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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重逢

早春二月,光禿禿的樹枝上發出了幾株新芽,幾只燕子在枝頭蹦來蹦去,一聲聲啼叫,叫醒了沈睡中的蘇州城。

餘橋今兒一大早就同貼身仆從小蝦去古玩店淘些新鮮玩意兒。

昨兒古玩店的掌櫃特意排夥計去餘府通報,說店裏新淘來了些寶貝,請餘家大少爺一定要賞臉來瞧瞧。

餘橋對古玩什麽的不怎麽感冒,但是最近古玩風在江南特別風行,他周圍的世家子弟都以收藏名家字畫作為茶餘飯後的資談,自詡為蘇州城第一公子的他,當然也要湊一波熱鬧。

他出門的時候,街上的人已經漸漸多了起來,熙熙攘攘的人群凸顯著整個城鎮的熱鬧與繁華。他先去自家米鋪瞧了瞧,翻了翻賬確定沒什麽問題後,才又去了古玩店。

路上行人眾多,一位麻衣男子不小心沖撞了他。餘橋本就身形單薄,被這位陌生男子一撞往後退了好幾步。這位男子似是在趕路,沒有停下道歉的意思,急著要走。跟在餘橋身後的小蝦一把拉住了他:“你這人這麽這樣,撞到我們家少爺就想跑了?萬一把我們家少爺撞傷了怎麽辦?你知道我們家少爺是誰嗎?我們少爺可是餘家——”

“行了!別說了,”餘橋呵止住小蝦,拿手中的折扇嫌棄地撣去白色錦衣上被蹭上的灰,“我們先走。”

小蝦不肯放手,餘橋又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服氣地甩開麻衣男子的胳膊,又表情兇狠地威脅他道:“今天我們家少爺心情好,暫且放過你。下次可別再讓我見到你,不然我——”說完,右手抵在了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餘橋催著他趕緊走,小蝦這才對著麻衣男子冷哼了一聲,又滿臉堆笑著屁顛屁顛地趕到餘橋的屁股後面。那位麻衣男子並沒有被小蝦的威脅嚇到,只是冷眼看著他們背影。而周圍圍觀的百姓們卻是不是朝他們瞟上兩眼,低著頭竊竊私語。

也不怪百姓議論,“餘家”的名號在蘇州城實在太響,婦孺皆知。別說在蘇州城,放在整個江南都是響當當的名號。

江南有許許多多的大戶人家,有當官的,有行商的。在這些大戶人家裏,最數得上號的便是姑蘇餘家。

姑蘇餘家祖上本是當官的,後來家道中落,開始做起了生意,算起來已經經商數百餘年。現如今,餘家的米行、布行、酒行等大大小小的產業遍布江南的大街小巷,許多店鋪都在京城開了分店。

小蝦的話雖沒有說完,但大家一聽就知道,眼前這人就是餘家的獨子餘橋。

餘橋是姑蘇餘家的少東家,今年剛剛年滿十八。從小就貪玩,打鳥打架鬥蛐蛐,一個都沒有落下過。

餘橋雖然平時愛玩,又不愛讀書,但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自從他四年前接手家裏的生意以來,原本主打米行的餘家迅速擴展,才有了現在布行、酒行這樣的分支產業。

故而江南人都知道這位餘家少爺雖然平時紈絝,但是做起生意來還是一把好手。

周圍街坊們探究的目光餘橋早已習慣,他不是一個喜歡聲張的人,但他身上的月白色雲錦很簡單粗暴地將他與普通百姓區分開來。他暗罵了幾句小蝦行事太過沖動,現在惹得大家議論紛紛,回去讓父親知道了,一定逃不過一頓打。

小蝦低著頭不敢說話,他家少爺在蘇州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之前囂張跋扈慣了。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從上次他去了趟藥王谷之後,回來整個人都收斂了很多,以前要是有人敢沖撞他,他恨不得打斷那人的狗腿。現在少爺像是越來越怕事了,被別人得罪了也不計較,只求息事寧人。

小蝦覺得少爺一定是在外面受了什麽刺激,雖然少爺之前很兇很霸道,但是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太憋屈了,小蝦很為他不值。

餘橋手執折扇敲打著掌心,似是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在街上左看看右瞧瞧,無所謂地向古玩店的方向走。一輛馬車正巧從他們身邊經過,停在了對面的沈家米行。

路人很快將註意力從餘橋身上移開,轉移到了沈家的馬車上。大家都盯著沈家的馬車看,當然,餘橋也是其中一員。

說起這沈家可是餘家的死對頭,餘家米行生意做得這麽大,不少商家看著眼紅,也開始做起米行生意,這沈家便是其中做得最好的一家。

雖然沈家同餘家有些生意上的過節,但是總的來說,雙方見面還是客客氣氣,表面功夫做得足足的。

餘橋見馬車上走下一位姑娘,雖然不能看到這姑娘的正臉,但看到這位姑娘的窈窕的身段,就知道定是位秀麗端莊的姑娘。

“這姑娘是誰?”餘橋問向小蝦。這姑娘身著普通布衣,不像是大戶人家的閨閣之女。但這位姑娘得了沈家馬車親自接送,倒是讓餘橋覺得有些好奇。

“少爺,您不知道吧。沈家老太太得了重病,請好些個大夫看沒有效果,不知道沈家老爺用的什麽手段,竟然請動了藥王谷的人親自看診。”小蝦回答道。

藥王谷是大明境內最負盛名的醫家,但身處江湖,不做普濟眾生的善行,只做收錢辦事的買賣。藥王谷雖說是收錢辦事,但也不是是個人有錢就看,只有同藥王谷有些交情的人才能得到谷中人看病的機會。

沈家既然請動了藥王谷的人親自前來,想必是動了不小的關系。

餘橋久聞藥王谷的大名,一年前還有幸進去過一次。只不過當時友人病重,餘橋全程陪同,也沒有心情在藥王谷好好游玩,只不過在谷內粗略地逛過一圈,認識了幾位藥王谷的人。

在餘橋的印象裏,藥王谷只有一位名叫白羽的姑娘。這位姑娘頗有天資,是一位醫家好手。

餘橋見著姑娘與白羽姑娘身形相似,便問小蝦道:“這位藥王谷來的姑娘可是姓白?”

“正是,正是,”小蝦忙不疊地點頭,“沈府的小黑還跟我炫耀過,說藥王谷有位白姑娘要親自過來給他家老夫人看診。”

小黑是沈府的奴仆,小蝦出門辦事的時候經常能碰見他。下人們見面總是惦記著自己的主家,必然是要擠兌冤家幾句。

餘橋聽說這位姑娘正是白羽,極好看的眉眼微微一挑。餘橋對這位白姑娘的印象並不是太好。

一年前餘橋在藥王谷同那位白姑娘有過一次初步的接觸。他當時想麻煩白羽幫忙給朋友看診,誰知道白羽直接就提出要付高額診金。

餘橋想著藥王谷畢竟也要維持生計,多要些錢也沒什麽。但餘橋本沒有帶那麽多錢,便問可否用其他貴重的物品抵押,結果白姑娘說,一定要銀子、金子或是銀票,其餘一概不收。

後來場面便有些尷尬,好在有其他人幫助解圍,白姑娘總算是願意幫忙看病,但餘橋算是同白羽有了點不痛快。

餘橋也不是同姑娘家計較的人,在藥王谷住了好幾日,餘橋總是主動幫忙做些事情,同白羽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白羽見著餘橋一直是那一副高冷的模樣。餘橋本是多話的人,對著白羽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搞得餘橋都不太樂意見著她。

直到餘橋快要離開藥王谷,想著反正以後同白羽相見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對白羽言語有些放肆,“你都這麽大的姑娘了,怎麽還呆在谷裏不出去。”

餘橋本以為白羽不會搭理自己,誰知白羽難得搭腔,“你說的倒有些道理。”

餘橋覺得自己什麽也沒說,也不知道白羽為何會覺得自己有道理,只能訕訕地笑笑。

餘橋雖然同白羽的關系有些尷尬,但是同白羽的弟弟白龍關系不錯。

白龍是藥王谷老谷主的得意弟子,同姐姐白羽比起來,白龍的天賦要高上許多。也許過了幾年,醫學造詣能夠超過老谷主也是說不準的事。

餘橋同白龍年紀相當,說不上有什麽相同的興趣愛好,但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是能通過喝酒很快地建立起深厚的友誼。

餘橋在藥王谷裏時日不多,但夜夜都同白龍把酒言歡。白龍除了頗有醫學天賦之外,最喜好的一件事情就是算命。

白龍同餘橋喝酒的第一天晚上,白龍就逮著餘橋說要給他算命。

餘橋並不相信命格,但是白龍說要算,自己就當聽聽討個樂子。

白龍的算命方法並不是看手相算八字那般覆雜,而只是將手搭在餘橋的脈上。

“你這算命方法倒是別具一格,算命都離不了自己的本行。”餘橋的看著白龍閉著眼認真的架勢,調笑他道。

白龍搭了許久才將手放下,餘橋問他:“你可是給我算出了些什麽?”

白龍只是說,你以後還是不要當官的好。

餘橋雖是富家公子,但是餘橋的父親餘西迫切地希望餘家能出個當官的,這樣才能算是出人頭地。

可是餘橋偏生不愛讀書,不管餘橋的父親餘西怎麽逼迫他,餘橋就是各種看不下去。

久而久之,餘西也放棄了對自己兒子的教育,隨便他幹嘛去,也不指望他能出人頭地。

白龍說要自己不要當官也不是什麽大事,反正自己左右是考不上的,餘橋只當是聽笑話,笑了幾聲很快就忘了。

餘橋同白龍平日裏都是天南海北地瞎扯,想到什麽說什麽。突然有一日,白龍酒喝得有點多,同餘橋說,我姐姐大概是嫁不出去了。餘橋當時也是酒勁上腦,想著白羽平時冷冰冰的模樣,便深以為然地點頭。

也許是自己附和白龍的言語被白羽聽見了,那日之後,白羽對自己更是各種不待見。

餘橋想起這些陳年往事倒有些恍惚。自己同白龍一別已經一年未見,中間也並沒有什麽書信往來,倒是有些想念這位江湖中的夥伴。

今日見著白羽算是久別重逢,但白羽也沒有見著自己,餘橋打算挑個日子,去沈家專門拜訪一下這位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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