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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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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履癸記不得這是自己第多少次登門了。

但是這卻是他才第一次在花廳坐下喝茶。

李大帥的家宅用的是前頭兒某位王爺的宅邸,橫跨三條街。因為太大了,李大帥幹脆劃了外院做辦公場所,大帥衙門和後院也不過一墻之隔。倒和從前的縣衙有了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李大帥的家比官字兩張口的衙門口可還難登多了。

履癸手邊的茶杯已經見底了。卻沒人來續水。

準確說,自打他進屋,有個小丫頭上了杯茶,兩個多小時裏,再沒看見一個人。

若他是夏家言,是個戲子,恐怕早坐不住了。

可惜,他不是。

妺喜進來時,正好看見履癸好整以暇坐在太師椅內,長衫下擺卻一絲兒褶皺也無。

“夏老板好。”她先開口。

聞聲,他擡起頭。

正午的陽光直直投在她身上,模糊了她的臉龐形容,只有那把聲音飄散在空氣裏,絲絲縷縷地,模糊勾勒出一個人的形態。

是她嗎?履癸不能確定。

於是,他站起身,長揖到地。“請十五小姐安。那日相約,不慎引得十五小姐受傷,鄙人深感愧疚,不知十五小姐是否痊愈?”

妺喜挑挑眉,是李芷華推得她,也是李芷華提出的約會,關夏家言什麽事?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履癸直言不諱道:“不瞞十五小姐,鄙人實是受了令姐之托,特意在大方舞廳與您相會,意在——”

他頓了頓,又道:“意在引您上鉤,譜一曲軍閥千金與梨園名伶的傾城絕戀。”

傾城絕戀嗎?

怎麽傾城?

傾誰的城?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傾過一次城。不,她是傾了他的國。

禍國妖妃。

徒兒,跟你師傅比,你還差遠了。

妺喜的思緒飛散,剎那飄遠又收回。

她咯咯地笑起來,像一只偷吃了蟲子的小雞,眨眨眼,問他,“那夏老板現在是改了主意嗎?”

那夏老板現在是改了主意嗎?

改了主意嗎?

她的話不斷在他腦海裏盤旋,引得那些最珍而重之的記憶呼嘯而來。

大紅錦帳內,美人羅裙半解,青絲瀑布般披散。見他進來,她不滿地撅起嘴兒,抱怨道:“他們都說我是旁人送來專門勾引你的,是我讓你變得昏聵無能,揮霍無度,還說馬上上天就會預警,降下天災。你若再執迷不悟,日月就會倒懸。時日曷喪,你聽說了嗎?”

她問,“時日曷喪,你聽說了嗎?”他怎麽回答的來著?

他說:“只要你我同在,日月倒懸,日月同喪,我都甘之如飴。”

“夏老板,夏老板……”

履癸終於從回憶中清醒,苦笑著搖搖頭,這幻境越發難以勘破了。

既然一時勘不破,那就迎難而上。

“初心不改。”履癸回答。

“正好。”妺喜拍手笑道,“我對傾國傾城很有經驗。”

最近一個月申城的頭條不是新舊兩派的糾紛,也不是各地又走馬上任了哪些大帥,而是滿城的貴公子、少東家們競相追求李大帥家的十五小姐,奇招百出,鬧得動靜一個比一個大。

先是妺喜出門游玩,身後跟隨的車隊把申城大道的路給堵得水洩不通。各位公子為了能夠和十五小姐把臂同游,事先讓手下在各個路口“布防”設點,圍追堵截,鬧得人仰馬翻。最後還是李大帥拍板,出動了帥府親兵疏通秩序,城內交通才勉強恢覆。

惹得妺喜三天沒出門。公子哥兒們憋得眼都紅了,攛掇了自家姐妹親朋,搗鼓出個盛大的舞會,還請了申城女子大學的校長親自到帥府送邀請函。

妺喜答應出席。大方舞廳舞會的邀請函頓時有價無市、千金難求。

更有十五小姐的男舞伴一職引得兩撥少年大打出手,幾乎砸了大方舞廳的場子。

兩撥人正打得興高采烈,忽聽見音樂響起,不由楞神,回頭一看,好嘛,竟被夏家言黃雀在後,拔得頭籌。十五小姐素手搭在夏家言肩膀上,夏家言臟手竟然摟著十五小姐的纖腰……

兩人已經跳起了開場舞!

臭不要臉的!眾人大怒,恨不能立刻把夏家言剝皮拆骨。

更氣人的是,自打舞會之後,十五小姐似乎真的迷上了夏老板,整日價兒給他捧場。

妺喜茶樓、戲樓、私家堂會無所不去,豪擲千金,只為博夏美人一笑。

公子哥兒們:……

還是有聰明人,反其道而行之。既然十五小姐要捧夏老板,逢場必到。那咱就也請夏老板唱堂會,捧戲子什麽的,紈絝子弟總比個千金小姐在行吧!

於是,邀請夏家言唱堂會的帖子雪片兒般飛來。

夏家言倒也膽氣壯,來者不拒,連唱了一個月堂會。不僅嗓子沒壞,名氣沒墮,還真的闖出了一片天,徹底打響了慶喜班的名頭。

班主周謝和高興得,連給妺喜送了三次大禮,還承諾必要給申城李大帥和十五小姐單單寫一出戲。

周班主這馬屁拍得到位,李大帥草莽出身,現在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地盤有地盤,還有了正兒八經的官職,就缺個好名聲,正可謂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李大帥一高興,特許慶喜班入內宅唱戲,連擺三天。

闔府上下,歡聲笑語不斷。

以至於事情過去幾天還有下人竊竊私語。

被關在屋裏,許久不見天日的李芷華都得了通報。

“你說什麽?夏老板和李梅花好上了?連父親都同意了,還讓夏老板來家唱了三天堂會?”李芷華的聲音尖利得嚇人,震得桌上的水杯都抖了抖。

女秘書喏喏著,“是,是。家、家裏人都很高興。”

“怎麽會?”李芷華氣得扔了手中的書,“父親不是最愛面子嗎?李梅花自甘下賤包養戲子,父親怎麽會眼睜睜看著,還縱容她?”

嫉妒摧毀了李芷華的理智,她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就是讓夏家言勾引李梅花,演一場戲,轉移註意力,鬧得越大越好。如今局面,正和她心意。

只是,可惜她心裏也知道,這次並非演戲作假。

“放我出去!我要見父親!我有話跟他說!”李芷華撲到門口,用力拍打大門,往日的冷靜矜貴全都消散無蹤。

門外守著的大頭兵,聽見裏面的動靜,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同時間。

申城大道上。

一輛掛著大帥府通行證的汽車停在了瑞蚨祥門前。

身穿筆挺軍裝的司機快速下車,繞圈跑到後座,刷拉打開車門。其後小車上嘩啦啦湧下一群持槍兵士們,跑步上前,瞬間就將瑞蚨祥的大門團團圍住。

掌櫃的帶著一群小二忙不疊迎出來。

路人還以為瑞蚨祥招惹了大帥府,要被封店拿人,早溜了個幹凈。只有路邊茶館飯店臨街的窗戶紛紛打開一道縫隙。

最近李大帥春風得意,申城外圍好幾個縣城都望風來投,儼然有成為中部最大割據勢力的趨勢。

打仗打的就是錢和人。

李大帥勢力擴張得快,錢的缺口就大,這幾天已經連夜抄了好幾個大戶的家,連帶他們的工廠店鋪都派了兵士駐紮。

主家的人殺的殺,關的關,攆的攆。看那架勢,要不是李大帥手底下沒有善於經營產業的人手,那些個工人、店夥和掌櫃也都討不了好。

刀槍無眼,再看此刻陣仗,瑞蚨祥掌櫃的和店小二都嚇得腿肚子轉筋,好險站不起身。

看熱鬧的人群也都屏息凝神,等著看下車的究竟是哪路煞星。

卻不想,先看見一雙紅艷艷的高跟鞋。

明明是纖細的紅色高跟輕輕觸到地上,落在圍觀群眾眼裏,就像兩柄利刃狠狠紮進人們心頭。

連帶著瑞蚨祥掌櫃的都跟著顫了顫。

“是我失禮,說來就來,倒要擾了瑞蚨祥的生意了。”甜美的女聲響起。

似春風化雨,一下子就緩解了瑞蚨祥門前劍拔弩張的氛圍。

妺喜就著履癸伸來的手站直了身子,笑吟吟沖掌櫃的說到。

“不敢不敢。十五小姐駕臨,小店蓬蓽生輝,榮幸之至!”掌櫃的沒想到這麽大陣仗只是十五小姐臨時起意要來逛街,飛快揩了把額頭的冷汗,腰幾乎打個對彎,賠笑到。

妺喜掩唇輕笑,在掌櫃的引領下消失在人群窺視的目光裏。

好半天後,躲在申城大道茶樓飯店商鋪裏窺視的人們才猶有餘驚地議論起來。

“那個就是十五小姐?說來也怪,從前我也見過她,並沒這般、這般……”說話的人似乎一時想不起形容的話,還是身邊的人提醒。

“勾人!莫名的勾人!看一眼身子就酥了半邊,一面忍不住想多看看,一面又覺得多看一眼都是褻瀆。”說話的是個皓首窮經的酸生,讀了一輩子書就想考了進士,入朝為官,誰知嘩啦一下子皇帝沒啦!郁郁不得志,淪落到在城隍廟給小學生啟蒙,偏偏又好吃懶做,只得課餘時間來茶樓說書撈點酒錢。

“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一群眼冒綠光的老爺們紛紛附和。

有個膽子大的,擠眉弄眼說到:“莫不是戲子就是好風月,調/教得……”

話沒說完就被店夥計用抹布捂了嘴,扔了出去。

“閑忘八,自個兒綠帽高高掛就好好蹲在家,莫要出門。堂堂十五小姐也是你編排的?莫要臟嘴爛舌,連累旁人!”茶樓掌櫃叫罵到。

樓中眾人也都識相閉嘴,只用眼神示意。

偏僻無人的街巷角落,有人探頭探腦看見這邊動靜,飛也似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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