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幼清，張子川心底也是五味雜陳，失去親人，心懷遺憾，同樣的事情也在自己身上發生過，這讓他很有感觸。

“岳山很有自己的想法，做什麽都是不聲不吭的，他和餘漢生不對付，天天吵，影響很不好。”李幼清說著眼淚又要下來了：“我不理解他，從來沒想過他做這些事是為什麽。”

張子川想拍拍她的肩膀，說幾句寬慰的話，但他猶豫了很久都動不了，只能幹巴巴的讓她不要太傷心了。

李幼清抽了抽鼻子，搖著頭苦笑：“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查出岳山的死因，子川，我現在沒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你是其中一個。”

她看他的眼神很堅定。

“我很榮幸。”張子川道。

李幼清又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稱職，知道的也不多，我那天無意偷聽到餘漢生說了幾句狠話，岳山似乎還威脅過他。”

“威脅？”張子川反問道。

李幼清點頭，說：“我這人沈不住氣，相信你對餘漢生的脾性也有所耳聞，他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不可能任由別人抓著把柄的，我一急，就想到他有嫌疑殺死我弟弟，我就特別氣憤，直想和他撕爛臉皮。”

張子川：“不要太沖動。”

“我也知道……但是，子川，我們一家就三口人，我父親已經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了。”李幼清目光如炬，“我能力有限，這幾天輾轉打聽的消息都不多，就是餘漢生這個人你得小心點……”

張子川沈吟一陣，有些遲疑不定的開口問道：“餘漢生對你……”

李幼清一臉疑惑，隨即反應了過來，直直地看著張子川，道：“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和他從來就沒有絲毫可能。”

張子川心下了然，到了這個地步，李幼清是根本不會給餘漢生丁點希望的了。

不過這也更讓他疑惑，餘漢生的殺人動機難道僅止於此麽？僅僅是因為人盡皆知的私人矛盾？

以張子川對餘主任的了解，這人極好面子，應該不會因為目前所揭露的線索，而斷然去殺人的。

或許，李岳山知道了餘主任的某種秘密也不一定。

想到這裏，張子川又變得有些沈寂了下來。

和李幼清分開之後，他就去了一趟昨晚那人臨終前所說的河西橋頭。

橋頭這一片早已荒蕪，就連橋都早已半殘不殘，年久失修。張子川仔仔細細地尋覓著，終於找到了那人所說的那一截枯木樹洞，腦袋往裏一探，果然發現了一小塊紅布，裏面赫然就包裹著半截玉佩。

……

警察廳，審訊室內。

吳瀟表情氣哼哼的，指著對面一個有恃無恐的人大聲喝話，也不知道已經不知道拍了多少下桌子了：“再不說，我把你們都切碎了餵狗！”

整個警察廳都能聽到他的咆哮聲在回響。

張子川提腳踏進來，看到小劉和幾個小巡捕聚在審訊室的門口一臉汗顏的看著熱鬧，頓時有些好笑。

“張先生你來了？”小劉看到張子川就沖他招手。

張子川問：“這是怎麽了？”

“老大發脾氣呢，這幾個孫子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死皮賴臉，要不是我們拉著，老大都把他們打殘了。”小劉表情一言難盡。

張子川探頭看了一眼，審訊室裏對峙著兩個人，一個火急火燎，另一個則氣定神閑。

他搖了搖頭，這些人既做得出殺人拋屍的事，自然不是什麽善類，恐怕不是普通的手段就能對付得了的。

正想著，審訊室的門就被大力推開了，吳瀟跟一頭盛怒的獅子似的大踏步走了出來，鬼鬼祟祟守在門口的人立即作鳥獸散。

“都他娘的這麽閑呢？去，給我倒杯茶過來！”剛指著一個倒黴蛋訓了兩句，扭頭就看到了張子川。

張子川笑了笑，主動問他有什麽進展。

吳瀟一提這個整個人都要炸了，指著審訊室就開罵：“他娘的，那幾個玩意兒居然說自己不是中國人！審了半天，連個屁都沒放。”

說完捏著鼻根大聲喘氣，臉上的神態已經是隱忍到極點：“五個都是大煙鬼，身上凈是鴉片膏，其他也沒搜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張子川皺了皺眉：“浮屍呢？”

“整整十具，都擡回來了，林法醫在忙活呢。”

兩人一同走著，張子川手裏捏著從河西橋頭樹洞裏找出來的半塊玉佩，心裏頭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些種種的交集告訴吳瀟。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人應該是天津衛本地人，而且和李岳山有牽連，這件事可大可小，貿然拉吳瀟進來太鋪魯莽了,還是自己先查一查吧。

張子川沈默得有些反常，但吳瀟完全沒有註意到，口中還不停的念念叨叨。

“幸好那些孫子沒帶武器，他們都是亡命徒，為了一盞大煙膏子就能賣命……”

“你別單獨行動……你有在聽嗎？”

“……”

張子川清了清喉嚨，又一次誠懇點頭。吳瀟當老大當習慣了，江湖氣重，張子川這個同齡人都拿來當小弟來管教著，保護著，啰啰嗦嗦的教訓人時，和他哥張子麟簡直一模一樣。

“你別給我幹點頭，要記在腦子裏知道嗎？別一聲不吭又沒影了，你比我妹還不省心……”吳瀟又是搖頭，張子川無知無畏的樣子讓他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

聽他提起吳玥兒，張子川反而來了精神，“十年沒見，都記不清她的長相了，怎麽，她讀完書要回來了？”

吳瀟臉上的表情特別無奈：“前幾天來信，說畢業了先不準備回來，她已經考上軍校要當兵去了，也不是個讓人安生的主。”

張子川不算太驚訝，吳玥兒比吳瀟小五歲，在他記憶裏就是個鬼靈精怪的家夥，雖說是個女孩，性格卻大大咧咧一點也沒有女孩的樣子，喜歡用蠻力解決問題，從小就是吳瀟的頭號小弟，打架的水平比一般人都要厲害。

“吳老爺子居然肯點頭？”張子川比較不解的反而是吳老爺子的態度。

“說什麽呢，老爺子都快氣掉半條命了，但她從來都不和人商量，軍校那邊連名額都定下來了，沒轍。”這時，有個小警衛端茶水進來了，吳瀟拿起杯蓋吹了吹，“那丫頭還算有本事，只要她安分點不往前線跑，就由著她吧……”

張子川又問起了浮屍的驗屍情況，吳瀟和他並肩往法醫室的方向走，“那些孫子對拋屍認得爽快，其他就不吭聲了，說是拿錢辦事，扯半天還說自己是日本人，要求我把他們交還日本政府處理。”

張子川擰眉不語，這件事會和日租界扯上聯系，在之前整理浮屍的資料時他已經有了猜測，還向吳瀟暗示過，死者大多數都有大煙癮，只有日租界的煙館最猖獗的，而且大煙鬼最多。

“你打算怎麽辦？不過，浮屍可能是從日租界漂下來的，這倒可以證實了。”

吳瀟點了點頭，緩緩道：“這幾個雜碎在日租界裏拋屍，被我們逮了個正著，想必那些日本人也不會替他們出面。”

“出面就等於是承認和浮屍案有關，除非那些日本人不顧臉面了，這幾個家夥現在就是虛張聲勢，根本沒人在乎他們的死活，甚至還有人會嫌他們礙眼。”張子川嘆了口氣，繼續道：“不過這次已經打草驚蛇，下一次再想去日租界調查，就沒那麽容易了。”

“其實這一次去日租界抓人已經是踩過界了，昨晚情況緊急，顧不得那麽多了。不過還好抓住了拋屍人，不然僅僅是過界這一項，就夠那些日本鬼子做文章了。”

搖了搖頭，吳瀟深吸一口氣，天津衛租界林立，各個租界之間井水不犯河水，互相制衡，誰也不敢輕易地打破這種平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矛盾。

張子川推開了法醫室的門，林法醫正全副武裝的做著解剖，血肉模糊的畫面特別有視覺沖擊力。

“你們來了？”沒想到一向內斂的林法醫見了他們，語氣竟有幾分歡喜，看樣子應該是正在等他們。

吳瀟拉著門把的手怔住了，看了一眼手術臺上的屍體，腳步虛晃了一下，似乎不太能接受這麽刺激的畫面。

以前的浮屍沒被切得這麽碎過，也不知道林法醫受了什麽刺激。

張子川就淡定多了，擡手用衣袖捂住口鼻，從吳瀟身後走了進來，問：“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林法醫點了點頭，手下動作不停：“你們這次太及時了，三種屍體都有收獲。”

這時吳瀟也不暈了，疑惑道：“沒有收到腐爛的屍體的啊，擡回來的時候都挺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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