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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須吞舊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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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須吞舊夢(八)

最暗不若燈下黑,劉棋膽子也太大了。

“看看。”四人圍成小小一圈,腦袋擠腦袋地閱讀。

文字是最簡單的書信之言,劉棋沒有再在上面做什麽文章。

據這段信息所說,他是在幾年前偶然清醒過來的,醒來時發現伽舒閣眾人已都在幽影的控制之下。

幽影境是一個黑袍人所建,劉棋雖不欲聽從於來路不明的人,奈何整個伽舒閣都為人魚肉,只能一直為“黑袍”辦事。

他從不曾見過那人真容,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每每都是莫淩煙在傳遞命令,讓他一度以為莫淩煙就是罪魁禍首,卻沒想到臨去銘陽宗前,意外在禁地撞見已成一具屍體的莫淩煙與影痕陣法。

黑袍最後的一個命令是盜取儲魂神器,但神器遺失已久,至今下落不明……

篇幅有限,劉棋能留下的信息不多。

大部分與幾人推測的一致,唯一奇怪的是,黑袍明明發現劉棋清醒了,卻似乎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反而繼續讓他幫自己做事。

“劉棋竟然可以從幽影中清醒!”凰願不無意外,“這真的是他留下的嗎?”

“靈力痕跡做不了假,的確是他留的。看來他想借銘陽宗的機會報信,卻沒有找到合適的人與時機。”夙情若有所思道,“我不覺得他的清醒是偶然,但是什麽人有能力幫他呢?”

“可以在這個幽影裏下手幫人,修為即便比不上願願,也得是你我這般的,能是誰?”白鏡硯看得一頭霧水,罵罵咧咧道,“真難為這個劉棋,這麽大點地方還要說有的沒的廢話,抓緊寫點有用的行不行,來來去去都說了些什麽。”

離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仙盟之事,面對自己家人,老狐貍又活泛起來,一如平時凰願熟知的那個硯硯。

他站起來拍拍手,一旁的沈流洇給他蹭在地上的下擺施了個凈塵。

“他被黑袍人下了禁語。”凰願解釋道,“能留下點線索不容易。”

“不就是不容易才應該挑重點講麽。”白鏡硯不屑地撇嘴,“被禁語了還能寫這麽多話出來,不愧是從幽影的控制中清醒過來的人,無論是不是有人幫他,都是個人才。老三,神器你有頭緒嗎?”

“神器……我許是知道。”夙情把凰願扶起來,一樣施了個凈塵,“我猜劉棋說的是十夢。”

“說起儲魂的神器的確是非十夢莫屬。”白鏡硯摸摸下巴,“可是十夢不是……”

“在承影手裏。”夙情點頭,“但是少有人知道。”

“為什麽要讓劉棋去偷?”凰願疑惑道,“莫淩煙也好,還有伽舒閣這麽多人都在控制下,怎麽偏偏挑劉棋。”

“十夢只有水靈力的人可以觸碰,其他人若是碰到,會被它拖入夢境,再無法醒來。”白鏡硯耐心地給自家師尊解釋。

玄清這一代的族長陸醉月正是水屬靈力。

“若黎陌琨房間裏的那個法陣是他自己所設,那他就是火屬靈力的,而莫淩煙的元嬰是琥珀色的,是土屬性,所以這件事只有劉棋可以辦!”凰願回想著說道。

“嗯,若不是黑袍人讓劉棋去偷,我還無法確定他要的就是十夢。”夙情的指尖已停了一只靈蝶,打算將有人覬覦十夢的事情告訴陸醉月,順便將凰願偷來的藥與殘方也一並順給他。

白鏡硯想了想說:“我方才探過那邊上的小子,陣主將幽影改為了兩部分,一部分就是莫淩煙提供燃料的主陣,但另一部分被放在了他體內。”

就好比尋常的子母法術有著超乎尋常的關聯,如果兩部分陣法下在有血緣關系的人體內,效果就會加持。

如此看來是那幕後人答應替莫淩煙報仇,以覆滅伽舒閣為誘餌讓她甘願入陣,甚至連自己的孩子也被牽連其中。

莫淩煙的怨念太過強烈,是極好的靈源,伽舒閣一日不滅,怨念便一日不會散去。將她的魂魄封在軀體內,作為幽影的燃料支撐影痕運作,等到幽影漸漸落成,她的魂魄之力也被燒到了盡頭。

未料殘留的怨念隨著尋雪溪流出去,影響了下游的潯南村,這才讓凰願與夙情發現破綻。

但為什麽覺得哪裏怪怪的?凰願心想。

“若不曾入伽舒閣,她也不會如此痛苦。”沈流洇感慨道。

誰能想到,名門正派的伽舒閣,內裏竟然這般腐朽齷齪呢?

那妙齡少女是懷著如何的憧憬,滿懷希望地入道修仙,卻只因一張姣好容顏,落得魂飛魄散的淒慘境地。

“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林嫣,或者說莫淩煙呢?”凰願問,“我們見到的是假的嗎?”

“這幾年莫淩煙已經不常現世。”白鏡硯回答,“最近一次唯有你們在豐城幽影裏見到過,但那已不是她的原身。”

真真假假莫淩煙,真相如何,怕是已經隨著幽影一起破碎了。

“此人費力布局,難道就為了讓我想起來這些嗎,做好事不留名?”凰願嘟囔著,“到底是誰?”

“不知道,指不定是因為他想知道什麽,但又無法窺伺。”老狐貍看著冰臺上疊著的陣法,琢磨道,“你看,這裏還有個法陣,名為夢蝶。一旦你在幽影內吸收了碎片,他就可以與你共享記憶。”

“唔……”祭了這麽多人命,只為了一條線索,凰願被這殘忍的手段惡心到。

“也不知道這人想尋什麽,不過應該是還沒找到。”白鏡硯伸手,看似隨意地敲碎了浮在最上面的夢蝶。

“多虧二哥這次提前破了幽影。”夙情很感謝哥哥幫忙,“辛苦二哥了。”

所幸沒了幽影與夢蝶,那人無法再窺伺記憶,所布之局多半沒有達成所願。

凰願倒似忽然想到了什麽:“可是為什麽騙我來了又讓孫曄初把我趕下山?莫名其妙。”

“許是人家也沒趕你們走,你們多心了。”狐貍瞥了瞥嘴。

他才懶得研究這些人偶腦子裏在想什麽。

“許是發生了意外,讓他不得不先將我們趕出結界,再做打算。”夙情不去理他二哥的胡說八道,“你一直不曾離開祈雲,幕後人沒有機會下手,黎陌琨只是誘餌,他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引你來伽舒閣。”

凰願只覺得自己仿佛錯過了什麽,下意識摩挲手中握著的東西思忖。

意外?

剎那間,福至心靈,她恍然道:“劉棋?若非他自己要求,去豐城的人本不該是他。”

“然後他又在陣中死裏逃生,還將黎陌琨帶了回來。”夙情趁著凰願怔楞的空檔,悄悄將手抽了回來。

“若是伽舒閣覆滅,此人便再沒有可以鉗制劉棋的棋子。”凰願繼續說,“所以他要提前解決掉劉棋,以免他無所顧忌之下,抖落出什麽來。”

“結果還是失算,誰能想到劉棋竟然有這能耐,雖然知道的不多,卻把什麽都說了。”白鏡硯冷笑道,“玩弄人心卻被反啄一口,也是活該。”

“所以,陣主來過這裏,就在這幾日,或者他一直就在這裏。”夙情垂首闔眸,神識擴散開去。

半晌後,他睜開眼睛道,“孫曄初不見了……”

“孫曄初?”白鏡硯疑惑,“是不是在破陣的時候跟著一起消散了?”

“不是,”夙情否認,“只有生於幽影布陣之後的伽舒閣弟子才是幻象,孫曄初應是早於那個時間,與他平輩的長老屍骨都在,只有他不見了。”

“難道孫曄初就是布陣之人?”沈流洇問,“若是如此,你們初見他時,沒有覺出什麽異常嗎?”

“沒有,恭謹謙和,待客有道,沒有半點不對勁。”凰願搖頭。可能正是因為孫曄初是布陣之前就存在的活人,才讓他們忽視了問題。

利用自己的門派布下幽影,控制莫淩煙,若是為了掌握門派謀求利益的話,聽起來還算合理,但凰願總覺得當中缺失了一環:“師父,追蹤術呢,有沒有方向?”

方才在劉棋的房間門口所遇黑影,他們分身乏術無法攔下對方,於是夙情設下了一個追蹤之術以防萬一。

然而,夙情只是搖搖頭,將手中那縷指引方向的靈流展現出來,靈流晃蕩了兩下,熄滅了。

“並非消失,但是卻一時無法追蹤到了。”他的術法鮮少有失效的時候,尤其以他如今的實力,當是無人能擺脫才是。

白鏡硯想到一個可能,沈聲問道:“難道是和靈族有關?”

幽影是凰願所創的陣法,早在千年前就被她銷毀,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無論那人本身就是靈族,亦或是耍了什麽手段獲得了幽影的法訣,只要和靈族扯上關系,都會讓事情變得棘手。

眾人徹底陷入沈思。

真的是孫曄初麽?

他又是如何這麽了解凰願,甚至知道用什麽方法可以引她上鉤,難道早在幾十年前,他就預料到了凰願的重生,並開始布置這一切了嗎?

夙情不免心憂。

“我們不能一直被牽著走,”凰願嘆了口氣,強迫自己振作起來,“若是想要主動,我必須找到更多碎片,恢覆記憶。”

“沒事,我陪你去找。”夙情溫柔地朝她笑笑,按下擔憂安撫道。

“放心吧願願,我和流洇也會一直陪著你的。”白鏡硯也跟著安慰凰願,“我會通知雀鳥留意孫曄初的蹤跡,以及老三的標記,有消息就通知你。”

伽舒閣覆滅、幽影被破,但幕後人同他的目的卻成了橫亙在幾人心頭的陰霾。

“要不要通知仙盟?”沈流洇問。

這兄弟二人都不待見仙盟,但伽舒閣到底也不是小門小派,總得有人來善後。只是話還沒問完,就聽邊上的老狐貍哼了一聲。

“一閣覆滅這種事他們不自發自覺地知道,還要我們通知?”白鏡硯好看的臉上果然又出現了方才那種半嘲不嘲的表情,“不過仙盟那些傻子,說不定會覺得伽舒閣才是主謀,既然覆滅,便是事情完結了。”

他們只關心自己利益,指不定已是在商討怎麽瓜分伽舒閣剩下的東西,怎麽會有閑心關心真相。

一群跳梁小醜。

“孫曄初如果就是殺害劉棋的人,仙盟也許不幹凈。”夙情意有所指。

“是啊,劉棋有機會從幽影中出來,雖是被噤聲術控制,但他難道一點沒有旁敲側擊,向別人求助的機會嗎?”凰願也疑惑,“除非,仙盟中人,他都不信。”

“仙盟的人即便都幹凈,也沒什麽可信的。”白鏡硯不屑道。他說到仙盟的時候更像是在談論惱人的蒼蠅,不多生氣,但覺得煩。

沈流洇在一旁默不作聲地撫著白鏡硯的後頸一路摸到尾椎替他順氣,顯然很熟知哄狐貍的一百零八式。只是這安撫的手法同擼狐貍的本體也沒什麽差別,但白鏡硯非常受用,沒一會兒就被哄好了。

“哎。”凰願嘆了口氣,自責道,“現在想來,劉棋遇到我們時曾隱晦地提過幾句,是我沒註意到。”

“都過去了。”夙情摸摸她的頭,“那時候幽影已經徹底生效,伽舒病入膏肓,求助了也是無用。”

初時,即便知道序珖序瀾絕對可靠,但幕後人明顯在針對凰願,劉棋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去祈雲山求助,後來有幸遇到夙情與凰願,卻為時已晚。

“不過這幾年,李一塵姑且算是靠譜,仙盟運作正常,小打小鬧不少,但沒出什麽大惡,勉強合格。”白鏡硯淡淡道。

“連李一塵都有問題嗎?”凰願好奇,“那劉棋是從何處得了消息才不信他的呢?”

“按劉棋的性子,多半是他自己親眼所見,或者很有可能是從幕後人那裏。”白鏡硯聳聳肩,“誰知道。”

仙盟人多,若是一一排查,需要時間。孤苦無依的小弟子莫淩煙的一生已經望到了頭,自沒什麽可說的,但眼下還個明顯奇怪的人——

伽舒之災的起源。

“知道玉明是什麽人嗎?”夙情忽然問。

“玉明?不算知道。”白鏡硯想了想道,“履歷上是再清白不過的一個人,少時入伽舒閣,直到盛年出名,後來隕落。除了不是個好東西,沒什麽稀奇的。”

沒什麽稀奇的才稀奇。

“這麽多年,又壓不住自己邪念,難道就出了莫淩煙一個受害者?”凰願不可思議道,“伽舒閣這樣半軟不硬的處理法子,能制住他?”

玉明如果不是個好東西,除非得到痛心切骨的教訓,不然真能就此收斂?

“確實沒有更多,”白鏡硯想了想,肯定道,“只查出來這麽一個,他們一個都處理不幹凈,要是有更多,肯定能查出來。”

本該是拔出蘿蔔帶出泥,伽舒既沒在莫淩煙被欺負時抹殺她,沒道理會讓別人毫無聲息地消失,但如果是有更多的受害者,怎麽會一點風聲都沒有?

最奇怪的是,玉明不過一個元嬰後期的人,丹火又不是龍息那樣的真火,如何能做到這麽短的時間就屍骨無存?

巧合得都像是故意設計的一般。

“再查查玉明。”夙情總結道。

“好。”白鏡硯頷首答應,“能逮到主使才是正事兒,到時候其他亂七八糟的都不用再管。”

“自然。”夙情同意。

難為二哥不喜這些,還要耐下性子來查。

“對了,”既然已經有了結論,白鏡硯不想再聊糟心的事情,對另外兩人說道,“快冬至了,今年我準備去趟隱羽峰。”

這是默認了要帶著沈流洇一起。

“好。”夙情點了點頭,白鏡硯每隔幾年都會去一趟,已成了慣例,他是知道的,也不意外。

“那我不回去了。”白鏡硯擔憂地看著凰願道,“願願,你和老三回山上去嗎?你正好養一下傷。”

方才師尊情緒失控的樣子歷歷在目,還是靜養一陣比較好。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凰願的氣色看著倒是尚好。

碎片與她的神魂契合,吸收起來無需花費多少心力,何況還會對她的記憶與靈力有好處,此刻的狀態並不差。

“那就好。”白鏡硯放下心來。

“硯硯去隱羽峰做什麽?”凰願好奇。

“再過幾日是銀氏的忌日了。”夙情回答道,順手將凰願脖頸處散開的大氅帶子系好,“隱羽峰曾是銀氏的居所,可有印象?”

“多年前銀氏覆滅,大哥這幾年跑得沒影沒蹤,銀氏又沒有後人供奉香火,所以每隔幾年,不是我,便是老三,我們都會抽空去銀氏祭拜一下。”白鏡硯解釋道,“願願,你曾同銀氏的族長,銀冽交情匪淺,阿冽是你最好的朋友。”

也許銀氏族人們早已轉世或是消散,供奉祭拜對他們無用,但也算是告慰亡靈,安慰生魂。

“我竟一次也沒有去過……”凰願心口泛上隱約的悶痛,像是有情緒覆蘇,“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也好。”白鏡硯同意,“阿冽會高興的。”

夙情自然是凰願去哪就跟著去哪,而沈流洇的醉紅館如今離了他也能運作,身為老板偶爾也要偷偷懶。

兩人都沒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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