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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一十六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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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是一名士兵。

非要準確介紹的話,他是光榮的凱姆特王城近衛軍中的一員。

硬要按照凱姆特的風俗來講的話,他是以貴族為主的王城近衛軍中普普通通的一員。

是的,沒有出色的武力,也沒有過人的智慧,曾經自豪的貴族出身也被其他同伴更加顯赫的家族襯的落魄,唯一可以誇讚一下的大概就是這張討異性喜歡的俊俏面孔,可在加貝利,比他更俊俏的也不是沒有,更別說他們負責保護的凱姆特國王奧古斯都本身就是一名出色的美男子。

總而言之,在首都加貝利,安吉實在是個乏善可陳的無名小卒。

對自己認知清晰的安吉也從未對現狀感到不滿,他的劍術和騎術都是剛剛好達到了近衛軍的中等,男爵的爵位比起成排的大家族之後也完全不夠看,能夠在隊裏出任副隊長的職務已經是喜出望外,大概在步入中年前就能謀求一個正職,跟自己的父輩一樣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老了以後回到封地上享受鄉紳們的敬重,然後教導自己的孩子再延續同樣的道路。

懷抱中這種心態,安吉在隊內的表現總是恰如其分,實際上,像他這樣恰如其分的人在加貝利有很多,這並不是什麽壞事,可以說,正是因為他們的安居樂業才維持了凱姆特帝國超乎尋常的穩定和實力。

然而,作為一名知足的小貴族,安吉也有著極不願意打交道的對象,那就是在整個凱姆特帝國都擁有著極高地位的聖光教神職人員。整個半位面大概再也沒有第二個國家像凱姆特這樣被聖光教滲透了徹徹底底,別說大型城市和中性城鎮,就連小鄉村都會有屬於自己的教堂,常年駐守在教堂裏的神職人員的地位遠高於當地的小領主,取代後者成為了領地名副其實的主人,惹得不少小貴族滿腹怨言。

安吉家就是這些苦不堪言的小貴族之一,每到神職人員輪換的年份,他們就會花大筆錢去打聽繼任者的喜好,碰到性格溫和的就會松一口氣,碰到不省油就要夾著尾巴做人,但無論碰到什麽樣的,都必須忍受對方的指手畫腳。

在自己的領地上供一個祖宗,是個人都不會覺得愉快,更何況這個祖宗往往都不會滿足於當一個啥事不管的吉祥物。

大段大段的抱怨領地裏的教堂是家書的保留節目,就像安吉也會忍不住吐槽加貝利城裏的聖光大爺們,他有時候會想,區區一個領地只有幾個村落的男爵都會為對方的越俎代庖和貪得無厭感到憋悶,那高高在上的皇族和大貴族們呢?是不是也跟他有著同樣的煩惱?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因為太不敬被他驅趕出了腦海,神權高於王權在半位面是延續了幾千年的常態,怎麽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衛兵的不滿而改變。而然,出乎安吉意料的是,自打蛛後橫空出世,情況就微妙的發生了改變。

一切都是從巴比倫號慘案開始的,這艘載有數千名貴族的豪華游輪在一夜之間淪為了人間地獄,幸存者連登船人員的零頭都不到,更別說船上還有一位法力強大的邪神,讓整件事情只能用徹頭徹尾的悲劇來形容。

巴比倫號隸屬於聖光教旗下的奧利維亞港,在異端審判局登船作戰之後,游輪的殘骸被想盡辦法拖回了港口,作為鄰近國度,凱姆特帝國自然也抽調一批了軍隊前去援助,於是正在老家休探親假的安吉被臨時征召,作為近衛軍的代表隨著一小隊邊防軍奔赴了奧利維亞港。

等到他們到達的時候,聖殿騎士團和異端審判局已經拆解了整艘游輪,足足有幾人高的白色女神像被從船骨上剝離下來,矗立在港口的廣場之上,女神低垂著眼眸,悲憫的註視著腳下忙碌的士兵,單從外表來看,實在難以相信如此美麗的女人原型竟然是一位嗜血瘋狂的邪神。

仰望著女神像,安吉突然有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蛛後在自己的信徒眼裏是如此溫柔慈悲,面對他們這些異教徒卻面目可憎,而他們信仰了幾千年的聖光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蛛後屠殺聖光的信徒,而兩千年前,初代教皇則是打著“聖戰”的名義掃蕩了半位面的每個一角落,原始信仰的追隨者被屠殺殆盡,這二者到底有什麽區別?還是說,信仰本身就是一件如此殘酷的爭奪?

安吉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不然怎麽會把邪惡的蛛後和偉大的聖光聯系在一起,可這個念頭一旦生根發芽,就再也無法從腦海裏抹去,他想起了聖光教修士們趾高氣昂的模樣,越發覺得他們平日裏擺出一副聖潔脫俗的樣子,私底下卻面目可憎,與這尊只記錄了蛛後美好面的女神像別無二致。

聖光教確實在早期庇護了凱姆特人,但他們拿走的卻更多。

歸根結底,凱姆特人生來就備受聖光的青睞,他們真的需要去討好聖光教那群蛀蟲才能獲得聖光之海賜予的榮耀嗎?

在太陽底下,安吉感受微微暈眩,他下意識的扭頭看向身邊的同伴,卻在對方眼中找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迷茫,二人對視了幾秒,又同時若無其事的移開了眼睛。

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安吉的直覺如此告訴他。

回到凱姆特帝國以後,這種感覺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等到近衛軍被派去圍堵監視被困在迎賓大廈裏的各國代表和少數貴族時達到了頂峰。

大樓裏的人掙紮了三天,他們也在外面駐守了三天,在這場不平等的拉鋸戰裏,被當做老鼠捉弄的囚徒是註定的失敗者,他們自己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除了第一天還試圖反抗,接下來的時間都認命的在樓內進行死亡游戲,在必死無疑的命運裏垂死掙紮。

在度過了兩個高度緊張的夜晚之後,近衛軍中出現了煩躁的聲音,安吉不知道皇帝的近衛軍在別的國家是否是精英,但在凱姆特帝國,這只是貴族老爺們的鍍金窟而已,在凱姆特崛起的歲月裏,再也沒有任何勢力能夠逼迫他們動用駐守王城的近衛軍,久而久之,近衛軍存在的意義逐漸變質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說句老實話,當看守的日子並不輕松,被關在樓裏的囚徒都能有合理的休息時間,而他們呢,三班倒的盯梢,還要防備頭頂時不時出現的元素亂流,過得比敵人還不如,因此,當敵人表現出無害性和認命的態度後,這群貴族老爺們就不想再吃苦受罪了,全部鬧騰著要正常作息,吃定了樓裏的人翻不出什麽大風浪來。

於是,作為現場最高指揮官的團長副官召集了各個小隊的隊長,幾個人湊在一起嘰裏呱啦的開了個會,決定把今年剛加入的新兵全部推出去值夜,這樣既沒有違背命令又可以樂得輕松,還能美名其曰“鍛煉新人”,簡直不能更完美。

此消息一出,引起了新兵一片怨聲載道,可惜他們畢竟在近衛軍中根基尚淺,除開幾個身份特別高貴的,其他人實在沒有資本去跟前輩叫板。

安吉聽到這則命令的時候剛剛從盯梢的崗位上被換下來,一聽到這個消息眉頭就打成了一個死結,他天性謹慎,對於如此玩忽職守的做法自然是十萬個不滿意,新兵沒有經驗,稍有疏忽說不定就會鑄下大錯,只是他的目光對上隊長嘴角的苦笑,二人一起嘆了口氣。

在近衛軍,最頂用的不是功勳和經驗而是家世背景,他們兩個固然可以據理力爭,可誰又會聽呢?

大約是心裏也抱有幾分僥幸,早已認清了現實的安吉和隊長並沒有熱血上頭的去與上級抗爭,而是從相熟的軍需官那裏領了點下酒菜,又摸出偷藏的一瓶好酒,準備一起喝幾杯,就像以前無數個一起值守的夜晚一樣。

元素亂流在營地炸開的時候,安吉正在將最後一杯往嘴裏送,先他一步將杯中酒喝幹的隊長突然突然撲了過來,一把將他護著趴在了地上,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和恐怖的氣流。

割裂肌膚的痛感襲來,安吉咬緊牙關貼在地上,壓在身上的隊長身體微微顫動,幫他承受了最大的攻擊,他看不到對方的情況,但想來不會太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爆炸過去,安吉顧不上裸露在外的皮膚火辣辣的觸感,翻過身查看隊長的狀況。

只見男人半邊身子消失無蹤,只留下了空蕩蕩的手肘和半截大腿上整齊的斷口,他這才發現隊長的鮮血在他身上留下一大灘印記,無可抑制的慌張湧上心頭。安吉試圖為隊長止血,卻被依然保留著一絲清醒意識的男人用僅剩的手臂推開了。

“……去……去……敲鐘!”隊長一張口鮮血就溢了出來,“……加貝利……不………不能毀在……我們手裏………”

安吉聞言呆了呆,然後猛的擡手狠狠抽了自己好幾個耳光,疼痛把他混沌的意識喚醒,這名近衛軍沒有再去看儼然是活不成了的隊長,而是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向遠方的鐘樓跑去。

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安吉曾經聽自己的家庭教師講過,在遙遠的主世界,人們為了防範巨龍的襲擊,每個城鎮都會建立起一座屬於自己的鐘樓,每當鐘聲響起,可怕的惡龍就會從天而降,到來無法抵擋的熔巖、火焰和死亡。

凱姆特帝國的第七任皇帝向往來自異世界的瑰麗故事,便仿照其他種族描述的模樣,仿造了一座立於加貝利之中,半位面沒有會襲城的巨龍,銅鐘也從未被敲響,但它依然成為了整個凱姆特安全的象征。

在此之前,安吉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敲響警鐘的機會,他此刻只能繞過已經面目全非的營地和痛苦呻吟的同伴,跌跌撞撞的向塔樓跑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掠過他身邊,只在餘光裏留下驚鴻一瞥,安吉連忙扭頭看去,只見一只銀白色巨狼從迎賓大廈的二樓破窗而出,它的背上勉強能看到坐著幾個人,他們瞄準身後的建築,扔了什麽東西出去。

“轟!!”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男人直接被沖擊波擊飛出去,新的一元素亂流席卷了岌岌可危的高樓,破碎的石塊紛紛落下,成為了巨狼的踏腳石,讓它靈活的在空中輾轉騰挪,向城外的方向躥去。有些反應過來的衛兵舉起武器想要攔截,卻又被更加敏捷的身影截殺,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刺痛著安吉近乎斷裂的神經。

樓裏面的人出來了!

他腦子裏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四肢並用的從石子路上爬了起來,擡頭正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睛。

在十米開外的地方,一名黑衣人動作熟練的扭斷了手中士兵的脖子,他發現了安吉,想也不想的拔出腰間的匕首扔了過來!

暗精靈!

安吉的大腦霎時間一片空白,身體卻轉身就跑,他之前從未跑的這樣快過,求生的本能驅動著他忽視了身體的疼痛和口腔中的血腥味,破空聲離他越來越近,回旋的匕首最終擦著他的後脖子飛了回去,只割破了淺淺的一層皮。

暗精靈一擊未得手也沒有繼續追擊,他的任務是護送女王出城,而不是對凱姆特人趕盡殺絕。

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滲了出來,安吉顧不上看,顧不上擦,一心只向鐘樓跑去,等到他拚死奔跑在樓梯上時,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腿和胳膊都在流血,直到看到樓頂的黃銅大鐘,就用盡力氣對著敲鐘錘撞了過去。

“當——當——”

悠長的鐘聲響徹加貝利上空,而死裏逃生的安吉則脫力的跌坐在石板上,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

他很清楚,無論今晚最終的結果是什麽,祖父和父親為之付出一生的近衛軍,都徹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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