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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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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啞然

王姑的手指搭上來的瞬間, 宋卿時忍不住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

從她的角度看去,男人居高臨下緊貼她站著, 手掌虛搭在她的肩膀, 眼底隱隱含著柔和,無聲給她一種安撫,同時也給她無限壓迫。

宋卿時輕輕推了魏遠洲一把:“你要不去外面轉一圈?你待在這兒我不自在。”

她出口的聲音嘶啞得很,聽著確有幾分不自在。

魏遠洲垂眸落在她微張的櫻唇上,幾乎瞬間就想到了上輩子她為自己準備的避孕湯藥,她對孩子並不期待——

可治好體寒,並不是為了讓她能夠有孕。

而是為了她自己的身子。

默了默,魏遠洲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淡聲道:“我半炷香後回來。”

話畢,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宋卿時琥珀般的眼睛裏,隔著模糊的珠簾, 可以看到候在門口的段朝將披風遞到了他的手裏,隨後他跨出了門。

支走了魏遠洲,宋卿時松了一口氣, 便不再廢話, 壓低聲音直白問對面的王姑:“我這樣的身子, 是不是極難有孕?”

王姑眼觀鼻鼻觀心,也能理解她的顧慮,作為深門大宅的少夫人, 子嗣是立身之本, 若是實情被大公子知曉, 只怕是站不穩腳跟了。

王姑思忖著該如何開口,就見宋卿時又說道:“我的身子自己清楚, 還望王姑直言就是。”

這話打消了王姑的顧慮,可也不敢說太絕對,看了她一眼,道:“認真調理,好生休養,假以時日定會有所成效。”

宋卿時的唇線抿直。

這說辭,她聽過許多次。

眼瞧著她眉宇間的憂思之色漸漸濃重,王姑旋即反應過來她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趕忙補充:“調養身子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少夫人身體將養得還算不錯,並非極難有孕的體質。”

話不能說太滿,肚子裏能不能懷上孩子,何時能懷上孩子,本就無人能說得清,宋卿時明白她的為難,勉力勾了勾唇。

“依我看,大公子和少夫人才剛成親,如今正是感情甚篤的時候,可以多多努力,再配上我給您配的藥膳,興許就能盡快懷上。”

王姑的話讓宋卿時想起了一樁事,上輩子七年的時光都沒懷上,他們只當是她身體的問題,所以吃太醫開的藥的那段時間裏,藥多又苦,她日日堅持的很是辛苦。

魏遠洲看在眼裏,出於憐惜,特意減少了同房的次數。

如今想想,光吃調理的藥怎麽能行?孩子又不會憑空冒出來,如果沒有造孩子的過程,那都是白忙活。

懷不上,難不成是他們不夠努力?

見宋卿時陷入沈思,王姑話鋒一轉,好心安慰道:“不過也不急於這一時?把身子先養好,懷孕期間少夫人您也能輕松些。”

部分像宋卿時這般的體寒之人,比之尋常女子而言確實難以有孕,但也並非永遠都懷不上,只是孕期相對於比較辛苦,身體反應也比旁人強烈得多。

尤其是生產時,更是一道鬼門關。

在宮裏待了那麽多年,她亦明白,孕育子嗣,是少夫人這種身份的女子逃不過的差事,不然,宮裏的貴妃娘娘也不會大張旗鼓請她再出山。

皇宮裏的血雨腥風同樣適用於世家宅門,女子們依附於權勢和丈夫,沒有兒子就立不住腳,更何況少夫人是嫡長媳,傳宗接代,責任重大。

正當王姑感慨這世間女子都過得不容易之際,宋卿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問:“夜夜多來幾回,是不是懷上的幾率更大?”

從素來淡雅溫柔的少夫人口中,猛然聽到這等虎狼之詞,王姑一楞。

而她眼中的懇切太甚,讓王姑下意識回:“也並不是……”

在她說完這話後,對面的宋卿時眨了眨眼睛,似是期待她接下來的話,又似是猜測落空有幾分失落。

“並非次數的緣故……”

王姑停頓了一下,旋即俯下身子往她那邊靠了靠,手掌遮唇壓低聲音道:“體內和體外的差別可大著呢,那東/西需得對準了才會中招……”

言畢,王姑挪動屁股坐回原先的位置,落下意味深長的一句:“當然,主要得看男方的本事。”

夫妻間的房事一般由丈夫主導,但是以她多年看診的經驗,女子能不能懷上孩子,懷的是男孩或是女孩,那都得看丈夫,怪罪不到妻子身上。

可大部分人都以為懷不上孩子是妻子的錯,妻子生不出男孩,丈夫和婆家就要甩臉色,外人還要戳著妻子的脊梁骨說三道四,實在是沒這個道理。

偏偏大眾的思想已然固化,單憑她一張嘴是說不通的,也改變不了現實。

少夫人體寒是真,可往後能不能懷得上孩子,夫妻雙方都需得加把勁努力才是。

宋卿時被王姑這麽一說道,頓時察覺到她方才話裏的不妥,哪能拿她與魏遠洲的私房之事去問王姑,可不問,又不能尋到源頭。

上輩子七年未孕何嘗不是一種遺憾,這輩子她想再嘗試嘗試,少走歪路就得問得清楚明白些。

宮裏的太醫都是男子,太多事羞於啟齒,哪有同為女子的王姑好說話?

宋卿時掩唇輕咳幾聲,仍舊遮不住浮起來的面紅耳赤。

稍稍錯開視線冷靜片刻,將王姑所說的細枝末節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記住了其中的關鍵信息,想到王姑的最後那句話,懷不懷得上主要得看男方。

不由蹙了蹙眉。

魏遠洲上輩子只有過她一個女人,以他的品性,也不存在像有些男子那樣,在外包養外室為其生子……

她再次掀眼瞧向王姑,腦子裏一下子沒構思好言語,結結巴巴脫口而出:“那、那這麽說,是他也不行?”

聞言,王姑沈默了。

少頃,王姑問了他們成婚以來總共做的次數,每回間隔多久,每晚幾次,每次多長時間,彼此享受與否,前戲時間與身體反應等等。

宋卿時第一次與人如此詳細描繪夫妻生活,著實有些招架不住,小臉憋得通紅,腦袋越埋越深,聲音也盡量壓低到只有王姑能聽清的程度。

反觀王姑卻是淡定自若,偶爾會皺皺眉沈思片刻,面容上完全沒有調笑暧昧之意,看上去僅僅是站在醫者的角度來思索問題。

宋卿時微微松了口氣,魏遠洲有多大本事她從不懷疑,只是萬一呢?

“可能還需得把個脈瞧瞧。”

王姑的話音剛落,宋卿時忙喚來綠荷,讓她麻溜去將魏遠洲請回來。

魏遠洲本就未走遠,找了處涼亭坐著等半炷香過去,綠荷沒費多少功夫就找著了。

等魏遠洲踏進房門,就見小妻子依舊坐在原先的位置,唯一不同的便是神態,此刻正兩眼發光地盯著他,盯得人心裏有些發毛。

他瞇了瞇眼。

這是又在打什麽主意?

對上魏遠洲探究的眼神,心裏有鬼的宋卿時自然心虛。

可面上還是盡量裝作冷靜,笑著道:“距離府醫上回請脈已過去一月有餘,我便想著讓王姑順便給你也把把脈。”

魏遠洲佯裝不知她的小心思,答應了下來,隨後在王姑之前的位置上坐下,淡聲詢問:“少夫人的身子可無大礙?”

這話是在問王姑。

男主子要來,原先坐在宋卿時對面的王姑老早自覺起開了,候在了一旁,聞言堆起笑意道:“少夫人的癥狀並不嚴重,好生調養就會好的。”

“待會兒我會開一副藥膳方子,晚些時候教綠荷姑娘該如何熬制。”

綠荷是在宋卿時身邊貼身伺候的,忠心耿耿,宋卿時極其信任她,如此安排合情合理,而且上輩子也未鬧出過什麽幺蛾子,魏遠洲對她還算放心。

魏遠洲凝了凝眸,正欲再敲打兩句,那道熟悉的溫軟嗓音便迫不及待地催促:“那你快些把手伸出來,讓王姑給你把把脈。”

擡眼看去,正巧看見她朝著他伸過來手,像是要捉住他隨意搭在桌面的右手遞到王姑跟前。

一旁的王姑註意到他神色的變化,輕咳一聲。

宋卿時的指間都快摸到了魏遠洲的手背,聽到動靜倉皇收了回來,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讓人不得不生疑。

“你……”魏遠洲起了個頭,就被打斷。

宋卿時眼眶微紅,小嘴一扁,委屈巴巴道:“我還不是擔心你。”

魏遠洲張了張嘴,有話也往肚子裏咽回去,垂下眼眸,不動聲色地將蓋住手腕的衣袖往上攏了攏。

看向王姑的眼神好似在說:沒瞧見我媳婦擔心我擔心得都快哭了嗎?楞著做什麽,快把脈。

王姑恭敬福了福身子,心下卻感慨,難怪古往今來,美人計最好使。

就這媚眼一拋,誰還能坐懷不亂?

宋卿時假裝拿帕子拭淚,餘光卻在魏遠洲和王姑之間來回掃視,生怕錯過一處不對勁。

半響過去,王姑彎折身軀,往後退了半步,笑著道:“大公子正值青年,身體沒問題,少夫人大可放心。”

魏遠洲朝宋卿時那瞥去一眼,眼底一片幽深。

宋卿時這會兒正在和王姑交換眼神,並未註意到魏遠洲,確定王姑說的不是客氣話後,心裏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游蕩的是何滋味,魏遠洲沒問題的話,有問題的果真是她自己?

壓住喉間的顫抖,慢慢恢覆平素清澈的嗓音:“放心了。”

既確定了,那也就沒有好繼續說的。

不久,宋卿時接著道:“那就勞煩王姑為我開藥了。”

綠荷去走王姑,順便去學習如何熬煮藥膳,室內就只剩宋卿時和魏遠洲二人。

對視幾眼,宋卿時率先挪開目光,起身離開:“我去歇一會兒。”

內室安安靜靜的,拔步床外放下了紗帳。

魏遠洲挑開帳子,就見宋卿時縮成一團躺在被窩裏,她本就身材纖細,獨自躺在這張大床上襯得愈發嬌小柔弱。

說是要歇息,頭發上的發飾卻未拆,就這麽枕著手臂面朝內側睡著。

外頭天色還早,光線充足,魏遠洲能清晰地看到她未闔眼,楞楞睜著眼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床褥凹陷下去一塊,魏遠洲坐下了。

宋卿時咬了咬唇,佯裝不知。

嘴上說夫妻間要坦誠,她要求魏遠洲對她多上心,最好知無不言,可她卻算計於他。

她急匆匆讓王姑替他把脈,無非就是希望將多年無子的過錯甩到他身上。

方才她才明白過來,上輩子喝避孕湯藥是她一氣之下做的決定沒錯,卻也是潛意識裏報覆魏家多年無子帶給她的壓力,無論是前幾年調養身子,還是後幾年魏遠洲事業起步,族內人拿孩子說事,以七出之條休妻要挾。

她對魏家付出的那麽多年,似乎全因無子二字而被全盤否定。

原來她一直對懷不上孩子耿耿於懷。

所以在發現柔嘉郡主的那封信過後,她將所有的怒氣和怨氣,找了個借口發洩了出來。

無子?那就幹脆一輩子無子好了。

可是這樣做,不光否決了她跟魏遠洲之間多年的夫妻感情,亦是否決了婆母對她的幫助和照顧。

想到這點,她既覺得擰巴鬧心,還憋屈。

所以她才無顏面對他,慌亂藏起來。

沈重的安靜,將人的感官無限放大,細微聲響,清晰無比。

緊張之餘,下意識揪住了被子的一角。

她背對著魏遠洲,不知身後是何情況,手指不安蜷縮。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的半邊身子都被壓麻了,稍微動了動就覺得酸爽不止,再不翻身怕是得僵得動都動不了。

於是,她小心翼翼挪動著身軀,試圖在不驚動魏遠洲的情況下,給自己翻個面。

可一不小心沒掌握住力道,整個後背精準貼合床榻,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與魏遠洲對視個正著,他那雙黑如墨汁的眸子斂起,眼底微寒,正定定瞧著她。

宋卿時扯了扯嘴角,假裝有些驚訝:“你怎麽進來了?”

“杳杳。”魏遠洲嘆了口氣。

他未著披風,外裳又貼身,在這個人人都穿著臃腫的冬日,顯得身形有幾分單薄,雙腿分開朝外,上身卻向她的方向親昵傾倒,透著幾分上位者的壓迫性。

少頃,魏遠洲啟唇:“不論你是如何想的,我可以不要孩子。”

他開口驚人,宋卿時直接怔在了原地。

更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一句比一句驚人:“我自己當過孩童,也見過旁人孕育孩童,養孩子不易,生孩子亦是不易。”

“如果真沒有那個緣分,可以不要。”

宋卿時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連鼻息都不自覺放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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