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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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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他話音一頓, 花灼發暈的眼前,望見一陣紅光大亮,繼而, 雙手緊緊掐著她脖子的力度猛然一松, 梁善淵砰的一聲,被砸進了香灰爐裏, 當即香爐碎了滿地, 裏頭檀香煙灰四散。

“唔!咳——!”

花灼一下子歪倒在地上。

寺院外, 傳來銅錢與金鈴叮鈴當啷的響動聲由遠而近, 身穿紫袍,留白鬢的道人一手持金銅鈴,一手持銅錢劍自寺院外大步而來。

他手裏攥著一張符紙,許如驚喜之下趕忙收斂了心神, 神情似終於求得救命稻草。

日前遇那妖道,他便寫信寄往青庵觀,可道觀遙遠, 等師父過來不知需要多久, 收付那妖道便不寄托於師父身上,沒想道靈真人會在這檔口過來, 如何不算雪中送炭?

雖不知道靈真人是如何下的心念崖, 許如意卻掩不住內心獲救之感,他鼻腔裏盡數是因那厲鬼怨氣而激出來的鼻血,頭暈眼花的行禮,

“弟子如意拜見師父!”

花灼依稀聽到聲音,她無力的倒在地上, 想說話,可又不知開口該說什麽。

他想帶她去死。

可是......

可是她不想死。

也是這一刻, 想通了,才最讓花灼覺得難受。

她無數次想要暖意染上他孑然身影。

可他想的永遠是將她拉進深淵谷底。

對此,她又該說什麽呢?

求救,他會死。

可若他不死。

死的,便註定是她。

“嗚——”

好痛,渾身都痛的厲害,痛到她歪倒在地上,忍不住垂淚,花灼指尖顫顫,手指尖滿是方才因窒息痛苦,身體下意識抓撓過趙玉京身上所殘留的,他身上的血。

卻望見對面有人影朝她過來,只擡眼一望,她便怔住。

道靈真人那一張符紙,竟是將梁善淵的肉身給徹徹底底的打廢了。

檀香灰四散如煙塵,花灼擡眼楞怔一望,只望見少年模樣尚不及弱冠的臉。

他墨發披了滿身,白衣飄蕩,穿在身上,層疊似仙,膚色近乎與身上白衣一般慘白,便顯得一雙眉眼與墨發皆黑若濃墨,唇紅如染血,陰氣森森,是一種令人心起驚悚之意的陰翳之美。

許如意乍然一見其模樣,嚇得毛骨悚然,“你——!”

這副模樣。

便是趙玉京面孔男生女相,頗為陰美,也蓋不住身量與體型,且其面龐似一把陰翳森寒的美劍,與從前梁善淵那張臉的女子溫婉模樣完全不同。

這分明就是個少年人!

“你是男子!?”

趙玉京對一切充耳不聞。

他朝著花灼的方向便跑了過去,再無往日溫和從容的模樣,將將要碰到花灼一片衣角時,卻被迎面一張符紙打中,符紙似活物,趙玉京甚至來不及呼痛,符紙便捆著他手腕上猩紅刺目的捆仙繩,將趙玉京綁離了花灼的方向。

花灼頭暈眼黑,她一手費力的撐起身,怔怔望著趙玉京的方向,見他渾身不住痙攣,手依舊要朝著自己的方向拼命掙紮爬過來。

花灼淚不知何時已落了滿臉,才要她怔然,被趙玉京的手一把拽住了一片衣角。

“灼兒——”

他滿手的血。

“別拋下我……”

許如意本在道靈真人身後,見此一幕,他雖氣怒,卻不敢再冒然上前,生怕自己若出了差池,再沒辦法成為花灼後盾,急忙催促,“師父!”

道靈真人見狀,卻連連冷笑。

“好一無羞恥之心的厲鬼!滿心憎怨對世間無掛便只會拉心愛之女共赴黃泉,還用情蠱欺騙女子感情,可是騙來的情,又有幾分牢靠?!”

道靈真人祭出符紙,當即揚聲大喊,“小姑娘!清醒些吧!騙來的情又怎值得你付出如此癡情?!你如今身中情蠱尚且不足一月,若遲些日子,可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趙玉京緊抓著她衣角的手驀然一顫。

他一雙漆黑鳳目裏本具是因受到疼痛而生出的怨毒憎恨,聞言,卻楞楞,出口的聲音含著嘶啞,

“什麽——?”

他自渾身如墜地獄業火之中的疼痛裏些微回神,疼痛早已要他無法維持行動,他趴在地上,緊抓著少女的衣角,擡頭,卻對上了她的目光。

她明顯也聽到了那道士的話。

現下,目光怔楞,滿臉的淚痕,目光顫顫,自他身上不可置信的移開,望向身後的道靈真人,又回過頭,與他對上視線。

目光裏,竟含了幾分深藏的懼怕,落下的指尖都泛著顫。

什麽意思?

什麽情蠱?

趙玉京拽著她的衣角,死死不放,直直盯著她,卻問的是身後的道士,“……什麽情蠱?”

他從沒有給她下過什麽情蠱。

可花灼反應過來,卻忍不住一點點的往後退。

情蠱——

她眼中淚越流越多,逐漸模糊了眼前趙玉京的臉。

她的阿善。

“不對......阿善......”

她確實,忽然之間。

變得極為愛他。

那愛濃烈到,要她心起懼怕,從前她尚且站在懸崖邊,還能管控住心神,不要自己失去理智,自忽然對他的愛填滿心頭,她便不管不顧,跳下那名為愛的懸崖,就連他有心想要殺她,她竟都想著他的苦楚。

明明她並不想去死,卻失去了全部理智。

“不對——”

花灼捂住臉,卻蹭了滿臉才從他身上摸蹭而下的血。

是方才他掐她的脖子,想要至她於死地時,她不住掙紮才蹭上的。

花灼望著自己手上的血,她渾身痛的厲害,邊落淚,邊忍不住笑出了聲。

荒唐——

情蠱?

“原來是情蠱嗎......”花灼淚眼望向他,說這句話,都似尖針戳上心頭,痛到血流不止,“我對你的情意,是情蠱嗎?阿善,你給我下了情蠱嗎?”

“我沒有!”

“若是沒有……我怎麽會忽然變得那麽奇怪……?”

花灼怔怔然道,只覺心痛,痛極了。

最關鍵的是,這事情,他一定能做的出來。

不足一月。

她心起這怪異猛烈的愛慕,確實不足一月。

只怪她從未想過,也沒敢想過。

她的心總是很小,也很簡單。

情不自禁的註意他,對他心有愛慕,聽同心鈴一次又一次響起時,她自認,阿善也與她一般,對她有真情實意。

為這真情實意,她總想陪著他,伴著他,知他困苦孤寂,她便自願做他身側一盞暖燈,融化他滿身煢煢孑立。

只盼與他長相守,此生此世不分離。

可是,若一切全都是假的呢?

若從一開始,全部的一切就只是利用,連她的真心也成了他達成目的的工具呢?

“阿善,阿善……你究竟將我至於何地呢,就這麽想要我的一顆心?為此連丁點的耗費都不願意付出,連那福壽娃娃也是假的,是我在你心裏不配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情蠱......”

花灼看著眼前的無心之鬼,淚早已落了滿臉,“真虧你想得出來……”

趙玉京拽著她的衣角,他聽到福壽娃娃四字眼眶些微睜大,“可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給你下——”

他話音卻冷不丁一頓,似想到些什麽,一雙泛紅的鳳眼定定盯著她哀哭的面。

繼而,唇角顫顫幾下,忽的笑了。

這笑聲極輕,轉瞬即逝,他面龐忽的變得面無表情,無悲無喜。

只餘四面陰風猛起,吹亂滿寺院的燭光蕩蕩,道靈真人覺察不對,正一擦手心欲祭出本命銅錢劍。

那厲鬼竟似對待仇人,毫無遲疑舉手就要一把挖開少女胸膛,道靈真人卻更快一步,當即念出九天應元殺咒,繼而符紙推動,那白衣厲鬼被捆仙繩拖著節節後退,被迫摔在地上落了滿地的血。

繼而,一道銅錢劍劍光迅猛而去,將那鬼猛地砸上對面棺木,噴湧滿地猩紅的血來。

“你騙我……”

他卻自劇痛之中顫聲嘶喊,墨發落了滿身,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見有血不斷自他身上流下來。

“你騙我——!你騙我!”

他竟似失了理智,不管不顧又朝花灼的方向撲來。

許如意見此厲鬼受如此重創,再無顧及,擡步跑上前將地上早已沒了氣力的花灼拖抱到懷裏,離那早已茍延殘喘的厲鬼越來越遠,隨之,道靈真人又祭出一道擦了掌心血的劍光,直劈向地上少年,再次將其擊打上棺木。

血滴滴答答落了滿地。

趙玉京疼到渾身發抖。

他撐著雙手起身,不斷朝著前方,花灼的方向而去。

花灼早已因方才的痛哭流涕而眼前陣陣發黑,她沒有半分氣力了,許如意不敵這怨氣的阻礙,拖行極慢,又被那厲鬼拽住花灼半片衣角,氣怒之下,竟一腳踩上那厲鬼攥上來的手。

“你曾救過我一命不錯,我自會供一世香火來還你,可你如此害灼兒,我萬不可能放過你!”

疼痛要趙玉京一點點擡起頭。

可他只是看著眼前垂目的花灼。

少女滿臉的淚痕,她自方才,便似失了魂魄,見趙玉京的手被許如意踩在腳下,渾身一顫,下意識想要央求許如意放開,猶豫之間,又見一道劍光,再次迎面擊上趙玉京的面門,直將少年擊打倒地。

一陣輕響。

似是有什麽東西掉了出去。

花灼腦海間還在思索,不知他為何會說自己騙他,目光麻木,隨著那道飛閃而過的光影一頓,才見,摔出去的是他自方才便一直緊緊攥在手中的白玉簪。

眼前,恍惚驀地閃過,紅燭軟賬,她用這白玉簪替他束發。

木梳自他發根往下,她眷戀的撫摸他墨發,邊梳,邊輕聲念。

一梳梳到底。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子孫滿堂。

這玉簪極為清脆,在琉璃地上摔了個粉碎。

花灼神情若死灰,無動於衷望著那滿地的碎玉。

趙玉京這一次,卻不再抓她了。

而是顫著手,撲到了地上,渾身泛著因疼痛而起的痙攣,去抓前方地上那早已碎裂的白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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