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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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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藍(3)

跟大多數地方一樣,淳縣的縣衙也是前府後舍的構造,前面是縣令辦公的地方,後面則是縣令一家的住處。

此時的李思,正在臥房內緊張地尋找著什麽。

“那許監軍可是首輔眼前的大紅人,把他伺候好了,還愁以後沒有前景?”李思叮囑貼身小廝道:“趕緊把府裏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記得帶上那幾株老人參。”

“得勒。”小廝忙不疊翻找起來,邊找邊道:“大人,那許監軍真這麽厲害?怎麽以前沒聽過他的名號?”

“廢話,京城裏的官,還能讓你認識?”李思不屑道:“他若不是首輔心腹,首輔會放心讓他來淳縣?”

“這倒也是。那大人,堤壩的事……”

李思哼了一聲,道:“這麽多年都沒出事,今年剛有點風聲,首輔就派了人來,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們比我們還緊張!”

小廝恍然大悟,讚嘆道:“還是大人有先見之明,早就留了一手!”

李思得意地笑了一聲,踢了那小廝一腳,道:“動作快點,別讓監軍等久了!”

*

許景彥坐在客廳裏,面無表情地泡著茶。侍從站在他身後,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動作。

“大人。”那侍從忍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道:“那李思一看就是踩高捧敵的主,大人為何還要有意與他來往?”

許景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聲道:“你以為,李思是什麽身份?”

“淳縣縣令。”侍從應得飛快,“可淳縣之事首輔自有主張,大人又何必節外生枝呢?”

“節外生枝?”許景彥放下手中杯盞,有些冷漠地看著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從:“你覺得,首輔為什麽要派我來淳縣?淳縣的堤壩,又是怎麽塌的?”

“這,恕小的愚鈍,還望大人明示。”

許景彥冷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道:“自家養的狗,咬誰也不能咬主人吧?”

小廝聽懂了這話的意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忙垂下頭道:“小的明白了。”

門外傳來通報,是李思上門了。許景彥收起冷漠的神色,客氣地將李思迎了進來。

李思受寵若驚,一邊忙不疊推辭,一邊又給侍從使了個眼色,有意將帶來的東西放在的顯眼的位置。

許景彥瞥了一眼,明白李思的心思,笑道:“嚴首輔若是知道李大人如此客氣,只怕要責怪許某待客不周了。”

言下之意,就是許景彥會將李思孝敬的東西,都轉達給首輔知道。

李思混跡官場已久,立刻聽出了言外之意,滿臉笑意道:“許大人真會說笑,若這樣講,只怕下官今夜要輾轉難眠了。”

兩人都笑了起來,但笑意俱不達眼底。許景彥又和李思說了些客套話,待氣氛渲染得差不多,這才緩緩道:“不瞞李大人,其實今天許某請李大人來,是有一事想請李大人幫忙。”

“許大人盡管吩咐,只要下官能做到的,必定竭盡全力。”

許景彥品了口茶,不緊不慢道:“首輔一向關心民生,李大人是知道的。自從首輔聽說了堤壩塌陷的事,便一直茶飯不思,擔心百姓安危,因此特意派我來了解情況。”

“首輔心系百姓,真是朝野之福。”李思臉上雖仍掛著笑,眼神卻冒出些精光:“不知許大人想了解哪些方面?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許景彥淡淡笑了一下,道:“今日與李大人一同視察了石門堤壩,許某深覺修覆堤壩乃是當務之急。只是修堤並非一日之功,亦需大量投入,若李大人有任何困難,不妨向許某坦言。”

說到這裏,許景彥有意停了一下,話裏有話道:“修堤乃是利國利民的大事,不能因為一時的拮據,而影響朝廷穩定大局,李大人覺得如何?”

許景彥說得客氣,李思卻聽出了言外之意。繞來繞去,許景彥想看的無非是一樣東西——

修堤的賬本。

李思混跡官場這麽多年,能坐上縣令的位置,自然也是個精明人。他佯裝聽不懂許景彥的意思,繞著彎子道:“許大人說的是,首輔能如此為民著想,實在令下官感激涕零。實不相瞞,水災影響了淳縣今年收成,修堤又是一筆巨大投入,下官確實為此事焦頭爛額。若朝廷願意支援一二,那是再好不過。”

“李大人放心,許某自當盡力。只是不知,如今這缺口還有多少?又缺在哪些地方?”

許景彥臉上帶笑,說出的話卻步步緊扣主題。

修堤是件十分覆雜的事情,花出去的錢也是名目眾多,從勘查、設計到原料、施工以及最後的檢測、驗收,每個環節都要花錢,根本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事。更何況,李思又不是這方面專家,更不可能對這些細賬了如指掌。

許景彥這樣說,無非就是一個目的——讓李思主動把賬本交出來。

話說到這裏,李思如果還想要攀上許景彥這條線,就必須把賬本拿出來。他骨碌碌轉了下眼睛,道:“恕下官愚鈍,修堤賬目實在過於負責,下官記憶有些,不能一一列舉。許大人若不嫌棄,改日下官親自將賬本送來,大人以為如何?”

許景彥瞇了瞇眼睛。這個李思,比他想象得要聰明一點。

他被許景彥的話逼著,不得已把賬本掏了出來,卻還給自己留了條後路:改日把賬本送上門。這樣一來,他便自然有時間在其中做手腳了。

許景彥沒有拆穿他的把戲,笑著點了點頭:“這樣再好不過,只是賬本乃一縣命脈,如此重要的東西給了許某,不會給李大人帶來麻煩把?”

李思頓了一下,知道許景彥是在提醒他,立刻作出一副謙卑的模樣道:“許大人言重了,此事本就該下官主動上報,如今還勞煩許大人特意跑一趟,是下官之過。下官一定盡快將賬本送上,還請許大人在首輔面前,多多為淳縣百姓爭取。”

許景彥目的達成,客氣地應了幾句。兩人各懷心事,又客套了幾句,李思便自稱縣衙事務繁忙,自請告退了。

李思走後,許景彥臉上一直保持的笑容終於淡了下來。他揉揉眉心,實在對這種官場的客套感到厭倦。以前沈知錦在身邊的時候,他並沒有感覺這樣疲憊,如今這是怎麽了?

一想到沈知錦,他的神色就柔和下來。兩人如今同在淳縣,雖然沈知錦不知道他的存在,但至少他離她很近。他不需要翻山越嶺就能見到她,這樣就是一件頂好的事情。

唯一讓他掛心的,就是沈知錦現在的處境。

人的本性是動物,在性命攸關的時刻,往往會暴露出原始的本性,所以史書上才會有易子而食、析骸炊之的事情發生。

那些流民失去了一切,連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難保不會為了生存、為了活下去,而做出極端的事情來。

沈知錦待在這樣一群人身邊,實在危險的很。而她身邊的陸子羨,更是一個不確定的危險因素。

許景彥記得,上一世的陸子羨,就是在淳縣事件以後才聲名鵲起的。而傳言他之所以能清繳流民,皆是因為他心狠手辣——

他把所有流民,全部淹殺了。

他雷厲風行的手段令人害怕,但朝廷又不得不借助他的能力,去解決一些別人根本無法解決的事情。

於是陸子羨一步步向上爬,一步步掌控了權力。而民間對他這樣的人,也很不客氣地送了一個外號:閻王。

這樣一個冷漠狠辣的人,卻一直待在沈知錦身邊,許景彥如何能放心得下?

他靜靜思索了一會兒,看向窗外皎潔的月色。

他一定要救沈知錦出來。

*

沈知錦混進大部隊裏,跟著眾人回到了古廟。雖然計劃順利施行,但大家臉上卻並沒有什麽笑意。

這場騷亂,他們損失不小,有幾個兄弟被抓了進去,有幾個沖在最前面,挨了不少鞭子渾身是血。官府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有幾個小吏被踩踏成重傷,尤其是先前那個被韓不故抓個正著的,幾乎只剩了一口氣。

沈知錦沒什麽心思關心別人,目光一直落在那個熟悉的人身上。

姜雨閑忙前忙後地幫大家療傷,動作十分熟練,看樣子像是這裏的醫師。可姜雨閑是怎麽來這裏的?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怎麽會跟青藍教在一起?而且她此前從沒學過醫術,怎麽突然就成了青藍教的醫師?

她滿腹狐疑,想拉住姜雨閑問一問。可姜雨閑一直有意躲避著她,看向她的眼神冷漠且帶著敵意,沈知錦不想自討沒趣,便也只好隨她去了。

她從懷裏掏出從堤壩上抓來的石塊,放在手心細細查看。據她所知,修築堤壩主要用的是砂巖和石灰巖,夠硬也耐磨,再用粘土粘連,是修堤最常用的辦法。

可這樣修出來的堤壩,為什麽會反反覆覆被沖塌?沈知錦有點奇怪,直覺告訴她,問題應該就出在這些石塊上。

她對著光線一點點仔細查看,終於在一處邊角,看到了一條細細的裂紋。這裂紋非常淺,若非有意去看,幾乎不會被人發現。

沈知錦心裏一沈,正想將這處裂縫指給陸子羨看,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一群小吏堵在門外,大聲吼道:“韓不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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