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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又”和“聚眾”咬字非常重,讓旁邊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看熱鬧的人早在那三個光頭修士對張小薔動手的時候,熟練的遠遠退開,保持在一個既不會被波及到,又不會離得太遠看不清熱鬧的距離。

既然說“我們道修”,想必是有道修為張小薔出頭了?

張小薔維持著警惕的姿態向身後看去,懶散的坐在最裏面的凳子上有一個穿著道袍的男道修,雖然兩人的道袍並不相似,但上面的暗紋卻都是道修使用的基礎符文繪制,一眼便能確認身份。

那人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被一根木簪歪歪扭扭的固定,要掉不掉的樣子顯得十分隨意,衣袍雖然並不邋遢,卻松松垮垮皺皺巴巴的,令人看著便想皺眉。

左手撐著頭,右手拎著一個酒壇,墩墩墩地喝著酒,有些渾濁的黃酒水順著張開的嘴巴流下,落到衣襟上,那人毫不在意的在嘴下一抹。

他放下酒壇就要繼續說話,一張嘴卻是一聲“嗝——”。

帶著濃烈氣味的酒嗝打了好幾個,連張小薔都有些被熏到了,忍不住皺著眉頭退了幾步。

那道修瞥了張小薔一眼,並不在意她的舉動,而是繼續向那三個光頭修士言語挑釁。

“這人都是母生父養,娶妻生子乃是天定倫常,怎麽燒個族譜就叫斷塵緣呀?若是真有心斷塵緣,不如就地自盡,將身體還給父母,再以魂魄入門,這才算對嘛!”

“那位女道友說的不錯,斬塵緣明明是魔才做的事,你們做不到真正的斷塵緣就算了,還偏偏要對老弱婦孺動手,何不直接去入了魔,一逞痛快!也好叫本道修能見到你們就光明正大的出手鏟除,替凡人除害嘛!”

“老弱婦孺”的一家人默默攙扶著遠離了戰圈,似乎已經接受了事實,沈默的走開了。

但看見那邊還站著的年輕人,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站在了遠處圍觀熱鬧的人群中,靜靜的看著這邊的情況。

那三個光頭修士被這男道修挑釁,似乎是已經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情況,臉上露出如出一轍的不屑表情。

“雜修除了嘴皮子利索點,恐怕也沒什麽本事了。”

“竟敢以茍且偷生的鬼修侮辱我門修士,就算你今日道歉,此番也不能放過你了。”

“雜修若是能學會好好閉上嘴,想必你們雜門必定會更壯大些,還是口上留德,好好跟我們學學!”

口上留德?

張小薔眉頭一挑,思索了一瞬,好像他們確實口上留德了,從頭到尾也只罵了一聲“雜修”,其他的話語中並沒有帶什麽臟字。

倒是那男道修,雖然嘴上沒帶臟字,說的話卻是句句戳人心肺,毫不留情面,也確實是嘴皮子利索得很。

不過那三個光頭修士嘴上的“你們雜門”,卻是把張小薔也給掃射了進去,這張小薔可不高興了。

雖然從這對話中,三個光頭修士口上留德,那個男道修處處挑釁,只從禮貌層面上來說,張小薔是偏那三個光頭修士的。

但張小薔剛剛明明只是好好的坐著,莫名被別人的沖突餘波給波及,用了下法術保護自己,卻被那三個光頭修士威脅壓迫,她可不認為這是她的問題。

張小薔眼皮一掀:“若是口上留德,就給姑奶奶我好好道歉,讓我不計較剛才你們打擾我喝茶的事,不然誰是誰非何必用嘴上辯論,手底下見見真章才是!”

“若是只會偷襲,倒是求我一聲,說不定我心情一好,背過身先讓你們三個光頭偷襲三手,也別說姑奶奶我仗著輩分大欺負小輩。”

那男道修噗嗤一聲,噴出了一口的黃酒,拍著桌子哈哈大笑。

“原以為不是個正經的女道友,沒想到一開口,確實是我門道友無疑,這話說得痛快!痛快!當再來一壇好酒下菜!”

說著手下一拍木桌,周邊所有的桌椅板凳卻全部浮空而起,猛地向那三人的方向砸去,三個光頭修士反手便握住長棍一揮,無數條金色的棍影迎面而上,啪啪啪的撞擊著空中的障礙物,一棍棍的全部砸成了碎木屑的模樣,掉落在地上。

張小薔來不及阻止,只看見那茶攤的店家臉上露出驚恐絕望的表情,見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一地碎屑,布滿皺紋的臉上流下渾濁的眼淚。

他站在人群裏並不是和其他人一樣,是為了看這場熱鬧,而是他賴以生計的攤子在這,他得守在這裏,心裏還祈禱著這群修士能夠吵著吵著去別處動手。

茶攤的店家伸出溝壑縱橫的雙手抹了抹臉,有些狼狽的在褲腿上擦了擦,剩下最後一點兒希冀的目光瞅著角落,那裏放著他這茶攤最後的殘存的物品——燒在爐子上的茶壺和旁邊一籮筐的粗糙茶碗以及些許碎茶葉。

張小薔握緊了拳頭,指甲尖銳的刺著手心的軟肉。

她不明白這一幕。

她不僅不明白萬年前的佛修,也不明白萬年前的道修,就連萬年後的正經妖修都不會如此隨意的對待凡人的物品,為什麽這幾個修士卻將周邊的凡人視若無睹,視作無物?

老人眼淚喚起張小薔久遠的記憶,曾經的她,前世的她,連看見電視裏拾荒的老人都會覺得心酸淚流,而今這砸了老人賴以生存的飯碗的罪惡行徑中,卻有有她的一份。

是她出言挑釁,要是她不說話直接將幾人動手轟走,這一幕便不會發生。

人性,妖性,她前世的人性道德,她今生成為張小薔後堅持的妖性準則,都讓她不能接受這一幕。

這些人,這些修士,比妖更沒有人性,比人更沒有品性!

兩方對峙,四下寂靜,無風之時卻突然起了風。

這風並不算大,輕輕的吹拂起始終站立著的女道修的發絲,像楊柳的枝條一般微微在空中揚起,但只有她一人的頭發揚起,也只有她一人周身的怪風這般溫和。

神通三——線抽傀儡。

明明試過不能使用的神通,卻在此時的極度憤怒之下被輕松用出。

地上的塵沙被風吹起,迷了圍觀的眾人的眼,只有那位茶攤的店家瞪大了眼看著這眼前的一幕。

動手扔了之前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的佛修,砸碎了張小薔位置桌凳的佛修,和破壞了其餘桌椅板凳的男道修,三個人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僵硬著四肢,一步一步被無形的力量驅動著走到了那個老人面前。

“砰——”

“砰——”

“砰——”

三聲悶響,三個修士雙膝重重的跪在老人面前,一頓一頓的從身上掏出財物,放在了老人面前,三個人磕起了響頭,一下又一下。

老人嚇得倒退了幾步,驚愕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而現在能看見這一切,沒有被塵沙迷了眼睛的,只有那四個穿著僧袍、兩個穿著道袍,還有方才被圍觀熱鬧的兩女一男一家人。

老人遲疑的將目光轉向表情冰冷的張小薔。

張小薔扯起一個笑來:“他們毀了您的東西,合該給您道歉。”

三人表情掙紮得有些扭曲,卻怎麽也掙脫不了被掌控的身體,只得一下一下重重的磕著響頭,額頭冒起大大的淤青,再磕幾下恐怕便要磕出血了。

還能看見這一幕的另外幾個人驚疑不定的看著張小薔,不敢出聲。

老人連忙擺手:“怎能叫仙人給我道歉!不了不了,請仙人快快收手吧!”

“仙人?”張小薔的聲音輕柔又冷淡,“他們算什麽仙人?”

她見過此世間的天道,見過能與天道博弈的大魔觀南,可卻從沒聽說過還有什麽仙人。

張小薔的聲音有些譏俏:“自封的仙人?”

“他們當然不算什麽仙人,”一道清朗又磁性的男聲由遠及近,“無德之人,不配稱仙人。”

三個磕頭的人猛地倒地,像是突然被什麽擊中一般,齊刷刷的吐出了大口鮮血,軟軟的躺在地上,卻也擺脫了張小薔的控制。

被塵沙迷了眼的眾人也恢覆了視線,看見了突然出現的這個穿著錦繡衣袍的俊美男人。

高高低低的驚呼聲被張小薔捕捉得一清二楚。

“是蕭家仙人來了!”

“蕭家仙人來主持公道了!”

“蕭家仙人長得真俊呀!”

“什麽入佛入道!都不如出生在蕭家得好!”

除了最後一句隱匿在人群中有些酸溜溜的話語,其他的驚呼聲中都帶著難以抑制的喜悅和崇拜的情緒。

那個被稱呼為蕭家仙人的俊美青年看著老人:“既然是他們的賠禮,您便安心收下,若是他們的道歉您不接受,恐怕他們今日之後就要日日夜夜寢食難安了。”

聽到這個青年的話,方才明明害怕得不行還拼命拒絕張小薔提議的老人卻突然之間像是有了底氣一般,喜洋洋的撿起了地上的一堆財物,這些財物不止賠償攤子足夠了,再買下一百個、一千個他原來的攤子都沒有問題!

蕭家仙人……蕭家?

那男人轉向一旁的張小薔:“這位朋友,既然他們已經道歉,可否高擡貴手,網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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