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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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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見趙玉京終於不再糾纏, 怨氣也跟隨減淡,許如意當即抱過花灼吃力的後退而去,只這短短一路, 便要他流下許多的鼻血, “師父,徒兒——”

“你自先出去, 你師妹在心念崖上等你呢, 出心念崖也只需心念一動, ”道靈真人目光在許如意懷中的花灼身上一掃而過, 只嘆冤孽,“此處不宜久留,為師盡快要此厲鬼魂飛魄散,再跟上你們。”

“不——”

花灼下意識一把拽住了道靈真人的衣袖。

她不想要他死, 一點都不想,光是想到那一幕都覺得心痛如刀割。

這也是情蠱嗎?

可是她根本想都不能想。

許如意知她意圖,這次沒有再猶豫, 一把毫不留情的敲上她後頸, 花灼當即渾身癱軟,本就身在病中, 眼前一黑便無力的摔在了許如意懷裏, 被抱著出了破敗寺院。

*

長安城內,又將逢一年盛夏。

許如意孟秋辭帶著江之潔與江金嬌,四人在善恩寺外等了好一會兒, 才見寺院大門被小沙彌推開,小沙彌先對他四人行一禮, 方讓身,容少女通行。

大半年未見, 身在寺院修行緣故,花灼穿了一身素衣,打眼一望,清瘦了不少,從前鵝蛋臉上的幾分嬰兒肥褪去,映襯眉間朱砂痣,一行一動竟是頗帶幾分脫俗之意,望見他們,卻是擡頭,如從前一般彎了彎一雙溫溫軟軟的杏子眼。

還是如從前一般,偏心的先喊許如意,聲音柔軟又含糯。

“哥哥,你們過來了。”

許如意幫她拿行囊,道“是。”望她瘦了許多的身板,知道這善恩寺整日吃飯定是一絲油水都不帶,但花灼吃飯向來不挑,其實不至於瘦那麽多。

恐怕還是因那件事。

許如意不禁暗嘆出口氣。

大半年前,自巴蜀回來,先是將涉及此事的順安王妃帶到長安由聖上裁決,畢竟此事關系重大,行兇者為皇親國戚不談,被害的亦是尋常人想也不敢想的貴人們,且小貴人們皆是歸尋之流,平日紈絝肆意,做出不少惡事,若裁決有誤恐會惹坊間不悅。

聖上借此先懲治順安王及其王妃之罪,後借因此事列舉樁樁件件小貴人們平日裏的紈絝行徑,懲治了那些平日裏傲氣淩人的貴人之流,後又送許多補品送往貴人家中,裏外盡數平息。

而妖道這邊,雖有師父幫助,捉了懷明道人,解了妖道批命之禍,這群貴人們也免不得一趟病去如抽絲,尤其花灼,自巴蜀趕往長安一路病的相當厲害,許如意擔憂的半夜無法入睡,整日整夜的守著,也是這時,才從師父口中知道花灼已經被那厲鬼吸了精氣。

道靈真人說,若不是他趕早過來,恐怕那厲鬼就拖著花灼下地獄了。

“如意,”道靈真人知道他得知那事後,心下過不去,“對鬼,絕不能有半分仁慈,尋常人死如燈滅,自是下地府喝了孟婆湯便去投胎,怨鬼既為怨鬼,留存於世間,便註定其心有冤屈無從發洩,自私自利,冷血殘忍非我等尋常人能想象,你若對他們有憐憫,便是對自己,與你親人的殘忍,你可明白?”

許如意明白。

自那日心念崖,道靈真人與他說,已將那厲鬼魂飛魄散時,他便心中猶豫,說白了,還是心有仁慈憐憫,畢竟與那厲鬼同行一路,經歷良多,有歡笑亦有共苦,人心肉長,他怎會沒有感觸?

可自從聽了灼兒被吸了精氣後,他心中便只有恨意與慶幸。

慶幸灼兒還活著。

可灼兒病癥遲遲不好,道靈真人解蠱亦困難,繁忙半月,終於來到長安,花灼病癥剛好些,要聽瀾過來伺候,又聽聞聽瀾日前生了場重病,迷迷糊糊出門去,摔進井裏淹死了。

花灼本就重病之中,早些日聽說那厲鬼的結果,便整日悒悒不樂,又聽此噩耗,當夜溫病發的更厲害了,納靈皇後與聖上焦急的沒辦法,道靈真人便提議要月德公主進皇家寺院閉關清修,好養混亂的靈臺清靜。

當今聖上對佛道兩門無意,逝去的太後卻一心禮佛,所以長安城內佛教盛行,皇家寺院香火鼎盛。

聖人聞言,自是答應,待花灼病初見幾分起色,便送人去了善恩寺閉關清修。

而在善恩寺內修行這半年,也確實再未聽說花灼生病,道靈真人趕在花灼病好全,順利替公主解了蠱後便趕回了青庵觀。

本該是要修行足滿三年方才能出來。

近幾日卻是納靈皇後的生辰,花灼對寺院住持沙門那多說了此事後,沙門那多便許她外出籌備親母生辰。

花灼抄寫地藏菩薩本願經足足一月整,就是為了將此物送給納靈皇後,每日抄寫時便能聽到陰德賺取,雖不多,但也勉強要她滿足。

畢竟她在善恩寺內,整日什麽都不願去想,埋頭抄寫佛經,雖是為靜心,實則也是要她逃離現實。

因納靈皇後生辰宴將至的緣故,就連本在青庵觀的許如意和孟秋辭都趕了回來,花灼對眾人打了招呼,孟秋辭和許如意帶了禮物送她,估計是來時路上買的,一木盒的琉璃彩珠,各種顏色的都有,相當漂亮。

花灼手拿起一顆琉璃彩珠,對著暗淡的日頭照了照,映出片片絢爛的光。

“公主,我也、我也做了些東西,想送你。”

半年多不見,江之潔也瘦了許多,聽聞他自巴蜀趕回長安的路上,身邊死了個看顧著他長大的丫鬟,現下他眼底有幾分青意,那是許久未得好睡眠的癥狀,自花灼從寺院出來,目光便忍不住癡楞楞的看著她,見她拿著那琉璃彩珠對著日頭望的模樣,他楞了楞,才將自己準備好的禮物給花灼。

花灼接過,還沒打開,只淺笑道了句,“親手做的嗎?辛苦了。”

她說著話,將木盒蓋子打開。

裏頭躺著幾個樣貌頗為可愛的糕點。

貓兒,狗兒,小玉兔的模樣都有,憨態可掬的擱在木盒子裏,許如意站離花灼最近,望見那木盒裏的糕點,下意識皺了下眉。

這糕點的模樣......

讓他想起從前,有一個‘人’也做過類似的。

他當時尚且不知那些糕點的味道為何如此怪異,還與孟秋辭一起品嘗,如今看見江之潔做的糕點,勾起回憶,也知道了那是因為鬼無法食用常人所用之食物。

鬼存活於人世,本就是逆天而行,自然無法品嘗常人能享受的最基本的陽光,睡眠,食飯等,陽光與鬼而言,曬到一絲一毫便若尖針紮皮肉,而人類喜愛的睡眠,於鬼也只是空耗,食飯最為痛苦,因食飯為人類最快樂,享受的事情,對鬼,也是最痛苦惡心的,常人所吃的一切飯食於鬼而言都似味如嚼蠟,吃下去,那些人間的飯食還會燒灼厲鬼的身體,造成傷害。

當時那厲鬼要他們品嘗時,許如意便在想他是不是想將最好吃的送給花灼,如今見這木盒裏的糕點,許如意正有些猶豫,不知是否要將這木盒搶過來,便見花灼望著木盒裏的糕點,彎眼笑了笑。

“多謝世子,”她當著江之潔的面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絲絲綿綿的綠豆沙染滿口腔,花灼也確實許久沒有吃甜的了,“很好吃。”

江之潔高興的臉都有些泛起熱意。

旁邊的歸尋見他沒出息的樣子,手肘推了推他,她對花灼昂了下頭,“月德公主,我也給你準備了些禮物,待你回了宮再送你。”

自巴蜀那一次之後,花灼雖對歸尋無感,但歸尋好像將花灼當成了共患難過的友人,病好後時不時來看她不說,花灼去了善恩寺清修,還收到過歸尋的信件。

她點了下頭,五人分開坐犢車回宮,路上,許如意與孟秋辭似是有幾分欲言又止,花灼捋著抄好的佛經,望他們一眼,孟秋辭當即便有些不知所措的移開視線。

花灼將佛經收好,捋到木盒裏,方面朝他們。

不知是否是因情蠱已解,如今少女模樣似跨過一次情結,較比從前更要淡然舒展許多。

“你們有話跟我說,莫要藏著掖著呀,”花灼將木盒扣好了,指腹摸了幾下木盒上頭雕刻的銀飾,“就算是關於他的事情,也跟我講就是了。”

許如意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孟秋辭。

孟秋辭艱澀的蹙了蹙眉,方在許如意猶豫且不讚成的目光下,將揣了一路的東西拿給花灼。

她用一塊手帕包著,一路上細心的沒有蹭上半寸灰土,遞到花灼面前,才將那手帕展開。

裏頭是一個繡的不大好看的福壽娃娃錢袋子。

福壽娃娃有幾分歪扭的臉笑彎彎的望著她,花灼目光凝滯,指尖微顫,面上卻絲毫不顯。

她擡頭,看著孟秋辭,沈默了許久,才道,“這是什麽?”

“這是......”孟秋辭聲音猶豫一下,才繼續道,“師父將......將他的魂魄帶回了青庵觀的鬼牢裏煉化時,同門之中,多是我過去看顧,他、他便總是找我要針線,跟我說要繡一個東西。”

孟秋辭聲音越來越小,她給了,心裏又後悔,悔自己鬼迷心竅的對那厲鬼起了同情之心。

反正,他如今也已經魂飛魄散了。

孟秋辭即將來到長安時,糾結了許久,還是決定將這福壽娃娃錢袋子交給花灼。

花灼手裏拿著自己的木盒子,看不見的地方,她指尖深深地扣進箱盒縫隙裏,目光遲遲不動,又似只過了一會兒,她將孟秋辭手中的錢袋子拿了起來。

那日心念崖望見其人生冰山一角時。

聽聞趙玉京身有天命,一雙手擅琴棋書畫,學公子六藝,樣樣精通,十三歲便在當初亂世之中,奏《與世令》平撫天下流離百姓之心。

可他好像不擅長刺繡。

花灼指尖含著某種她自己都不敢想的懷戀,摩挲過這錢袋子上並不精細的刺繡,卻緊咬住下唇,幾不可聞的吸了一口氣。

“有帶火折子嗎?”花灼望向他二人,將這錢袋子遞過去,“替我燒了吧。”

許如意本就對孟秋辭執意將這錢袋子帶給花灼這事並不讚成,聞言當即將這錢袋子拿過來,吹著了火折子,將錢袋子點上星火。

火光逐漸燒了錢袋子笑彎彎的半張臉。

有什麽東西,從錢袋子裏掉了下來。

花灼敏感的一頓,垂眼,下意識彎腰去尋,便見地上,躺著一根銀針。

銀針尖銳的一端泛著銀亮的光,恐怕一直藏在錢袋子的內層裏,等待著主人收到這錢袋子時,紮透她的指尖。

花灼渾身泛起難言寒涼,腦海中,驀地回想起當初他說過的一句話。

——若你騙我,對我有半句謊言,你就要吞一千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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