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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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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炫耀

李元牧瞧著嚴庚書,嚴庚書瞧著李婧冉,李婧冉......縮著腦袋當鵪鶉。

她腦中迅速回想了一遍先前在寢殿內見到李元牧的場景。

從嚴庚書的角度來看,他只知道阿冉先是被送給了李元牧,隨後被長公主帶回了長公主府,在他的印象中李元牧自然是得見過阿冉的。

可是在寢殿見到李元牧時,李婧冉身著舞姬紅紗衣,用一些不太恰當的手段分散了他的註意力,並讓李元牧誤會她早把阿冉帶走了。

這裏存在的信息差,就是阿冉被帶走的時間。

假如先見到阿冉的是長公主,阿冉在尚未見到李元牧之前就被帶走,李元牧不認識他也是正常。‘

如此一來,這局也算是有生機。

只是,說出這句話來破局的人,萬萬不可以是她。

李婧冉如是想著,卻只溫順地垂著眼,像是不敢直視天顏一般,只細聲細語道:“民女未曾有幸侍奉陛下。”

李元牧聞言,微蹙了下眉,目光終於落在李婧冉身上,分外冰涼。

李元牧皮膚蒼白又薄,如今被冷風一吹,眼角眉梢都透著淡淡的紅暈。

本該是純中透嬌的少年郎長相,但李元牧偏偏生了雙深邃烏黑的眸子,凝著人時平白有種令人喘不過氣的感覺。

他年少繼位,於朝堂上與那群老狐貍天天周旋了這麽多年,自是養出了獨屬於帝王的威壓。

在阿姊面前,李元牧是乖到不行的小狗狗,但對著除阿姊以外的人,李元牧卻是如此令人生畏,宛如深海裏最兇狠的海妖。

李元牧定定打量她半晌,隨後似是想起來了似的,冷聲道:“你就是那日闖了朕寢殿的舞姬?”

此話一出,更是如擲入湖畔的驚雷,頓時濺起波瀾一片的漣漪。

李婧冉眸光一亮,還未來得及回應,嚴庚書卻單手將她擋在身後,沈著嗓音與李元牧對峙,一字一頓道:“陛下慎言。”

在嚴庚書心中,阿冉已是他未過門的妻,他自是容不得李元牧用“舞姬”二字來稱呼她的——盡管這個身份,一開始是嚴庚書親自安在她頭上的。

李元牧雖是一國之君,但他畢竟是嚴庚書親手扶上位的,就連如今在朝堂上偶爾還要倚仗嚴庚書的勢力。

嚴庚書自然是不懼和李元牧針鋒相對的,而李元牧也同樣不想和嚴庚書撕破臉,只哼笑了聲。

從嚴庚書的態度和話語間,李元牧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都不用多加思索就拼湊出了整件事。

八成是攝政王這老匹夫想把這舞姬安插在自己身邊。

如今看嚴庚書這愛護著的模樣,儼然是悔地腸子都青了,把這舞姬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都怕化了。

這向來老謀深算的攝政王,居然愛上了自己棋子。

李元牧一想到這個,心中便止不住地幸災樂禍,唇角都快飛上天了。

他愉悅的點不只在於嚴庚書在陰溝裏翻船,更是因為阿姊身邊又清了個環伺她的豺狼虎豹。

這麽一想,如今便只剩下那白衣勝雪的大祭司了。

李元牧雖不滿阿姊對裴寧辭過度的寵愛,但他其實倒是從未把裴寧辭真正放進眼裏。

裴寧辭那身白衣太幹凈了,他生來便和他們不是同一種人。

更何況,只要裴寧辭仍是一日的大祭司,他就得終生不娶,甚至無法在天下人眼前公開承認自己的情絲。

李元牧漫不經心地想:裴寧辭不過是空有美貌,頂多只是阿姊的玩物罷了。

可嚴庚書不一樣,他確確實實給了李元牧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嚴庚書這老匹夫手段多得很,況且他壞得徹骨,從不遮掩自己的企圖與狼子野心。

至於外貌......

縱然李元牧以最挑剔的目光去審視眼前高大的男子,都不得不承認嚴庚書著實有如雕塑般完美的身軀,不難想象那身衣袍下有著怎樣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

李元牧一直擔心他的阿姊當真會瞧上嚴庚書。

而如今可好,這老匹夫居然轉性子了!!!

李元牧心頭那股壓抑了經年的躁郁一掃而空,看著嚴庚書都覺得順眼了幾分。

小黃看著李元牧那強自壓抑的唇角,對李婧冉道:「宿主,小瘋子好像很開心。」

李婧冉應了聲:「那是。人生三大幸事,升官發財死情敵,他前兩個的快樂都感受不到,如今肯定是快開心瘋了。」

「唔。」小黃眼珠一轉,嘿嘿笑了聲:「我突然很期待,當李元牧發現他親手給他的阿姊和嚴庚書賜了婚時,臉色會多麽難看。」

「.......小黃。」李婧冉心累,無奈地道,「你能盼著我點兒好嗎?」

倘若真有這麽一天,連李元牧都發現阿冉就是她,那嚴庚書自然也早就知道了。

嚴庚書有多愛阿冉,就有多恨華淑。

到了那時......

李婧冉看了眼護著自己的嚴庚書,不禁打了個哆嗦。

嚴庚書估計會恨得露出狼牙,直接把她撕成碎片吧。

李元牧此刻心情極好,並且生怕嚴庚書誤會,笑吟吟地解釋道:“攝政王放心,朕和你夫人清清白白,連面都沒見過。”

他頓了頓,盡管知曉嚴庚書已經對他阿姊沒了念頭,卻還是忍不住狀似無意地在他面前嘚瑟:“沒辦法,阿姊見不得朕寢殿有其他女子,在朕見到你夫人之前就把她帶走了。”

小黃看著李元牧那雙杏眸滴溜溜地轉,頓時感覺自己的母愛都被激發了,拉長語調道:「嗷~~~這是什麽小寶貝!」

「宿主,你看他像不像被老師獎勵了小紅花後,到處有意無意跟別人炫耀的幼兒園小朋友?」

「而且他還不直接炫耀,是那種‘哎呀,不好意思,我東西掉地上了。嗐,老師可真是太寵我了,我都跟她說了不需要這種小紅花,她還硬要給我’」

李婧冉被小黃這奇奇怪怪的打比方給逗笑了,隨即又假裝不經意地掃了嚴庚書一眼。

嚴庚書應當是想到了華淑對阿冉做的那些事情,面色先是一沈,但很快就掩下去了。

李元牧這番話是為了讓嚴庚書安心,而且也明明白白地解釋了為什麽他沒見過阿冉,間接幫李婧冉解決了翻車的危機。

嚴庚書同樣也聽明白了,神色微霽,掃了眼還在等待他回覆的李元牧,隨口敷衍道:“陛下與長公主果真情誼甚篤,令人艷羨。”

他嘴上說著,手裏也不閑,毫不避諱地當著李元牧的面拆了聖旨,攤開後逐字確認無誤,松了眉頭。

嚴庚書將聖旨一合為二,拎在手裏朝李元牧見了個禮:“多謝陛下賜婚。”

自嚴庚書成為攝政王後,他對著李元牧的每一次見禮都很隨性,能微微頷首都算是極其稀奇的了。

可如今,他卻規規矩矩地朝李元牧微一躬身,倒是讓李元牧驚詫地挑了下眉。

李元牧目光若有所思地掃了眼李婧冉,只見這女子清麗纖弱,柔嫩的臉龐半埋在裘衣的一圈絨毛中,本就巴掌大的臉看著就更小巧了。

如嚴庚書折子上所奏,她的確是個很普通的民女,乃至見到自己連頭都不敢擡,細白的指尖還悄悄拽著攝政王的衣袖。

脆弱易碎,又不堪一擊。

但他這妖冶殘忍的攝政王,看起來是當真栽入這女子手中咯。

李元牧如是想著,不甚在意地收回視線,首次真心實意地向嚴庚書送上了祝福:“願攝政王與你的夫人琴瑟和鳴,白首不相離。”

可千萬別仗著自己的皮囊和他的阿姊糾纏不清了。

李元牧這聖旨賜得爽快,嚴庚書一想到阿冉即將成為自己的妻,就覺心口一陣暖洋洋的。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嚴庚書自己舒坦了,也不介意用幾句輕飄飄的話籠絡下眼前的小兔崽子。

嚴庚書勾唇一笑,嗓音低沈道:“也祝陛下與長公主早日修得正果,守得雲開見月明。”

瘋子與蛇蠍,倒也的確般配。

兩人聽著對方的祝福,均十分滿意,在這麽多年來頭一回朝彼此良善地笑了下。

在旁圍觀的李婧冉默默把臉往絨毛裏又塞了塞。

不敢吱聲,真的不敢吱聲。

事實證明,李元牧倒是比李婧冉想象中的要聖明一些。

最起碼,他今日特地來軍營這一趟,並不只是為了見見情敵的老婆,更主要是有要事要與嚴庚書商議。

幾人一同下了城樓往主帥大帳走去,一路上因為李元牧在場,嚴庚書也收斂了許多。

李婧冉穿著厚重的裘衣,下臺階時分外不便,嚴庚書見狀只是伸出手,讓李婧冉能抓握著他的小臂。

李婧冉卻並且搭上去,反而飛快瞥了眼李元牧,總覺得在他面前和嚴庚書卿卿我我有種詭異的感覺。

不知為何,自從李元牧出現後,李婧冉總是莫名的心慌。

就如同他剛出現在城墻時,依著李婧冉平日裏的行事作風,她自然能第一時間就想到該如何圓過去。

可她方才心神俱亂,總覺得有些不安,心裏這才冒出“完犢子,翻車了”的感想。

總覺得她好像遺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李婧冉如是想著,小心翼翼地提著長長的裘衣,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踩到衣擺滾落階梯。

就在此刻,李婧冉的視線不經意間瞧見了自李元牧袖口鉆出來的綠寶,頓時渾身一僵。

綠寶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吐著蛇信子冒出頭來,那身綠拼紅的蛇皮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見到李婧冉的那一刻,綠寶的綠豆眼肉眼可見地瞳孔驟縮,隨即便歡歡喜喜地攛上前來朝李婧冉飛去。

沒錯,飛。

若是放在平日裏,李婧冉定然會被綠寶那不值錢的飛撲模樣弄得失笑,只是如今她卻只覺腦海中警鈴大作,瞧著綠寶迅猛的動作叫苦不疊。

是啊,人/皮面具騙得過人的眼睛,但氣味沒法騙過小動物啊!

李元牧眼中的阿冉和李婧冉是兩個人,然而綠寶眼中,李婧冉就是阿冉,就是它的小主人。

眼看綠寶就要撲到她身上,李婧冉急中生智,連忙往前頭一倒,精準無誤地倒向嚴庚書的肩背。

嚴庚書不愧是習武之人,就像是背上長了眼睛似的,微側過身便穩穩地把李婧冉撈進懷裏,避免了她臉朝地滾落數個臺階的慘劇。

李婧冉仿若驚魂未定般,連李元牧在場都忘記了,像個驚弓之鳥一樣淚眼婆娑地緊緊貼著嚴庚書的胸膛,先發制人:“夫君,有蛇!”

如果能給自己的演技打分,李婧冉都想自我獎勵個滿分。

不提其他,自己這瞬間落淚的功夫可真是見長啊。

嚴庚書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沒事,放心。”

隨後目光凝向地上的綠寶,冷了嗓音道:“陛下可得看好這種小孽畜。軍營刀劍無眼,可別讓您的愛寵受了傷。”

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赤裸裸的威脅。

若說李婧冉在先前的朝會上還沒感受出嚴庚書的強勢,如今聽著他這話,心裏卻在倒吸一口涼氣。

看來先前的朝堂之上,嚴庚書和裴寧辭都顧及著要在外臣面前保全國家的顏面,這才做出一副賢涼溫順的臣子模樣,以全君王的顏面。

而此時此刻,在沒有任何外人在場之時,嚴庚書卻毫不吝嗇地展現出與李元牧分庭抗禮的威嚴,絲毫不懼李元牧的帝王之位。

李婧冉不禁感慨:畢竟是手握兵權的人啊,說話就是硬氣。

李元牧那極艷的唇線微壓,同樣涼了語氣:“攝政王以為,自己在與誰人說話?”

李家姐弟都是徹頭徹尾的貴族,骨子裏是高傲的,從小到大都在他人的奉承與諂媚中長大,自是容不得旁人一絲一毫的不敬。

李元牧和嚴庚書目光就這麽一眨不眨地對上了,兩人周遭的空氣都陡然變得稀薄,劍拔弩張。

兩個同樣高傲與強勢的男子,就這麽一左一右地站在李婧冉身邊,互不相讓,無聲的戰爭一觸即發。

李婧冉都幾乎有種他們要打起來的錯覺,猶豫半晌,忍不住開口打斷了這詭異的氣氛:“那個......我沒事。陛下與王爺都是睿智之人,想必不會因為一條蛇鬧得不愉快吧?”

說罷,李婧冉自己都嘆了口氣。

她就好像是電視劇裏的那種綠茶,被兩個高挑尊貴的追求者夾在中間,還茶裏茶氣地勸告道:“我沒事,你們不要為了我打~架~啦~”

即視感極強。

眼見兩人都沒有服軟的意思,李婧冉輕輕拉了下嚴庚書的衣袖,柔柔弱弱地開口道:“夫君,你說句話呀。”

完了,她現在不僅飄著茶香,還成了朵雪白的白蓮花。

嚴庚書感受著衣袖上傳來的重感,半晌後率先挪開目光,勉強地服軟道:“臣失言,陛下恕罪。”

也罷,和一個小兔崽子計較什麽,還是個娶不到心愛之人的小兔崽子。

他身為一個即將成家立業的男子,自是不能與這等在愛河裏苦苦掙紮的小輩一般見識。

嚴庚書都已經低了頭,李元牧的目光卻落在李婧冉身上,仿佛一道冷颼颼的冰雕:“綠寶平日裏可不與生人親近。”

這個場景在綠寶飛撲向她時,李婧冉就已經料到了。

方才嚴庚書和李元牧的對峙恰好給了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慢悠悠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此時眼都不眨地溫聲應道:“陛下的小蛇原來名叫綠寶嗎?”

“寶瑟塵生郎去後,綠窗閑卻春風手。”李婧冉唇角噙笑,輕聲讚嘆道:“很美的意境。”

李婧冉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分外自然,就像是個從未聽說過“綠寶”的人,語氣尊重又疏離,帶著淡淡的敬畏之心。

李元牧半晌都說話,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只是這麽註視著她。

李婧冉被他逼視著,才發覺李元牧在他阿姊面前和面對外人時,著實是兩幅模樣。

外人面前的他,攻擊性極強,絲毫不加掩飾,面無表情時就像是個美麗的瓷娃娃,漂亮卻又忍不住令人心中生寒。

她裝作消受不住般,垂下了頭,處處都分外自然,就像是個普通的女子。

嚴庚書感受到了李婧冉的不自在,也恰到好處地開口:“陛下如此註視著臣妻,恐怕也於理不合。”

李元牧這才收回目光,並未言語,只甩了下披風率先轉頭往前面走。

待李元牧走遠後,李婧冉才咬了下唇,可憐巴巴地擡眸註視著嚴庚書:“夫君,那條蛇真的好可怕哦。”

跟著李元牧往前爬的綠寶蛇身委屈地僵了下,頭也不回地噝噝跑了。

嚶,是誰說它們蛇蛇冷血的?明明人類才最心涼!

喜歡人家的時候加人家小寶貝,不喜歡的時候說人家可怕,忒善變!

嚴庚書輕撫了下她的發絲,絲毫不懷疑地放柔聲音道:“阿冉別擔心。有我在,任何人往後都欺不了你。”

李婧冉羞澀地抿著唇笑了下:“夫君你真好。”

他們倆在後面你儂我儂,前面傳來李元牧頗有幾分暴躁的催促:“還走不走了?”

嚴庚書再次伸出手臂,李婧冉這次沒再客氣,伸出手握著他的小臂。

隔著層層玄袍,李婧冉甚至能感受到手掌下結實的肌肉,指尖下的靜脈隨著他的心跳跳動著,就像是能燙破衣料,灼著她柔嫩的掌心。

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微微凸起的青筋,她曾在他衣袖下的好風光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而這個如惡狼般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卻像個奴才般伸出手,任由她將手擱在自己小臂。

不同的是,奴才不敢像嚴庚書這般,肆無忌憚地瞧著她。

女子骨肉均勻的手被他的玄色衣袍襯得更加白皙,玄袍上用金絲繡著象征尊貴的四爪蟒蛇,此刻卻被她攥得微微發皺。

衣袍褶皺從她細白的指縫裏露出,讓嚴庚書的眸光饒有深意地沈了下。

李婧冉卻仍毫無所覺,完全不知道自己從指縫都被嚴庚書用目光吻了一遍,尋思著要抓緊機會出去探下地形,便開口道:“夫君,你與陛下有要事相商,我不便在場,一會兒我想出軍營逛逛,可好?”

嚴庚書喉結滾了下,只是應道:“好。”

嗓音有些啞。

然而李婧冉的計劃似乎每次都會被打亂。

她原先想的是嚴庚書和李元牧要談軍事機密,自然不會讓她在場,到了那時她就可以短暫地脫離嚴庚書的視線,偷偷溜出去看看周圍有些什麽。

誰料,正當她福身向退出主帳時,李元牧卻掀起冷薄的眼皮瞥她一眼:“你留下。”

李婧冉微怔,隨後便心知李元牧這是疑心病又犯了。

方才她的演技並不能完全取信於他,李元牧這是想再把她放在眼前觀察觀察啊。

她斂下心神,只是應“是”,垂著眼跪坐在茶案旁,悠悠斟了三杯茶。

李元牧和嚴庚書圍站在主帳中央的沙堡,上面堆出來的是附近的地勢,包括樓蘭和烏呈兩國。

李元牧蒼白到幾乎透明的指尖捏著一個鮮紅旗幟,往烏呈一插,語氣莊重地對嚴庚書道:“如若大晟要與烏呈開戰,攝政王有幾成把握?”

李婧冉沒料到他們一上來就玩那麽大的,心中頓時一驚,擡眼瞧著背對著她的兩個人。

兩人均高挑,身著湖藍衣衫的少年更為清瘦,挺拔如竹;而暗色衣袍的男子則寬肩窄腰,極具力量感,各有千秋。

嚴庚書沈吟片刻,迅速評估了下大晟目前的狀況,回覆道:“約有八分。”

“大晟這些年來除瘟疫外並無重大災害,兵強馬壯並未懈怠,而烏呈卻因天公不作美,連年幹旱不斷,想必養戰馬都成問題。”嚴庚書用銀棍輕點了下沙堡,公允地評估道:“然而正因大晟與烏呈多年未曾交手,臣無法準確判斷烏呈如今的局勢,並無十成十的勝算。”

李婧冉聽著嚴庚書的話,卻又想到小黃先前和她講的背景,猶豫了下和小黃確認道:「你之前提到,大祭司發現了華淑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和敵軍裏應外合滅了晟國。這裏的敵軍指的是誰?」

按照如今的信息來看,烏呈地廣人稀卻資源匱乏,而樓蘭地小人少不足為懼。

就算多了個裴寧辭,他們也很難一舉殲滅大晟這麽個繁榮強盛的國家吧?

裴寧辭他一個人,當真會讓局勢變得如此不同嗎?

他又有何種本事,能造成如此大的改變?

小黃儼然也聽懂了李婧冉話裏的疑問,它翻了翻書,隨後給出了一個在李婧冉意料之內的答覆:「不知道,書本裏沒具體寫。」

小黃停頓片刻,猜測道:「但我想,也許是因為大晟當時內部出現了矛盾,內憂外患兩相結合,這才被鉆了空子。」

內憂?

李婧冉在心中琢磨了下,轉念一想發覺小黃的確說得很有道理。

假如是全盛時期的大晟,那自然是不害怕周圍這群小國的。

但倘若......禦林軍和飛烈營掐得火熱之時,敵軍趁虛而入呢?

那就不好說了。

正在李婧冉思索之時,卻又聽嚴庚書道:“烏呈雖地勢幹燥,沙石多,但這同樣是他們的優勢之一——石攻。”

他語氣緩慢地道:“如若烏呈有辦法效仿大晟的擲鉛器,用其朝大晟城樓之上砸巨石,再趁亂攀上城樓,恐怕戰局會變得焦灼。”

“我們雖有弓箭手,但弓箭畢竟射程有限,外加射擊一次後需要很長的時間上弦,便造成了很大的短板。”

李婧冉盡管清晰地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裏,也明白自己此時插嘴恐怕並不合適,但她一想到書中大晟百姓在戰火中的下場,便忍不住還是道:

“倘若我們能研發出一種可以連發的弓弩呢?”

李元牧和嚴庚書齊齊轉頭瞧她,一時間氣氛再次沈了下來,讓李婧冉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尷尬。

她有些緊張地捏了下衣角,但想到這事關這麽多條人命,還是咬了咬牙繼而道:“既然弓箭的短板是須上弦,那我們不如想辦法精進武器,制造十字弓,無須拉弦便能射擊,豈不是能省下很多時間?”

嚴庚書沈默兩秒,隨後撇了眼李元牧,只道:“阿冉,此等軍事上的事,你不......”

“繼續說。”李元牧卻打斷了嚴庚書的話,走回茶案旁落座,盯著李婧冉的眼眸裏隱有光芒,“這弩又是何意?”

嚴庚書見狀,便也在李元牧對面一撩袍角坐下,而後李婧冉便在二人的註視下,頗有些不自在地盡可能用簡單的語言,和他們描述了下她口中的弓弩。

嚴庚書眉頭微蹙,似是還在思索之時,李元牧卻立刻聽懂了李婧冉的意思,若有所思道:“那這弩應當還要有由弩臂、弩弓、弓弦和弩機,方能實現你口中的模樣。”

李元牧琢磨兩秒,隨後思維敏捷地反問道:“若真是如此,這弩的裝填時間豈不也是個新問題?”

他腦子轉得太快,李婧冉剛提出這個弓弩的說法,李元牧就已經想到弓弩制造出來後潛在的問題。

李婧冉默默提醒他:“陛下不若先試試看,這弓弩是否能打造得出來。”

李元牧卻似乎並未把這個當成問題:“沒什麽做不出的。”

李婧冉想到李元牧屋子裏那一堆人皮制品,眼皮一跳,禁不住問道:“若那些匠人做不出來,陛下待如何?”

把他們扒了皮做成扇子骨嗎?

李元牧卻只哼笑了聲,微微瞇了下眼,往椅背上一靠:“依靠那群酒囊飯袋,自是不知要做到何時。”

“一個弓弩罷了,這有何難?沒什麽做不到的。”李元牧如是說。

李婧冉在心底為他的淩雲壯志默默鼓掌。

差點忘了,他可是連人皮都能用來糊燈籠的人,區區一個圖紙恐怕難不倒他。

既然李元牧心中已經有了分寸,李婧冉便也不再多言,畢竟言多必失。

她隨意尋了個借口,起身說去廚房給他們拿些點心,隨後便站在廚房裏看著蒸籠發呆。

現在得思考下她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看嚴庚書那急躁的模樣,他應當是想盡快和她成親。

然而成親當日,就得在族譜上入碟,到了那時便為時太晚了。

如今,這婚約又是李元牧親自賜的,自然沒有推拒之禮。

要是想避免這個慘劇,唯一的方法便是......逃婚。

可是逃婚該如何逃?在那之前,她又該怎樣使嚴庚書完完全全地臣服?

李婧冉簡直太苦惱了,她覺得自己在嚴庚書的攻略進度方面好不容易有了些進展,結果就要面臨這麽棘手的問題。

她走神思索著,隨後腰間忽然一緊,被人從背後摟住了。

李婧冉對此已經見怪不怪,嚴庚書好像很喜歡這麽摟她,之前在宮門裏時他也是這麽摟著自己舔她耳垂的。

不同的是,當她作為華淑時,嚴庚書是一種端著的勾/引,而她如今只是阿冉,還是個懼怕親密接觸的阿冉,嚴庚書自然是規規矩矩的。

他掌心使了點勁,李婧冉便被他掐著腰轉過了身,放坐在竈臺上。

這姿勢瞬間讓她覺得萬分羞恥,伸手推了下嚴庚書的肩,壓低聲音道:“你幹嘛?”

嚴庚書輕輕彎著腰,把下巴擱在李婧冉的肩,喉結貼著她的鎖骨,說話時她能感受到他喉結傳來的振顫:“我們這樣像不像......”

他低低笑了聲,摟著她腰肢的大掌用了幾分力,一字一頓道:“偷、情?”

這兩個字頓時激起了小黃的腦補之心,它嘰裏呱啦道:「像!賊像!很像是馬棚身材健美的奴隸愛上了身嬌體弱的當家主母,避著她那病秧子夫君,把主母誆到廚房裏。」

「鉗著她的腰單手把她撂竈臺上,手掌鉆進她的衣裙之下順著她的腳踝往上摸,再拉著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胸膛,讓她感受著年輕肉/體的熱度,然後邪氣地用氣音道‘主母,你夫君能滿足你麽’?」

「此時若有外人來,就會看到卑賤的奴用高挺的身軀把嬌小的主母掩得一幹二凈,只能看到女子細嫩裸/露的小腿無助地輕蕩......」

李婧冉腦殼一陣生疼。

不是,小黃平時背著她,都在吃些什麽?

嚴庚書看著懷中女子羞得直把臉往下埋,心中頓覺她當真好可愛。

他分明還沒說什麽露骨的話,她都已經羞成了這般模樣,若是真到了那種時候......

嚴庚書心想:看來往後得收著點。

阿冉個性靦腆,應當受不住他先前在楚館裏聽到的助興之言。

若把她弄哭了,她也許會嗚咽著要逃,他得輕輕吻去她眼角的淚珠,再一把抓著她的腳踝把她拉回身下,一邊低聲哄著,一邊......

她當真很嬌氣,可他偏生樂意哄著她。

李婧冉生理上被嚴庚書夾在竈臺間,心理上還要承受那不做人系統的精神汙染,可謂是雙重折磨。

她閉了閉眼,顫著眼睫問道:“夫君,你怎的來這裏了?”

嚴庚書微垂著眸,在她耳畔懶洋洋道:“陛下去更衣了,我瞧你許久未歸,便來尋你。”

他想到李婧冉方才和李元牧商討弓弩之時,那種根本插不進嘴的氣氛,喉結滾了下,低聲道:“阿冉,你會嫌棄我嗎?”

小黃“喲喲喲”了幾聲:「這男人演起來了耶。」

自從李婧冉這次以阿冉的身份回來後,嚴庚書便換了一種路線。

碰又碰不得,說也不舍得,他自上次自揭傷疤發現能令李婧冉動容後,就學會了這種賣慘的好方法。

假如這能讓阿冉更疼他一些,嚴庚書並不介意親手揉開自己結痂的傷痕,把鮮血淋淋的皮肉暴露在她眼下,博得她一份半毫的憐惜。

他就這麽靜靜摟著她,半晌後道:“你知道的,我自小因府中事物,無緣於學堂。”

“誠然,我熱愛習武,然而在學識方面仍是落了旁人一大截。對他們而言簡單易懂的東西,我卻因缺了這些基礎而要花成千上百倍的時間去理解。”

他並未美化自己,反而對她說:“不過我也不是習文的料子。若我當真熱愛,我大可以悄悄潛入學堂聽墻角,死纏爛打厚著臉皮求先生收下我。但我當時不覺讀書高,並忙於生計,從未有過此等念頭。直到今日,看著你與陛下侃侃而談,而我只能啞口無言地旁觀時,我才驚覺原來讀書是如此重要的事。”

嚴庚書半真半假地低聲喟嘆:“阿冉天生聰穎,奇思妙想如此之多,而陛下是皇家出身,自幼受太傅教導。他能輕而易舉地理解你的想法,我卻不行。”

小黃言簡意賅地總結:「好一個經典的‘哥沒文化,哥也不喜歡說話,但哥愛你’。」

嚴庚書此言是過分自謙了。

李婧冉提出的本就是現代的設想,身為古人一時間想象不到是正常的,像李元牧那種能立刻吸收並且舉一反三點出漏洞的人才是聰穎得可怕的怪胎。

不可否認,李元牧小時候雖不是最受寵的皇子,但畢竟身份擺在這裏,五湖四海榜上有名的才人都是皇室子弟的師傅。

這就是大晟的階級固化,所有最好的資源都壟斷在上層社會手裏。

沒有科舉制度,沒有寒門翻身,有的只有世襲爵位和不透明的官場。

這也是為什麽,嚴庚書的出身要上位,唯一的道路就是鋌而走險,靠自己的雙手殺出一條血路。

他罪孽深重,死後應被打入阿鼻地獄,受那烈火焚身之酷刑。

但他也無可奈何,除了手染鮮血,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

這就是為什麽,看著同為下級階層,甚至出身比他還要卑微的裴寧辭如此輕易地成為當朝祭司後,嚴庚書心裏才會不由自主地對他由羨生恨。

憑什麽呢?

貴族襲位,他認。

是他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投了個好胎,生來便擁有一切。

可裴寧辭憑什麽能纖塵不染,能不食人間煙火,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他付出一切才換來的東西?

李婧冉在這一點上,並不能對嚴庚書感同身受。

現代的階級固化沒那麽嚴重,況且她雖是被李父李母窮養長大的,卻歸根結底仍是屬於上流社會。

在生活中許多不經意的細節上,李家獨女這身份仍是為她帶來了不少便利。

李婧冉吃著上流社會的身份紅利,她沒有立場、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去指責嚴庚書所做出的一切。

歸根結底,人各有命。

每個人都面臨著屬於自己的抉擇,只要他們能夠承擔選擇帶來的後果,那便輪不到他人或律法去評判。

現如今,聽著嚴庚書的這番話,李婧冉雖無法感同身受,卻能夠理解他的感受。

嚴庚書確確實實是在賣慘,但他的“慘”也的的確確存在。

李婧冉無聲嘆了口氣,不想承認自己還真的吃嚴庚書這一套,只伸手環抱住了他,輕聲寬慰道:“夫君言重了。我們如此不是恰好互補嗎?”

“我習文你擅武,我吟詩扣qun:一烏爾而七五耳吧以你舞劍,我風花雪月你保家衛國。”李婧冉輕輕笑了聲,偏過頭看著趴在自己肩頭的尊貴男子,“多般配。”

這句話對李婧冉而言,只是不怎麽走心的安慰之語,嚴庚書卻心神俱顫。

他從未想過,阿冉居然會如此回應他。

他們......恰好互補。

她是他殘缺的碎片,是他的完整,是他被世間遺落的美好。

嚴庚書本身只是想尋個借口,與李婧冉膩歪膩歪,誰料李婧冉的這番話卻讓他感覺心臟被猛得撞了一下,酸澀得不成樣子。

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跳聲,不再平穩,開始變得滾燙,灼熱,失控。

這世上......怎會有像她這般美好的女子?

李婧冉說完話後,卻良久都沒聽到嚴庚書的回應。

她不禁有些忐忑,想到嚴庚書這人奇奇怪怪的雷點,不免有些提心吊膽。

「小黃,他怎麽不說話了?我又戳到他的痛點了?」

「非也,非也。」小黃搖頭晃腦地說完後,神秘兮兮地道:「你是戳到他的心窩咯。」

李婧冉被這措不及防的土味臺詞弄得一楞,還沒反應過來時,卻感覺嚴庚書抱著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些。

他嗓音裏有些悶,低低道:“阿冉,記住你說的話。”

“你哪天若是離開了我......”嚴庚書聲線陡然一沈,微微擡起頭,低著頭瞧她。

李婧冉看著嚴庚書眼下的那顆淚痣,原本色澤微淡,如今卻因他情緒的起伏而艷紅了幾分,變得愈發妖冶奪目。

他大拇指輕按了下她的唇,李婧冉心中頓時警惕了起來。

這個動作她很熟悉,是嚴庚書每次把她吻到近乎窒息前,都會無意識做的。

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柔軟的唇,看著她的肌膚因為他而泛上愈發艷麗的色彩。

帶有濃濃的占有欲,和旖旎的欲念。

就在李婧冉猶豫著是否要再裝一裝心理陰影時,嚴庚書卻驀得偏過頭俯身。

青筋畢露的左手尋著她撐在竈臺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縫,右手捧著她的臉,拇指仍按在她的唇邊,不容許她逃脫。

李婧冉掙紮了下,卻根本掙不脫嚴庚書的鉗制,而他卻壓根沒有用力。

不是吧,嚴庚書怎麽還一言不合就要索吻啊!

狼真不愧是肉食動物。

就在李婧冉慌張地以為自己之前的馴狼計劃都要失敗之時,卻又聽他輕嘆了一聲。

嚴庚書隔著他的拇指吻了她,沒有一絲一毫的肌膚之親。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睫毛撫過肌膚的感受。

嚴庚書分明可以依著懸殊的力量差吻上那讓他魂牽夢縈的濕潤朱唇,卻克己守禮地並未冒犯她分毫。

他豐潤的唇貼在自己的拇指,低聲的喃喃像是一種極盡卑微的祈求。

“別離開我,我真的會瘋。”

李婧冉和嚴庚書膩歪了半天,終於從悶熱的廚房裏脫了身。

如她所料,嚴庚書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愈發依戀她,開始聽她的話,為她而改變。

阿冉不喜歡親熱,他便當真規規矩矩的,連抱著她的手都虛握成拳。

盡管......嘴上還是很......騷氣。

李婧冉想,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有個男子背著她爬上高階,眺望銀裝素裹的大好山河,在那片不容玷汙的聖潔之地對她說:

“想睡我?”

“硬了。”

唉,嚴庚書啊嚴庚書,這男人真的很難評。

捏著荷包下馬車後,李婧冉才堪堪從這種哭笑不得的情緒裏抽離。

眼前是離軍營最近的一片集市,人煙算不上多,也比不上李婧冉先前去的那些熱鬧。

還無端透著種不太安全的感覺。

李婧冉自從下馬車後,便總有種被人盯上的毛骨悚然感,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她禁不住加快了腳步,總是疑神疑鬼地轉頭看向身後。

她分明總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但一轉頭時,那種背刺的感覺卻驀得消失了,分外詭異。

李婧冉蹙了下眉,正準備轉彎時,卻忽覺一只大手粗魯地拽著她的衣領,讓李婧冉措不及防一陣窒息,禁不住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拉著朝後倒去。

她奮力掙紮著,然而一塊濕潤的白布卻被死死按上她的口鼻。

李婧冉心中大驚,知曉那上頭肯定有蒙汗藥,屏住呼吸不吸氣,卻憋得面色漲紅那人都沒松開手。

她只覺脖頸被勒得喘不過氣,迫不得已得妥協。

深深吸入幾口蒙汗藥後,李婧冉頓時覺得意識變得模糊了起來,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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