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四日，一份含有爆炸性內容的報紙在整個天津衛傳了開來。

三野友吉消失了，關於他的罪狀也由不少小道消息傳了出來。比如在1935年就密謀計劃在豐臺發動兵變攻占北平，妄圖建立‘華北國’，加之在天津建立公館，從事情報間諜活動，走私、販毒、倒賣中華國寶，如今更是秘密建立了生化小隊，一手釀造無數慘案，所有關於海河浮屍的線索都引向了他的身上。

不過很快，這些消息就被莫名封鎖了起來，就連相關報紙書籍都被銷毀。

而日租界因為他的消失，陷入了一片混亂，受他庇佑的人在這幾天分別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打擊。其中尤以餘漢生為最，他的幾個場子被人連根拔了起來，煙館的貨源也突然斷了，原來跟著混飯吃的見他沒了靠山，攛掇著霸占了他的地頭，強占了他的資產，還把他毒打了一頓。

滿身是傷的餘漢生想找長谷秀一尋個庇護，可此時此刻的長谷秀一卻因為忙著收拾爛攤子和調查，根本就沒怎麽搭理她。

於是，他只好落魄回家，拿出多年的積蓄，雇了好幾個看護，勉強保證了家門的安生。

得知餘漢生落入如此窘境的張子川纏著一身的繃帶，臥在搖椅上翻看著報紙，露出久違的笑容。

那天之後，張子川便在艾希和吳瀟的協助下逃回了莫府，第二天上午，特高課就發起了通緝令，並從北平抽調了部分駐紮小隊進入天津。

莫老爺擔心張子川會有危險，就把張子川送到了相比跑馬地還要偏遠幾分的城邊老宅。

此刻，張子川正居住在一棟遠離囂塵的獨棟老宅子裏。由於最近不太平，學校也暫時停了課，張子川也難得有了半刻清閑。

這裏是救亡社的一個隱秘據點，除了張子川之外，還有幾個莫家幫的兄弟也住在那裏。為了與外界保持緊密的聯絡，他們還特意為張子川裝了一臺電話。

這天正值晴空。

暖風輕輕拂過正在看報紙的張子川，他笑得很舒暢，是因為他看到了壞人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子川！”一聲呼喊，將張子川從沈思中驚醒。

他放下報紙，順勢望去，就見吳瀟穿著一身便裝，提著一壇好酒和一斤驢肉，大搖大擺走了過來。

“吳大探長，今天不用巡街嗎？”張子川打趣地說道。

吳瀟擺擺手，自從大幹了一場之後，他就覺得幹個小巡捕是在沒什麽意思，“巡個屁啊，我正琢磨著辭了這份工作，直接跟著莫老爺一起幹大事呢！”

“快別想了，太危險了！好好工作，攢點老婆本，給你吳家開枝散葉才是大事。”張子川白了吳瀟一眼，這家夥的腦子真不知道是裝著什麽。

吳瀟哈哈大笑起來，“我都幹了這麽大的事了，你覺得我還能抽身啊？”

“對了，李老先生最近怎樣了？”張子川扯開話題，自從李幼清犧牲之後，他如今最擔心的便是恩師了。

“老先生還不知道幼清的事，並無大礙，學校停了課，這兩天聽說他去了北平。”吳瀟神色也變得鄭重起來。

張子川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繼續詢問起來，“最近幾天，城裏是不是有什麽新的情況？”

“嗯。”吳瀟點點頭，畢竟天津衛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前兩天，日本派了新的領事官員到天津衛，準備就此次事件讓咱們的特別市長吳嘯林給個交代。”

一提到吳嘯林，吳瀟就表現的欽佩而神往。

“新的領事館官員？”張子川有些詫異，感覺日租界被接手的速度也太快了。

“三野死了，日租界裏不安穩，這一次派的人聽說來頭很大，不是什麽善茬。”吳瀟沈著氣說道。

“你知道他們是什麽來頭的嗎？”

“聽說是軍方背景的，其中一個叫北條廣野，傳聞權限和級別都很高。”

“畢竟一來就找吳市長要交代，說明是個硬茬，對了……吳市長怎麽說？”張子川反問道，其實以吳市長的為人，他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事情了。

“還能怎麽說。”吳瀟一臉拍案叫絕的模樣，仿佛親臨現場一般，“吳市長當場就拍了桌子，拿著你拍到的照片，反讓那些日本給個交代。”

張子川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又問到：“後來呢？”

吳瀟呵呵一笑，“當然是不歡而散了，那些日本人心虧著呢！你要知道，事發日租界，吳市長其實管不到那，如果要鬧下去，吳市長倒是有借口派人到日租界調查了，日本人可不敢這麽玩。”

“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張子川問道，言語中透著一絲詫異。

吳瀟看穿了張子川的心思，跟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救亡社發起了針對日本研究生化武器的聲討，但效果甚微。日本方面一直推脫說照片系偽造的，拒不承認正在進行生化研究和人體試驗，還推翻了我們的供證，反咬我們是刻意陷害。”

“太無恥了。”張子川咬著牙關，面色沈了下來。

天津衛的日本生化支隊，只是日本生化部隊的一個極小的組成部分而已，如果不緊緊地抓著這條尾巴，把後面的龐然大物揪出來，這對整個世界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呼……”張子川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心底泛起的波瀾壓了下去，他知道世道如此，一個積弱的國家，很難強勢起來。

“莫老爺他們呢？”張子川關心地問道，“拜托他們的事情，現在做到什麽程度了？”

“你說找銅粉是嘛！”吳瀟答道。

一天前，張子川托人給艾希和莫老爺帶話，說是要幾頓銅粉，用來置換被王水溶解的黃金。

吳瀟從知道這個事，也參與了這個事，“你要的數量太大了，現在這個時候找，又有些難度，所以還沒收集完。不過說道這個，莫老爺倒是托我向你問話，啥時候可以去運那批剩下的黃金？”

“已經過了四五天了，應該差不多了。你回去告訴莫老爺，讓他派人準備準備，裝作倒尿、送泔水的，把新蓄糞池裏的液體運到我這裏來就行了。”張子川小聲說道，隨後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交到吳瀟的手裏。

信是他這兩天寫的計劃書，裏面有關於如何運走剩餘黃金的詳細內容。

吳瀟隨意地掃了一眼，就覺得腦子這方面還真他娘的玩不過張子川。

“信交給莫老爺就好了。”張子川忽然就疲乏了起來。

吳瀟收起了信，然後把驢肉拿到廚房裏切了片。

“子川，我還有事想和你說。”吳瀟幾度欲言又止。

張子川仿佛看穿了吳瀟的心思，整個人晃晃悠悠地扭過頭去，神情落寞，“李院長他還好嗎？”他有些不敢言語，剛才就一直在想這個事情。

“不太好。”吳瀟搖了搖頭，他本來想騙騙張子川來著，但是依照張子川的個性，這事不能不能騙，也不能瞞……

張子川一聽，頓時沈默了。

吳瀟見他臉色難看得緊，又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只能給他倒了一碗酒，緩緩地給他遞了過去。

張子川結果吳瀟給他倒的酒，一口氣悶入腹中，無法釋懷地長嘆了起來。

兩人相對無言，各自飲著悶酒。

許久，張子川才淡淡地道了一聲，“老吳，幫我多照看著點。”

吳瀟不像平常那樣嘻嘻哈哈，而是同樣淡淡地道了一聲，“我知道了。”然後放下酒肉，整了整衣服，就要告辭。

“慢走。”張子川也不留他，他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接待客人，所以索性讓吳瀟先回去。

半響過後，老宅又恢覆了沈靜。

張子川嘆了口氣，從搖椅上爬了起來，走進老宅內，一個非常幹凈的房間裏。

房間裏是艾希當日從普安肥皂廠帶走的化學儀器和化學材料，以及一些由莫老爺購買的醫學儀器。

這幾天裏，他也沒閑著，從艾希那裏要了點小藍瓶，就開始研究了起來。

小藍瓶裏裝的是一種新型的病毒抗體疫苗，除了能作用在病毒上，張子川還意外地發現它有有很強的治愈能力，並親身實驗了一下，效果顯著，但似乎有些副作用，試過之後，人總是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或許因為它是完成的殘缺品吧！

或許這是日本人沒能研發完畢的殘次品吧。

張子川覺得可以利用一下，說不定能研制出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所以也算花了大心思，不僅將李幼清臨死前留給他的實驗數據記錄研究了個透，就連這幾天親身試藥的結果他都記錄了下來。

但令人失望的是，研究並沒有實質的進展。

張子川又往自己身上註射了一點點疫苗，昏昏沈沈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平靜的地躺在床上，安穩地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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