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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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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無言

今後一連數日,冬兒都在房間裏養病,因梅音常來看望,冬兒自己也能下床走動,蕭瑜便也得空閑外出,十四這一天,總是不見他的身影。

一連幾日喝多了湯藥,又要養著脾肺,平日裏只能吃一些米粥和清淡的小菜,冬兒喉嚨裏總是苦澀澀的,她求梅音拿一顆蜜餞給自己吃,若不然,一會兒蕭瑜回來了,她就再沒機會了。

“不行啊,冬兒聽不到自己的嗓子還是啞著嗎,怎麽能吃那樣甜的糖漬東西,再等一等吧。”

冬兒抱著那布老虎,滿臉失落神色,這些日子裏,原本還掛著些肉的臉蛋都虛耗凈了,映襯她一雙杏眼愈發的大,眨巴著望著梅音。

“……那好吧,我去問問九殿下,看看能不能給你吃一些別的甜東西,這蜜餞傷嗓子,現在是吃不得的。”

冬兒吃驚又好奇地問: “蕭瑜在家裏我還以為他和二殿下出去了,那他在做什麽呢”

“二殿下本來打算和他一起去查什麽案子,因你生著病,便要我過幾日和他去,至於九殿下……九殿下自然是在做要緊的事啦。”

梅音似乎是想起什麽喜事,又偏不告訴人吊人胃口那樣神秘,直言冬兒明日便知。

她離開不一會兒,回來時手中就拿著一碗還冒著熱香氣的栗子糕。

“九殿下說了,不能讓你多吃,只解解饞,去去藥苦就好了。”

栗子糕綿軟香甜,化在口中,身上的酸痛也散了不少,冬兒後知後覺,這是蕭瑜為她特意買回來的。

梅音繼續為冬兒做著抹額,不僅感慨: “九殿下對你可真好啊,也不枉費你那樣悉心照料他,想想若是換做是我,也不會對一個陌生人那樣上心,幹爺爺說得對,冬兒的福氣可多著呢。”

冬兒呢喃道: “唉,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我沒有多少錢了,只想著趕緊到春天,我去做一些針線拿去賣,也可以送蕭瑜喜歡的東西。”

梅音告訴她,無論送什麽,真心是最重要的。

“我記得蕭瑜生辰在春天,只是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時候……若是這樣,我可以為他做一件圓領袍,等到春日裏穿……”

晚些時候,成碧來朝暮堂接走了梅音,冬兒戴上了她做的抹額,無意間從鏡子裏照了一下,總覺得好像自己一下子長了好幾歲,成了一個婦人的模樣。

蕭瑜依舊在忙碌他自己的事,冬兒架著矮桌點燈看書,遇到不認識的字就謄寫下來,等著問蕭瑜。

夜風暗度,冬兒看了一會兒就昏昏沈沈了,手中拿著的筆滑落在桌上,隨後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的額頭,才讓她沒有嗑在桌上。

蕭瑜為她移了燈盞,溫聲問道: “這樣是不是更亮一些,不傷眼睛”

“嗯……殿下去哪裏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做麽”

蕭瑜輕笑: “是,而且是很要緊的事。”

他的目光沈沈望著冬兒,眼中盈盈流光,讓她心頭舒然。

冬兒默默不語,主動靠在蕭瑜懷裏。

“我已經好很多了,再睡一覺起來就會好了,明日我可以幫殿下,好不好呢”

蕭瑜為她正了正頭上的抹額,將衣服換下,攬著冬兒睡在被中。

“明日只要冬兒在我身邊,就是幫了忙了。”

*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雖然一身病還沒有好全,冬兒卻並不偷懶,自己早早起來了。

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就算是無人知道,冬兒也會給好好慶賀一番。

卻不想,昨夜蕭瑜忙碌至深夜,今晨起得比冬兒還要早,她穿好衣裳,解開床帳,見到原處桌上放了一張字條,蕭瑜要她穿上衣服,梳好發髻到東邊的偏堂去。

那裏空蕩蕩的,自己還沒有打掃幹凈,冬兒也不知道能做什麽,卻還是認真穿好衣服,梳好了發髻。

天剛晴麗,蕭瑜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看書,他穿著一身用明黃線鑲繡著雲紋的玄黑色的長袍,一條青碧色的玉帶掐著他的腰身,冬兒移不開眼睛,上前小聲問蕭瑜為什麽要穿得這樣好看,難道又要出去玩麽

“上元佳日,今夜城中有花燈盛會,自然是要出去玩的,可是今日似乎還是別的很重要的日子呢。”

冬兒眨著眼睛想了想,卻想不出如今是什麽重要的日子,該不會是蕭瑜的生辰吧,兩人竟然這樣有緣,生辰都在同一天呢。

蕭瑜摟過她來,捏著冬兒的鼻尖憐愛地說: “看來這病還得多養幾日,如今你笨得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了。”

“我的生辰……殿下怎麽知道的”

蕭瑜從袖中取出了一個錦盒,裏面是一枝用藍線纏的荷花素銀簪,看著與街市上的不相同,應當是蕭瑜自己畫出了模樣,親手為冬兒纏制的。

“知道你已經十四了,卻不知道你何時生辰,我先前問梅音得知的,也不知道送什麽禮物,想你也到了十五歲,便想為你操辦一場及笄禮……”

蕭瑜柔聲說道: “本來還想著是一件好事,可怪我疏忽,讓冬兒受了委屈,害生了這場病,如今送這份禮,只能先想你賠罪了……”

冬兒抱著他,仰面凝視著他的灼灼目光,這幾日都沒有多和他相處,才驚覺他清瘦許多,只有眼中翻湧的深情是那樣熟悉。

“殿下不要這樣說……冬兒很喜歡的!我入宮之後就很少好好過生辰了,除了梅音,殿下是頭一個送我生辰禮物的人。”

她心中驀然一軟,趴伏在蕭瑜懷中,這幾日的眼淚便潸潸落了下來,委屈的,後怕的,還有思念的。

“今日是冬兒的生辰,還是冬兒及笄禮的日子,可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蕭瑜抱著她坐下,讓冬兒坐在自己腿上,讓她的眼淚盡數化在自己的肩頭。

*

他送給冬兒的生辰之禮,不是一根普通的發簪,親自為冬兒畫上的妝面。

冬兒被蕭瑜抱著坐在鏡子前,胭脂水粉還沒落在臉上,她面頰兩側就早已熟紅。

“冬兒可曾聽說過古時張敞為妻子畫眉的故事”

蕭瑜拿著細筆,站了一些眉粉,在冬兒耳邊低低地問,絲絲酥癢的熱氣落在她耳邊,也落在她心上。

“張敞是曾任京兆尹,與他的夫人感情深好,只是他的夫人從前額頭受過傷,眉角有些瑕疵,因而張敞每日一定要替他的夫人畫好眉貓毛才肯去上朝。”

蕭瑜說完話,在冬兒才塗在口上的胭脂上啄了一口,低聲說道: “好香啊,從前宸妃送了好些容貌艷麗的年輕女孩去伺候我,我總是嫌她們口上塗了一層厚厚的胭脂,看著怕人……”

“要不為何說人總是偏私之心,如今這胭脂塗或不塗,只要是你,都讓我情難自禁。”

冬兒小心擦掉他唇珠上蹭到的胭脂,羞怯地說: “我不如殿下,殿下只要坐在這裏就很好看了。”

蕭瑜說冬兒嘴甜,冬兒害羞,沒有答話,蕭瑜便將她唇瓣上的胭脂親吮地淡了幾分,隨後說是他已經驗過了,不是這胭脂的緣故。

若是這樣鬧下去,只怕這妝是畫不完了,冬兒忙讓蕭瑜接著給自己將張敞之事。

“有人把張敞為他夫人這事告訴皇帝,一次上朝,皇帝當著很多大臣的面問起這件事,張敞便說了這樣一句話‘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

冬兒紅著臉說: “他怎麽一點都不害羞呢……這樣的話也往外說。”

蕭瑜輕笑道: “張敞意在告訴皇帝,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從前聽說這句話,都說是張敞深明大義,懂得分寸,知道勸解皇帝關心政事,可我卻覺得這是腐儒的胡亂的說法。”

“為什麽呀”冬兒問道。

“冬兒想想我二人每日在做什麽,且不說沒做過的樂事,這每日一起念書寫字,做飯打掃,豈不是比畫眉還快樂,而且,真要算起我們沒做過的,不是更讓人艷羨,我看這張敞分明就是在炫耀罷了。”

蕭瑜恨不得逢人就炫耀他和冬兒相處甜蜜,他已經想好了,等自己登基上位,要親自寫一份詔書,用自己和冬兒兩相情好,讓天下夫妻都要謹記和睦恩愛。

冬兒覺得那些儒生說的和蕭瑜想的都有些過頭了,不過是平淡的小事而已。

蕭瑜換了好幾種眉形,最後為冬兒畫了秋波眉,妝成後,冬兒都不相信鏡中的人是自己了。

他吻上她的額頭,安撫她這幾日病中受累。

“這及笄之禮繁雜縟重,既要父母作伴,又要賓客來會,我想了想,都不適合我二人,便精心為你準備了這及笄禮時的衣裳,你看看喜不喜歡”

蕭瑜為冬兒拉開了紗簾,原來堂屋早已被他布置一新,地上的繡墊上一次擺放著行禮時三次所加的衣飾。

當朝風氣十分開放,並未規定男女成年之前一定不能盤梳發髻,為顯隆重,蕭瑜親手將冬兒那一頭烏黑的秀發梳成貴族女子乃至王宮嬪妃才能有的發髻。

“殿下,這樣會不會太逾越了,冬兒不配梳這種頭的,原來那樣的也很好看……”

蕭瑜追問道: “如何不配冬兒以後是要做皇後的人,如今提早梳一梳這種頭又能如何”

他拉著冬兒,為她加上發笄,換好一件內襯的素色的襦裙,隨後加上了一套有碧璽和金銀制成發簪和一件曲裾深衣。

冬兒停下來去鏡子前看了看,不覺就露出一抹笑容。

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穿這樣好看的衣裳,打扮得這樣艷麗逼人。

蕭瑜也懶得顧及什麽先三加服飾隨後獻辭的儀式了,直接讓她拿好鏡子,抱起冬兒去看他準備好的釵冠和那間大袖長裙禮服。

這是冬兒當日看到蕭瑜畫的畫中的衣裳,所用布料和圖案紋樣毫無差別。

自打她看過那張畫,便一直做著這夢,卻沒想到蕭瑜真的把她一場夢變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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