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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別長相憶(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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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別長相憶(十)

窗外驟然燃起沖天的金色火焰。

光線映亮“陸箋辰”的臉,他閃過一瞬的錯愕,隨即又恢覆了:“來得倒挺快。”

“離她遠點!”

隨著怒喝,人還未至,一道凜冽的劍光已直擊“陸箋辰”的面門。

“陸箋辰”下意識抵擋,卻被強勁的靈力逼得連退幾步,手臂垂下時,有鮮血滴滴沿著腕骨滑落。

靈力交撞之下,僅僅一擊,薄磚所砌的屋子就不堪重負,被餘波轟地四散碎裂。

那道修長的身影並不打算放過披皮“陸箋辰”,劍光不容分說地追身而去,逼得套中人操縱著陸箋辰的身體連連躲閃。

數次交鋒後,夙情才終於站定,橫插在兩人之間,將凰願攔在身後。他的臉上沾著血痕,一襲黑衣紋絲不亂。

麟燧熠熠生輝,滿是戰意。

“咳咳……”“陸箋辰”站在幾尺之外,連聲咳嗽,氣息紊亂,但面上看起來仍是懶洋洋的,只有被焰火映照的眼仁裏閃過一絲認真。

龍息經久不滅,火光包圍,三人相對而立,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動,但劍拔弩張的氣氛揮之不去。

“我沒事。”凰願被夙情解了禁制,立即傳音道,“他不是陸箋辰,很可能就是幕後黑手。”

黑袍。

是北境傀儡眼中留下的殘影,是幽影的陣主,甚至是銀氏兇案的兇手。

兩人心有靈犀,寥寥數語,夙情便意會到了。他沒有回頭,只背對著她微微頷首。

這個“陸箋辰”給他的感覺太過危險,屬於野獸的直覺令他不敢有半點松懈,偏偏內心暴躁,所有意念都在叫囂。

想要殺掉眼前人。

“陸箋辰”微微挑眉: “你的小金龍長這麽大了。”

顯然他不是一個會察言觀色的人,或者說,他不覺得序珖值得他扮一回知情識趣的人。

“找死。”洶湧的赤金靈力開始在夙情的周身積聚,此刻他的靈流格外暴戾,每一道都像是含著電光,劈啪作響。

狂風驟起,飛沙走石迷得凰願睜不開眼睛,被卷起的砂礫將臉頰刮得生疼。

夙情的狀態不對勁!

凰願還來不及多想,對面“陸箋辰”的手中已經亮起法印的靈光。

他的身體似是承受不住咒術帶來的消耗,口鼻處有鮮血蜿蜒流下,然而芯子裏的黑袍毫不在乎,手中的速度不減反增。

這是一個凰願沒有見過的法訣。

對方的手速之快已生殘影,極難看清,唯有憑著手勢的聯結動作,做出一些猜測——

“攻擊、誘餌、傳送……”她屏氣凝神傳音,“他想跑!”

傳送法訣還夾雜著攻擊與擾亂的法術,被黑袍糅雜在一起竟也沒有因為相互影響而靈流混亂。

他這麽厲害,為什麽見到了夙情只想跑?

轉眼間,攻擊的那道法印已經完成,碧青靈流化為千萬道細針,疾速飛向兩人。

骨節分明的手掌微擡,淡金結界應時憑空而起,將迅猛的攻擊盡數擋在半身之外。

夙情半分機會也不想給這披皮人,隨手將麟燧往地上一插,雙手起勢結印,速度與手法皆不遜於對方。

少傾,磅礴的靈力澎湃翻滾,成千上萬的堅實枷鎖凝聚激射而出,每一根都有碗口粗細,耀眼的金光纏上了“陸箋辰”的四肢與脖頸,將人縛於當場。

“陸箋辰”手中的動作頓了頓,不待他反應,鎖鏈已收緊。

任他幾番掙紮,金色的鎖鏈還是強行將他的雙手分離,碧青色的法印明明暗暗,靈流無限拉長,最終被迫中斷。

夙情的理智告訴他不能直接將人斬殺,否則連陸箋辰的神識也會跟著消亡,但是內心洶湧的殺念幾乎要化為實質,慫恿著他盡快下手。

猶豫間,禁制有所松動。

黑袍像是知道夙情的顧忌,便更加肆無忌憚。

他賭夙情耗不起。

碧青色的靈力從四肢恣意漫出,如藤蔓一般纏上鏈條,原本溫和的水靈此刻陰氣陣陣,將鎖鏈蝕出一條一條的缺口。

此消彼長,碧青色光芒愈發灼亮。

夙情面色一寒。

這打法不要命,如果放任下去,陸箋辰那點修為即刻就會被耗空,到時候只剩人幹,連承影都救不回來。

他來不及多想,掌間靈力頃刻暴漲,被修覆的鉸鏈再度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響,接近失控的流焰燒到“陸箋辰”的衣角。

金藍色靈力相交角力,一時之間難分伯仲。

夙情的臉色十分難看。

黑袍本就厲害,即便這會兒操縱的是陸箋辰的身體,實力也不容小覷,但夙情卻正是礙於陸箋辰的軀體,不敢妄動。

掣肘之下,他的靈力巨量消耗,卻奈何不了那人。

再拖延下去,莫說陸箋辰支撐不住,連自己也要交代進去。

夙情薄唇緊抿,額間隱隱有冷汗滲出。他當機立斷,控制著麟燧在腕間一劃,劍花甩出赤紅的龍血,盡數灑在鉸鏈上。

龍血壓邪。

威壓突然沈重如山岳,“陸箋辰”的面色更是白如金紙,掌間的靈力斷斷續續,已有難以為繼之相。他的動作扯得鉸鏈劇烈顫動,發出叮當亂響,刺得人鼓膜發疼。

“破!“夙情一聲厲呵。

電光火石間,耀眼的金芒霎時大盛,灼灼熠熠映照九天。

“陸箋辰”動作猛地一滯,來不及有所反應就如斷線木偶般倒在了地上,他的身後,一道極淡的虛影淩空浮現——

虛像整個裹在黑袍裏,兜帽下的一張臉半隱在銀色的面具後面,眸色冰冷,輪廓淩厲。

是一道魂魄靈體。

金色鉸鏈對靈體的制約力仿佛比肉|體時更強,被扯出陸箋辰的身體後,那人仍舊沒有逃過桎梏,在虛空中手腳大張,動彈不得。

黑袍竭力掙紮,鎖鏈被帶起嘩啦的聲響,但手腕顫顫巍巍地只挪了半寸,明明是自己的靈體卻好像還不如“陸箋辰”聽使喚,努力了幾次也不見成功。

“龍珠沒了還這般厲害。“他又咳了幾聲,渾不在意地低喃道,“倒是小看了你。”

“閉嘴。”夙情仿佛被觸到逆鱗一般怒喝。

“竟然在乎這個。”黑袍像是聽到了極有趣的事情,露在外面的嘴唇似笑而非,“有趣。”

雖然受制於人,但竟一點也不見他慌亂。

意識到什麽的夙情眉頭緊蹙,手勢一改,毫不猶豫地召出自己的本相——

金色的巨龍在他的身後浮現,暗夜的火光中,嘶聲怒吼。

既已祭出本相,饒是黑袍再不正經,也不敢有半分懈怠。他眸色一凝,仿佛下定了某個決心:“可惜了。”

一瞬間,被縛的雙手像是驟然註入了某種特殊的力量,強自一扯,原本牢不可破的鎖鏈竟然被扯得劇烈震動起來,黑袍的雙手慢慢在胸前合十。方才的法印再度在他指尖顯現,只是已不再是碧青色,而變成了純白的靈力。

黑袍居然可以做到靈力斷續而法印不散,可見其控靈之強,堪比前世的凰願。

但局勢並未就此倒向他。

既然人已經被剝離出來,夙情便再無所顧忌。

龍息轉瞬煬起熠爍烈火,覆著絞索一路燃燒,點燃了那人的虛影。

熊熊炙焰中,靈體禁不住真火熔煉,肉眼可見地衰弱下去,在深沈夜色中,近乎透明。

從開始一直氣定神閑的黑袍終於不再游刃有餘。

他露出痛苦的神色,體內靈力疾速散盡,只剩縹緲魂魄的他將自己榨出最後一絲力氣,法印的最後一筆完成——

本已後繼無力的靈體周身忽然爆發出亮如白晝的光芒,那是黑袍強行集聚的天地靈源。

鎖鏈怦然碎開,宛如點點碎星消散在空氣中。

席卷而來的暴風猛然撞在夙情撐起的結界上,敲出密密麻麻的裂紋。

“咳咳咳,”空中的那人衣衫破碎,靈體不穩,但又變回了懶懶散散的表情,只是言語間仍見吃力,“後會……有期。”

話音未落,虛影在空中變淡。

不消片刻,最後一點熒光都化為塵沙,了無痕跡。烈火已不知何時熄滅了,只餘下周遭的未燼餘塵,染著半點星火,隨風飄開。

凰願一點也顧不上逃跑的人。

禁止松開的那刻,她一個箭步跨上前去,只來得及將將接住夙情倒下的身體。

“師尊……”夙情虛弱地喚了一聲。

“我沒事,我沒事。”凰願撐著他的身體,慌忙安慰。她感覺他幾乎是將重量都壓在了自己身上,明顯是狀態十分不好,“你怎麽樣?”

“……”

翻湧的靈流再也不受控制,連腕間流出的鮮血都飽蘸著靈力,紅中帶金。

夙情攥緊了凰願的衣襟,努力壓抑自己內心陰暗暴虐的想法。

要命,怎會有如此強烈的欲|念?

黑袍灑在外間的藥物不知是什麽東西,少量吸入就引得他神智近乎昏聵。

方才極力壓制之下,還能勉強應戰,但此刻反噬上湧,甚至連保持人形都很困難。

臉上的龍鱗若隱若現,金色的龍尾不自覺地纏緊懷中人。

夙情閉起眼睛,將頭死死抵在凰願的肩上,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痛苦的表情。

暴烈的靈力被他強行拽回體內,但洶湧的力量就如開鋒的利刃,在識海中橫沖直撞,刮過筋脈時,帶起劇烈的疼痛。

“咳……”一大口熱血再也抑制不住,嗆咳著爭相從夙情的嘴邊溢出。

“阿情!”凰願半跪下來,將夙情放在自己的臂彎間,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焦急不堪。

夙情閉著眼睛,兀自忍耐在體內肆虐的靈流。

“無事……”他的聲音中盡是虛弱,但仍舊強撐著安慰凰願。

“你別說話。”凰願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靈力不要命似的往夙情體內渡過去,試圖引導他的靈力歸位。

但失控的金龍並不聽話,只顧在識海中橫沖直撞,胡作非為。

怎麽辦?

凰願一邊飛快地思考對策,一邊分神治療夙情手腕上的傷。

看著銀白的靈力自翻卷的皮肉中流入,消弭了血液中的金電,她忽然靈光一閃——

引流。

此法不是雙修,卻有些類似,想必可以利用循環之力安撫夙情。

下定決心的凰願不再遲疑。她撩起碎發別在耳後,俯下|身去與夙情口唇相接,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靈力散出去,包裹住亂竄的金色游龍,引入自己的體內。

“啊!”經過她識海的靈力氣勢洶洶,宛如鋒刃在識海中翻攪。

好痛!

她握緊拳頭,額頭頃刻汗出如漿,沾濕了睫毛。

自己尚且能感到如此劇痛,那師父所受的該是怎樣的痛苦?

所幸,冒險嘗試的引流有了效果,脫韁的靈力被再度渡回時已如溫馴溪流,不再傷害夙情。

“師尊……別……”

夙情握住胸前的手,試圖阻止她繼續自傷,但識海中的劇痛卻使得他手中乏力,連手指都無法收緊。

“別說話,配合我。”凰願必然不答應,而是擡起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她疼得指尖微微顫抖,但聲音極致柔和,“別看,乖。”

似是困倦之意襲來,夙情的眼神逐漸渙散,握著的手也松了開去。

好似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等到循序再過一個周天時,凰願恍然大悟——

“師父的龍珠呢?”

夙情的識海內空空蕩蕩,只有一道道金色的靈流在其中肆虐,全然不見龍珠的蹤影。

雖然龍靠自身氣息可以生出微弱的靈力,但若是龍珠長期離體、靈氣循環不足會十分痛苦,但師父一句也不曾提過。

他的龍珠會在何處?

思未及深處,劇痛將思緒強行拽回,她只能集中精力,繼續將暴虐的靈力引向自己體內,一點點安撫。

“別停。”一道清潤的聲音響了起來。

凰願循聲勉強回頭,見來人初桃色廣袖如玉樹,終於放下心來:“陸族長!”

“抱歉,我來晚了。”陸醉月眼含歉意。

他的修為不及夙情,自然趕不上好友的全力疾馳,好在夙情給他留了行跡,才讓他得以跟著找過來。

“怎麽樣?”即便是陸醉月也不敢貿然將靈力探入序珖的體內。

夙情的戒備心重,重傷之下渾身是刺,除了凰願別人連近身都難,更不要說敞開識海,接受他人的靈力侵入。

“很不好!”凰願起身,改為手掌覆在夙情的心口,繼續引渡靈力,她急切道,“靈力失控,昏過去了。”

陸醉月將手搭在夙情的腕脈上,仔細查看。

片刻後,他面色凝重地看向身旁,摸了一把地上的草灰,在指尖撚動一下,輕輕嗅聞。黑色的碳灰中,那些不明顯的黃色粉末散發出淡淡的臭味。

“這附近被人撒上了特制的雄黃,”陸醉月翻出乾坤袋,“對人是毫無影響,但序珖兄本體是龍……”

言下之意,便是對夙情影響極大。

凰願暗自懊惱,黑袍果然是早有準備,連夙情都算計到了。

“序珖兄幾乎是百毒不清,”陸醉月摸出一顆丹藥塞進夙情的嘴裏,飛快解釋道,“唯有這種雄黃會讓他的靈力失控,繼而自爆。”

“怎麽解決?”凰願言簡意賅。

“凰願姑娘,你的靈力對他有安撫的作用,他不排斥你。如果支撐得住,盡量多渡些給他。”陸醉月一邊護住夙情的周身,一邊迅速將周圍的餘粉清理幹凈,“待他稍微平穩,我們就先回去。憑序珖的修為,可以自我消化,屆時再替他慢慢調理。”

“好。”凰願毫不猶豫地應道。

方才引流已經耗去不少靈力,現下識海空乏,難以為繼,她想也沒想,一口氣往自己嘴裏扔了十多顆虛靈丹。上品的虛靈丹靈氣充足,大量的靈力沖讓金丹處一陣抽痛,但她一聲未吭,忍著疼痛快速將靈力盡數吸收,再化為平緩的靈流渡給夙情。

陸醉月微微驚訝,卻沒有阻止,只是備下了更溫和的丹藥,不斷遞到她手中。

凰願一連吃了上百粒靈藥,才勉強將夙情體內暴走的靈流撫順,他的臉上也稍微有了些血色。

站起來時,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方才心無旁騖地轉化靈力,極是耗費心神,饒是她神識過人,也異常疲憊。

“小心。“陸醉月欲起身去扶。

但麟燧更快。它咻地一聲,已經貼著她的腰,虛虛一擋,然後將自己的劍柄塞在她手裏,盡職地充當一根拐杖。

“我們且先回去吧。”陸醉月松了口氣,自去扛起了昏迷的小徒弟。

方才他已經替陸箋辰查看了一番。不知名的芯子被剔掉,餘下的等徹底清除體內殘留的靈力就好。幸好夙情下手果斷,陸箋辰的身體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害。

麟燧仿佛聽懂了一般,從凰願的手中飛出來,自己把自己撐大幾倍,攔著主人的腰將他提了起來,隨後貼著地面嗡嗡作響,示意凰願踩上去。

活靈活現的樣子惹得凰願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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