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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夜晚，整個封府燈火通明。
太醫院裏的太醫跪了一片，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封相今日去參加錢家老太君的壽宴，回來後突然腹中絞痛，嘔血不止。
皇帝陛下帶著一眾太醫來時，封相已經沒有意識了。
每一個摸過他脈象的太醫臉色都是蒼白的。
“臟腑衰竭。”
“奇毒。”
“性烈。”
“脈象微弱。”
太醫們每吐出一個詞，李游的心就一沈。
“已用藥吊住了尚書大人的氣脈，如若撐得過子時，日後好生調養方可恢覆。”
德高望重的大太醫顫顫巍巍地說著，聖威沈重，壓垮了他的脊背。
皇帝：“若是今夜子時，他還沒有醒……”
皇帝陛下沒有說完，所有人便立刻俯身叩頭了。
整個房間只剩燭芯燃燒炸裂的細小聲音，剛進太醫院的小太醫抖地跪都跪不住，摔在一旁不敢動。
最終，皇帝陛下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內室。
內室中，服侍的仆侍們靜若寒蟬，死寂一片。皇帝屏退下人，執起布巾，坐在床邊，為封淩雲擦去額角的冷汗。
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封淩雲，心頭茫然。
他覺得自己應該哭的，至少應該想哭。但幹澀的眼角和麻木的心臟無不提醒著他習慣的可怕。
他端詳著封淩雲，記憶裏的劍眉星目正在痛苦地輕顫，那雙能給予甜蜜親吻、吐露溫潤話語的唇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
“淩雲……你還在怪我嗎……”
封淩雲感覺自己在一片深海中沈墜，周身冰冷，胃裏卻像吞下了烙鐵一般火熱疼痛，五臟六腑在劇痛中失去了知覺。無盡的黑暗吞噬了他，意識漸漸消磨，但耳畔微弱的聲音卻拉住了深淵前搖晃的身影。
那是一聲沈重的嘆息。
“淩雲……你還在怪我嗎……”
是誰？
是誰在說話？
顫抖的聲音，難過、委屈又絕望。
他不想讓他難過。
他不能讓他絕望。
“淩雲！”
皇帝看著面前的人艱難緩慢地睜開了眼睛，驚呼出聲：“來人！來人！全部進來！”
一瞬間，門外跪了兩個時辰的太醫們踉蹌著沖了進來。把脈，施針，溫藥，太醫們忙碌地穿梭在不大的內室間。水聲，布料摩擦聲，腳步聲交織，封淩雲聚焦的眼神落在了人群後，表情麻木的皇帝身上。
皇帝陛下沈默地立著，眼神中是無波的沈寂。
仿佛剛剛他一瞬間的失態只是封淩雲的錯覺而已。
醜時，燃了大半的燭火，終於熄滅了。
皇帝陛下親手剪的。
皇帝留宿封府，情理不合但無人敢有異議。
待眾人退去後，房內只剩下封淩雲和皇帝兩人。
封淩雲：“陛下。”
剛從鬼門關邁回的封淩雲，氣息虛弱，嗓音沙啞，一字一句像是磨在皇帝的心上。
皇帝：“別說了，淩雲，好好休息吧。”
皇帝躺上床，不像往常一樣緊緊貼著封淩雲，兩人之間隔著不大的空隙，卻像天塹一般，讓封淩雲覺得皇帝陛下遙不可及。
夏末的夜已有了絲絲涼意，自薄被間的縫隙鉆入封淩雲的心。
封淩雲不再多想，閉上眼睛，忽而覺得手腕一緊，身側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什麽也沒有說。
大病未愈，疲倦容不得心事，將封淩雲拖入虛無昏暗。
光怪陸離的靜謐黑暗中，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見到了少年時的東方徹，驚才絕艷，意氣風發，罕見的金眸中有燎原火光，笑的肆意又張揚。
“淩雲！淩雲！”
急促的呼喚驚醒了封淩雲，夢裏那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但沒了笑容與光芒，晦暗的眸中溢出恐懼與絕望。
皇帝：“你剛剛……沒有脈搏了……”
皇帝眼神空洞地抓著封淩雲的衣袖，牙冠都在顫抖。
皇帝顫聲重覆著：“沒有脈搏了……”
封淩雲立刻察覺出他的異常，回握住皇帝的手，卻發現他的指尖冰涼，身體在不住地顫抖。
封淩雲：“陛下，陛下！”
封淩雲扶住皇帝的肩，呼喚著他，但被噩夢魘住的皇帝卻置若罔聞，不停地重覆著同樣的話。
皇帝：“剛剛……剛剛沒有……脈搏了……”
他像是魔怔了，聲音都啞了。
封淩雲：“陛下！”
封淩雲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皇帝陛下，心臟像被狠狠握住一般抽痛著，他不停地呼喚著，卻得不到一絲反應，仿佛面前的只是一具失了魂魄的空殼。
封淩雲：“阿徹！”
面前的人猛然擡起頭，空洞的眸中再次映出了封淩雲的身影。
封淩雲：“阿徹，我在。”
封淩雲拋去禮數，將皇帝擁入懷中，劇烈鼓動的心跳聲透過胸膛傳入皇帝的耳中，他不再顫抖，嗚咽聲漸起：“淩雲哥……”
封淩雲：“我在，阿徹，你聽，我在。”
終於，東方徹不再克制，崩潰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封淩雲的懷中嚎啕，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
聽著東方徹的哭聲，封淩雲的心都要碎了。他抱著東方徹，頭一次意識到這位魁梧偉岸的帝王實際是如此脆弱，易碎。
他明明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封淩雲痛恨自己的隱忍沈默，粉飾太平。
他不想再看到他這般難過了。
封淩雲：“阿徹，能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在東方徹逐漸平靜下來後，封淩雲輕拍著他的背，輕聲問道：“我不知道的，你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
懷中的人僵住了，封淩雲沒有停下話語，繼續說道：“阿徹，告訴我好嗎？不論如何，我同你一起面對，好嗎？”
有些傷口，不揭開診療上藥就不會愈合，東方徹必須經歷這一步。
他會與他一同面對。
漫長的沈默裏，封淩雲沒有再出聲，他安靜地擁著東方徹，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不著急，他有一生可以去等待。
“我披上這皇袍的第一天，是登基大典。”
在黑暗中，東方徹開口，聲音裏有痛哭後的喑啞。
東方徹：“大典上，我啟年號嘉鈺，開啟了玄衡王朝。”
與永爍不同的年號讓封淩雲眉心一動。
東方徹：“那是我第一次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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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整個封府燈火通明。
太醫院裏的太醫跪了一片，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封相今日去參加錢家老太君的壽宴，回來後突然腹中絞痛，嘔血不止。
皇帝陛下帶著一眾太醫來時，封相已經沒有意識了。
每一個摸過他脈象的太醫臉色都是蒼白的。
“臟腑衰竭。”
“奇毒。”
“性烈。”
“脈象微弱。”
太醫們每吐出一個詞，李游的心就一沈。
“已用藥吊住了尚書大人的氣脈，如若撐得過子時，日後好生調養方可恢覆。”
德高望重的大太醫顫顫巍巍地說著，聖威沈重，壓垮了他的脊背。
皇帝：“若是今夜子時，他還沒有醒……”
皇帝陛下沒有說完，所有人便立刻俯身叩頭了。
整個房間只剩燭芯燃燒炸裂的細小聲音，剛進太醫院的小太醫抖地跪都跪不住，摔在一旁不敢動。
最終，皇帝陛下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內室。
內室中，服侍的仆侍們靜若寒蟬，死寂一片。皇帝屏退下人，執起布巾，坐在床邊，為封淩雲擦去額角的冷汗。
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封淩雲，心頭茫然。
他覺得自己應該哭的，至少應該想哭。但幹澀的眼角和麻木的心臟無不提醒著他習慣的可怕。
他端詳著封淩雲，記憶裏的劍眉星目正在痛苦地輕顫，那雙能給予甜蜜親吻、吐露溫潤話語的唇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
“淩雲……你還在怪我嗎……”
封淩雲感覺自己在一片深海中沈墜，周身冰冷，胃裏卻像吞下了烙鐵一般火熱疼痛，五臟六腑在劇痛中失去了知覺。無盡的黑暗吞噬了他，意識漸漸消磨，但耳畔微弱的聲音卻拉住了深淵前搖晃的身影。
那是一聲沈重的嘆息。
“淩雲……你還在怪我嗎……”
是誰？
是誰在說話？
顫抖的聲音，難過、委屈又絕望。
他不想讓他難過。
他不能讓他絕望。
“淩雲！”
皇帝看著面前的人艱難緩慢地睜開了眼睛，驚呼出聲：“來人！來人！全部進來！”
一瞬間，門外跪了兩個時辰的太醫們踉蹌著沖了進來。把脈，施針，溫藥，太醫們忙碌地穿梭在不大的內室間。水聲，布料摩擦聲，腳步聲交織，封淩雲聚焦的眼神落在了人群後，表情麻木的皇帝身上。
皇帝陛下沈默地立著，眼神中是無波的沈寂。
仿佛剛剛他一瞬間的失態只是封淩雲的錯覺而已。
醜時，燃了大半的燭火，終於熄滅了。
皇帝陛下親手剪的。
皇帝留宿封府，情理不合但無人敢有異議。
待眾人退去後，房內只剩下封淩雲和皇帝兩人。
封淩雲：“陛下。”
剛從鬼門關邁回的封淩雲，氣息虛弱，嗓音沙啞，一字一句像是磨在皇帝的心上。
皇帝：“別說了，淩雲，好好休息吧。”
皇帝躺上床，不像往常一樣緊緊貼著封淩雲，兩人之間隔著不大的空隙，卻像天塹一般，讓封淩雲覺得皇帝陛下遙不可及。
夏末的夜已有了絲絲涼意，自薄被間的縫隙鉆入封淩雲的心。
封淩雲不再多想，閉上眼睛，忽而覺得手腕一緊，身側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什麽也沒有說。
大病未愈，疲倦容不得心事，將封淩雲拖入虛無昏暗。
光怪陸離的靜謐黑暗中，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見到了少年時的東方徹，驚才絕艷，意氣風發，罕見的金眸中有燎原火光，笑的肆意又張揚。
“淩雲！淩雲！”
急促的呼喚驚醒了封淩雲，夢裏那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但沒了笑容與光芒，晦暗的眸中溢出恐懼與絕望。
皇帝：“你剛剛……沒有脈搏了……”
皇帝眼神空洞地抓著封淩雲的衣袖，牙冠都在顫抖。
皇帝顫聲重覆著：“沒有脈搏了……”
封淩雲立刻察覺出他的異常，回握住皇帝的手，卻發現他的指尖冰涼，身體在不住地顫抖。
封淩雲：“陛下，陛下！”
封淩雲扶住皇帝的肩，呼喚著他，但被噩夢魘住的皇帝卻置若罔聞，不停地重覆著同樣的話。
皇帝：“剛剛……剛剛沒有……脈搏了……”
他像是魔怔了，聲音都啞了。
封淩雲：“陛下！”
封淩雲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皇帝陛下，心臟像被狠狠握住一般抽痛著，他不停地呼喚著，卻得不到一絲反應，仿佛面前的只是一具失了魂魄的空殼。
封淩雲：“阿徹！”
面前的人猛然擡起頭，空洞的眸中再次映出了封淩雲的身影。
封淩雲：“阿徹，我在。”
封淩雲拋去禮數，將皇帝擁入懷中，劇烈鼓動的心跳聲透過胸膛傳入皇帝的耳中，他不再顫抖，嗚咽聲漸起：“淩雲哥……”
封淩雲：“我在，阿徹，你聽，我在。”
終於，東方徹不再克制，崩潰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封淩雲的懷中嚎啕，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
聽著東方徹的哭聲，封淩雲的心都要碎了。他抱著東方徹，頭一次意識到這位魁梧偉岸的帝王實際是如此脆弱，易碎。
他明明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封淩雲痛恨自己的隱忍沈默，粉飾太平。
他不想再看到他這般難過了。
封淩雲：“阿徹，能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在東方徹逐漸平靜下來後，封淩雲輕拍著他的背，輕聲問道：“我不知道的，你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
懷中的人僵住了，封淩雲沒有停下話語，繼續說道：“阿徹，告訴我好嗎？不論如何，我同你一起面對，好嗎？”
有些傷口，不揭開診療上藥就不會愈合，東方徹必須經歷這一步。
他會與他一同面對。
漫長的沈默裏，封淩雲沒有再出聲，他安靜地擁著東方徹，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不著急，他有一生可以去等待。
“我披上這皇袍的第一天，是登基大典。”
在黑暗中，東方徹開口，聲音裏有痛哭後的喑啞。
東方徹：“大典上，我啟年號嘉鈺，開啟了玄衡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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