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幫？”

張子川面色一肅，目光死死地盯著霍老九，過了好一陣子才忽然笑了一笑，“多謝九爺救命之恩。”

“你這小子，”霍老九“嘖嘖”地笑了兩聲，“怪不得莫雲笙這麽看好你。為人倒是機靈，不枉我救你一命。”他一邊說著，一邊端起房間裏的茶杯，給自己斟了一杯甘茶飲下，然後輕觸著放置茶杯的桌子，暗暗地敲了十四下，九短五長。

九五……救亡！

張子川瞬間反應過來了。他望著霍老九，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安青幫裏，竟然有救亡社的人。

“不用拿這麽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霍老九呵呵一笑，道：“我在安青幫只是一個空有輩分的老叔父而已，並沒有實權，所以管不得安青幫的大小事務，自然也沒有辦法把安青幫引向征途。不過，樹大好乘涼，在安青幫混了這麽久，我也算是有點積蓄，要不然也沒有辦法救你啊。”

“你小子也算運氣好，那麽湍急的河水，你偏偏撞在了我的撈金網上，這要是撞在船板上，再加上你身上還帶著兩處槍傷，我看，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了。”霍老九低聲說道，臉上浮著一抹笑容，似乎在慶幸著什麽。

張子川不由地笑了起來，所謂大難不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他看著霍老九，正想向霍老九道謝，就聽到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九爺！”外邊的人輕輕地喚了一聲。

霍老九皺了皺眉頭，大小算是個人物，被人打攪談話，自然心有不悅，“什麽事？”他隔門問道。

“餘先生來了。”門外那人小聲說道。

“餘先生？那個餘先生？”霍老九言語深沈地說道，兩道眉毛高高挑起，一臉不悅。

“就是餘漢生先生……”門外那人又道。

張子川一驚，“餘漢生？”他疑惑地瞥了瞥霍老九。

霍老九重色說道：“三野友吉倒臺後，這家夥的生活陷入窘境。不過幾天前，他又勾搭上日本高官，還接著他們的力量，網羅了一幫亡命之徒，想要接管我安青幫大小事務，做咱們安青幫的話事人。他這次來找我，只怕又是為這事來的。”

他轉過身子，又想張子川鄭重說道：“張先生，你就在房間裏……”

“待著”二字沒能說出口，遠方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呼聲。

“餘先生，這邊是九爺的水寨，沒有通報不能進去！”

“滾開！餘先生想去哪裏，還需要通報？九爺既然不願出來，那咱們餘先生就親自來拜訪他。”

兩道聲音彼此爭論不休。

張子川遠眺過去，就見餘漢生大步而來，身後領著一幫頗有江湖氣息的亡命之徒。

霍老九見狀，二話沒說，將張子川往房間裏推了一推，“張先生，你且待好了！”然後果斷地關上房門，神色凝重地跟在麾下小廝的身後，向那餘漢生迎了過去。

張子川縮在房間裏，透過那薄薄的窗紙，向外探視過去，就見門外的餘漢生和霍老九撞在一起，一下子就劍拔弩張了起來。

“九爺。”餘漢生向霍老九微微一拜，給足了大面子。

霍老九混跡江湖多年，算在安青幫並不算所謂的大佬，但是江湖人講究個規矩，輩分高的叔父不論在什麽場合，總是能夠說得上話的，尤其是在選擇話事人的時候。

“餘先生，好大的排場啊。”霍老九不痛不癢地說道，一字一眼猶如綿針，直刺人心。

餘漢生的嘴角微微一抽，心道著霍老九真是不知體面，但面上仍舊淺淺一笑，道：“九爺，我這次來，不是為了話事人的事情。”

“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是為話事人的事情而來，那是為了什麽？我霍老九還有什麽事能幫到餘先生的？”霍老九陰陽怪氣地說道。

餘漢生也不惱怒，反而迎著霍老九的話，略帶討好地笑了起來，“九爺，是這樣的。昨晚上，北洋工學院附近發生槍戰，死了好幾名日本人。涉事人員中的一個跳水逃走了，日方懷疑他逃進了你管轄的碼頭，擔心要犯恐對九爺您不利，所以讓我帶人來保護九爺您。希望九爺可以再想一想雙方之間的合作。我想，九爺也應該不甘心就此屈居於一個小小的碼頭吧。”

霍老九一聽，心中暗自一笑，同時又覺得眼下的事情有些棘手。昨天晚上，他救起張子川的時候，就有一批日本士兵在這片碼頭來回搜查，還和他的人馬起了沖突。要不是那些日本士兵還有些顧忌“安青幫叔父”這個身份，只怕昨天晚上，這裏已經是一片血海了。

“我呢，不需要日方的保護。回去告訴你的頭，不要太小看我霍老九了，別以為昨天晚上的事情那麽容易就過去了。”他輕輕瞥了餘漢生一眼，然後轉過身去，浮著船塢上的欄桿，眺著遠方，正色說道：“我還有事情！餘先生，慢走不送。”

霍老九直接下了逐客令，不給一點面子。

餘漢生極力克制，此刻也有些繃不住了，“九爺！咱們做事，好歹也體面些吧……”他咬著牙，心裏大為不悅。

安青幫的叔父輩的人物，算上已經逝去的顧聞恩，一共有十個。餘漢生一直認為從來不過問幫中事務、猶如閑雲野鶴一般的霍老九是最好說服的叔父，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他發現幾個叔父當中，最固執最難搞的叔父就屬霍老九了。

而最令餘漢生頭疼的是，原本幾個被威逼利誘同意支持他成為安青幫話事人的叔父，全都因為霍老九的態度直接改變了立場，不再支持他成為話事人。

霍老九聽餘漢生的口氣，似乎明白了餘漢生此行的目的其實還是和話事人有關，只是借故搜查罪犯，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

“和什麽人說什麽話。體面話是和體面人說的，不是和你餘先生說的。”霍老九頭也不回地說道，從頭至尾，他就一直是以後腦勺示人。

餘漢生看在眼裏，感覺受辱頗大，心裏氣憤，卻又無可奈何。

安青幫作為天津的大黑幫，風頭正勁的時候，遠遠蓋過莫雲笙的莫家幫，連艾希也忌它三分。現在雖然群龍無首，但好在還算團結，掌權的幾個叔父抱著團，可不是一般人能撼動的。

“九爺說的是，那我餘某人就不多說廢話了。”餘漢生見霍老九這麽不客氣，心底一橫，扭頭便招呼著身後的嘍啰大聲吼道，“來啊！給我搜，絕對不能讓張子川傷害到九爺！聽見了沒有。”

他如是說道，身後一眾小弟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樣，當即散了開來。

“餘漢生！”霍老九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安青幫的地頭找事！”

餘漢生一聽，故作惶恐，道：“九爺，這是那裏的話！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啊！”

他輕輕地瞥了霍老九一眼，身後的小弟掀開外衣，把掛在腰間的手槍掏了出來。

霍老九順勢望去，就見這幫亡命之徒的腰間除了手槍，還懸著幾顆手雷，這要是與之火拼起來，整個船塢怕是保不住了。

躲在房間裏看到這一切的張子川臉色不由地一變，隨後一個機靈，抓起房間內的一尊香爐，推開房屋另一邊的窗子，將香爐投了出去。

只聽“噗咚”一聲，水花四濺了起來。

針鋒相對的餘漢生和霍老九不約而同地挑了挑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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