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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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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嗩吶之聲縈空盤旋, 未久,又有金鈸、笙、塤之音隨之而起。

在聽著這愈發響亮真切的喪儀奏樂之音,陳懷安原先還掛於面上的困惑不解之色,也微微一變。

旋即在陳尋還未開口再續前言之際, 他便是緊皺著眉宇, 再度開口以朝陳尋問道:“族中, 是為何人故去?”

“是……”陳尋看了看眉目緊鎖, 面上也泛起一抹晦暗不明之色的陳懷安, 在啟唇說有一字後,他也不由得微微低首, 再又抿了抿唇, 不知該說些什麽。

若說陳長青之於陳尋,是為摯親益師,是為年少陪伴之人,那其之於陳懷安而言,便為良友摯交,是與陳懷安一同渡過諸多風雨的左右臂膀。

要知道當初若沒有陳長青的主動站出,言說代替陳懷安繼位家主。

哪怕陳懷安已堅定地表示讓出家主之位, 可在族中少有年歲合適,能力亦合適的主事之人的情況下, 在有多番考慮, 陳懷安也必定會被家族要求覆歸族長之位。

而在這一情況下,莫說陳懷安還能否修行問道,光是能抽出時間以偶爾作畫,就已是萬幸。

所以若沒有陳長青, 即可言沒有陳懷安如今的輕松灑脫,也沒有陳懷安如今可以隨意定何時出關、何時閉關, 又何時教導學生的任性。

甚至往大了說,若沒有陳長青的主動站出,沒有陳長青自我奉獻,也沒有陳長青直接堵住畫樓,不讓陳懷安出樓與他共擔族事之舉。

那陳家當下不僅會少一個練氣四層修士,少一份獨立於諸國的底蘊底氣,更會少卻陳尋對於陳家的信任。

要知道陳尋之所以選擇將修行法傳回陳家,一個是因陳家素來待他確為不薄,但更多的則是因為陳家有著陳懷安、蕓娘和陳長青的存在。

他希望陳懷安他們能憑靠這修行法,活出屬於他們的第二世,也活出一個又一個的百年,以此陪伴著他走完這一世。

而若是沒有陳懷安他們的存在,就算陳尋會念及歡迎加入企,鵝峮似而兒弍五九一嘶7陳家往昔恩情,他最多最多也只會給陳家一個/閹/割到極致的修行法。

再多的,之如全本修行功法,或去往玄都擔任國師,為陳家謀利,亦或是將煉神樹種送回陳家,那都是萬萬不會出現的事情。

畢竟陳家之於陳尋而言,並沒有多重要,他重視的向來是這家中的人,也是有了他們,陳尋才會對陳家愛屋及烏。

不過話說至此,於當下而言,陳家能有如今的境況,陳懷安能在修行一途上,有現在的成就,都少不了陳長青的功勞。

要是沒有他,陳懷安也不會仍是風骨不減,仍是未被家族諸事所磋磨,而面容昂揚的陳懷安。

陳家也不會是勢力廣布江左江北,乃至梁宋諸國的巨型世家。

但陳長青這般幫扶陳懷安,這般賣力以托舉陳家成長,其所要付出的代價,也極為高昂。

最為主要的,便是他未能走上修行一途,未能體會到畫道境界再度飛速進步的感覺,就因積勞成疾,逝於房中。

而這,距他剛有過完的耳順壽辰,前後也不過十年。

要是陳長青當初選擇不出面,不接替陳懷安的族長之位,憑其畫道境界,想要修煉至練氣中期,絕對沒有問題。

要知修為越高者,其之壽命也會越高,若真抵至練氣五層,壽已可至百五之數。

年逾七十,若是換算過來,也不過是陳長青的一半壽歲,不過是他人生的一半。

可面對這樣悠長歲數誘惑的陳長青,最終卻沒有選擇走這一條路。

他把機會讓給了陳懷安,讓給了陳奉來,讓給了家族的其他子弟。

他將自己的所有奉獻給了家族,將自身化作了燭火,以點亮陳家光明未來。

要說在知道陳長青逝去時,陳尋除了悲悸哀痛外,沒有對陳家的一點憤怒,那自然是假的。

甚至在時至當下,在已經能勉強控制自身情緒的情況下,再有念及陳長青時,陳尋還是會不自主地對陳家生有無窮憤懣之情。

為什麽不多堅持讓其他族人去幫扶陳長青。為什麽因陳長青的一句話,就選擇尊重對方,就後退一步。為什麽註意到了陳長青拼命行事之舉,還不加以關心。為什麽就讓有大好前途,明明可以活得更久,活得更瀟灑恣意,更無憂的陳長青,就這樣死於房中。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陳尋恨意盈天,怒也如海廣闊。

可最終對於這些情緒,他也只能無聲吞下,不敢爆發出來。

他知道,在陳長青心中,家族撫育他長大,那家族便是他的父母血親,所以他為家族奉獻,本就應該。

再者陳長青所做種種,皆是他的選擇,甚至家族為了分擔他的壓力,確實有不斷為他分派人手。

至少從理性方面,於家族而言,他們做到了對陳長青足夠的關懷。

所以理智與憤恨在陳尋心頭不斷交織沖擊,不斷讓陳尋感到迷茫。

因此他也不敢將情緒多有表達,畢竟這一切,說到底都是陳長青的選擇,哪怕他不認同,但也只得尊重。

但若說陳尋還能勉強做到理解尊重,勉強控制住自身情緒,那之於陳懷安而言,之於陳懷安與陳長青之間的深重情誼而言。

陳尋都不敢想象,身前人若是聽得逝去之人是為陳長青,且在兩人皆處族中時,陳懷安還未能得見陳長青的最後一面。

那樣的沖擊,對陳懷安來說,會有多大。

而在見陳尋說有一字,便驟然沈默數時後,本就心感悶煩,有覺事情大有不對的陳懷安,眉宇也再有緊皺三分,不解出言道:“尋兒?”

疑惑憂慮的聲音自耳畔響起,也讓陳尋渾身打了一個機靈,徑直從沈思中回過神來。

“孩,孩兒在。”陳尋抿了抿唇,忙是擡頭朝陳懷安應了一句。

而瞧著陳尋的模樣,雖陳懷安心中想早早了解清楚外間為何會響起嗩吶之音,是為族中何人故去。

但此刻他也顧不上這些,在一邊擡手於陳尋面前晃了晃後,他又再是語含關切之意,低聲問道:“可是心中有事煩憂?”

“若是心有阻礙,不若與阿父說說,說不定,”陳懷安於面上擠出一抹淺笑,同時再有拍了拍陳尋的肩膀,道:“阿父能幫我兒一解煩憂。”

“父親……孩兒,”陳尋微微低頭,不敢再與陳懷安對視,“孩兒,並無煩憂之事縈於心。”

“那為何我兒面色這般凝重,又這般踟躕?”陳懷安挑了挑眉,面上也適時顯露出一抹困惑之色,繼而覆以溫聲道:“莫不是……”

陳懷安說到這,耳邊的嗩吶喪儀之音也越來越響亮,在話語有得一頓,眼中不解之色越來越熾盛間,他即再有言道:“跟這外間的喪儀之音有關?”

“這……”陳尋順著外間打進來的陽光,朝著窗外看去,在過有半晌,他方是眼中神色一定,再又咬了咬牙,悶聲開口道:“確實與外界喪儀之音有關。”

“那不知,是何人故去,使得我兒如此難以言說?”陳懷安望著陳尋,面上的笑容也淡去三分,同時心中也兀地泛起一絲惶恐慌張之情,好似陳尋接下來的話,定會讓他難以接受一般。

是以在擡手扣於案幾之上時,陳懷安也欲啟唇,讓陳尋暫不用說出是何人故去。

但陳尋已是下定決心,又哪等得了陳懷安再度開口阻止與他。

所以在陳懷安話音落下後,陳尋即是悶聲顫音以言說:“是為陳家當代家主,往昔教導兒子學以書畫的陳長青,長青家老故去。”

“嗯?”陳懷安身形微微晃動一下,原先輕扣於案幾之上的手,也驟然攥緊起來。

在過有半晌,又緩緩吐出一口氣後,陳懷安才是凝視著陳尋雙眸,一字一頓沈聲問道:“我兒,所言……”

“孩兒怎敢妄言家老身死,長青家老他……”陳尋低垂著頭,打斷了陳懷安的問話。

他知道對方想要問什麽,想要確認什麽。

但此刻回答是否為真,委實沒有太多意義,惟因他們想要確認生死之人,已是身居棺中。

再者陳尋也知,與其讓陳懷安沈浸在一時的陳長青未死的自欺欺人的設想中,還不如讓對方真切明了地知道,陳長青確實已死。

如此,反倒更能讓陳懷安早早鎮定下來,早早覆還理智。

是以在話語有得停頓數息後,陳尋方再是咬牙,沈聲道:“長青家老確已身死,他的靈柩,正停於廳堂之內。”

“父親,”陳尋微微擡眸看向陳懷安,語氣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之意,再是道:“可要隨兒子,一同去往廳堂?”

“為父……”陳懷安一手抵於案幾之上,一手也微微顫抖著揉了揉眉宇。

等到過有片刻,耳邊的嗡鳴聲與嘈雜的喧嘩聲漸漸退去,陳懷安才是嘶啞著嗓音,低聲道:“家老,他,是何時故去的?”

“三日前,子時。”陳尋看著面色於霎時間變得一片慘白的陳懷安,眼中也泛起一抹擔憂之色。

同時在陳懷安還欲啟唇問些什麽時,他又忙再補充道:“是因操勞過度,以致積勞成疾,於房中心源驟停而去。”

“待族中仆人發現時,已是為時已晚。”

“這樣嗎?”陳懷安低聲呢喃了一句,眼中始終閃亮著的光,也好像在此刻黯淡了數分。

直到又過有半晌,他才是再是回過神來,一邊收攏雙手,挺直腰背,一邊緩緩踱步朝著樓道走去。

邊走邊再是朝陳尋悶聲以道:“長青家老一生都在為家族付出,如今他故去……”

“你我父子……”

“自當為他送行。”

“我兒,”

“且隨我……”

陳懷安說著,在經過畫卷擺放之處時,又擡手取過一副畫作,待將其卷起收好後,他才再又向著樓下走去,覆以道:“且隨為父,好好送一送,長青家老。”

“孩兒,遵命。”陳尋微微低首,緊跟在陳懷安身後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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