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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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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

伴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吼,四只龐大的鹿角先從海底露出,接著,一頭身長數十丈開外的白鹿從海裏現出水面,通紅的巨大眼眸充滿了瘋狂洶湧的仇恨,它揚起脖子憤怒的嘶吼著,渾濁的海浪如同受到指引一般排山倒海向天上充去,形成一波又一波高聳入雲的滔天巨浪。密實的黑雲烏壓壓地罩在天空,不見天日。這遮天蔽日的場景,同古書記載的上古時代兇獸橫行的末日景象一模一樣。天地間,鳥獸絕跡。

三名元嬰修士也從海底沖出,他們伸出右手,捏出一訣,波濤怒鳴之間,三柄劍氣寒意逼人的大劍瞬間暴漲數倍。他們口裏飛速念著不知名的禁咒,使三劍盤旋之間形成一個繁覆的大陣,將夫諸困在其中。

隔著怒嘯的風和滔天的浪,夫諸回過頭朝著白枳所在的府邸方向望了一眼,意味不明。不可自主的一陣心悸,白枳突然覺得他是在和自己道別。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夫君是世間最強的英豪,這世間沒有什麽能殺死他。但她就是隱隱覺得,這可能才是他真正的天劫。他方才,似乎在和自己訣別。身體反應快過思緒,電光火石之間,她從夫諸用雲霧障術遮蔽的府邸裏縱身一躍,跳進了波濤洶湧的汪洋海裏。

白枳這一生投過兩次海,一次是迫不得已的獻祭,也是這次獻祭讓她遇到了夫諸,重新活了一次。而這一次,她想著,夫諸給了她新生,縱使她力量渺小,她也想拼盡全力去救他。

劍陣越收越緊,壓迫著那頭孤立無援的巨鹿。這是上古時代傳聞收服強大靈獸的法子,白鹿被飛速舞動的劍影劃出無數道血跡斑斑的傷痕,殷紅的血液汨汨流出,沁紅了它雪白的皮毛。它看起來越來越虛弱,這樣下去,終究會死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劫難。

千百年來,傳聞該法早已失傳,沒想到這三人竟然能夠施展,不知是什麽來頭。他們選在夫諸渡劫的時刻,乃是因為修士渡劫時極其虛弱,乘機下手,能合力殺死夫諸。

其實本來修仙如同凡間考生前赴後繼去考取需要積累和歲月沈澱的功名一般,除了苦修沒有捷徑可走。饒是我乃是修習運道,也是一點一點搜尋外物以求突破。但是上古偶然出現了一個邪修,只花費數年時間就修到了金丹後期,他創造的捷徑是,殺掉修士後開腸破肚,取出修士腹內的元丹後生吞,將他人多年的努力占為己有。

這個方法越到後期越出現弊端,即若想修到越高修為則要殺掉越多的修士,取其元丹。很快,諸州的各大宗派便都知道出了這麽一個殘忍的邪修,遂派出元嬰修士,將該邪修斬殺示眾。從此,所謂殺生成仁的邪修被嚴厲禁止,倘若發現,將會有各大門派的元嬰長老出手斬殺。

而比修士的元丹更為珍貴的,是異修的元丹。嚴格地講,世人皆不承認邪修是人。因而殺掉邪修吞食元丹,除了不太光彩以外,倒也不會引起世人公憤。這大概也是為什麽,邪修與修士相比,實在稀少。做一個邪修很不容易,除了與人的資質相比的先天不公,還要時刻保持低調避免被更高修為的修士註意,引來殺身之禍。對於心術不正的修士而言,異修,尤其是夫諸這樣元嬰圓滿的異修,其元丹的價值,實在不可估量。

夫諸是心比天高的異修,平常修士難以承受的天劫,他都能一次又一次地挺過去。我想,就算這次註定會死,他那樣桀驁不羈的性子也不會允許自己把元丹留給那三個修士。

黑雲翻墨,天地肅殺。遙遠的天際傳來一陣陣的轟鳴,天雷滾滾,偶爾刺破重重烏雲,照亮天地。翻騰不息地汪洋海波濤暴漲,隨著白鹿四蹄踏海,一股股巨流從海裏向著周遭陸地而去,如萬馬奔騰,挾著毀天滅日的氣勢。浪潮所到之處,一片汪洋,房屋樹木皆被淹沒在浩浩湯湯的海水裏。

這一日,一個元嬰大圓滿的異修臨死前的反撲,讓敖岸之山在此後多年不見人跡。正值凡間百姓聚在一起張燈結彩地慶祝春節,由於這場毀天滅地的海洪,大多數人家一家老小都被吞噬在無邊無際的驚濤駭浪裏。餘下少數死裏逃生,也再不敢在敖岸之山居住,紛紛收拾行李舉家遷徙。現在這裏叫做鹿鳴之地,就是這樣來的。

三名修士被沖天而起的巨浪不知卷向了何處,只留下三柄懸在空中的巨劍。沒有了修士的支撐,這劍陣業已消散。白鹿實在支撐不住了,縮至一丈大小後四蹄踏雲朝府邸飛去。尚未抵達時,它看見海裏一抹小小的白衣身影在浮浮沈沈,那是被肆虐的巨浪沖得奄奄一息的白枳。

白鹿將白枳從海裏叼起,放到自己的背上,然後朝著中州的南部飛去。無邊無際的海上,只有它背著白枳的小小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

“我的故事,就這樣說完了。此後的數百年,再也沒有發生什麽值得一提的故事。這數百年裏,我時常覺得太過難熬,現在回想,卻是一晃而過。歲月久到仿佛,我這一生從未遇見過夫諸一般,”白枳神情溫柔,左手撫了撫腹部,“但是這裏的這顆元丹告訴我,我的夫君他死了。他把他的元丹給了我,從此在這天地浩大的世間,漫長悠久的歲月都是我一個人過。”

她拿起了酒杯,再次敬我,秀氣的臉龐上神情帶著一種突兀地,難以形容的妖艷:“好在這麽多年熬過去,如今你們來了,我才覺得不再寂寞。伊追姑娘,聽了我的故事,不如,就留下來陪著我吧。”

自她向我講述她的往事時我便違反生物鐘地開始犯困,此時大抵已經亥時三刻,不知是她替我斟的酒還是屋內的焚香有異,我的困意襲來,徹底地吞噬了我的思緒,眼前一白,我暈倒在了石案上。頭磕在堅硬的大理石上,陷入黑暗之前,我的最後一個想法是,這塊花梨大理石大案,它真的很堅硬。

這一覺是個冗長的噩夢。我沈睡了許久,許是內心害怕的緣故,我一直夢見自己以各種各樣的死法不斷地死去。這個驚悚的夢裏,我一會兒被天上的一道驚雷劈死,一會兒在采藥時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砸死,一會在比武招親時被擁擠的人群踩踏死。此時我作為一個凡女,正躺在不知名的幹枯的林間快要因沒有食物而餓死,心裏數著,一二三四,這次死了便是我第五次死。

我在心裏許了個願,天啊,能不能讓我這次不要這麽快就死。

然而一陣白光過去,我的胃疼得失去知覺,身體變得輕盈透明,我想,我的命運實在悲慘,終究命運是不可違抗的,我又要死了。那些看不穿撥不開的雲霧重新將我吞噬,我再次忘卻自己在那,身在何處。

一股淡淡的伽南香傳入鼻中,模模糊糊中似還下起了豆大的雨淅淅瀝瀝講我的面頰打濕。只聽一個涼涼的聲音在我頭頂傳來:“還不醒來?”

倏忽間,我穿過重重迷霧自無盡的夢裏醒來。

這是在爾玉的房間。

福貴張著嘴,歪著頭,眨巴著眼睛巴巴地瞅著我,口水淌了老長,一滴一滴地滴在我臉上。我一巴掌把福貴的頭拍開。福貴將身子扭了半周,轉過頭對著桌上放著的一個珠子繼續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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