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張子川臉上滿是疑惑和好奇，這時吳瀟卻不怎麽願意再開口了，還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要驅趕他。

“走走走，你要遲到了，讓學生等你，像什麽話。”

看著天色也確實不早了，張子川也就沒糾纏吳瀟，到校時正是上課時間，校園內靜悄悄的，只有零星幾個人影在走動。

“劉大同？”十分意外的，張子川居然看到了劉大同，這讓他疑惑。劉大同一向屬於好學生的範疇，不遲到也不會早退，怎麽上課時間還在外面？

劉大同面向著他的方向，正在跟一個背影有些熟悉的姑娘說著什麽。

他看起來很平靜，唇抿著，半晌過去也沒怎麽開口說話。

相對的，和他站在一起的姑娘就激動多了，一直語詞激昂的說著什麽。風把她的聲音吹得很散，張子川隱約聽到了李岳山的名字。

“先生好。”劉大同看到了張子川，立刻斂目問好，態度不卑不亢的，整個人看起來比昨天有活力些了。

張子川點了點頭，這時一直背對著他的人也轉過了頭，是李幼清。

劉大同和李幼清這對組合，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可仔細一想，又是在情理之中的。李岳山與劉大同關系好，李幼清又格外關心堂弟死因，兩人會聊到一起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了。

只是眼下，李幼清眼眶微紅，見到張子川連招呼都沒打，錯身就走開了。

看來兩人溝通得並不是很愉快。

李幼清前後給張子川的印象相差很大，從第一印象的溫婉，到後來談天時的開朗直爽，那天搜查李岳山房間時還表現得很堅強，但接下來，她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差，情緒化很嚴重，現在可能是完完全全反應過來弟弟已經不在人世了，人看起來就失魂落魄的，聽說已經有兩天沒去醫院上班了。

張子川對李院長的事都十分上心，見李幼清這樣子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先生……”劉大同看著張子川，似乎有話要說。

張子川含糊應了一聲，示意他放心開口。

劉大同看了看四周，見真的沒什麽人了之後，又把目光投在張子川身上。

張子川長得端正，謙謙君子，濕潤如玉 ，說話做事都是四平八穩的，看著就是很值得人依賴的類型。

半晌，劉大同壓低了聲音說了意味不明的五個字：“小心餘漢生！”

張子川心下落了一拍，隨即又皺了皺眉，卻見劉大同已經退開了數步：“先生，我回去聽課了。”

他沒有說話，但劉大同也不是要等他吭聲的意思，自己就走遠了。

晚上張子川沒有再去海河，而是不遠不近的跟蹤起了劉大同，而吳瀟的人則被他打發走了。

劉大同畢竟還小，由父母管教著，夜裏能偷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深夜時分，所有人都該睡下來的時間了。張子川躲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裏，頭上戴了一頂禮帽，整整守了兩三個小時才等到了劉大同。

劉大同還算謹慎，四周看了沒人才一步三回頭的趕路的。

張子川向來有耐心，這跟人的本事也是由他的性格潛移默化自學成才，他跟得慢，隔的距離也遠，但他完全不擔心會跟丟，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今天劉大同讓他小心餘漢生，那這兩個人的身份大概都不會簡單了，只是哪一方是敵哪一方友，張子川想自己去做這個判斷。

兩人輾轉幾條沒什麽人走的小道，左繞右繞，來到一處修鞋的鋪子前。

劉大同低著頭快步走了進去，張子川探頭掠了一眼，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居然都是學校裏的學生，有男也有女。

看店的老漢正在擦一雙油光發亮的皮鞋，臉上一直是笑呵呵的。張子川又等了一會兒，這修鞋的鋪子慚慚的就熱鬧起來了，粗衣打扮的工人，還戴著頭巾的婦人，車夫下人，全都鬼鬼祟祟的進了這鋪子。

張子川這才真正的松了口氣。

想必這就是李院長口中，李岳山偷偷摸摸在做的事了。

學生，工人，婦人，車夫，下人，這些人生活都不容易，卻人人還是心系祖國，他們的心還存在著抗爭的念頭，不甘於命運，也不甘於欺壓，他們在凝聚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拼搏！去反抗！去爭取！

張子川笑了笑，一直以來，他在天津衛看到的景象都太過消沈，他都快忘記了，華夏民族從來都不是一個任人欺淩的民族，上到西漢，就有祖先就說出了‘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樣的話，以前的中國能讓外族俯首聽命，今後也可以！

他的心在發燙，修鞋鋪子裏聚著的這些人，他們像寒風冷雨裏的一片火光，只要任何一個稍微有些反抗意識的國人靠近，都會被帶動起來，燃燒自己，為撕碎漫天的黑暗做出一番貢獻。

接下來的兩天，張子川都在整理從林法醫那裏得來的資料，屍體已經沒了，只能從數據裏找線索，但他心裏已經有了部分猜想，所以整理起來時並不是特別費神。

眼看李岳山的頭七已經到了，張子川特意請了一天假，打算去參加這場葬禮。

不但是他，還有好些學生都去了，浩浩蕩蕩的，聚在一起時人數還是有些驚人。

一連幾天沒見，李院長的精神頭更差了，一看就是沒怎麽睡過覺。李幼清扶著他，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著都特別憔悴。

張子川和吳瀟幾乎是同時到場的，這場葬禮說是葬禮，其實只是一場告別儀式，並沒有真正讓李岳山下葬。

李岳山死得不清不楚，屍體還在法醫室裏，李院長做了個決定，禮照辦，但屍體將會捐出去，希望能早日查出一個真相。

這場葬禮過後，張子川的心情莫名沈重了很多，查出李岳山的死因似乎一下子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夜裏他總是睡不安穩，李院長瞬間蒼老的背影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一再警醒著他，應該早日給生者一個交代。

無論如何，如今已經多少有一些線索了，至少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那餘主任餘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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