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64章

關燈
第164章

◎大將軍和小寡婦(六)◎

嬌容這一倒, 居然就昏睡了三天三夜。

這中間,她也睜過眼,喝過藥, 但是渾渾噩噩,馬上就又陷入睡眠中。嬌容睡也睡得混沌, 不知道做過什麽夢。

夏將軍斷得也沒錯, 嬌容這病的引子確實是風寒。然而, 這人一倒下, 一年裏頭種種被壓抑住的悲苦,憂郁,煩悶,皆趁虛而入,藉著這個機會,在她身子裏頭興風作亂。

到了第四天午後,嬌容方真正醒過來。

床帷半開, 視線所及是一張圓桌, 桌上香爐青煙裊裊, 屋子裏頭一片靜謐。

嬌容躺在床上, 腰背都溫暖幹燥。她身上是一件嶄新的中衣,新布的味道從衣領散發, 聞起來就令人舒暢。

嬌容記得她是在將軍府裏昏過去的, 零碎的記憶也告訴她, 這裏八成是將軍府的暖閣。

她撐著身子, 想要下床。然而她這邊兒一動,屋子裏就又多出些動靜來。

原來, 這屋子裏頭還有別人。嬌容本來以為是使喚丫鬟, 但是那腳步聲一聽就不是女子。

那人三兩步就走到床前, 撩開扮半掩的床帷,露出一張神采奕奕的臉,深邃的眼睛熠熠生輝地看著嬌容。

她心口撲通撲通跳,惶恐得簡直要跪到地上去:“將軍……”

她膝蓋未來得及著地,一雙粗礪的大手搶先在她的手肘處托住:“怎麽又跪來跪去的,不要這樣。”

他聲音自來一股威嚴,不容嬌容抗拒。

掌心的溫熱隔著中衣透過來,嬌容臉上一熱,才想到自己身上不過一層中衣,頭發也沒梳,披散在肩頭。

她就又慌慌張張地縮到床上去,匆匆忙忙把被子拉到身上,怯生生地說:“將軍……我怎麽在這兒?” 其實她心裏頭想的是,他怎麽在這兒守著。

夏將軍顯然沒想那麽多,只說了嬌容昏迷後的事情給她聽。

“我竟在貴府叨擾了這麽久,” 嬌容皺起眉頭,用手揪著被子尖兒,細聲細氣地說“,實在是罪過,罪過。”

“何罪之有,這病難道是你說生就生的?” 夏將軍眸子裏帶著笑意,“你當你是雷公電母,又呼風喚雨的本事?有那本事敢情好,我第一個就要你到我營中效力。”

他看見嬌容把頭縮在領子裏頭,巴掌大小臉兒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小小的鼻頭兒尖尖,倒是有些泛紅,微微翕動,好似在聞身上的味道。

夏將軍喉嚨微微動了一下,他暗道,這女子竟好似不知自己生得多麽勾魂奪魄。他眉頭一松,笑道:“怎麽 怕躺臭了?你睡的時候我家婢女有給你梳洗。”

嬌容臉上滾燙滾燙的,心想,夏將軍畢竟不是青澀的毛頭小夥子,或許是有些大大喇喇。她忍不住嘴角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卻又聽見夏將軍說:“我給你府上傳過信兒了,不用擔心。”

嬌容心中稍安,又聽見他說:“每日你的情形我都派人傳了過去,吃得什麽藥你家人也都知道。你母親雖然開始有些擔心,但是她人來看過你一次,你那時候睡著,大約也是不知道的。”

嬌容愈發過意不去,鼻子一酸:“將軍,你本不必這樣待嬌容。你這樣……嬌容實在是無以為報。”

夏將軍看著她,突然低聲說:“怎麽能說無以為報……”

嬌容猛地擡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惶恐地看著面前這個偉岸如山的男人。

他此言何意?難道是要趁人之危,對她用強嗎?

嬌容心中千絲萬縷,晃過許多東西。但是她眼下境遇,若是讓他得逞,卻似乎也不太壞。

夏將軍雖然不比潘安徐公,但是生得堂堂正正,體魄也挺拔威風。說起家世來,於嬌容而言更是高攀。何況她現在又有什麽選擇?

退一步,就是那有十幾個兒女的師掌櫃。

而嬌容雖然確實想到移居鄉間,但她終究也得承認,這世上給她這樣的女子可選擇的路太少了。她是個軟弱的人,並不想爭什麽,只想在這紛繁世間,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夏將軍莞爾一笑,露出兩個大大的酒坑:“你對我那兩個不孝女嚴厲些,就算是報答我了。我是個粗人,但也知道要尊師重道……”

“我不過是個教女紅的……算什麽師……”

夏將軍突然嘆了口氣,在嬌容身旁坐下。嬌容心猛地一跳,只覺得這床上一股熱火蔓延開來。他身上有股秋風鐵甲的味道,在她身旁橫沖直闖,像是一股旋風,把嬌容卷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得出奇的快。

“你教導盈盈燕燕,自然是師父。” 夏將軍說罷,又站了起來,用極低的聲音道,“我知道女子向來謙卑,可是你在我這裏……不用。”

他推開門,叫了丫鬟進來伺候,又喚人去給她弄些清淡吃食。

嬌容仿佛又過回了姑娘家時的自在日子,或者說,她這輩子都從未被人這樣周到侍候過。吃的,喝的,都是稱心合口的,就好像那夏家的廚子是她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可是他從來不曾問過她啊。

只是,她總歸不能再叨擾人家了。過了兩天,走路不再吃力,就回了家裏。

她母親心肝兒寶貝兒地哭自是不用說,她哥嫂面子上也都還過得去,畢竟大病初愈,總是體面人家,不好欺負在明面上。

可是才過了幾個天,嬌容好得利落些了。她嫂子就開始說些風涼話。

這一日,又是黑雲壓頂。從早上起來,就又潮又悶。其實天氣已經涼了不少,可這秋雨卻還未盡,生怕是涼得不徹底。

嬌容在屋裏頭寫字,她嫂子就走到窗根兒下,一邊兒嗑著瓜子兒,一邊兒說:“師家這婚事是不成了……人家聽說你在將軍府裏住了一陣子,直說高攀不起呢。”

嬌容頭也不擡:“這樣也好。”

她嫂子把手裏瓜子往地下一撒,叉腰道:“這倒遂了你的意?你這不知廉恥的!你當我不知你怎麽回事兒?什麽風寒,是在人家那裏處理了身上的麻煩事兒,做起小月子來了吧。你知道他們怎麽說,說八成是因為夏將軍要娶親,把他身邊投懷送抱的女人解決了。”

嬌容攥緊手裏的筆桿兒,緩緩放到硯臺上。她擡起頭,清亮的眸子裏好似要躥出火苗來,但語氣隱忍又克制:“嫂子,大家都是女子,你又何況這般為難我,何苦這樣說?就算這四下無人,可你就不怕犯了口業嗎?”

“你這是在咒我?!”

嬌容深吸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嫂子,你自己說的話,到底有多少是你自己編造的,你我都心知肚明。其一,我前陣子生病,是看了郎中的,該如何就是如何……你若想呈口舌之快,是不是又要說那郎中也被收買?其二,你又如何知道夏將軍要娶親?那貴人的事情,豈會知會於你一個東市的商婦?”

嬌容嫂子本來聽得臉色發青,但是聽見嬌容提起夏將軍娶親,突然神采飛揚地走進嬌容房裏去:“這事兒你可別說我是造口業。我還真就知道,本來這事兒倒也不該說,可那廣陽縣主跟我娘家訂了上等的胭脂,又在咱們家鋪子裏買了些洞房才用的熏香。這婚事,你說我是從何得知的呢?”

“我這是戳著誰的肺管子了?又捅著誰的痛處了?” 她一邊兒說著,一邊兒伸出尖尖的手指,往嬌容胸脯子上戳,“哎呦,也別說。你這在將軍府裏頭住的,胸脯子都比從前大了不少,是怎麽弄的?”

嬌容氣得渾身發抖,連發絲都在打顫。她一把握住嫂子的手指,雖然細聲細氣,可是字字分明:“你這般尖酸刻薄,為的是哪個?!天地可鑒……總不是為了嫂子你自己吧。可是你落得個刻薄的名聲,於我兄長又有何損失?……我知道是他在外頭養了外室,嫂子你心裏憋屈,可是為什麽要拿我撒氣?!就因為我是謝家的人嗎?”

嬌容的嫂子身子一僵,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瞪出來。

她揚起手,將落未落,本來還有幾分猶豫。可偏生天上一聲炸雷,嬌容嫂子糊裏糊塗,居然一巴掌落在了嬌容的臉上。

巴掌落下的時候,她嫂子自己也驚呆了,更不用說嬌容了。

嬌容自幼是嬌生慣養的。她父親謝老掌櫃,前邊也有些子女,可是竟都夭折了。到了嬌容她兄長出聲時,謝老掌櫃已經是不惑之年。這又過了六年,嬌容才出生。這小女兒被珍如掌上明珠,可沒受過什麽委屈。

後來又嫁了張家那位郎君,也是如珠如寶地寵愛著。

她雖然被教養得委婉柔順,可心裏頭到底是如珍如寶呵護著長大的。只是前十幾年沒受過的委屈,都在這守寡的一年裏受盡了。

可嬌容哪裏被人打過,又何曾受過這般侮辱。她楞了片刻,就從屋子裏頭跑了出去。

嬌容腦子裏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若是不跑,不動,若是還留在那宅子裏頭,心肺都要炸裂。等她回過神來,竟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麽地方。

天上電閃雷鳴,大顆大顆的雨點子砸在地上,濺起點點塵泥,激起土腥氣。漸漸這雨滴也密集了起來,宛如瓢潑,劈頭蓋臉地往行人身上澆。

不一會兒,嬌容就從頭濕到了腳,連頭上梅花簪子的花瓣兒裏頭,都積了些水。她這方鼻子一酸,哭出聲來。

眼看這雨把她身子上的布帛都澆透了,女子美好的曲線幾乎顯露。嬌容雙臂抱著胸口,想找處屋檐避雨,一輛路過的馬車,卻在她身旁停住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