靈的說法。”

“因此,如何為人物‘點睛’,表現出人的精氣神,便是……”中年男子聲音微沈,同時於擡手收筆之際,他的目光也微微向外望去。

隨後在一眾家族子弟,正翹首聆聽他接下來所言時,他卻張了張嘴,未曾發出半點聲音。

直到過有數息,已是有弟子順著他的目光,向著身後看去時。

他才忙是低頭一咳,繼而悶聲道:“今日講解暫時到此,你等自行回去修習感悟,待三日後,我再抽查你等學習進度。”

“弟子遵命,”聽得中年男子的話,雖在場的一眾青年弟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聞得身前人那不容置喙的語氣,他們也機智地沒有選擇多嘴一問。

旋即在起身朝對方躬身一拜,再又回言告退一句後,他們便紛紛拾拿起身前畫卷書筆,提步向樓下走去。

只不過在他們方行至樓邊時,便是有得見一俊美青年正挺胸昂首,透過房門窗欞向著室內看去。

見此情形,在互有對視一眼後,眾子弟也即是明了,眼前人怕即是‘老師’匆匆結束今日課堂之因。

也是生有此念,再又思及陳家畫樓非尋常之人可入,其人雖看著面生,但也應是家族之人,或是與陳家交情甚篤之人。

而無論哪一種,都是他們須表以尊重者。

是以在側身行過陳尋之畔時,一眾家族子弟也紛紛朝陳尋頷首致禮。

而陳尋也在同室中人的目光有得對視一眼,隨後忙自遠處收回視線時,見有身側眾人的行舉,在稍稍詫異一楞後,他也忙笑著朝他們點了點頭。

待一眾青年弟子盡數下樓,陳尋才是緩緩踱步來到那中年男子身前。

“孩兒,”陳尋深吸一口氣,雙手托於腹,微微低垂著頭,輕聲道:“見過父親大人。”

“不知阿父近來身體是否康健,有無憂愁?”

“阿父,”陳懷安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陳尋的話,而是擡手搭在陳尋肩上,再又上下打量陳尋數眼。

過有半晌,他才是微蹙著眉,沈聲道:“瘦了,高了,人也變了許多。”

“我兒,”陳懷安頓了頓,眼中隱隱閃過一抹激動欣悅與淚意,語氣也更有沈悶三分,道:“在外可曾受苦?”

“未曾。”陳尋搖搖頭,同時面上也適時泛起

銥驊

一抹淺笑,灑脫笑道:“在外向來只有孩兒欺負他人的份,又怎有他人欺負孩兒的份。”

“父親,切莫輕視孩子。”

“為父怎敢輕視我兒,”陳懷安拍了拍陳尋的肩膀,語氣也有得輕松幾分,道:“你可是堂堂的一國國師,為父不過是一小小世家中的小小樓主,怎能與之相比?”

“為父,”陳懷安挑了挑眉,語氣中也多了幾分玩味之意,調侃道:“還怕國師大人看不起小老人噫。”

“孩兒,”陳尋面上笑容深了少許,但同時眼中也揚起一抹尷尬羞慚之色,撓頭笑道:“阿父莫要再打趣孩兒,孩兒能走至如今,都是系因家族,沒有家族,哪來孩兒今日。”

“系因家族?”陳懷安低聲呢喃了一句,隨後不等陳尋有得出言回答,他便是搖了搖頭,再有開口道:“我兒何必多做謙虛?”

“若是說我兒與家族之間有何關系,也因是家族倚仗我兒,若沒有你,莫說陳家能發展至今朝模樣,光是還能否立足姜朝,都有待商榷。”

“所以,”陳懷安將手從陳尋肩上收回,面上也顯出一抹嚴肅之色,道:“我兒且莫過於自謙,要知謙虛太過,反倒招人低視。”

“人,需多存傲意,才能行得更遠。”

“孩兒,”陳尋抿著唇,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知曉了。”

“既已知曉,便可。”陳懷安聞言,也笑著點點頭,同時於心,也暗暗舒了口氣。

他倒不是想一見面就要在陳尋面前立威嚴,下規矩。

他只是下意識地將身前青年,帶入到了對方往昔仍是少年的時候。

他習慣對面前青年,作以言傳身教,希望對方能面對外界壓力時,更多一份從容。

所以在隔有十年,再與陳尋相談時,他才會上來就教陳尋如何處事,如何應對外界讚譽又,如何把握好傲與謙虛的尺度。

只不過在話說出口後,陳懷安才再是想起身前人已非為那個名義上的陳家少主,對方已是為一國之師,根本用不著他一小小的前世家之主,如今的畫樓樓主再多指點。

也是因此,在見陳尋有得抿唇不語之時,陳懷安也不由得於心暗捏一把汗,生怕陳尋離家十年,脾性已大不如前,亦或有了什麽他所不知道的忌諱。

好在陳尋並沒有生有不滿。

甚至因陳懷安的這一下意識的舉動,反倒還讓他有一種心終於落到實地的踏實之感。

畢竟在此之前,他對於歸家面對陳懷安和蕓娘,還有其他人時,都充斥惶恐不安之情,也不知該如何與他們交流相談。

但在見陳懷安如今的態度,一如十年之前,未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就好像陳尋從未離開陳家一般。

又加之蕓娘先前的,未曾消減反倒更為濃烈的愛。

直讓陳尋得到了久尋不到的安寧。

不過還未等陳尋這一自洽的狀態還未持續多久,陳懷安便又朝陳尋身後看了看,旋即有些疑惑不解地出言問道:“我兒可與你阿娘在樓內相見,然後見天色已晚,故讓你阿娘先行回轉居所,獨你一人登樓見我?”

“孩兒,”陳尋搖搖頭,否定了陳懷安的猜測,道:“未曾做有此舉。”

“那為何……”陳懷安眉宇微微一蹙,看向樓道間的目光也多了幾分不解之色,再是道:“往昔這個時候,你阿娘都會出現在六樓等我出關。”

“怎地今日,卻不見蹤影?”

陳懷安說到這,眉宇也再有緊蹙三分,繼而再有低聲呢喃道:“莫不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

“孩……”陳尋聞言,也張了張嘴,想要跟陳懷安說些什麽。

但還不等他將話盡數說全,一道細微的嗩吶聲便自宅邸處悠悠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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