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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撥雪尋春(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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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撥雪尋春(廿三)

侍衛長急匆匆趕來, 溫予從書中擡頭,見他手中沒有信件,眸中喜色更勝。

“可是公子回來了?”說著, 她從書案中站起身, 擡步便要往門口跑去。

侍衛長神色一怔,隨即搖搖頭,說:“不是公子,是京城來人了。”

溫予頓下腳步, 面上閃過一抹錯愕的同時, 下意識擰起了眉心。

她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京城’二字。轉念一想,秦未一家也在京城。

霍無羈離京這麽長時間, 只給秦未送了幾封書信。

所以,是他來了也說不定。

“可知來人是誰?”她問:“可是姓秦?”

侍衛長搖搖頭,說:“並非是秦公子, 來人姓林, 好像是叫林瑯。”

聽到林瑯名字的一瞬間,溫予的臉色就徹底黑了下來。

她緊緊抿著唇。雖一言未發,但眸中的厭惡卻沒半點遮掩。沒有外人在場,她絲毫不掩飾對林瑯的排斥。

侍衛長看出她對林瑯的不喜,臨到嘴邊的話, 又咽了下去。

他沒有告訴她,林瑯此行前來還帶了聖上的口諭,只道:“小姐不必憂心。公子不在家, 小姐是女眷, 不見外男亦是應當。屬下自行去接待即可。”

話落,不等溫予反應過來, 侍衛長又補充了一句:“小姐且安心。待應付完他們,屬下便將他們一行人帶至驛站修整,絕不讓他們在府上留宿。”

“一行人?”溫予已經冷靜下來了,“除了林瑯,還有誰?”

侍衛長:“一位內侍官和一隊隨從。”

“內侍官?”溫予又一次蹙起了眉,她腦海中閃過霍珩那張臉。

難不成...他們兩個又想打什麽壞主意?

溫予思索一瞬,沈吟道:“請他們去前廳,我去換身衣服,且去看看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侍衛長頷首,正準備離開,溫予又喚住他,低聲囑咐道:“來人身份不明,務必加大府上的巡邏次數。公子的臥房、書房、以及藏書樓等地,切莫讓人偷溜進去。”

侍衛長朝她拱手:“小姐放心,屬下已經安排下去了。”

溫予與他一道出了門,侍衛長往前廳走去,她則回房去換衣服。

正如侍衛長所說,她本可以不去見林瑯的。

但她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她迫切想要知道林瑯此行的目的是什麽。萬一他們想對霍無羈不利,她也能提前應對。

這一刻,她對林瑯和霍珩滿身心的戒備,全然忘記了霍無羈是在他二十四歲生辰那日才出的事情。

如今,北疆不穩。縱是為了江山社稷,他也絕不會選擇現在動手。

溫予換好了衣服,到達前廳時,侍衛長正招呼著林瑯用茶。

見她過來,侍衛長連忙奉上一杯熱茶。溫予輕抿一口,餘光在廳內眾人的身上一一略過。

林瑯面上始終帶著和煦的笑意。

如果不是因為她提前知道他的品性,怕是會被他衣冠楚楚的模樣給騙去。

讓她稍有意外的是侍衛長口中的那位內侍官。

那內侍官,她曾見過的。

溫予原本以為,內侍官是霍珩派出來盯著林瑯的。卻沒想到,是那位貴妃的身邊人。那一日的宮宴上,這個小內侍就站在江貴妃的身側。

也是,如果林瑯當真是奉了宮裏那位的命令前來,那兩隊隨從自然就充當了那位的眼線。

又何必多此一舉,另派內侍官一道前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這位小內侍,是宮裏那位貴妃私自派出來的。

溫予的目光在林瑯身側的那位仆從扮相的內侍官身上停留一瞬,隨即不動聲色挪開。

她放下茶杯,臉上升起一抹淺笑,說:“林公子,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啊?”

逢場作戲而已,看誰能笑的過誰。溫予在心中暗想,臉上的笑意卻越發明艷。

林瑯見她擺出女主人的架勢,心中驚愕,面上卻沒顯露出來。

“承蒙溫小姐掛念,林瑯一切都好,只是想念師兄。不知師兄近來可好?”

溫予聽他這麽說,臉上的笑意差點保持不住。她自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話,並在內心暗唾。

“你師兄尚好。只是戰場刀劍無眼,差點讓敵軍割了喉。脖頸上留了這麽長一道疤。”溫予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

原本還在暗暗羨慕霍無羈在北疆有這麽大一座宅子的林瑯,聽到她的這句話,頓時怔住了。

不止是他,就連安靜立於他身側那位內侍官和坐在兩旁的隨從,聽到溫予這樣說,都不約而同瞪大了眼睛。

林瑯下意識攥緊了椅把,連尾音都在發顫,好似真的擔憂霍無羈。

“我...師兄可還好?”

這一瞬,他面上的擔憂,不似裝出來的。

溫予一時有些摸不準他,一想到他在刑場上的舉動,她就對他親近不起來。

“躲的及時,沒有性命之憂。”

她斂起眸子,不再看他:“不知林公子此行,所謂何事?”

林瑯正了正神色,說:“我等奉了皇命前來給大軍送糧。”

溫予聽了,轉頭看了侍衛長一眼。侍衛長沖她搖搖頭,示意自己並未看見糧草車。

溫予正準備問,林瑯率先開口:“糧草車已由秦未阿兄護送至前線。我等帶來了聖上的口諭,故而在敦煌郡周轉幾日。”

溫予刻意忽略了聖上口諭那句話。

更沒有問,那條口諭是要帶給誰的。

如果口諭是帶給霍無羈的,他們盡可和秦未一道去前線,斷然不用來他們府上。

那條聖諭帶給誰,不言而喻。

“秦阿兄也來了北疆?”她問。

林瑯點點頭,說:“自你們離京後,阿兄一直惦念著你們。就連這次護送糧草,也是秦未阿兄主動請纓呢。”

話裏話外,都泛著酸意。

溫予不是沒有聽出來,但她只是淺笑,並沒應下他的話。

林瑯見她不搭腔,轉而換了話題:“溫小姐,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等溫予回應,侍衛長率先開口:“小姐,不可。”

林瑯的臉色當即沈了下來。

在說出這句話之前,他有想過溫予會不同意。卻沒想到,她還沒說話,她身後的下人反倒先開口。

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侍衛長那句不可,無疑是打了他的臉面。

溫予沖侍衛長搖搖頭,隨即她又看向林瑯,面帶歉意:“侍衛長並非是有意頂撞,還請林公子莫要見怪。實在是前些府上來了匪人,若非是侍衛長警覺,我怕是早已成了他們刀下的亡魂了。”

她一本正經說著瞎話。侍衛長聽了,都微微錯愕。

溫予的這番話,讓林瑯的面色緩和不少。但看向侍衛長的眼神,依舊不善。

“在座的諸位,沒有外人,林公子想要與我說什麽,不妨直言。”溫予的嗓音柔和,說出的話卻是堅實有力。

林瑯暗罵她一句不知好歹,緩緩開口:“聖上口諭...”

他才說了四個,溫予就打斷了他的話:“林公子的意思是...聖上的口諭是給我的?你們...一行人也是因為為了給我帶這條口諭,才轉道敦煌郡的?”

林瑯剛想開口說是,餘光註意到在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的身上。

話到嘴邊,他緊急調轉了話鋒。

“自然不是。我等來敦煌郡,主要是因為聖上有口諭帶給新任敦煌郡守。”

溫予笑了,特意松了一口氣,高聲揚言:“如此,我便放心了。我與聖上素不相識,想來聖上心系無羈,才托林公子給我們眷屬帶來幾句話,是也不是?”

她知道霍珩對她的心思。

她就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撇清和他的關系。

至於林瑯身後的那位內侍官的來意,她更是猜的八.九不離十。

想來,自那次宮宴後,宮裏那位貴妃也察覺出了霍珩對她的心思,早已將她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不然,她也不會派身邊最為親近的內侍趕來北疆這等不毛之地了。

林瑯喉頭一哽,隨即點頭,說:“正是如此。師兄征戰辛苦,聖上心系師兄,故而派我等前來,慰問其家眷。”

溫予聽到她說‘家眷’二字,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

這二字一出口,她和霍無羈的關系便算是定了性。

她是他的家眷。

故而,無論那道口諭是什麽,她也就不用怕了。

好半晌,林瑯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最開始,林瑯並沒有將溫予放在眼裏,只當她是一個生的貌美的尋常女子。而霍無羈和皇上,恰好喜歡她這種長相。

他小瞧了她。

更沒有料到,她一開口,就是給他下套。

林瑯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開始戒備起來。

他之所以來北疆,並非陪秦未送糧草,更不是為了給敦煌郡的郡守送什麽勞什子口諭。

就算是有口諭,也是帶給她的。

他來北疆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說服她提前回京。這是皇上交代給他的秘密任務。盡管在此之前,他也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溫予不再說話,又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林瑯斟酌一瞬,小心開口:“聖上說,北疆貧瘠,霍參將征戰辛苦,其家眷斷然沒有在北疆受苦受難的道理。故差我等,護送請溫小姐進京。”

見識過她的心機後,林瑯不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表明自己的來意。

“進京?”溫予故作懵懂:“我在京城無親無故,為何要進京?”

林瑯一時語塞。

溫予又道:“在這世上,我已經沒有親人了。當初進京,我便是去投靠霍無羈的。他如今身在北疆,我自然也是要在北疆的。煩請林公子轉告聖上,溫予謝過他的好意,但京城並非我的歸宿,我便不去了。”

-

全程,溫予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消減,說話也是溫聲細語的。

如果忽略她說話的內容,只聽聲音的話,絕大多數人都會認為她是一個極其溫婉的女子。

正如廳內埋頭飲茶食點心的一眾隨從一般,他們聽不出她和林瑯話裏話外的軟刀子,當真以為她只是一位生的出眾的溫柔女子。

不僅說話得體,容貌亦是昳麗無雙。

獨獨林瑯,每說一句話,都會被她不著痕跡地噎回去。

是以,一杯茶沒喝完,林瑯的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但他又無可奈何。

不僅僅是因為她是皇上看上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師兄也喜歡她。

和霍珩相比,還是師兄在他心裏的分量更重一些。他擔心這個女人在師兄面前告狀。

萬一,她說他欺負她,可怎麽辦?

林瑯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心悅這個陰險狡詐的女人。

話不投機半句多。

更何況,溫予之所以來見他,就是為了想要弄清楚他們一行人來此的目的。

他們意圖在她,而非霍無羈。

現在,目的她也摸清楚了,自然也就沒有了想要繼續和他們斡旋的念頭。

故而,就在侍衛長思索要不要安排他們一行人用飯的時候,忽然聽見溫予開始委婉趕人了。用的理由,還是林瑯信口胡謅過的話。

“時間不早了,都該用午飯了。”溫予瞥了一眼一旁的更漏,隨即轉向侍衛長,說:“今日府上有客人,吩咐廚房,多做幾道下酒菜。”

侍衛長頷首,正準備吩咐人去做,忽然又聽到溫予說:“且慢。”

侍衛長頓下腳步,又聽到她說:“我差點忘了,在座諸位,怕是不能再咱們府上用膳了。林公子剛才說,他帶了聖上口諭給郡守。若是誤了聖上的大事,那豈不是我們的罪過。諸位還是先去給郡守送去聖上口諭,更為妥當。”

溫予說這話時,林瑯才捏了一塊桌案上的糕點,正準備往嘴裏送,忽然聽到她這般趕人的言論,面色一赧,硬生生將糕點又放回了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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