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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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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道歉

夜宵攤有了林嘉洛幫忙後,花昭輕松了很多。

她走進教室,毫無疑問地見到了一朵冬菇趴在課桌上睡覺。

花昭在座位上坐好,輕手輕腳地拿出課本,沒想到顧燁還是醒了,他擡起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眸子裏的一絲怒意在見到是她時稍縱即逝。

花昭尷尬地沖他笑笑:“早啊。”

顧大佬蹙了下眉頭,把淡漠的視線移開,繼續趴在了桌上。

花昭在心裏吐槽:也不知道他晚上是不是捉賊去了,天天睡不醒。

花昭看了眼他脖子,那個創口貼已經掉了,那些被煙頭燙出的疤痕格外刺眼,花昭拿出書包中新買的創口貼。

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花昭輕輕咽了咽口水,端端正正地坐著,撕開創口貼,小心地靠近顧燁。

貼還是不貼?這是個問題。

她咬了咬唇,把心一橫,對著他的傷口貼上去。

幾乎是她的手觸碰到顧燁肌膚的瞬間,顧燁仿佛觸電般地彈了起來,下一秒,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可怖,條件反射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花昭知道顧大佬可能討厭身體接觸,但是她真的沒有惡意。

她更沒想到顧燁的反應這麽誇張。

“我……”

被掐住脖子的花昭,一張臉漲的通紅,她說不出話,掙紮著雙手,不停地指著顧燁的手,要他放手。

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說這句話。

然而,顧燁雙眼通紅,仿若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花昭求救似地看著她,他的意識在花昭的掙紮中逐漸回籠,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顧燁如被火燒了手一般,立刻松了手。

“咳咳咳——咳咳……”

呼吸到新鮮空氣,花昭才感覺從死亡邊緣回過神來,她一邊用力咳嗽,一邊大口呼吸著。

顧燁呆呆地看著她,仿佛個做錯事的小孩。

他遲緩地將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似乎不相信自己做出了什麽事。

他在幹什麽?

他剛剛是想……殺了她嗎?

旁邊的同學,有見到顧燁掐人的,皆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小聲地在議論著。

花昭喘過氣來,見到他茫然的眼神,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給你貼一下創口貼,我沒想到你……是我太魯莽了,反正挺對不起的。”

顧燁聽到這話,楞住了。

她不怪他?

為什麽?他剛剛不是該死嗎?

為什麽……

從小到大,顧燁不是在挨打,就是在受傷。

他爸是個一無是處的賭徒,他媽是混夜場的歡場女子。

十八年前的某個夜晚,他喝醉了酒的媽,在巷子裏遇到了輸光了錢的賭鬼老爸,男人見色起意,於是莫名其妙地有了他。

他爸那時候長得不錯,又有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哄騙著他媽他會負責任,兩個人稀裏糊塗地組成了家庭。

那時候她媽還是工廠裏的女工,出了這種事,她媽也認命了,辭了職,想老老實實地跟著他爸過日子。

可惜,他們結婚後,好日子沒有過多久。

他媽逐漸發現他爸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每天除了出去賭博不幹正事,兩人開始頻頻爆發矛盾,最後終於在生下他後離了婚。

顧燁跟了他媽,他媽為了養活他,選了一條來錢容易的路,她選擇當一只雞。這也就罷了,讓顧燁恨得牙癢癢的是,他那個賭鬼老爸打聽到他們住處,每次來拍門要錢,砸他們家的東西,還在外面欠下一大堆債留下他和他媽的名字。

賭鬼把他們娘倆當賭資抵押了出去。

追債的人找不到那個賭鬼,就會在各個地方堵顧燁。顧燁從小為了保命,練就了一番拳腳功夫,掌握了不少逃跑技巧,身上也留下了許多的傷。

他媽的脾氣本來就不好,幹了這不光彩的一行,又加上他爸經常來鬧事,顧燁的媽變得神經兮兮的,喝多了酒之後,她就把所有的怒氣和怨氣全部發在了顧燁身上。

她媽用世上最難聽的字眼罵他,用鞭子抽他、拿椅子砸他、用煙頭燙他……顧燁從小就明白了“十大酷刑”是什麽滋味。

可笑的是,他媽每次打了他,酒醒了又會抱著他哭,說“他們要是一起死了就好了”。

可是,他和他媽終究沒有死。

老天開眼,倒是讓他那個不得好死的老爸患上了肺癌,顧燁惡毒地想著,等那個賭鬼死了,他們的生活就清凈了。

與追債的人鬥,忍他媽的打罵,還要應付那個不要臉的賭鬼。這就導致了他從小到大,身上大傷小傷、新傷舊傷不斷,沒有享受過同齡孩子該有的生活。

媽媽給過的懷抱和眼淚,是顧燁十八年中,唯一感覺到溫暖的東西。

顧燁很小就出來掙錢了,不過,那時候人家嫌他年紀小,不敢用他。

現在,他成年了,白天上學,晚上在臺球室和網吧打工。雖然一直沒有朋友,也沒有人願意接近他,但是顧燁知道自己活著的目的是什麽。

黑影的出現是個意外,花昭的出現也是個意外。

他不善言談,也不擅長與人交流,但是不代表顧燁就不渴望朋友,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相信一個人,敞開心扉。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也沒有人願意關心他。

就像今天,花昭是好意關心他,他卻一言不發地掐了人家脖子。顧燁心中滿是愧疚,卻不知道要如何表達出來。

而花昭的道歉,更像一個耳光,狠狠扇在他臉上。

顧燁覺得此時的自己,差勁極了!

花昭看顧燁黑著一張臉,還以為他在生氣。

“哎……”

她伸出食指,想戳戳顧燁,問他怎麽了。但轉念一想,人家討厭身體接觸,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怎麽這麽不長記性……

就在花昭想縮回手時,她看到顧燁動了。

顧燁顯然也看到了她那不安分的手指,目光頓了頓。他握了握拳頭,松開,學著她的樣,伸出手,修長的食指,抵在了她的指尖。

課桌下,兩個人的手指抵在一起,像是在進行某種虔誠的儀式。

花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視線微傾,望著他們手指相抵的地方,睫毛輕顫,似乎是在確定,這是不是花昭想要的道歉方式。

花昭感覺心中有一只小鹿“砰”地撞了出來。

怦怦,怦怦,怦怦怦……

顧大佬這個小動作也太可愛了吧(*▽*)!

她真的只是覺得好玩,戳一戳他,讓他別生氣,她沒想到,他是這種反應啊。

他擡起頭來,一雙眸子黑沈如寒潭,抿著唇,目光掃過她脖子上的一片通紅,停在她的雙眸上。

“你是讓我道歉,還是掐回來?”

聲音不大,卻飽含真誠和歉意。

花昭的心像泡在了醋裏,酸酸軟軟。

她足足地盯著他看了一分鐘,確定他是認真的,收回手笑了笑,搖了搖頭。

她不要他的道歉,當然也不會掐他。

畢竟是她自己作死,顧大佬可不是好惹的,下次她記住了。

可是她還是很高興,顧大佬至少在乎她的感受。

他是真的想道歉。

她收回手,端正身體,把課本擺出來,輕聲道。

“你繼續睡吧,我不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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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顧燁老老實實地在聽課,下午,他逃課了。

花昭和他成為同桌後,對他的這種行為已經習慣了。

不過,顧燁逃課還是很聰明的,他不會逃蔣大炮的課,因為蔣大炮是個毒舌又特別難纏的人,顧燁不願意招惹他,嫌麻煩。

而在其他老師眼中,顧燁是個不用人操心的天才。

他成績好,那些老師基本不會為難他,顧燁沒來的時候,老師問起,花昭就說他請病假了,老師不問,花昭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顧燁逃課是有選擇性的。

白天,他在一家咖啡店當服務生,和老板談好了,除了周六日外,一周中有兩天,需要工作兩三個小時,顧燁為了趕時間,通常會逃掉幾節課。

平時,這個時間點,他就在咖啡店忙活了。

今天,顧燁提前了一個小時過來,他沒有直接去咖啡店,而是先去了附近的一家紋身店。

紋身店不大,開在一家面館旁邊。

顧燁沿著旁邊的小路,走進店裏。

老板正在給一個染著黃頭發,嚼著泡泡糖的女孩兒文身。

女孩紋的是手臂,圖案顧燁認識,是最近很火的一只粉色小豬。

店內裝潢很工業風,一些七八十年代的老物件估計都搬來了,店內呈現出一種懷舊的味道,四面墻壁上貼著一些看起來有點非主流的標語。

顧燁隨便看了幾句,有什麽“刺青是切入骨髓的信仰”“浸入皮膚的疼痛令我們清醒”“血液裏的濃烈使你煥然如新”。

一股中二的濃烈氣息撲面而來。

顧燁覺得自己站在這裏,也很有中二青年的氣質。

老板叫顧燁先坐,等他忙完。

那個嚼著泡泡糖的女孩,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也許是顧燁長相出挑,那種陰郁又冷漠的氣質特別吸引人。

女孩兒主動搭訕:“帥哥,來紋身啊?”

顧燁看向老板,想了想,問:“你這裏紋不紋花?”

“小夥子,只要是你能說出的花,沒有我紋不了的,你想要什麽花?”老板看了他一眼,笑道。

女孩兒插嘴道:“嘖,帥哥,你紋什麽花啊,花都是女生紋的吧,紋什麽熊啊、老虎啊,隨便你選吧。”

顧燁狠狠地掃了她一眼,女孩被他的眼神嚇到,瞬間閉嘴了。

顧燁道:“朝顏。”

女孩兒奇怪地看著他,騰出來的手迅速地打開了手機,半晌,她咯咯笑起來。

“帥哥,我還以為是什麽花呢,不就是喇叭花嗎?還朝顏,整那麽高端的詞,讓我看看這寫得什麽——花語是冷靜虛幻的愛,代表易碎易逝的美好。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顏,生命中永不丟失的溫暖……這種花晨開晚落、朝生暮死,其名又叫朝花……”

“帥哥,想不到你骨子裏蠻文藝的嘛。”

“閉嘴。”

顧燁突然出聲打斷了女生的話。

女生的紋身已經弄好了,她坐起來,吐了吐舌頭,不出聲了。

付完賬,女生出門前,回頭還嘴賤道:“紋這種短命的玩意兒,有毛病哦。”

朝顏。

朝花。

冷靜。虛幻。易碎。易逝。

顧燁在心中一句句劃過這些字,其實挺適合他的吧。

老板拿著工具走過來,問他:“想好了?紋你說的朝顏?男生按照實物紋花不好看,我給你設計一下,紋個酷炫一點的怎麽樣?”

顧燁沒反駁。

他想要讓自己記住,他今天對一個人做錯了事。

雖然她不怪他,但是不代表他就原諒了自己。

他不喜歡犯錯,從來都是。

老板叫顧燁躺下來,又問:“紋哪裏?”

顧燁想了想,冷聲道。

“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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