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8章 黑化

關燈
第78章 黑化

陷入時空循環的這一天,李元牧發現了自己的秘密。

他印象中的阿姊,是那個無數次喚著那個救他於水火的存在。

讓他在雷聲中被安撫、在充滿毒蛇的祠堂裏被救贖、在被鎖三天幾近虛脫時被放出屋子。

在皇宮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是他唯一的依戀。

直到這天,他感覺自己就像是瀕死的魚,快被在這屋子裏困死了。

金繩拴著鈴鐺,伴著他身子的輕顫一下下敲擊著少年清瘦的腳踝,鈴鐺聲不絕於耳,讓他再次感受到了那陣頭疼欲裂的苦楚。

而就在這片擾得人精神衰弱的鈴鐺聲中,李元牧聽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李元牧?”

他渾身汗濕地倒在地上,狼狽擡眼,瞧見華淑手中拿著鑰匙,在窗欞門口朝他微笑。

他看到華淑笑盈盈地打開了鎖,把被軟禁三天的他在瀕死邊緣放了出來。

窗欞一開一合,他順著華淑的指引出了那個陰濕潮熱的殿內。

倘若此刻有其他人,他們看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一幕。

面色蒼白到近乎半透明的少年雙眼望著空氣,扯唇輕喚著“阿姊”,隨後從窗欞一躍而下。

那把鎖著門的金鎖,實則從未被開啟過。

好不容易出來後,李元牧心想,他這幾日都沒給母妃請安,應當先去拜訪母妃。

在暴裂的陽光下,他和華淑道了別,走到大殿時看到了正在給琴弦抹松膏的母妃。

母妃依舊是嫻靜似水的模樣,瞧見他時還有幾分訝異:“元牧?你怎麽出來了?”

他沒留意到琴貴妃的眼神中比旁日裏多了幾分釋然,與極為糾結的不舍——那時陛下已經來過琴合宮了,那把要了琴貴妃性命的匕首此時正隔著裏衣貼在她的手腕。

李元牧聽到母妃一如既往的關懷話語時,心中有些委屈,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給她見了禮,這才回應道:“阿姊說她求了父皇,待父皇松口後這才替兒臣開了門。”

可是華淑.......分明在封城啊。

琴貴妃擦拭著琴弦的手微頓,眸光裏染上了一絲憂愁:“你是不是頭疾又犯了?”

李元牧不知母妃為何突然扯到了這個話題,雖不明所以仍是頷首道:“是,方才兒臣的確身有不適。”

琴貴妃看著李元牧的目光很覆雜,她像是在糾結著不知是否該喚醒一個沈睡的人。

人在陷入深度睡眠時,是很難醒來的。

要麽沈溺一輩子,要麽承受反噬的作用將他強行喚醒。

琴貴妃只是個鄉野女子,在遇到喬裝的陛下之前,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豆腐西施”,眼界並不算廣,這也是為何她早就發現了李元牧的不對勁,卻遲遲沒有揭露他的臆想。

她以為自己有很多時間可以陪著兒女長大,也覺得李元牧就算偶有臆想癥也並無大礙。

琴貴妃曾悄悄讓人去宮外請了江湖大夫,遠遠瞧過李元牧一次。

大夫說這是心病,李元牧從小到大都活得太戰戰兢兢了,他需要有一個“救贖”。

至於為何他的“救贖”會是華淑,大夫給不出很具體的原因,只說是因人而異。

有些人臆想出來的救贖是身邊最強大的存在,因為他們相信那個人有足夠的能力幫助他們。

而另外一種人臆想出來的救贖,恰恰是傷他們最深的人。

那種心態是大夫很難和琴貴妃解釋清楚的,是扭曲的心理慰藉。

這就像是曾有官家小姐被殘忍的綁匪綁架,她的家人將她救出來後,不惜一切代價將那綁匪抓了起來,恨不得碎屍萬段,誰知官家小姐卻卑微地跪著祈求他們不要傷害他。

她說,這個讓她險些沒了性命的人,是她的救贖。

她如今能活著是綁匪的恩賜,他是她的恩人。

他們都說她瘋了。

或許吧,畢竟這種在極度恐懼的漩渦中,還能有什麽正常心理呢?

大夫不知該如何解釋李元牧的現象,只能和琴貴妃道:“七殿下的臆想癥是有助於他的,目前看來引導他做的都並非壞事,這更像是身體本能的自我保護,無須太過擔心。”

“此等事急不來,須得等七殿下放下了、不再那麽缺乏安全感了,他的臆想癥才能痊愈。”

因為大夫的這番話,琴貴妃一直將擔憂深藏心底,因為她知道自己一絲一毫的憂慮都只會在無形中給李元牧心理壓力。

可如今,沒有時間了。

她不能再為李元牧提供庇護、也不能將他藏在這琴合宮中。

他若是當上了太子,每一個舉動都是在旁人的監控下,太子怎麽能有這種看似癲癇的臆想癥呢?

那可是大大的不吉,說不定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連命都難保。

琴貴妃看著自己的孩子,眼眸漸漸有些濕潤了,李元牧只是像小時候那般輕伏在她的膝頭,溫順地對她說著華淑待他是多麽的好。

“元牧,幫娘去外邊折一束花,可好?”這位溫婉的女子首次出聲,打斷了李元牧的絮絮叨叨。

這一聲“娘”讓李元牧有一瞬的恍惚,幾乎以為他們是在尋常人家,而不是生在這冷血無情的帝王之家。

他輕聲應下,起身去殿外折花。

李元牧卻並未看見,在他轉身後,琴貴妃的手隔著衣袖撫上了那把沈甸甸的匕首。

這一日的烈陽真的很晃眼,世界都仿佛被鍍上了一層爛白,看什麽東西都看不真切。

李元牧挑選了好半晌,總覺得哪一朵花都有它的不完美,挑挑揀揀一炷香後才終於找到了個勉強合他心意的。

他撚著花朵再次推開正殿門時,看到的便是那在之後循環裏無數次見到的那一幕。

雪□□致的花朵墜落在地,被他奔過去時無聲踐踏碾壓成泥,李元牧看著倒在地上的琴貴妃,聲音都是顫的:“母......母妃......”

琴貴妃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裏,艱難地望著他,在咽氣前斷斷續續地對他道:“元牧......醒來吧.......”

巨大的悲慟伴著潮水般的疼痛席上心頭,千萬根金針從指尖一路末入血液裏,在體內游走著,盡數朝最脆弱的腦部神經席去。

李元牧只覺頭疼得仿佛要裂開,他無聲地哭著,額角淡青色的筋絡暴起,讓他痛不欲生。

也是在那一刻尖銳又清醒的疼痛下,李元牧發覺了一切的真相。

他依戀的,是那個在雷雨夜穿過磅礴大雨擁他入懷的華淑。

可他潛意識裏卻忽略了那晚的殿門分明從未開啟過。

他依戀的,是那個會為了他頂罪、替他受杖責的華淑。

可他強迫自己遺忘了他趴在床上養傷的那些時日。

他依戀的,是無時無刻都在關心他、幫助他、護著他的華淑。

可他故意省去了自己因華淑的壓迫而痛不欲生的日子。

假的,都是假的。

華淑當然是真實的,她這些年來是那麽肆意地壓迫著李元牧,會巧笑倩兮地把他推進池塘讓他近乎溺死,也會分明看到二哥往緊閉的祠堂裏放毒蛇而默不作聲。

不存在的,僅僅是李元牧口中那個對他好到骨子裏、讓他病態依戀著的華淑。

這一天成了李元牧的夢魘,他失去了自己的母妃,也失去了那個被他深深篤定一直會護著他的阿姊。

至於後來,為什麽李元牧還能看到“華淑”呢?

那是他偶爾的自我縱容,既是縱容也是強迫。

他需要給自己一個借口——一個手握重權,還能把施暴者繼續心無芥蒂當成親人的借口。

他們的母妃不會希望看到他和華淑自相殘殺的。

誠然,為了坐上這個位置,李元牧放棄了很多,放棄了自己的君子骨,放棄了那個純善卻軟弱的自己,放棄了一切不屬於一個帝王的情緒。

他不再一味地隱忍退讓,反而開始肩負起了一位儲君應當有的一切,在嚴庚書朝他拋出互相利用的橄欖枝時,以一個賭徒的心態牢牢地握緊了他。

李元牧的確有著遠超旁人的智慧,興許這也是為何他會患上這臆想癥,畢竟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予一個人才華的同時勢必會拿走些其他的東西。

然而這份智慧並不能讓他心安,反而讓李元牧有著超乎旁人的憂慮。

李元牧為何從不曾學棋?因為他憂慮的實在太多了,旁人走一步看三步,而李元牧必須要強迫自己縱觀全局,才能邁出他的第一步。

說他怯懦膽小也好,杯弓蛇影也罷,他的確就是這麽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嚴庚書擔心李元牧成長起來後會把他砍了,李元牧又何嘗不在擔心嚴庚書會借勢一舉把他殲滅?

因此李元牧開始著手引誘裴寧辭心中的惡劣因子。

親眼目睹師兄面容平靜地被烈火燒死實則給裴寧辭留下了極深的心理傷疤,他一向對世間的情緒漠不關心,可這一刻的裴寧辭開始猶豫了。

他開始思考,自己這麽做究竟對不對?

這個大祭司的位置究竟有什麽價值?

他到底應該當個什麽樣的人?

李元牧的引導著實是恰到好處,他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告訴裴寧辭:你沒錯,你得去爭,你要的就是這份名譽。

長此以往,裴寧辭終於在他繼位後突發水患時,抓準時機登了城樓。

至此,白衣祭司裴寧辭徹底進入了民眾的視野,扭轉了嚴庚書一家獨大的勢力。

可怕嗎?就連李元牧自己都覺得他挺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已經快想不起來曾經被宮人譽為“溫柔七殿下”的自己長什麽樣了。

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是由他母妃身亡的這一天開始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當一個普通人。

堂堂正正地生,幹幹凈凈地死,無須轟轟烈烈,平淡即可......

李婧冉問完這句話後,她便看到李元牧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被他掩蓋下去了。

他避開她的視線,勉強地笑了下:“阿姊自然就是阿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好啊,那不如說點你聽得懂的。”李婧冉平靜地望著他,“你把我困在這個空間,究竟是為了什麽?”

入魘散,它的功能是可以編造一個夢境。

可是自始至終,李婧冉都沒有掌控這個夢境的權利。

小黃對此也表示不解,但它先前帶過的宿主也沒人使用過這個道具,因此兩人一開始都只將這一點歸結於道具被對家公司汙染後的漏洞。

但是直至此刻,李婧冉才發現入魘散的確是人為編造的,只是編造夢境的、敲定循環時間點的人不是她。

而是李元牧。

畢竟這樣才合理。

入魘散的目的是為了讓她救贖李元牧,可她怎麽知道要如何救贖李元牧?

只有李元牧自己才明白他心底最大的創傷是什麽,因此才能編造出最契合的夢境。

他是夢境的主人,而她只是他邀請來的客人。

至於破除這個循環夢境的關鍵,自然是掌握在夢境主人手裏的。

李元牧聽到她的問話,沈默了良久。

發現李婧冉已經猜出一切後,李元牧不再否認她方才說出的一切。

他斂著鴉羽般的眼睫,呼吸低且輕緩,過了好半晌後才再次開口對她道:“我想請你救我。”

李婧冉並未立刻答應,沒吭聲,只是這麽看著他。

李元牧輕輕抿了下唇,再次擡眼時一眨不眨地回視著她:“陪我破除這個陰影,可以嗎?”

第六周目,最後一次時空循環。

世界重置的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長久,李婧冉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艘小船托著,在風平浪靜的海面被安安穩穩地送到了她的地點。

再次睜開眼時,沒有天旋地轉,沒有那種惡心想吐的感覺,一切都顯得格外平和。

李婧冉環視了眼四周,發現她依舊是在琴合宮,只是和最開始幾個周目似乎又有些出入。

白玉拱橋上沒有來勢洶洶的掌事宮婢,陽光也仍舊並沒有下午那般刺目。

此時應當還是早上,清晨的光線透過雲層柔柔灑向大地,宮女們三三兩兩地在庭院中灑掃,並不算忙碌地低聲交談著。

“七殿下今早竟然觸怒了陛下,陛下這是變相地軟禁他了呀。”

“是啊,我也真是想不通,七殿下待我們都性子如此好,怎生會頂撞陛下呢?”

“我看你們都少說兩句吧,興許是那位去封城之前留下的禍患。哎,分明是一母同胞,公主的性子怎和七殿下如此迥異?”

李婧冉聽到這裏,大抵明白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了。

先前幾次的循環裏,她都是來到了李元牧被軟禁的第三日,而今才是李元牧被囚的第一天。

時間提早了兩日。

李婧冉大致理清楚了個大概後,便再次盤算了下路線,打算偷偷溜去李元牧的屋子。

只是她心裏想著事,運氣不太好,走路時在枯枝上踩了一腳,清脆的“嘎吱”聲立刻讓她意識到大事不妙。

“誰?!”灑掃的宮女們循聲望來,而李婧冉在心中暗自為自己糟糕的運氣深深嘆了口氣,隨後轉身就跑。

這琴合宮絕對和她八字不合,怎麽每次都逃脫不了被人緊追不舍的命運。

李婧冉也算是經驗豐富的逃跑選手了,熟稔地把一路上的竹籃和盆子盡數往身後扔,人為造成了很多阻礙。

她原本想循著記憶中的路線跑去柴房,但想了想心中頓生一計,腳下一拐就朝李元牧所在的屋子裏跑去。

篤篤篤。

李元牧原本正立於梨木桌案前抄經書,忽而聽到窗欞被人叩響。

“李元牧!開個窗!”李婧冉邊敲他的窗戶邊迅速道。

他擱下筆走到窗口,猶豫片刻卻仍是並未開窗,只是禮貌地隔著窗戶紙看著女子模糊的影子,低聲問了句:“我如今禁足不便與外邊有來往,不知......”

李婧冉聽到李元牧的這句話便是一楞。

李元牧沒有先前時空循環裏的記憶?

僅僅是短暫的停頓後,李婧冉便迅速換了種方式:“七殿下,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被汙蔑偷竊,如何解釋掌事姑姑都不信,硬是要剁了奴婢的手啊!”

如今的李元牧著實是個小天使,甚至善良到了近乎聖父的地步,她既如此祈求他,他必不會袖手旁觀。

果不其然,李婧冉盯著那扇緊閉的窗,似是能透過薄薄一層窗戶紙,看到李元牧透著糾結的剪影。

但不過須臾,只聽“哢嗒”一聲輕響,窗戶便如她所願。

李元牧如今剛被關進來沒多久,還沒有元氣大傷,除了膚色格外透白外,臉色此刻看著還是正常的。

纖長的眼睫是鴉羽般的濃黑,和那雙黑潤到極致的杏眸一般,唯有唇色顯得格外鮮紅,蘊著少年人獨有的恣意。

李元牧看著窗外的女子,正想再多詢問兩句自己能如何幫她,誰料下一秒居然看到她絲毫不拘小節地撩起裙角,竟是要翻窗進來。

他頓時便像是被燙到了般挪開視線,神色有些倉促:“你這是......”

“接住我啊,七殿下。”李婧冉說罷,也不等李元牧的回覆,倒像是篤定了他一定不會讓她摔到地上一般,朝他嫣然笑了下便張開雙臂朝他撲了過來。

盛夏的烈陽著實太過晃眼,先前被她掩住的陽光隨著她的動作一同傾瀉而下,她與燦爛的陽光一同撲入了他個滿懷。

李元牧被她抱得往後踉蹌了幾步,想扶她又不知手該往哪兒放,只能雙手僵在半空,身子後仰無措地被她抱著。

興許是他方才在抄寫經書的緣故,李婧冉能嗅到少年身上的墨香,是很有書卷氣的雅致感。

比他後來身上熏的沈沈龍涎香更契合他。

少年長這麽大,從未與包括阿姊在內的異性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此刻燥得只能抿著唇偏頭。

“你能否先起來?”他艱難地禮貌詢問,勉強維持著那君子之風,只是過薄的皮膚藏不住的紅暈將他的羞赧在另一人眼中暴露得一覽無餘。

李婧冉用視線慢悠悠在李元牧的臉龐打了個轉,隨後笑盈盈地拉長語調逗他:“七殿下這是害羞了嗎?”

她嘴上如此調侃著他,但眼見少年都隱約有些發燙的征兆,還是松開了他。

畢竟李元牧臉皮真的太薄,她怕再抱下去,他就要委屈巴巴地紅著眼說她汙了他的身子、要讓她負責了。

李婧冉踱到桌案前,低著頭瞧了眼他抄寫的經書,十分不見外地點評道:“字跡工整,就是這字可以再練練。”

李元牧平覆了下呼吸,生怕被旁人瞧見他屋中有人,轉身去重新把窗給關上,回眸瞧她一眼:“姑娘不妨賜教。”

李婧冉看到他的舉動,微挑了下眉:李元牧雖然看起來註重禮節,但也挺懂得變通的嘛。

她“唔”了聲,朝李元牧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桌前來,下頜輕點:“你寫個字我看看。”

李元牧慢吞吞瞧她一眼,也沒說什麽,只是再次提起筆。

眼看他那袖子就要浸到墨汁裏,李婧冉眼皮一跳,提醒道:“袖子袖子。”

李元牧這才意識到自己因有人旁觀而有些不自在,連袖子都忘了挽,頓時又微紅了臉龐,默不作聲地提袖蘸墨。

他還未下筆,在旁“指點江山”的李婧冉看著李元牧的姿勢,立刻又道:“你這握筆姿勢不對啊。”

李元牧微怔了下,正想虛心請教要如何改正,隨後手背便被她握住了。

李元牧對氣味很敏感,如若條件允許,就連筆墨紙硯他都會挑選味道比較合心意的。

只是如今,他卻再也聞不見那那沁人心脾的墨香,鼻尖盡是女子的馨香。

他有些慌亂地想避,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紙上,暈開一個小小的墨團。

李婧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後,低聲道了句:“別動。”

李元牧深吸了口氣:“我覺得如此這般......”

不妥。

“知道你握筆有什麽缺點嗎?”李婧冉驀得開口打斷了他。

李元牧忍了又忍,但到底是求知欲戰勝了心中那些不自然的感覺。

左右四下也無人,被這小宮女占點便宜就......占點吧。

他默了片刻,成功被她勾起了興趣,望著那汙黑的宣紙低聲詢問道:“什麽?”

“你缺點我。”女子理直氣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李元牧猝然回眸,不可置信地瞧著她,簡直懷疑是他的耳朵出了問題:“你在說什麽?”

李婧冉絲毫不心虛地回視著他,眼神中有些納悶:“你就這反應?”

這麽高端的情話都拿不下他?油鹽不進啊,臭弟弟。

李元牧閉了閉眼,掙開她握著他的手,十分貞烈地轉過頭,抿著唇繼續抄寫經書,下定決心要把她當空氣。

“七殿下?”李婧冉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七殿下不想搭理她。

“李元牧?”

李元牧也不想搭理她。

“牧~牧~”

李元牧面紅耳赤地擱了筆,偏過頭兇兇地瞪她一眼,有心想表達下自己的不滿,卻又因為教養而說不出什麽合適的話。

他的杏眸本就圓潤,如今面色微慍、眼眸濕漉漉地瞪她時簡直更漂亮了。

要不是時機不合適,李婧冉都想揉著他的臉,發出那種見到可愛小狗時的“奧~~~”。

李元牧憋了半晌,最後悶聲對她道:“一農冬日逢一蛇,疑其僵,乃拾之入懷,以己之體暖之。蛇大驚,乃蘇,以其本能故,以利齒嚙農,竟殺......”

“說人話。”

“......我好心幫你,你恩將仇報。”

李婧冉仔細思忖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註視著他:“可能是因為,你這位農夫沒有用身體去捂暖那條蛇?”

李元牧怎麽都沒想到她竟能從如此正派的話術裏糾出這麽耐人尋味的說辭,啞然半晌,才顫著聲道:“你......你不知羞。”

“嗯哼。”李婧冉笑著頷首,示意他繼續:“還有呢?”

“......成何體統。”

“嗯嗯,繼續說。”

李元牧算是看出來了,她就是在存心搓磨他。

他又別開臉不說話了,而後就聽這明媚又惡劣的女子繼續調侃他道:“你罵人真好聽。”

李元牧純粹裝聾,接下來不論李婧冉說什麽,他都只當作沒聽到,任由她手肘撐著桌案笑盈盈地望著他也不做聲,只是抿著唇在紙張上繼續抄寫經書。

隨著毛筆落在宣紙,墨香鋪展開來,倒像是能覆過她方才的馨香一般,讓李元牧的心跳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日光從清晨的濃烈變成了午後的和煦,李元牧筆下寫著君子六德時,只聽“咚”得一聲輕響,撐在桌旁的女子不知何時以及睡了過去。

他手腕頓了下,又是一滴濃稠的墨滴在了他剛謄完的書卷上,一整夜的墨跡仍未全幹,這張宣紙就再度被廢了。

四書五經、白紙黑字,這些都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李元牧心下嘆了口氣,擱了筆後微微活動了下酸澀的手腕,走到李婧冉面前。

他像是有些遲疑,但瞧著她微蹙著眉的睡顏後,還是抿了下唇,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走到床榻旁後,李元牧卻又感到不妥,因此單手抱著她,另一只手將被褥展開墊在床榻上,像是如此一來她躺的便不是他睡過的床,隨後才單膝跪著將她輕輕放了下來。

李元牧的動作很輕,像是生怕把她吵醒了那般,他卻沒有看到李婧冉悄悄彎起的唇。

李婧冉原本是想裝睡測試下李元牧這弟弟,結果發現他果真如她所想,是個溫柔到骨子裏的人。

誰料興許是他的床榻著實太舒服,又或許是室內的溫度恰到好處,她居然還真這麽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李婧冉挑開床幔才發現屋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屋內安靜地燃著暖黃的燭火。

少年坐在燭光下,身姿清瘦如松,纖長的眼睫輕垂著。

像是聽到了動靜一般,李元牧微側過臉轉向她,禮貌地對她道:“醒了就過來用晚膳吧。”

李婧冉看著李元牧,一時之間竟有幾分怔忪。

他本就如凝脂般潔凈的臉龐被燭光照得分外柔和,青澀又漂亮,烏黑亮麗的長發柔順地自肩頭垂下,美好得不可思議。

她眨了下眼,連忙把視線挪到他桌上的食盒,掩飾般笑笑:“待遇不錯啊,還有人給你送飯呢。”

李婧冉並不知曉,其實先前幾次的時空循環裏,也同樣有人給李元牧送飯,只是被李元牧十分死心眼地拒絕了。

如今,他卻因為她承了他們的恩,將食物收了下來。

李婧冉穿鞋下榻,而李元牧則是把文房四寶收了起來,騰出位置後將食盒推到她面前,擡眸平靜回應:“嗯,我們農夫之間的確是互幫互助的。”

聽到他這句話時,李婧冉正在把食盒裏的碗筷往外拿,不由又是被他逗得笑出了聲:“不帶這麽記仇的啊。”

李元牧真的總是能完美拿捏她的笑點。

說罷,她低著頭看向食盒裏的一碗面和一雙筷子,猶豫了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李元牧道:“我吃過了。”

李婧冉狐疑瞧他一眼:“你可別是想玩舍己為人的那一套吧?”

李元牧握著經書翻頁的動作頓了下,隨後示意她看外邊的天色:“你瞧這是什麽時辰了?我在兩個時辰前就已經吃完了。”

李婧冉聞言,覺得也有幾分道理。

更何況,李元牧一派淡定地坐在她旁邊,聞著那食物的香氣連眉毛都沒挑一下,也的確不像是沒吃飯的樣子。

於是她也不再矯情,慢條斯理地把那碗仍有餘溫的面給吃了。

直到半夜被李元牧壓抑的輕喘吵醒後,李婧冉才發現李元牧這弟弟其實真心演的時候,也能把戲演得那麽逼真。

濃稠的寂靜深夜,貴妃榻上的少年喘息聲顯得格外暧昧,李婧冉一開始還以為自己一不小心撞破了什麽不該撞破的事情,即使醒了也閉著眼不敢動彈。

她被迫聽了一炷香的動靜,隨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他怎麽還沒好?

而且李元牧的吸氣聲好像聽著越來越深了,像是在極力忍著某種疼痛。

李婧冉微蹙了下眉加入本群幺汙兒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視頻滿足你的吃肉要求,在他忍不住洩出一絲呻/吟後,終於起身下榻,披著衣服把燈點亮後才發現少年蜷在貴妃塌上,烏發淩亂渾身冷汗地捂著胃部。

她剎那間心下一驚,都不用問就知道他必然是沒用晚膳。

李婧冉二話不說往榻邊一坐,把蜷成蝦米的李元牧強行展開,隨後用掌心貼著他的胃部。

李元牧頓時疼得鼻尖都紅了,蒼白的指尖想去抓握她的手腕,結果被李婧冉兇巴巴地吼了一嗓子:“老實點。”

她語氣很兇,但掌心揉按的動作很輕柔,逆時針打圈。

李元牧小聲地嗚咽著,身子止不住地顫,胃部尖銳的疼痛迫使著他想逃,清瘦足踝上的鈴鐺都在輕輕作響,但還是盡力克制著沒有去違背她說的話。

濕潤的杏眸因疼痛而有些失神,綢緞般柔順的烏發浸著冷汗,他疼得臉色都白了,唇卻被咬得出了血,色澤分外艷麗。

李婧冉看著他這副可憐的小漂亮模樣,簡直是又氣又心疼,手下的動作放得更輕,口中對他道:“都說了讓你別逞能。那一碗面我們兩個分著吃不是很合適嗎?你倒好,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滿意了?”

熬過初期的那陣尖銳刺痛後,胃部的疼痛因她的體溫而略有緩解,李元牧無聲地輕舒了口氣,嗓音有些啞:“父皇本就罰我禁足,不允任何人探望,也不許送吃食,我......”

李婧冉輕嗤著打斷了他的話,“那你父皇叫你去跳城樓,你跳不跳?”

李元牧猶豫了下:“君為上,若父皇當真想要我的命,那自然是......”

“迂腐!”

李婧冉揉著他胃部的指尖微用了點勁,頓時讓少年皺著鼻子啞了音,顫顫地在她手下喘了聲。

李婧冉看著這個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少年,心底萬分無奈,只能冷著臉對他道:“明天好好吃飯,聽到了嗎?”

李元牧平覆著呼吸,半晌後才道:“只有一副筷子......”

他仍記著李婧冉說她是進來躲掌事宮婢的搜尋的,他自是不會把她說出去。

李婧冉簡直要被李元牧這小古板的模樣氣笑了,指尖點了點他的額頭道:“我不嫌棄你,你先吃,行嗎祖宗?”

難伺候的祖宗臉色微微泛紅,但還是搖了下頭:“這於理不合。”

李婧冉聞言,靜靜看他兩秒,學著現實中的李元牧,用涼颼颼的陰郁眼神瞧著他,威脅道:“確定不吃?”

李元牧有些遲疑,但還是抿著唇,堅定地頷首。

誰知下一刻,李婧冉居然傾身上前,將他的發絲撥到耳後,在他臉龐“啵”得親了他一下。

親完後,她像個沒事人一樣抹了下嘴巴,微笑:“現在我們連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於理合了嗎?”

李元牧下意識捂著臉,滯了整整兩秒,隨後臉龐肉眼可見地浮了幾朵火燒雲:“你......你......”

“我不知羞,我不成體統,我強吻了你。還想說什麽?”李婧冉微瞇了下眼,繼續強迫他:“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吃還是不吃?”

她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親愛的七殿下,你可以選擇現在屈服,也可以選擇被奴婢親到說不出話後再可憐巴巴地紅著眼屈服。”

七殿下嚴防死守地捂著自己的嘴,很憋屈地選擇了前者。

這位氣焰囂張的惡劣女子見狀,頓時便笑了,像是玩弄布偶貓一般將他摟進懷裏,繼續幫他揉著胃。

李元牧垂眸瞧著覆在自己身上的纖白手背,覺得委屈極了:他堂堂一個皇子,居然毫無尊嚴地被一個女子這麽欺辱。

待他之後有機會,一定要讓她也嘗嘗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

李婧冉擁著他,幫這位祖宗暖著胃,心中無奈極了:這臭弟弟,多大人了,吃個飯還要別人哄。

待她回到了現實,一定要拿這件事好好嘲笑李元牧。

這份心思終究還是被寧靜的夜晚盡數掩埋。

這片寧靜是什麽時候被打破的呢?

約莫是二皇子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踹開了門的那一刻。

那是李元牧名義上被囚禁的第四日——第三日時,李婧冉曾偷偷溜出去和琴貴妃暢談了一番,避免了琴貴妃自殺的結局。

她本以為這次的時空應該就這麽結束了,只是沒想到未時三刻的鐘聲再次敲響,時空並沒有循環,也沒有讓她回到現實。

而這一回,所有的一切都因為連環效應發生了改變。

琴貴妃沒死並且徹底失了寵,李元牧沒有成為太子,而朝堂上隱有風聲說陛下欲立二皇子為太子。

在太子之位尚未塵埃落定的那一刻,並沒有什麽腦子的二皇子就趾高氣昂地尋上了門,決定以勝利者的姿態給他這同父異母的弟弟一些教訓。

他闖入之時,李元牧正在幫李婧冉梳發。

畢竟李婧冉的自理能力為零,李元牧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硬是把她拉到了銅鏡前為她梳妝挽發。

李婧冉享受著他的服務,口中也不放過他,慵懶地對他道:“叫一聲嘛,叫我一聲‘姊姊’又不會讓你少塊肉,而且我本身就比你大啊,你也不虧。”

李元牧這幾日已經對她的口頭調戲有了些免疫力,純粹當沒聽到,微紅著臉龐幫她把釵子插入發間。

李婧冉聽他不說話,邊往他身上靠,邊反手去夠他的手腕。

銅鏡裏,女子笑盈盈地靠在少年身上,仰著頭望他:“好不好嘛,小木魚?”

這是李婧冉在和李元牧的接觸下發現的。

李元牧從小到大情緒都比較內斂,被哥哥姐姐們欺負了也不吭聲,某天被琴貴妃發現後,一邊心疼地給他上藥,一邊斥他:“名字裏帶了個‘牧’,你怎的還真如此木訥?被人欺負了都不曉得跟我說,你是木魚嗎?”

自此之後,“木魚”就成了李元牧的小名。

李元牧被她捉著手腕,手裏還捏著梳子,別開眼悶悶道:“別叫我這個。”

“小木魚?小木魚小木魚小木魚?”李婧冉故意逗他。

就在李元牧微惱地想反擊時,二皇子卻帶著人一腳踢開了門。

方才還在嬉笑玩鬧的李元牧和李婧冉聞聲望去,看著來勢洶洶的一幫人,頓時心中一緊。

二皇子瞧了眼兩人親密的姿態,吊著眼冷嘲熱諷:“喲,我說我的小宮女兒怎麽沒人影了。讓你給七弟下個藥,你倒好,直接把我七弟給勾上了。你可知宮女勾引皇子該當何罪?”

李元牧聞言,微怔地看著李婧冉:“你是二哥的人?”

李婧冉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什麽身份,畢竟她只知道自己不是琴合宮的人,沒想到峰回路轉直接給她來了這麽一個戲劇化的身份。

好家夥,這幾天她好不容易和李元牧親近了些,結果這“二皇子的人”的身份豈不是要把她打回原型?

系統啊,你給我的身份害我不淺,李婧冉欲哭無淚地心想。

二皇子卻不知道李婧冉心中的彎彎繞繞,冷聲呵她道:“還不滾過來?”

李婧冉蹙了下眉,看了眼李元牧,發現他也被二皇子的這句話驚得反應過來了,不著痕跡地上前把李婧冉護在身後。

他不卑不亢地朝二皇子作了個揖:“見過二哥。不知二哥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二皇子最討厭李元牧這幅文鄒鄒的模樣,翻了個白眼將他晾在一邊,繼續威脅李婧冉:“你妹妹可還在我手裏,我數三個數。”

“三。”

李元牧聽到此處,猶豫了下但還是對李婧冉道:“你要不先回去吧。”

“二。”

李婧冉拉著李元牧的袖子,抓緊時間解釋道:“李元牧你信我,我從沒想過害你。”

“一。”

李元牧朝她安撫地笑了下,笑容很淡卻很誠懇:“我感受得到。回去吧。”

他不願李婧冉為難,因此主動退開幾步,示意她先回到二皇子身邊,莫要觸怒了他的二哥。

二皇子冷眼看著李婧冉朝他走來卻一步三回頭的模樣,分明是成功把人從七弟手裏搶過來了,卻也不覺得暢快,只覺心煩。

他往前幾步拽著李婧冉的頭發就把她往前拉,力道大得像是要生生拉下她的一塊頭皮似的,讓李婧冉幾乎都快疼出了眼淚。

二皇子強迫李婧冉看著自己,眼神陰狠地盯著他:“父皇偏心七弟,宮人愛戴七弟,就連你來他身邊短短幾日也更喜歡他是嗎?”

李婧冉在那一瞬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心知不該觸怒他,咽了下口水道:“二殿下,您誤會了......”

“還想狡辯!”二皇子看著李婧冉就覺得心煩,絲毫不留情地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立刻將李婧冉打得摔倒在地,唇角都被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劃破了。

這什麽人啊,有暴力傾向是嗎!

李婧冉疼得齜牙咧嘴,在心裏將二皇子除了李元牧以外的祖宗十八代咒了個遍。

“二哥!”李元牧看著李婧冉被打得臉龐高高腫起,頓時忍不住驚呼出聲,目光愕然地望著二皇子道:“你對我有氣,往我身上撒便好,何必為難其他人?”

李婧冉偏過頭吐出一口血沫,盯著二皇子道:“您和七殿下都是皇子,自相殘殺若是傳到了陛下耳中,恐怕對您也不好吧?”

二皇子今日本就是來折磨李元牧來一解多年的心頭之恨的,如今見他們倆這互相袒護的模樣,只覺得礙眼極了。

他朝身後的奴才使了個眼色,奴才頓時領命,一人上前揪著李婧冉的頭發迫她擡頭,另一人高高舉起手臂,左右開弓狠狠扇去。

清脆的巴掌聲不絕於耳,李婧冉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種苦楚,忍不住想痛呼出聲又害怕李元牧心疼,強自咬著牙生生忍著。

“你要怎樣才能放過她!?”李元牧語氣急了幾分,看向二皇子道:“二哥,你怎麽對我都行,放過她行嗎?”

旁人識趣地為二皇子搬來一張凳子,二皇子待他用袖口把凳子擦幹凈後,這才施施然落座,轉著拇指的翡翠戒指,笑著對李元牧道:“七弟,你這是說的哪裏的話。我身為未來的太子,自是待兄弟如手足,又怎會傷你呢?”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元牧:“只是這宮女犯了錯,我懲戒自己的宮人,七弟似乎也沒有插手的權利吧?”

“二哥,我求你,算我求你......”李元牧越來越焦急,有心想讓二皇子開條件,但二皇子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他挑著眼瞧了眼李元牧,似笑非笑地道:“哦,七弟求人就是這幅姿態嗎?”

“小李子,教教我們身嬌體貴的七殿下,求人應當是個怎麽樣的姿態。”二皇子淡定地吩咐道。

話音落下,李元牧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膝彎一痛,竟是被身後的人生生踹著跪在了二皇子面前。

膝蓋撞擊在地面的聲響沈悶,但那動靜聽著就知道他的膝蓋應當是瞬間青紫了。

李婧冉見狀,方才忍了許久的眼淚頓時就流下來了。

李元牧最怕疼了,他膝蓋在地上這麽重重一磕得有多疼啊?

她掙紮著想上前,卻被身後的兩個奴才狠狠地摁著,絲毫動彈不得。

二皇子緩緩吹了口茶葉,語氣驚訝道:“七弟何必行此大禮?我可受不起啊。”

李元牧如今算是知曉二皇子想要的是什麽了。

被衣袖掩著的手緊握成拳,他低下了頭,嗓音微啞地卑微祈求:“二哥,我先前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若是冒犯了二哥,還望二哥看在你我兄弟情分的份上網開一面。”

“先前是我這弟弟做得不到位,之後必定事事以二哥為重,不與二哥爭......啊!”

二皇子的黑靴狠狠踩上了李元牧的手,將全身重量施加在他的手上,慢條斯理地碾磨著,語氣兇狠:“爭?李元牧,你配和我爭嗎?”

“李元牧!!”李婧冉看得心尖都在滴血,厲聲喊著,而身後的奴才卻把床幔一撕團成一團塞進了她的嘴裏。

骯臟苦澀的布匹深深壓在她的嗓子眼,讓李婧冉幾欲作嘔,嗚咽著發不出聲,只能一邊流淚一邊看著李元牧受辱。

李元牧牙關緊咬,疼得脖頸青筋暴起,呼吸半晌後才顫著聲道:“是我方才失言......還望二哥見諒。”

二皇子居高臨下地瞧著他,緩慢地挪開了腳,就像方才只是一不下心踩到了他似的。

他重新坐回了凳子上,輕飄飄地道:“七弟若是早這麽懂事,不就好了?”

李元牧渾身都因疼痛而顫抖,卻還是強忍著低下頭道:“二哥說的是。不知她......”

李元牧的眼神停留在了李婧冉身上。

“喲,七弟這是瞧上我身邊的人了?”二皇子輕笑了下,“按理來說,我這做哥哥的不該那麽小氣,只是這宮婢我也甚是喜歡。不若七弟拿些東西來換吧,我近日來還挺喜歡狗的。”

狗?

李元牧神色一怔:“我宮裏沒有養狗,但若二哥喜歡,我明日......我立刻去找一些上好品種的犬,送到您府上。”

“何必這麽麻煩?”二皇子擱了茶盞,彎下腰捏起李元牧的下頜,在李元牧驚恐的目光中似笑非笑道:“我面前的,不就是一條品種最名貴的狗嗎?”

李元牧看著二皇子戲謔的眼神,恍惚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眸光中有不可置信,也有迷茫。

“哦,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二皇子在他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手中微一示意,身後的奴才立刻往李婧冉腹部重重擊了一拳。

李婧冉像瀕死的天鵝一般仰起脖頸,卻因嘴巴被堵住發不出痛呼,只能聽到她粗重的悶哼聲。

“不要碰她!”李元牧眼眶都紅了,在二皇子饒有興味的註視中,一寸寸彎了脊椎。

他緊緊咬著牙,隱忍著閉了閉眼,拋棄了一切的尊嚴和面子,雙手撐在了地上。

“二哥,這樣可以了嗎?”

二皇子只是反問道:“狗會說人話嗎?”

李元牧指尖都快掐進肉裏,喉結滾了下,還是小聲地屈辱著輕輕“汪”了聲。

二皇子拔高了聲音:“叫大點聲。”

李元牧深深凝了一眼李婧冉,正巧對上她看著他的視線。

李婧冉如今的狼狽不比李元牧少半分,發絲淩亂地貼在她的臉龐,兩邊臉頰都高高腫起,臉上全是指痕和淚痕。

她咬著白布,一味得落著淚對他搖頭。

李元牧,不要啊李元牧。

這對她而言只是個夢境,她就算死了也不過是回到了現實。

不要為了她妥協,不要放棄尊嚴,不要彎了他那如松木般挺拔的脊椎......

李元牧向來那麽愛哭,可此時此刻他分明那麽疼,卻一滴淚都沒落。

就像是李婧冉已經幫他把所有的眼淚都流完了一般。

他甚至還彎起唇,安撫地朝她笑了笑,無聲說了句“我沒事”。

李婧冉看著他的那抹笑,只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用滾燙的熱油澆著,又用炙熱的鐵板一寸寸灼著,痛不欲生。

李元牧,李元牧,李元牧.......

她眼睜睜看著李元牧將脊椎彎得更深,拋棄了一切為人的尊嚴,討好般地朝二皇子學著狗吠。

只為讓他放過他。

李元牧生來便是大晟的七皇子,後來更是登基成帝,他在遇到她前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可是如今,他卻心甘情願地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被二皇子當成取樂的玩物。

二皇子卻似是仍覺得不盡興,手攤開一伸,便有識趣的奴才解了腰間的軟鞭,恭敬地送到他手中。

他活動了下肩頸,捏著鞭子“啪”得一甩,鞭子伴著淩厲的破空聲便落在了李元牧身上。

李婧冉看到李元牧的臉龐瞬間便多了一道血痕,距眼睛就只差分毫。

二皇子瞧著他臉上的血卻只覺前所未有地暢快,哈哈大笑著一邊不停歇地抽打他,一邊用言語羞辱他:“爬啊,好狗,往前爬。”

李婧冉哭得眼睛都腫脹,幾乎在暈厥的邊緣,視線朦朧到看不清東西,只能聽到李元牧克制的喘息聲隨著每一次鞭子的落下變得重了幾分。

二皇子邊抽打著李元牧,讓他像一條真正的狗一般在屋子裏爬,邊放聲大笑著朝身後的奴才們道:“瞧瞧,這就是你們口中堪當儲君的七殿下。”

奴才們自是配合地弓腰陪笑著,一個勁地吹捧著他們的主子。

“是啊,七殿下不過是您的一條狗呢。”

“二殿下威武。”

“什麽七殿下?不過是一條搖尾乞憐的賤狗罷了。”他手下重重地抽打著李元牧洩憤,眼球都有些發紅,“我才是天定的儲君,我才是!”

不知過了多久,二皇子終於累了,喘著粗氣把鞭子往地上一扔,垂眼看著被自己抽得渾身是血、唇都咬破了卻楞是沒落一滴淚的李元牧,只覺得他的堅韌是如此的不合時宜。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自己的七弟哭,想看他跪著磕頭求他,想看這位他人眼裏的儲君淪落成一個沒有尊嚴的東西。

可是就連如此羞辱他,他這位看著柔弱的七弟居然都沒哭,臉龐貼在地上甚至還能用那不甘的眼神看著他。

這可不好,多沒意思啊。

二皇子陰鷙的視線轉而看向了李婧冉,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她面前,在李婧冉恨到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了的視線中,“唰”得一下就扯開了她的衣服。

他挑釁般回過頭看向李元牧,輕蔑地對他道:“七弟啊,你好好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

“看我是怎麽當著你的面,把你心愛的女人艹透的。”

李婧冉在二皇子靠過來時用額頭重重撞上了他的,極力地掙紮著,卻怎麽也掙不開他們的束縛。

骯臟的手摸上了她的肩頭,慢條斯理地撥開了她的衣裳,裸/露的肌膚不算多,但李婧冉卻從心底感到惡心。

十足的惡心。

她想尖叫,想撕咬下眼前男子的血肉,想踹得他斷子絕孫,可嘴被堵著,被狠狠按著,她根本掙紮不了。

李婧冉只能絕望地看著這個男人的手摸上了她的手腕,順著她的手腕往上摸,所過之處都像是被蝸牛攀過一般惡心的黏膩。

她痛苦地掙紮著,然而就在下一刻,卻看到一雙養尊處優又蒼白的手握住了被扔在地上的鞭子,狠狠纏在二皇子的脖頸,勒著他就把他往後拉。

鞭子的倒刺深深嵌入了二皇子的脖頸,他眼睛圓瞪,猙獰地捏著那條鞭子試圖騰出一絲喘息的空間。

可那只握著鞭子的手捏得很緊,李元牧眼神陰郁地狠狠把他往死裏勒,任由二皇子怎麽掙紮都不放手。

二皇子的靴子都在地面上蹬出了淺淺的印子,但他掙紮的力度卻越來越微弱,終於瞪著眼咽了氣。

二皇子死不瞑目。

他應當也是想不明白,為何方才被他用語言羞辱、被他用鞭子抽打、被他當成狗一般淩虐都還能勉強笑著討他歡心的卑賤七弟,如今竟站了起來,甚至毫不留情地將他勒死了。

李元牧感受著手下的人,他再也感受不到脈搏的跳動。

李元牧的臉龐血色霎退,驀得松了握著鞭子的手,掌心盡是被鞭子勒出來的血痕。

他的指尖都在顫抖,李婧冉甚至能看到單薄的少年神色間的驚慌。

李元牧是那麽單純,他平日裏就算受盡了委屈都沒想過反擊,一直都好脾氣地隱忍吞聲,誰知第一次反擊竟就殺了人。

他該有多害怕啊?

李婧冉心中疼得快窒息,但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元牧從不遠處摸出一把匕首,顫著手,咬著牙關再次狠狠捅進了二皇子的心口。

一刀,兩刀,三刀。

刀刀穿透,毫不留情,像是生怕他沒死透一般。

鮮血迸射著染了李元牧滿臉滿手,連他的眉骨都濺著幾滴血,緊挨著那暗紅的鞭痕,為那單純澄澈的蒼白容貌裏加了幾分狠戾的嗜血。

竟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嬌,愈發的漂亮,也愈發動人心魄。

“錚”得一聲輕響,他著自己兄長的屍體,指尖一松,刀落在了地上。

反射的寒光恰好照亮了他的一只眼,李元牧的聲線微啞且輕。

“二哥,我不是說過了嗎?”

“不、許、碰、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