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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日連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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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日連綿(3)

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

淅淅瀝瀝,連延不絕。

起初是小雨,濕意綿綿染浸衣衫,衣料顏色漸深,皮膚冰冷。殘春寒意濃,薄裳濺飛血。

一道淩厲劍鋒橫起,斬斷千萬雨線。

“裴玉斐,不必管我!”

經年不用的長劍出鞘,謝書臺動作生澀,她艱難擋住前方重刀,虎口被震得發麻:“你不管我,還有機會殺出去!”

裴玉斐快劍連斬兩人,他左手負傷,被雨水稀釋的紅色液體從肩關節處沿下,仍舊含笑:“出賣隊友的事我做不到,謝書臺,你成心想我下半輩子睡不安穩是不是?”

刀光劍影之間,謝書臺背後又添新傷。

她忍痛皺眉:“我武藝不精,如今不過是個負累,若你一個人還可以沖出去,但如果你堅持不跑,一會兒力竭,我們兩個可都會死在這裏!”

“死就死,你看我像是怕死的人嗎?”裴玉斐也收了玩笑神色,“我要是拋棄你一個人跑了,還算得上是個男人嗎?”

見他油鹽不進,謝書臺不禁著急:“裴玉斐!”

忽然!身後一道寒光劃開脊背,謝書臺向前踉蹌,大片紅色自她身後暈染開來,混著雨緩緩淌入泥濘,開出一朵瑰麗而又詭異的花朵。

“咳咳,裴玉斐!”

裴玉斐聽到響動,回身看到謝書臺處境,爆出一聲怒喝:“書臺!”

謝書臺站在雨中,她身形搖晃,意識不清,眼前也開始逐漸模糊。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忘勸說裴玉斐:

“想想自己的身份,你若死在岸止城,會給我們帶來大麻煩!”

謝書臺擡腳用盡最後的力氣踹向撲過來的人,她手上的劍已經不穩,只能換雙手合持,眼前沖過來的人已經起了重影。

她兩手高高將劍舉起,聲音喑啞不清:“你想……你想害死岸止城不成?”

“砰”地一聲交鋒,謝書臺手上長劍斷成兩截,她雙手脫力,劍柄掉落在地上,謝書臺半跪著,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那人撲倒。

因為著急,她有些破音:“聽到了沒——跑!把今日的事告訴我大哥,才能為我報仇!”

她甚至用的是“報仇”而不是“救我”。

謝書臺高聲喊:“是你回來為我報仇,還是我們兩個一起葬在這裏,讓皇城的鐵騎踏平橫奪關——裴玉斐,若你真為了我好,替我護好岸止城!”

這句話不知戳中了裴玉斐什麽心事,揮劍的動作停了半瞬,只這一下,他腿彎被人一踢,差點摔在地上。

謝書臺更著急:“別管我——跑!”

裴玉斐目光迷惘,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一支長箭劃破空氣,直直刺進地上與謝書臺膠著的那人脖頸。

身上驟然得到放松,謝書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她淩厲的目光鎖定來人,一時驚詫。

怎麽會是他?

一陣箭雨解決了除謝書臺跟裴玉斐以外的其他人,裴玉斐立在原地彎腰喘氣,眼見著來營救的人漸近,他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喲,謝了啊。”

顧如期權當沒聽到,他目不斜視地略過裴玉斐走到謝書臺身邊,眸中關切:“阿姐,你沒事吧?”

“這怎麽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吧?”

裴玉斐對了好幾次才準確把劍收回劍鞘,他費力地走到謝書臺身邊躺下,問:“能看到我了嗎?我傷也有點重,勞煩你把我一起送回去。”

顧如期額上青筋隱現,若不是謝書臺在場,他真不確定自己能做出什麽事來。

他蹲下身,解下外衣把渾身臟汙的謝書臺蓋上,伸手觸碰對方的瞬間,謝書臺偏頭躲避。

顧如期眸中一痛:“阿姐?”

謝書臺喘了幾息,覺得好一點了,才問:“你怎麽找到這的?”

“阿姐懷疑我?”

裴玉斐見縫插針地在他心裏插刀:“可不是,相信你能問話?”

顧如期對裴玉斐的話置若罔聞,他神色受傷,雙拳緊握,沈默了好一會兒。

裴玉斐便對謝書臺說:“你瞧,果然不能隨便相信他。”

“裴玉斐。”顧如期眸中的怒火如有實質,“你該知道現在誰才能救你。”

受到威脅,裴玉斐依舊不管不顧地對謝書臺告狀:“若我死了,皇城鐵騎踏平橫奪關,顧如期此人就更不能相信了。”

謝書臺:……

好吵。

垂在身側的雙手重覆了不下五次握拳放松的動作,顧如期深吸口氣,他站起身,示意謝書臺看向後方隨他一起來的人。

這些人都穿著岸止城城衛的衛服。

顧如期低聲解釋:“新娘遭劫一事已經鬧大,謝攬懷去見了父親,父親讓我來處理,我沿著痕跡追查,才找到了這。”

原來如此。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謝書臺一時不知該慶幸謝遠征讓顧如期來調查了,還是悲哀這麽重要的事都讓他插手。

讓這個前世毀了岸止城的人。

謝書臺心下微哂,卻問:“除了我們二人,你還查出什麽其他的嗎?”

顧如期點頭又搖頭:“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阿姐,你受傷重,我先帶你回去。”

說著,顧如期將謝書臺打橫抱起,身後一人撐著傘走到他旁邊,為二人避雨。

見勢頭不妙,裴玉斐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呢?顧如期,我怎麽回去?”

顧如期像抱著什麽珍寶一樣將謝書臺抱上馬車,他直接將裴玉斐忽視,後者又要追上去,被兩個城衛伸手攔住。

裴玉斐望著那輛調轉過頭往回走的馬車,疑惑道:“兩位?”

那二人一左一右將他架起:“世子殿下,公子吩咐了,由我二人將你送回去。”

.

雨還在下。

比起剛才,似要小了一點。

謝書臺背靠在馬車上,她雙眼無神地盯著轎頂,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姐還在擔心裴玉斐?”

顧如期垂下眼眸,謝書臺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無端覺出他的失落。

她聽到顧如期說:“阿姐放心,雖然我與他有些誤會,但肯定不會見死不救。”

謝書臺很想別過臉去,很想說顧如期想多了。可事實是她傷得太重,剛才雨中跟裴玉斐吵時有多威風,現在後勁上來了,她就有多狼狽。

痛,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謝書臺覺得連動一動手指都費力,她眼也不想眨,若非人總會自己呼吸,她連吸氣都要覺得麻煩。

哦,現在她註意到了,呼吸已經從被動變為主動,要靠她自主意識才能催發。

謝書臺心煩意亂,她想叫顧如期過去一點別擋著她休養,想了想還是懶得開口。

考慮到謝書臺傷勢,還沒出橫奪關,顧如期先找了個客棧休息。

他仍舊是抱著謝書臺下車,含情的目光始終黏在她身上,看得人頭皮發麻。

謝書臺心生惡寒,計算著客棧的距離,最後還是沒有出聲制止。

“阿姐。”進了房間,顧如期將她放在床上,目光無不憐惜,“我去叫人備水,你先休息,不要亂跑。”

謝書臺:……

她看上去是能隨便跑動的樣子嗎?

她輕咳了兩聲,引得顧如期立即緊張地回眸來望,謝書臺眼睛盯著天花板,問:“裴玉斐呢?”

雖然顧如期說了不會見死不救,但這麽長時間她始終沒看到那人人影,心底總是有些不踏實。

聽到那個名字,顧如期心底一沈,在謝書臺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睛裏正醞釀著傾天風暴。

顧如期狀若乖順:“阿姐,他傷勢較輕,經得起奔波,我先叫人送他回城了。”

原來如此。

難安的心落回肚子裏,謝書臺重新閉上眼,聲音緩慢而幹涸:“他是皇城來使,若出了什麽意外,岸止城將遭受滅頂之災——你可明白?”

這明明是在威脅,顧如期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阿姐是因為這個放不下他?”

原本壓抑的語氣輕快不少,顧如期如釋重負:“阿姐放心,大是大非面前我還分得清。”

謝書臺沒有說話,顧如期卻仿佛得了敕令一般,快速出去了。

謝書臺在城外養了兩天病,顧如期便在她房間裏日夜不寐地守了兩天。

這兩天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了起來,可顧如期還樂此不疲,偶爾謝書臺撞見他的視線,甚至會產生一種他希望自己多躺兩天的錯覺。

期間她也勸解過顧如期以正事為要,於是後者幹脆把其他東西也搬了過來,理直氣壯道:“阿姐,我就是在辦正事。”

謝書臺犟不過他,以她此時的身體,也做不到起來再給他一巴掌,便也由著他去了。

只是怕父兄擔心,躺在床上,謝書臺還不忘囑咐:“我受傷的消息先壓著,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我來幫你的忙。”

“幫你的忙”這四個字不知怎麽又取悅到顧如期了,他應過聲,正想與謝書臺繼續長談,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怎麽了?”顧如期語氣不耐。

“不好……不,不對了。”來人神色古怪,語氣急促,“被馬匪劫走的新嫁娘,她騎著一匹馬,從匪寨裏殺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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