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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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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去揚州之前,顧觀月有一堆問題要解決。

一邊寫書,一邊先去吃了鳳霞二女兒的滿月酒。

這回在七月份,總算吳恒不給孩子捂炭盆子了,又換成了放冰盆,輕不得重不得,鳳霞又開始罵吳恒。

私下裏對顧觀月講:“他到底心裏有些不舒服,盼著兒子呢。防著他為這鬧性子,我先一罵,他就顧不得了。”頗有些馭夫之術。

顧觀月問她:“還讓你出來做事吧?”

鳳霞笑她:“你這話問的,我不出門做事,難道就一定生兒子了?他又不是不講道理。”

顧觀月這才與她說:“我要去揚州,這裏一總都交給你了,他肯讓你出來,我才能放心。”

鳳霞有些吃驚,問她:“你現在寶應做得很好,為什麽還要去揚州。”

聽顧觀月說,一則是為把寶應花行的據點往南拓一拓,二則也想自家的生意再鋪得開一些,將來花圃、花鋪開得多,方便雇傭更多娘子、小娘子們。

連張娘子都問她“怎麽那麽執著”,鳳霞反倒很容易接受了她的理想:“這樣好,若我當年能有這麽個去處,讓我自己養活自己,就不用叫我爹逼著給人做外室。沒準兒還要把我供起來呢。”

顧觀月與她會心一笑,眼中閃著期待的光。能幫助一個、兩個……更多個小娘子,讓她們有個自立的機會,她自己也去往賺錢、成功的頂峰,有什麽理由不去試試!

兩個人便商量,顧觀月一走,還要帶走靜春,鳳霞一個人就有些顧不過來了。

鳳霞嘆息:“若蔣……真是可惜了。”

顧觀月沒接口,與她提起菡香來:“把菡香用起來吧。你掌著外面的生意,菡香管著花滿蹊園子裏的事,普通記賬她都行。這樣就差不多了。”

——————

前一晚。

菡香的聲音帶著一絲迷茫:“元姨,每個小娘子都要成婚嗎?”

月亮像一只冷掉的湯圓,穿過雲層與花影照在院子裏。漏斷人靜,院子裏只有顧觀月與菡香兩個。

顧觀月奇道:“怎麽今日問這個?可是你娘給你說親了?”

菡香輕輕點頭,影子在月光下小小一團:“相看幾回了,正催著我選定。只是都說,成婚之後要呆在家裏,伺候公婆、掌家理事……我看元姨和金姨,進進出出有事做,跟許多人打交道,我好像更喜歡這樣。”

菡香如今替花滿蹊管著往來的女工,為她們安排飯食、每日的活計,還替她們記著每天做了多少、能拿多少工錢。

“菡香想像元姨和金姨一樣?也不是很容易呢。”

顧觀月坐在秋千架上,輕輕踢了踢地面,秋千悠悠晃著,纏藤的碎花搖落。

她說:“要吃很多苦的。女人們嫌你男人堆裏混,男人覺得你成不了器,一樣做事,可比男人們難多了。將來嫁人,夫家還要挑你的不是。像你袁姨父和吳姨父那樣的男子,也是少的。”

如果只看到表面的熱鬧,那還是趁早死了心,只去給人家做個娘子好,能像李大娘一樣理好一個家,也是不錯的結果。

菡香不知顧觀月的心意,忙道:“我不怕苦。我也想有個園子,將來我的園子裏也能像咱們花滿蹊,雇的都是嬸子、伯娘們,讓她們高高興興在這裏賺錢,回家也挺直腰板。不要像我娘……”

顧觀月笑起來,菡香這個小娘子不過在花滿蹊呆了一年,跟著張娘子認了千把個字,管了幾天的事,就已經生出這種想法,真是意外之喜。

她要去揚州,要讓花滿蹊在更多地方紮根落地,可不就是為了看到更多的小娘子像菡香一樣?

於是笑著問她:“要我跟你娘說說?”

菡香見問,喜道:“嗯!元姨,你替我跟她說說。”

——————

因讓菡香掌了事,顧觀月說服李二娘,簡直沒費什麽工夫。

李二娘是生著氣來的,責備顧觀月:“好好的小娘子,打死不肯成婚,在你這裏呆得野了。”

顧觀月有意學她:“好好的小娘子,我一年一百貫錢雇她看著花滿蹊,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她娘卻只想她去嫁人。”

李二娘一聽,立刻變了個眼色,腰也軟下去:“哎喲這個死妮子,她有一百貫錢,怎麽不早跟我說?幹上三五年,連她兄弟娶媳婦的錢……”

就是這樣了。今年對女兒也算用了心,為菡香相看了很多人,還允許女兒自己挑,可一說起兒子,女兒就成了墊腳石。

嫁給人家做媳婦,不能掙錢不說,掙了也不是自己的。彩禮二三百倆還得折回去一半,可比不上幹三五年,錢都歸了家裏。

李二娘算得很清楚。還先要了五十兩走:“當我提前支了工錢,過半年,剩下的五十兩你也給我。她小孩子家,別胡亂花了。”

拿了錢,笑著恭維顧觀月:“我就說,你早晚能成。那年還在衙前巷,你自己就做花球賺了一筆錢。”

顧觀月笑笑,又想起那年為了從李家出來,與她起的齷齪。時過境遷,慮著菡香在一旁,到底沒說什麽。

見李二娘去了,菡香從旁吐吐舌頭:“元姨,幸好你只說了一百兩,沒把給我賞錢的事兒告訴我娘。”顧觀月設的獎勵,菡香習慣了說“賞錢”。

就這樣,解決了菡香嫁人的問題,等她真遇到自己看得上的、能讓她建個園子的人再說。

除了這事兒,還有時鳴。

因何嫂子留在花滿蹊陪伴張娘子,顧觀月決定把時鳴也留下,一來時鳴大了何嫂子給她定了古家莊的一戶人家,二來也沒讓人家母女分離的道理。

靜春倒是一如既往心志堅定:“我不想嫁人。我只愛跟著娘子算賬,娘子到哪裏,我就到哪裏。”

這些分派定之後,就真正準備起來。

袁澄某日從外面帶了個清瘦的小娘子回來,交給顧觀月:“時鳴留下,你身邊再放個人。這位是運河上船幫裏找的好手,雖不像時鳴那樣力氣大,卻有些功夫在身。揚州城大人雜,你帶著她我才放心。”

顧觀月忙得不行。花經還有些沒寫完的,孔勝抓著她在花滿蹊不肯放,去揚州繼續建花圃是一條路,拿著花滿蹊或者寶應花行的招牌去找小花農合作也是一條路,都還沒定下來。

見袁澄帶著人來了,只問了名字叫丹桂,就支使靜春:“你帶著丹桂,咱們平日怎麽安排的,你還怎麽安排。”她並不需要人處處照顧,平日能跟著出門就行了,家裏雜事還是袁澄原來的婢子蔥花、姜末兩個做。

靜春帶著人去了,她才坐下來要喝口茶,袁澄早掂起壺來倒了七分滿,遞在她手上,與她相對坐了,又慢慢給自己倒茶來。

顧觀月一邊飲茶一邊看他,骨節分明的手,賞心悅目的動作,嘴角含著笑,看著看著就讓人靜下心來。於是誇他:“怎麽從來不見你著慌。”

袁澄隔著個小桌笑望她:“慌什麽,一點一點做就是了,不要著急,到了揚州也還有我呢。”那種氣定神閑,只有從來沒缺過什麽才養得出來,而因他一派篤定,又讓與他相交的人覺得仿佛該把所有好東西都捧到他眼前來。

袁澄這個人,真是得天獨厚,怪讓人忿忿不平的。

顧觀月垂下肩來,她總是愛給自己設許多條條框框,生意做到現在,還從來沒靠過袁澄,這會兒卻覺得揩他點油也不錯,賊老天不公平,她要均貧富。

於是懶洋洋笑著對袁澄道:“那我去揚州需要幾個鋪子,還要與他們花行裏答對,郎君先替我跑跑?”

袁澄滿心歡喜,“哢”地將茶杯撂在桌上一聲脆響,拍掌道:“那極好!”

從那年小心翼翼添著錢給她送波斯馬,到今天月兒總算吐口讓他幫著幹些正事兒,他可算擠進她的圈子了。他做人家郎君的,總有一種不太有用的感覺。

於是馬上替她盤算:“先讓平安拿著我的帖子去找幾個朋友,他們誰手裏沒幾個閑置的鋪子。再不行,就薦兩個好牙人來。最好在花市街那附近,平日城裏買花多的人家、外地去交易的商家,都是去那處。花市街離咱們宅子走路不過兩刻鐘,過了新橋就是……揚州繁華,等咱們落定了,我帶你去瘦西湖泛舟,再去瓦子裏痛快玩幾天,你也很久沒騎馬了。”

顧觀月打斷他,笑道:“好郎君,你慢慢說,二十四橋明月夜,十裏長街市井連,你都要帶我一一見識過去。”

袁澄輕輕點頭,起身拉著她的手站在窗前,說著:“今日月色就好,沒有二十四橋,有花滿蹊的亭臺樓閣,我請娘子去後樓上賞月如何?”

兩人一邊慢慢走著,一邊又商議起來。

“要去李家辭行,廣源客館邱掌櫃夫婦那裏一直交情好,也該去與他們說一聲。每月回來兩次,著元宵來看阿娘,處理花行的事。”

“先讓人回去收拾宅子,再給你找定鋪子。家裏仆從舊年散去,有願意回來的就叫回來,回去事情多人不夠使。還要拜會一幹朋友、周內官等人。”

“寶應花行的行首我還兼著,羅當家做事情不出錯,只需要給個大方向……”

“對了,斯黎知六合縣,我們往後與他離得近,他那裏也要去。”

夫妻二人就商議著這些瑣事,慢慢登樓賞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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