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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戲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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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戲真做

第五章  假戲真做·王爺的第一重考驗

這晚如此一折騰,羅千下半夜倦意全無。天亮了去見王爺,明擺了就是面試嘛!表現好了,就默認留在淩王府裏當差。表現不好,是不是就被趕出府去?最慘的結果,莫過於又被慕白逮到“喀嚓”掉。

迷迷糊糊到了戌時,胡亂咽下那清湯寡水後,羅千跟著謹言來到了顧汐知的書房。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顧汐知的書房和她住的小院僅一墻之隔。墻的那邊長滿了茂密的梧桐樹和竹子,羅千之前還以為那有個小樹林。

前幾日自己半夜高歌,不會傳到王爺耳朵裏吧?羅千心煩意亂。關於見到顧汐知後該怎麽開場,她徹夜未眠足足籌劃了一晚,不料還沒見到面,氣勢就已被削去半截。

羅千走進書房時,顧汐知正垂眸翻著她重新做的賬,她提前一天交了差。顧汐知坐在那裏,羅千感覺他周身被一股威儀之氣層層包圍著,難以靠近、不容侵犯。羅千知不宜四處打量,恭恭順順低下了頭。

她隨謹言在門內站了好一會兒,顧汐知並沒有擡頭。屋內悄無聲息,只有紙張被翻開的拉扯摩擦之聲偶爾響起。不知還要等多久。

好像過了很久,羅千本來有些焦躁的心也不知不覺平靜了下來。她偷偷側目,眼神在屋內逡巡。偌大書房,並無特別之處,除了書,就是地圖。

目光剛轉移到顧汐知的書桌上,一道凜冽的視線便直射而來。“你過來。”這是羅千來到淩王府第一次與淩王對視,顧汐知依然貌若天人,但也依然冷峻無比。

“是!”羅千在謹言驚異的目光中,飄到了顧汐知的書桌前,一副狗腿的樣子:“王爺有什麽吩咐?”要不是戴著面具,羅千自覺她今天的假笑一定穿幫無疑。眼前的這個人男子,數日前還只是傳說中的人物,今日之後很可能就成了自己老板。

“這與尋常的賬表不同。”顧汐知的目光又落回紙面上。

“在下用的是覆式記賬法,與往常的記賬方式不太一樣。這種方式看似覆雜,但理完之後,每家店的經營狀況會更加一目了然。”

“此話怎講?”羅千之前已在腦中演練過顧汐知勃然大怒後的應對之策,沒曾想他現下的態度雖冷淡,但並無怒意。

“王爺聰穎過人,在下略微講解一二您便知是何義。請問小人可否借用紙筆?”

顧汐知頷首。

“小人做了三張表……”羅千擡筆,在一張空白紙上勾勾畫畫起來,“這個科目的意思是……”因為前一日已在心裏演練過,手不抖聲不顫,羅千鎮定自若,但她會時不時留意顧汐知的反應,確保他跟上了節奏。

顧汐知果然一點就通,不時詢問幾句驗證,也理解到位。羅千心下放松了些,繼續筆下生風。

羅千站立俯身寫字,顧汐知端坐於桌旁。羅千不經意瞥見,一縷青絲輕輕搭在顧汐知光潔如玉的額頭上,無意間呈現出的柔和弧度,將他周身的淩厲之氣減弱了半分。

突然,顧汐知的眉間皺了皺。羅千也惴惴不安起來。

剛才講的哪裏出了問題?羅千腦中快速覆盤,並未發現漏洞。等等,顧汐知那神情,不像是疑惑,而是……厭煩?

羅千抽了抽鼻子,她大概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那個……王爺,這幾日小人閑時編織了些物什,身上沾了馬蓮草的味道。”

“困住閻王的籠子是你做的?”顧汐知擡眼。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羅千都在風中淩亂了。等一下,那只黑貓的名字是“閻王”?顧汐知取名的品味果然真不一般……

“小人先前不知那貓大人是……”“是您的寵物”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顧汐知打斷了她。

“字,練一下。”顧汐知說,“看得費勁。”

羅千又快速細品了顧汐知的話,她聽出了幾個意思:他對她的“面試”過關了,不然不會讓她練字。顧汐知顯然知道那只名叫“閻王”的黑貓被她逮了,暫時還不打算拿她是問。但等一下,顧汐知說她寫的字醜?

她的字可是經由金書翰指導過的呀!

“姿勢正確,但臨摹的字體要改改。”正拎著工具箱前來的蝶依評價道,“公子的字跡,和金書翰的有九分相像。”羅千瞬間無語至極。她穿越到了這個架空朝代,此處的文字和前世接觸過的完全不同,原來這些年金書翰欺負她是個文盲,把他自己的字吹成了當世名家字跡。她可是苦苦臨摹練了整整五年啊,如今才發現被坑慘了!

“是,小的這就去練!”羅千繼續狗腿地陪笑道。

……又多活了一天。

對了大半天賬之後,謹言交待羅千,翌日顧汐知晨讀期間,她也一並到書房練字,晨讀結束後,則繼續回去理賬。

原來之前那五摞案牘只不過是冰山一角,還有幾十疊要理!淩王果然家大業大!

枯燥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跟顧汐知一起晨讀,還是在他眼皮底下練字?放她自己做個安靜的打工人不好嗎?

“右大哥,往後每日晨讀,你也會一起去嗎?”羅千問阿右,阿右搖搖頭。羅千內心是真不想一個人面對啊!

練字的時候,羅千想不到比“百爪撓心”更貼切的詞了。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謹言像班主任一樣站在她旁邊盯著,而她一擡眼就能看到顧汐知冷峻的側臉。羅千的桌案就擺在顧汐知書桌的左側方。

“謹言別盯得太緊了,看羅千公子這手抖得。”每日晨時都會過來給顧汐知治療的蝶依忍不住打趣道。謹言這才默默走到了顧汐知案邊,與羅千拉開距離。

羅千向蝶依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正捧書晨讀的顧汐知顯然並不理會這些小插曲。羅千收回目光時,無意間掃到了顧汐知身後的書架上,有一只無比眼熟的青花四方瓶。

屏息。

那不是……

那不是前世被她和羅萬萬、林小碰碎的那一只嗎?!

一股熱血湧上頭頂。

三日過後,淩王府書房。蝶依從食盒裏端出剛做好的湯藥,放在顧汐知書桌上,她聽到謹言忽然對顧汐知說:“在下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言。”

“嗯?”

“據在下觀察,那羅千日日晨讀時不時會盯著王爺看,不知是否圖謀不軌。”

“噗……”蝶依笑了出聲,“謹言是否想太多?”

“越想越可疑。”

“王爺天人之姿,以往但凡見過王爺的女子,哪個不是此種眼神?”

“……”

次日,晨讀時間。羅千又臨摹完了一頁字帖,自感進步神速。有了生存壓力,動力都不一樣了。她期盼著練好了,往後就不用陪讀了。

猛然擡頭,她發現書房內僅剩自己一人。羅千驚愕地四下張望,當真發現屋內除她以外空無一人。

不在此刻,又在何時?

羅千“唰”地站了起來,徑直朝王爺書案後邊的書櫃走去,睜大一雙眼睛,仔仔細細打量起那花瓶。

真的是一模一樣!偌大書房,只有這一個花瓶,應該不是偶然擺在這裏的,難道有何特殊意義?

“大膽!羅千你在做什麽?!”

謹言的呵斥聲驚得羅千迅速抽回手,腳底發軟。還好及時扶住了王爺的座椅,她才不至於跌坐下地。

“我……”

“呵。”一聲冷笑。那人背著陽光從門外闊步走進來,遠看他周身似被萬丈光芒環繞,走近方看清他目光裏飽含著譏諷。

殺氣騰騰,嚇得羅千心尖都在顫動,但顧汐知的相貌實在驚人,這麽恐怖還這麽好看,嘴角上揚時,竟然還有一個梨渦。矛盾卻不違和。

“在下此前愛好收藏瓷器,王爺這花瓶乃上品!”羅千一臉真誠。本來想引用各種華麗辭藻大誇一波,不料沒文化真可怕,腦袋裏一時間迸不出任何好詞好句,她總不能說“我在前世見過這個花瓶”吧!

“原來如此。”蝶依半信半疑,“原來公子有此等雅好。”

“花瓶千千萬,但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呀。”羅千此時已是一頭冷汗。

她差點忘了,淩王的東西,只可遠觀不可褻玩!還好她只是看看而已,否則恐怕活不過今天。

“狡辯!”謹言一臉厭惡。

“仙樂坊的賬理完了?談談你的結論。”顧汐知的話把她的思緒拉回到當下。偷看花瓶一事似乎已經翻篇。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羅千明顯感覺到謹言不僅事事看她不順眼,還會主動找她的茬。顧汐知呢?何事值得留意,何事不屑理會,這位淩王再清楚不過,他只會把精力放在對他來說有價值的事上,他非常知道自己要什麽。

顧汐知身上帶著一種舉重若輕的王者之氣。與之相較,作為他貼身侍衛的謹言,會對諸多細節耿耿於懷,過分關註。

像顧汐知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做賠本買賣,孰輕孰重,何時收何時放,沒有人比他算得更清楚。

如是,羅千提醒自己,顧汐知說的任何一個字都不是廢話,都需格外留心,每一個表情,也都得及時捕捉。縱使已在金書翰身邊磨練多年,羅千如今不得不時刻保持清醒與警惕。

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

“恕在下直言,仙樂坊最核心的業務真是歌舞表演嗎?”在說出自己想法之前,羅千還是決定先問一問仙樂坊在顧汐知布局中是怎樣一個存在。

“羅千這是你該問的嗎?現在是王爺向你提問。”果不其然,謹言跳了出來。

“王爺恕罪!在下慣常的做事思路,是從問清楚‘為什麽’開始。若仙樂坊存在的目的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另有他用,那經營策略自然是不一樣。”羅千連忙解釋。

“若不能賺錢,你也沒有出現在本王身邊的必要了。”殺人不見血的回答符合淩王的人設,但千萬別被他“不食人間煙火”的外表欺騙了,他算得門清。

“恕在下追問一句,賺錢是唯一目的,還是有其他重要目的?”羅千秉承著“認真探討問題”的態度繼續發問,不去理會謹言指節發出的“喀嚓”聲。

“方向不對,路徑出錯,努力就白費。羅千無意刺探情報,只是為了把事做好,若日後在下對外洩露一星半點商業機密,天打雷劈!”羅千對天發誓。

她心道,請人做事哪能不用付出半點代價?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若是老板不合作,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也想借機探探顧汐知的底限,如此,她才知往後該怎麽幹。

“很好,本王會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顧汐知看向羅千,她接住了這個犀利的眼神,此時哪還有閑心還管對方長得好不好看,顧汐知的形象在她眼裏已經和閻王差不多了。既然她敢問,就敢承擔搞砸了的後果,最壞的下場無非是顧汐知要了她的命,這與慕白要她的命沒差別。

“仙樂坊要成為比極道館更好的情報據點。”

“謝王爺賜教。”要命啊,極道館是金書翰用二十年時間苦心經營,再加上暝月會在背後扶持才長起來的。仙樂坊要搶極道館的地盤,也不可能一朝一夕能實現,直接賜死我得了,玩我?!羅千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給淩王做事,果然是刀口舔血。

“對於這個目標,王爺可有時限?”羅千問。

“這個問題,應該是你來給我答案。”顧汐知依然直視著羅千。他們如是這般對視已經好一會了,羅千心理活動極為豐富,但她猜不透顧汐知的想法。

“謝王爺信任。”雖然心裏吐槽著“殺千刀”的,但羅千還是恭恭順順抱拳,“在下自當盡力,不負王爺所望。”

“這就說說小人的愚見。”羅千說,“仙樂坊既要賺錢,又要有匯集情報的能力,最關鍵的要素是人流。現仙樂坊的演出排期密度過小,極度依賴當家舞姬,演出內容陽春白雪,單看經營效益就難以為繼。”

見顧汐知眸光深邃,還在盯著自己,羅千繼續道:“既要成為情報據點,自然需要下裏巴人、魚龍混雜,還要足夠安全。”

“仙樂坊本就有無可比擬的優勢,當家舞姬實力不凡,自有房產地理位置絕佳,安保實力更不在話下。”羅千頓了頓,見面前二人無特別反應,又娓娓道來,“若讓小人參與調整,會聚焦於人流問題。客源不足,應在演出內容和宣傳造勢兩方面雙管齊下。”

“調整演出內容,使其更接地氣。可與優質戲班達成獨家合作以至收歸麾下,演出內容推陳出新,演出定價區分出高中低檔,以吸引不同層次的客源。對外宣傳,則應時時給演出節目制造話題性,邀約三教九流中的重要人物觀演,還要主動放出來自仙樂坊的重磅小道消息,真真假假多多益善,進而引起三教九流的註意。”

此時謹言早已聽得不耐煩,羅千猜他想吐槽“能不能說人話”。她選擇忽視,繼續畫餅:“仙樂坊的生意怎可止步於此,仙樂坊成為京城第一的歌舞坊後,自然不能僅靠門票和酒水創收。日後演出道具服飾、坊內茶飲禮盒都可售賣,演出劇目內容還可集結成冊出版,這些都可與王爺旗下其他產業強強聯合。”

一番慷慨陳詞後,羅千勾畫完未來圖景,她頗便有技巧地從“畫大餅”狀態返回“萬裏長征”的第一步。

“以制造傳言為例,在下獻醜貢獻一條消息:南宮諾日前密謀背叛金書翰,未遂,一夜之間下落不明,有人在仙樂坊賞金千兩尋南宮諾行蹤消息。”

羅千說出這話並不是天馬行空,而是借機暗戳戳地向顧汐知表忠心,說明表明自己已與金書翰反目,不會再回老東家。而有人賞金千兩去找自己的這個信息,則是想告訴顧汐知,她認為現在自己在淩王府很安全,賞金再多外界也很難找到她,傳達了她對顧汐知的信任。她還尋思著,若仙樂坊真放出了這個消息,也會吸引與金書翰相識的人找向他打聽內情,便會有更多人發現金書翰的處境,也許還能助他逃脫慕白的魔爪。

“在下身份卑微不足掛齒,上述消息內容僅供參考。有不合理之處,還望王爺指出!”羅千順水推舟地拋出下一句話,“與此同時,也請王爺批準在下出府一趟。羅千定在一日內,盡可能詳實地匯集京城各處戲班雜耍演出信息,供仙樂坊日後合作及收編。”

從問題提出,到解決思路,到執行方案,全部都有了。做還是不做,就等一句話。

謹言再也沒忍住,大聲質問道:“膽大妄為!王府豈容你自由出入?!”

“在下愚笨,也是經過苦思冥想之後,實在想不出更佳的對策了,僅供王爺參考。”羅千又作了個揖。

“你可知誇下海口達不到的後果?”顧汐知冷冷地問她。

“小人自然明白,全聽王爺發落。”羅千料定顧汐知會是這個反應。對他來說,這一試的成本微乎其微,橫豎都是一試,為什麽不試?

誰說淩王只會行兵打仗,人家是妥妥的商人,無商不奸。

“王爺,在下有一事不明。”羅千走後,謹言不解地問顧汐知。

“說。”

“就這樣放羅千出府,她會不會有詐?”

“兵不厭詐。”

“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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