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八十一章

關燈
第八十一章

十三四歲豆蔻年華的小娘子,包袱款款跟在顧觀月與袁澄的身後,成了他們這支隊伍的一員。

張淵問女兒:“自己一個人跟著表姐走,不害怕嗎?”

錢娘子問女兒:“你離了娘,就叫娘一個人每日在家守著你兄弟,你爹又不在家,你怎麽忍心?”

張玉妙回他們:“我從小聽阿爹偷偷說揚州,就一直向往。這些日子看表姐、姐夫人好,我也想代爹爹回家鄉看望姑母。”

她沒說的是,北地苦寒,定州也並不繁華,張淵自年輕起就是一個沈悶的人,她見了顧觀月與袁澄的風貌,忽然就興起一個念頭——老家該是何等繁華?憑什麽她要跟著爹娘在定州受苦,不能跟著表姐去那繁花似錦的去處享樂?

只是她自家也知道這話不好聽,才說得婉轉。

張淵不知通了那根官竅,竟從女兒的話裏聽出她未說出的那些意味,便點頭:“那你去。”說服妻子放了女兒走。

於是張玉妙跟著顧觀月從定州出來,仍繞道去雄州,到底見識了草原風光,去榷場上逛過一圈,待顧觀月與人敲定了幾項生意,便一路南下回揚州。

途中諸事也不贅述,他們從八月間啟程,於九月中終於看到了揚州的城門。

一如既往的車水馬龍、游人如織,將這座城市裝點得令人眼花繚亂,讓外來的人忍不住心悸,更讓歸來的人卸下心防,看著就舒展輕松起來。

江南的小橋、流水與繁花,沒有北關的雄渾,有的只是一派婉約,是顧觀月與袁澄熟悉的模樣,天南地北走過,最愛還是這裏。

他們就這樣快速地穿城而過,以一種離人覺得慢的節奏回到了袁宅。

朱娘子帶著元宵在家,聽得院裏熱鬧起來時,三步並作兩步沖到正屋門外,立在門口笑著抱怨一句:“怎麽耽擱了那麽久,可算回來了。”這家裏,還是得有個男人,有她兒子在,才令人安心,空落落地守了三個月,若不是有元宵伴著,心中真是無限寂寞。連兒媳婦看著,都比往日親切了。

奶娘抱著元宵跟在後面,元宵看到父母,似乎想了一想,精準地喊出了:“阿娘!”掙紮著從奶娘身上下來,歪歪扭扭向兩人跑去,胖胖的小腿似乎還軟趴趴隨時會摔跤,同樣胖胖的小胳膊在空中揮舞著平衡身體。

顧觀月看著女兒跑過來,矮下身子要抱起元宵,不想袁澄搶了個先,一把抱起元宵,爽朗笑著:“元宵乖。”親在她臉上。

一家人在門口各自問了好,顧觀月到底把女兒撈在了手上,轉身對著朱娘子介紹張玉妙:“阿姑,這是我舅家表妹,代舅舅來看我阿娘。”

張玉妙巧笑倩兮,毫不怯場地上前行了個禮:“問伯娘安。”

於她的出身而言,這禮也叫人挑不出半點錯來,看著又是個利落大方的小娘子,朱娘子一下子喜歡上了,先對張玉妙說:“那就安心住下,明日歇過來了,讓你表姐帶你揚州城裏逛逛,再去看你姑媽。”轉身又囑咐人:“好好收拾一間客房出來。”

張玉妙看著來了好幾個下人答應著,收行李的收行李,備房舍的備房舍,還有一位個子高高簪著兩個銀簪子的姐姐打起簾子來笑吟吟地勸:“安人快讓大郎、娘子和表小姐進來歇歇吧。”

這是自己家未曾經歷過的一種殷勤、熱鬧,以及恰到好處的親切,這裏的房子也是自己未曾見過的精致。她對自己跟來的選擇,非常滿意。

這一日便在回家之後的梳洗、安頓和洗塵宴中度過了。

第二日,袁澄安排人送了帖子給周內官、斯黎等朋友,約定後日拜訪。

顧觀月則帶著張玉妙去揚州城裏游覽,去運河上乘了船,去了大明寺看佛像,再然後就是在街市上逛過去,一家又一家,買了布匹、釵環、鞋履,又在酒樓裏用了中飯,下午就到花滿蹊去。

年輕漂亮的小娘子在目不暇接的景色中瞪大了雙眼,迅速滋生了一種名為“占有”的野望。這所有的繁華,她都想輕松地擁有。在沿著水道走回家的路上,月色與星光看見了她野心勃勃的雙眸。

第三日,當顧觀月要跟著袁澄出門去拜訪朋友時,張玉妙便漱了口同時站起來,歪著頭笑問:“表姐,你剛才說的周內官,既然是舊時王府中人,你看需不需要我一同拜會,也感謝他將那些舊年的消息傳遞給我們。”

顧觀月果然認真思考了一瞬,點頭道:“你想得周到。周爺爺也是見過舅舅的,雖不知他們那時熟不熟,你代舅舅去拜訪也並不突兀,那就同去吧。蔥花,給表小姐也備一份禮。”

袁澄心中莫名有些感觸,移開眼睛看向院外,等她們說完話,便牽了顧觀月的手,道:“走吧。”

周內官住得不遠,只往北行了三四個街口,又轉了一個彎便到了他門口。門上早有周管家等著,笑著向袁澄揖手:“大郎回來了,大人盼你盼了可有些日子了,你這總不回來,可讓人掛心呢。”

他們此次北去,還給周內官汴京城內幾位老友捎了信,又從老友那裏帶了些消息回來,都需要當面向周內官交代,周內官並沒什麽急事,也談不上盼不盼,這就是周管家說話的藝術了。

袁澄笑笑,問著周管家好,又問他兒子可送去書院了,他老娘扭的腰好沒好,說他從北關捎回來一些好藥酒,帶了來給周管家。

顧觀月在一旁看得嘆為觀止,這種隨時跟人搭上話,還關心得恰到好處的本事,她是沒有的。關鍵袁澄不是口頭說說,她想起他真的在車上放了兩壇藥酒。若他願意,他總能讓人如沐春風的。

寒暄著入內,看著周內官院中種的秋菊已經燦然開放,又添了一溜七八株雞冠花在廊下,也開得正好,顧觀月忍不住誇道:“這花兒養得精神。”

周內官從屋內笑著從出來,開懷道:“讓你這寫花經的人誇一句,我明兒出去與人玩,又有談資了。無非是閑得無聊,多放些精力在這些上頭而已。”

見顧觀月身邊跟著個水當當的小娘子,他心中有些詫異,疑心是袁澄收了房裏人,又一尋思不對,這還是個少女裝扮呢。他也不問,等著夫妻兩個介紹。

就聽顧觀月叫了張玉妙上來,指著周內官道:“這便是周爺爺了。”向周內官介紹:“這是我阿舅的女兒,我張家表妹,問您老安。”

張玉妙稀奇地看著眼前這個白胖慈祥的內官,就是一個正常的老年人的樣子,完全不能想象他是皇宮內院呆過的,也想象不出“閹人”是怎樣一種存在,就連聲音她也沒聽出什麽區別。

她低著頭,很巧妙地掩去了眼底的新奇,恭敬道:“周爺爺日安。姑媽與我們幾次通信,若非您老給的消息,我們現在還不敢回揚州呢。多承您惦記著我阿爹這些老人兒,我今日才能回老家,心中感激也不知怎麽說了。”

周內官點頭誇到:“是個周正的好孩子,又懂禮。”又會說話。

他看了一眼周管家,周管家就心有靈犀地去後頭備一份給晚輩的禮。

小丫頭子打起半簾,看他將一行人讓進屋,就有另一個小丫頭和她一起端茶上水來。

袁澄將往汴京送信的事說了:“先去的孟內官處,因是七月間,李妃娘娘隨官家上山避暑,他要奉娘娘上山,那幾日正忙。也沒什麽大事,接了您的信只說空了再寫回信,讓我捎個口信,說如今力乏,已想著退出來了,李娘娘心善,他年底一求說不得就準了,到時也來揚州與您作伴。”

這說的是剛生了皇六子不久的李娘娘和她宮裏的大太監孟內官,如今官家在世的兒子僅剩兩人,李娘娘有兒子傍身,便得寵些,常伴聖駕。

周內官聽得老友說要來,便笑道:“這老頭也服老了,前幾年讓他回來,總說要看著六皇子長大些。咱們做人奴仆的,別太把自己個兒當回事,你走了自然有好的頂上。這才是想開了呢。我那兒呢?”

袁澄聽他問,知道他說的是義子之一的郭內官,便道:“令子收了信,看我們要往北去,也說先不寫信,倒讓我帶回來兩張銀票,都封在這匣子裏。”說著將匣子往前一推,接著道,“他如今越發得用了,在內省升到六品的官兒,管著許多事。他說十月裏說不得要來江南采買女孩子,到時就來看您。”

此時宮裏的使女多為雇傭,說到采買……那自然不是為了做使女了,周內官一聽便知道,義子如今是出息了,這幫著官家、皇子們選禦女的差使他都拿到了手裏,可見上面的信任。

於是言談間也有些驕傲,將這裏頭門道一一說給袁澄聽。

這裏坐了一個時辰,茶喝了幾壺,周內官指示著管家去備飯,袁澄卻推辭道:“改日再來吃酒玩耍,今日還約了斯黎,因他特意請了半天假,不好怠慢他,我們就先告辭了。”

於是辭出來。

顧觀月帶著張玉妙坐進車裏,忽聽她問到:“阿姐,汴京的皇宮長什麽樣子,我能有幸去見識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