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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將兩個人困在方寸之地,進退維谷。

秦建興說,陳嘉尋的確是因為一個女孩子將人打了。

那個女孩叫賀宜,是個孤兒,在平仁福利院長大。

岑音記得陳嘉尋和她說過,他是在十歲的時候才被家人接到了寧市,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福利院。

“那……賀宜現在……”岑音欲言又止。

夜色濃稠,岑音躺在床上,耳邊是秦建興沈緩的聲音:“車禍,人沒了。但屍檢報告顯示,身上還有其他的傷。”

“她……被人欺負了?”

“囚。禁。”

“兇手呢?抓到了嗎?”

“沒有。”

“為什麽?”

“沒有證據。”

這些話一遍一遍在岑音腦中回放,房間裏黑黢黢的,只有不甚明亮的月光透過窗簾映出淡薄的光暈。

岑音睡意全無,秦建興的話說得委婉,但她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她不敢往深處去想,只覺得可怖。

囚。禁、其他的傷……秦建說,賀宜是自己跑出來的,那晚雨很大,地方也偏僻,途徑的卡車司機也沒想到會忽然有人沖出來。

後來,警方根據掌握的所有證據找到了一個叫趙宏的男人,但最後的比對結果卻顯示,趙宏的確和賀宜有過交集,卻不是施暴的人。

線索就此中斷。

岑音驀地蒙上被子,她不敢去想那個叫賀宜的女孩子生前經歷過什麽,也不敢去想陳嘉尋。

早前酸酸澀澀的情緒變淡,她心尖湧上不甘。她想起那個職高男生的話:換成你女朋友被欺負,你能忍?

心裏像是住了兩個聲音,一個在拼命地引導著她去共情陳嘉尋,心疼賀宜,另一個卻在提醒她——岑音,你清醒一點,他為別的女孩子拼過命。賀宜已經不在了,你拿什麽和一個已經不在的人比?她會永遠成為陳嘉尋心裏的一道白月光,橫亙在你們兩個中間。

兩個聲音不停地在岑音的腦中撕扯,折磨著她的神經。

一墻之隔,方繪茹已經睡下,秦建興卻睡不著,他輕手輕腳地起身,披了衣服,到陽臺上抽煙。

這兩天東林倒春寒,他的腿傷又開始隱隱發疼,像是時時刻刻在提醒他,當年那樁懸案。

四年前,他經手過一個案子,案件中失蹤的女孩叫郭瑩,十八歲,父母報案的時候她剛剛參加完高考。

秦建興帶隊地毯式搜索整整半個月,但郭瑩就像是憑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最後,秦建興終於在恒信商場一處隱蔽的通風口找到了蛛絲馬跡,線索指向一個叫趙宏的男人。

可趙宏直言自己在郭瑩失蹤的這幾天不在東林,他有足夠的人證物證,而最後的指紋比對結果也證明,那個可能帶走郭瑩的人不是趙宏。

秦建興不相信這世間真的會有人無聲無息就消失。那段時間,他幾乎徹夜不眠,沒日沒夜地找線索,將郭瑩可能去過的所有地方都摸了個遍,還真的讓他找到了早前被忽略的一些東西。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在一次外出中出了車禍,手上的所有案子被迫全部移交,他也因為腿傷被調崗到了如今的宣傳科。

一支煙即將燃盡,秦建興狠狠吸了口,待身上的煙味散盡,才又輕手輕腳地回了臥室。

書櫃最下面的一個抽屜裏還鎖著一些舊資料,後來案子懸而未決,郭瑩的父母幾次找到他,想請他繼續調查這個案子,但他已經被調崗,有心無力。

方繪茹被吵醒,“在找什麽?”

“所裏明天要用的東西,吵到你了?”見方繪茹要起身,秦建興又連忙過來給她掖好被子,“不用,你睡,我自己找,聽話。”

哄睡了方繪茹,秦建興才小心翼翼地翻開當初郭瑩父母塞給他的那些資料。

這東西他其實已經看過了很多遍,雖然已經不再負責案件的偵辦,但這幾年他一直關註著這個案子,也沒放棄尋找線索。

秦建興一頁頁翻過去,看到了郭瑩的照片。女孩子有一張溫和漂亮的臉,眉眼清淡,眸光澄澈。她出事的那一天穿著件白襯衫和黑藍色的百褶格子裙,聽說是去給同學過生日。

秦建興又繼續往後翻,時間線一點點推移,是一年前李家窯車禍的新聞報道,新聞中遇難的女孩就是賀宜。

李家窯一帶偏僻,周圍是大片工業園。按照警方後來掌握的線索,賀宜是出事三天前被帶到這個地方的,她被關在一處廢舊的廠房,死前身上有多處細小的劃傷,手腕腳腕皆有瘀痕。

而讓秦建興將這兩樁案子聯系起來的正是趙宏。

當年郭瑩失蹤,便有監控影像指向趙宏;而賀宜屍檢中斷掉的半片指甲,最後卻在趙宏身上被發現。

趙宏當時在那片工業園做保安,他說那晚他的確見過賀宜,她好像是受了什麽刺激,瘋一樣地往外跑,當時正在下雨,路滑,她不慎跌倒,趙宏說是他把她扶了起來。他當時還好心問她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可自己卻被賀宜推倒,擦傷了手臂。

工業園占地面積過大,賀宜所經之處大都是監控死角,趙宏的話雖是一面之詞,卻同樣沒有證據證明他有嫌疑。

但當了幾十年的警察,秦建興有極其敏銳的直覺——如果一件事太過巧合,那一定有它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這個趙宏,一定有問題。

而除了趙宏,還有另外一個相似點——

秦建興又翻過一頁,透明的文件頁裏封著賀宜的照片,同樣是眉眼很漂亮的女孩子,穿著白襯衫和百褶裙。秦建興看著照片上女孩子清亮的眼睛,除了福利院和當時偵辦這個案子的民警,鮮少有人知道,賀宜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視力受損,算是個半盲之人。

翌日。

三中的午休時間可以外出,岑音沒吃午飯,和施思寧說回家拿東西,卻坐上了從三中到平仁福利院的公交車。

福利院靠近郊區,僅是往返的車程就要將近兩個小時,岑音不知道自己過去到底做什麽,但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說:去看看。

看看那個叫賀宜的女孩子。

這個時間的福利院剛剛結束午餐,乍然見到岑音這樣一張陌生面孔,門口的保安還有些意外,“你找誰?”

岑音捏緊手裏的水果袋子,“是曹秀芳曹院長讓我過來送東西的。”

“哦。”保安點點頭,給岑音開了門。

福利院的占地面積不大,兩幢三層的白色小樓,後面有一個小花園,放置著些簡單的運動設施。

岑音走進主樓,走廊安靜明亮,入眼的照片墻上定格著一張張笑臉,她一一看過去,捕捉到了一雙極為溫柔清澈的眼睛。

女孩長發過肩,穿著白襯衫和灰色格子的制服裙,在一群人中有種出塵的好看。

岑音恍惚覺得照片裏的人眼熟,她想起來了,那一次在陳嘉尋家的茶幾上,她看到過這張照片。

不止這一張,還有很多風景照,只是角度奇奇怪怪。

這應該就是賀宜吧。

視線微偏,岑音看到了一張有些發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比男孩子高一點,兩人站在一起,唇角都是明晃晃的笑。

男孩子有一雙墨色的瞳仁,漆黑湛湛,岑音再熟悉不過。她在這雙眼睛中看到過荒涼、冷寂、乖戾,也看到過溫潤、柔軟如春風化雨,十裏艷陽。

但岑音沒見過這樣的陳嘉尋。

帶著點懵懂和不谙世事,是純真孩童才會有的眼神。

是屬於過去的陳嘉尋,和賀宜在一起的陳嘉尋。

“你是誰呀?”

一個稚嫩的童聲將岑音的思緒喚回,岑音偏頭,看到一個和可可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女孩子歪著頭看她,眸子微亮,“小七……不對,你不是小七姐姐。”

小七姐姐,這是岑音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

她將手中拎著的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微微俯下身,“我是來替曹秀芳曹老師送東西的。你說的小七姐姐是……”

“喏——”小姑娘擡手指向照片墻,岑音轉頭,視線不偏不倚,落在了賀宜的照片上。

“賀宜?”

“你也認識小七姐姐呀。”

岑音有一瞬的恍惚。

她想起第一次遇見可可的時候,可可也叫她小七姐姐,也把她……錯認成了賀宜。

那陳嘉尋呢?

是不是……又或者至少也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看著她,覺得她像賀宜。

饒是沒有過多停留,岑音回到學校的時候還是遲了,傅琳的課已經上了一半,她在全班的註視裏垂著眼回到座位上。

施思寧給她寫小紙條:【你去哪了?】

岑音在本子上一筆一畫回道:【沒事,路上有點堵車】

施思寧不解:【你不是說回去拿東西嗎?東西呢】

岑音這才想起這茬,果然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回家才想起來,我周末落在書店了】

施思寧:【……】

陳嘉尋是傍晚的時候才來的學校,他來找柯振業請假,剛剛踏進教學樓就碰上了迎面走出來的岑音。

岑音今晚走得遲了點,在和郭暖一起做範文冊子。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陳嘉尋,這兩天的情緒波動太大,大腦被無數亂七八糟的事情占據,從得知可可手術順利後到現在她都沒有聯系過陳嘉尋。

岑音抿唇,沖陳嘉尋點了下頭。

陳嘉尋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忽然的疏離,剛想開口,岑音已經快步從他身邊經過。

岑音還沒想清楚要用什麽樣的心態來面對陳嘉尋,在這之前,她本能地選擇回避,啟動自我保護機制。

開春之後的東林晴天居多,臨近傍晚,赤紅的雲霞在黛藍的天際燒成一片,可冷空氣仍舊沒有退去,岑音雙手都揣進棉衣兜裏,埋著頭快步往前走。

身後響起一陣重型機車的轟鳴聲,她還來不及反應,一輛通身漆黑的摩托就橫在了面前,陳嘉尋擡起面罩,一雙湛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她,薄薄的唇角抿得平直。

周圍有人看過來,盡是好奇和打量。

岑音蜷了蜷指尖,溫聲開口:“你擋著我的路了。”

“不擋著你的路,你會跟我說話?”

陳嘉尋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但岑音的回避太過突然和刻意,讓他根本無法忽略。

疑問和不爽交疊,於胸間沖撞,陳嘉尋開口,卻是連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溫沈聲線:“你想躲著我,總要給我一個理由。”

聽著,竟還有點委屈。

視線相接,無聲對峙。

周遭人流熙攘,偶有汽車鳴笛,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將他們兩個困在這進退維谷的方寸之地。

岑音咽咽嗓子,一雙眸子清淩淩的亮。

“陳嘉尋。”

終於,她喊出他的名字,心臟卻像是被人捏住。

“你是不是也覺得……”昨晚被劃傷的指尖傳來鈍痛,岑音問:“我和賀宜長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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