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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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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

白靈這一次蹲下了身,仔仔細細將地上那坨好像長著八條尾巴的怪物瞧了數遍,最後試探著問道:“八尾靈貓?”

梁洛嘴角抽了抽,突然有點想跟前小狼絕交。

白靈很快意會到自己猜錯,又皺眉盯著地上畫著的四不像看了好一陣,才道:“……八尾狐貍?”

梁洛的表情立馬變得明亮開來:“啊啊啊!”

誰知白靈卻驀地狂笑起來:“哈哈哈哈,簡直一片胡言!”說罷,他抽出腰間的長劍,正正抵上了梁洛的心臟。

梁洛楞怔在了原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前的劍尖。

“你究竟如何才會信我?”她擡頭望向白靈,聲音開始沈了下去。

“簡單,你說實話,我便信你。”

梁洛一下子沒了任何耐心。

她突然想起了道士哥哥,昔日她在九道山上,為了懲戒三師兄,明明是撒謊了,可道士哥哥卻毫不懷疑地信了她。

她承諾過的,三年後,必歸。

如今,她好像等不到了。她很想他,她只想早點帶小狼離開這裏。

她想早點見到她的道士哥哥。

梁洛對上白靈的視線,莞爾一笑:“小狼,你既然不信我,那我只能證明給你看了。”

說罷,她伸出雙手握住了那一柄長劍,猛地用力,將劍尖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白靈完全沒想到梁洛會做如此舉動,猛地松開了劍柄。

他張了張嘴,萬分詫異地緊盯著梁洛,再然後,他看見了她身後慢慢翹起的八條銀白色的狐貍尾巴。

周身的妖氣瞬間大漲,整個南疆的生靈在那一刻都仿佛被壓制住,狼鳴聲不再,蛙聲不再,就連風聲,都停了。

《妖怪入世律》規定不得在人前顯露原形,卻也有例外的情況,就比如當妖怪受到重創,迫不得已如此做的時候。

這是個下下策,不到迫不得已,梁洛是不會用的。

她實在是太想念道士哥哥了。

“小狼,我這一輩子撒謊無數,卻從未對你說過半句假話。如今你見到了我的真身,總該要信我了吧?”

梁洛一把將長劍抽出胸腔,用手緊緊捂著,卻仍舊止不住往外湧出的鮮血。

眼見為實,哪怕白靈覺得再不可思議,他也不得不信。

他終是點了點頭,看著流血不止的梁洛,猶豫道:“你……你這傷,可要緊?”

那一劍插得極深,若傷在人身上,恐怕早已命歸黃泉去了。可梁洛是妖,白靈不知道這樣的傷對她而言,到底算重,還是不重。

梁洛這才有閑情關心自己的身上的傷,默默松開手掌,鮮血立馬飆了出來。

“我的媽呀……”梁洛見了自己的血,忍不住感慨了句。

白靈開始變得慌亂,大跨幾步向前,伸手替梁洛捂住了胸口。

梁洛低頭,挑眉看著。

白靈:……!!

慌慌張張地撤回手,又見梁洛流血不止,白靈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徹底方寸大亂。

梁洛收了收戲謔的表情,擺手寬慰道:“無妨無妨,我有分寸的,傷不在正中,有得救。”

說罷,她斂了心神,雙手指尖相合,做了個祭法的姿勢,閉眼默念了句:“狐念之術,鬥轉星移。”

空氣開始變得凝滯,原先流出去的血液,變成一又一顆晶瑩剔透的紅色血珠,浮在空中,最後聚集到一起,齊齊湧入梁洛的傷口處。

不過須臾的功夫,梁洛原先還在淌血的心臟便完好如初。

“好啦!”梁洛攤開雙臂讓白靈看,笑得眉眼俱是彎起。

萬花飛舞在先,血液倒流在後,白靈今日得見不能用常理解釋的種種,由不得他對梁洛所言信與不信。

“你……當真是狐妖?”白靈問了句,覆又低頭看向自己。

難道,他也當真是狼妖不成?

梁洛瞇眼輕笑,拍了拍白靈的肩膀,道:“放心,你這一世是人。”

白靈緊繃著的神思並不見有多少好轉,依舊皺眉問道:“既然我是人,你是妖,為何你要來找我?”

“你上一世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想過來看看你的。”梁洛從容回道,並沒有告訴小狼自己為什麽萬裏迢迢想要來看他。

“我們是朋友?”白靈又問道,那一刻困惑又期待的神情在梁洛眼裏看來,竟與曾經的小狼完美契合。

她會心地點頭,重覆了句:“對,我們是朋友。”

一輩子的朋友。

能夠讓她甘願自斷一尾相救,將自己的命脈與之綁在一起的:朋友。

白靈楞然,有太多的困惑,不知從何問起。

梁洛率先從緬懷過去中回過神來,嘟了嘟嘴,瞅著白靈受傷的手臂道:“你這胳膊還要不要治啦,不治的話我走了喲。”

你以後就當那獨臂俠去吧你。

白靈這才想起自己受傷的手臂,低頭瞅了瞅,問道:“如何治?”

梁洛言簡意賅道:“脫衣服,上藥。”

白靈:“……”

他悶聲不作回應,梁洛又催道:“別婆婆媽媽了,快脫。”

就在梁洛以為白靈也會跟陸青那般放不下“男女授受不親”的思想束縛,計劃著要不幹脆一了百了,用術法幫他將那一身銀甲脫掉算了的時候,白靈終於低著頭開始動作起來。

他的一只手臂受了傷,脫衣服的時候很是笨拙。梁洛在旁看了幾眼,實在看不下去,開始走上前去幫忙。

白靈在梁洛靠近的那一刻頓住了動作。

他與她靠得極盡,哪怕此刻周圍沒有風,他依舊能將她身上的氣息聞得清清楚楚,也將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

梁洛的眉眼特別狹長,雙頰尖柔,嘴型小巧,安靜下來的時候,全身都好似泛著一層銀光。

美得驚心動魄,讓人不敢輕易直視,更不敢輕易上前冒犯。

“別盯著我看啦,把胳膊伸過來。”梁洛沒有擡眸,再次托出掌心裏的粉末,拉起了白靈的手掌。

白靈見自己的窺視被識破,當即想要退開些許,卻在觸及到梁洛微涼的指尖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忽地感到有點舍不得。

舍不得遠離,舍不得退卻,舍不得她……

他聽話地將受傷的胳膊伸了出去,目光灼灼,看著梁洛低頭認真專註地替他上藥。

他突然很想……親親她。

喉間滾動數許,小心翼翼地傾身靠近,就在快要觸碰到梁洛額頭的時候,她猛然擡起了頭,眉眼彎彎笑著說:“好啦!”

他嚇得面目蒼白,胸腔突跳不止,差點就要魂飛魄散。

“你幹嘛這幅樣子,是見鬼了麽?”

說完,梁洛背脊一涼,飛快地回過身朝漆黑的四周看了一眼。

結果毛都沒有發現一個,她這才稍稍寬下心來。

說來也是尷尬,她好歹是活了千萬年的老妖,萬妖見了她都得尊敬地喚她一聲“狐仙姑姑”,可她偏偏從小怕鬼。

俗話說得好:白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梁洛心想,大抵是自己這輩子做的虧心事太多,她才會去怕那些個鬼怪的。

稍用術法探了探白靈的筋骨,見原先碎裂的骨頭終於覆原,梁洛這才松開了他的手掌。

掌心突然一空,白靈五指彎曲,默默握住了那片僅存的溫熱。

“多謝。”

“你我之間,無須言謝。”空氣越來越涼,梁洛開始雙手抱著胸,忍不住在原地跺起了腳。

“你很冷麽?”白靈問道。

梁洛如實點頭,道:“嗯,夜深了,我們回去。”

說罷轉身走在前頭,走著走著,忽地覺得肩頭一沈。

梁洛側頭看去,是白靈將自己身上的銀甲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脫下來給我穿,自己不冷麽?”梁洛問他。

白靈搖頭,臉色不自覺緋紅一片。

夜色太深,梁洛沒有瞧見,一邊走,一邊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白靈以為自己的心事被梁洛識破,猛地頓足不前。

梁洛跟著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白靈,道:“你是不是想要戰死沙場,這樣一來,你就可以不領旨,也可以不牽累家人和戰友?”略頓,又道:“還真是一個一箭雙雕的好辦法。”

見白靈錯愕不答,她咯咯一聲笑開,踏進幾步,擡頭望向他的眸子,忽地笑意俱斂,道:“我從不允許自己的朋友受了欺負就想著尋死,即使想死,那也得先將仇報了才行。”

說話的時候,梁洛臉上並不見多少嚴肅或是猙獰的神色,可偏偏,霸道之氣無處可藏。

白靈心間又是一動,他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低了大半個頭的女人,好半晌,才沙啞著聲音開口問道:“如何報仇?”

梁洛同樣定定地望著他,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他上了你,逼迫你做自己所不願的事情,那你便以牙還牙,上了他,將所有的恥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沒有人回答她,天地之間又一次刮起了罡風,刮得白楊樹葉沙沙作響。

二十日後。

白靈最終接下了旨意,帶著梁洛一起回了京城。

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如何被梁洛說服的,人都踏進了皇宮,依舊覺得恍惚。

他打開了議事廳的大門,裏面空空蕩蕩,奉茶的奴才不見一個,只有悠悠裊裊的白煙從爐子裏騰起,檀香溢了滿堂。

胤禛獨自一人躺在龍椅之上,聞見吱呀的開門聲,緩緩掀開蓋落在自己臉上的奏折。

“呵,終於還是回來了。”胤禛慵懶起身,雙手插腿坐得端正,笑看著朝他越走越近的人。

“哦?白大將軍在南疆的這些年,當真是練了一身好膽力,如今見了朕,竟也敢不行跪拜之禮了。”胤禛悠悠然地說著,話語雖是在怪罪,嘴角卻仍是勾著的。

白靈自始至終保持著沈默,慢步朝著龍椅越靠越近。

他今日脫去戰袍,重新穿起了青色素衫,冠頭配玉,舉手投足間均是五年前京城王爺的模樣——

那個胤禛最是留戀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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