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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之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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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之感(一)

胥止敢肯定,只要他不說,楚九永遠不會知道的。

他那時已經修煉成了不死之身,利劍穿過身體,不過是暫時沈寂而已。而楚九只知道他是魔修,以為只要殺了他,他就會像個普通的魔一樣死去。

他從昏迷中醒來,赫玄和屠如已經在他身邊等候多時。

“少尊主。”他們恭敬地說道,“尊上讓屬下帶您回去。”

他冰冷的目光從他們身上轉向院外的白衣少女。

少女步履踉蹌,仿佛隨時都會倒下,身後的不遠處跟著應淮,扶著她瘦弱的胳膊。

他們似乎說了什麽,胥止並沒有聽清,只隱約看到應淮的眼眶紅紅的,默默忍耐了半晌,最後說了句:“不要過去,你受不住的。”

楚九松開他的手,離去的背影依舊堅決,同時也帶著難以覺察的疲憊,雪白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如盛開的紅梅。

然而,少女不知道屋內被她一路背回來的少年早已醒來,正在虎視眈眈地打量著她。

少年滿身都是怨氣,他在怨楚九選擇了永安城,為了維護那些凡夫俗子,竟然用劍刺穿他的心臟,他更怨楚九的狠心,不願相信他,即使他曾經哀求過,也沒有得到少女一絲留情。

她是真的冷漠,竟然一點也不在意他們的過往。

但他同時也不知道,少女身上幹涸的血漬,是她以一人之力,忤逆十二位長老,重傷了無數百姓,義無反顧將他從刑審臺背回家。

可惜他得知得太晚,在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知道真相,那時他悔不當初。

待少女的徹底消失後,他冷眼看著應淮。

懷裏面有東西掉落下來,是一對白玉耳墜,那是他曾被關在地牢時,狠心抽出一塊魔骨精心打造而成的。本來是打算再遇見時親手給她戴上,可惜,他還沒來得及送出,就被一劍穿了心。

他狠狠地擲在地上,聲音驚動了外面的人。

應淮準備進來查看,他卻吩咐屠如去處理掉,把那只碰過楚九的手砍下來剁碎餵狗。

*

鬼君為了得到赤魂玉,最終攻破了永安城最後的禁制。洪水沖垮了城門,厲鬼成群撕咬城內的百姓,頃刻間,一座城池化為廢墟,滿目瘡痍,到處彌漫著硝煙。

人在災難面前無力招架,百姓命如螻蟻。洪水沖垮這座城時,他們甚至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洪水仍在漲,大雨滂沱,少女站在城墻之上,雨水淋濕了她的頭發,她的背影略顯狼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稚兒放聲大哭,最終被洪水卷入水底。她無能為力,無法再拯救這些鮮活的生命,三十六道天雷劈在她身上,她已經身負重傷,憑著最後的一絲力氣才站到這裏,目之所向,皆是淒涼。

她忽然很想去看看寒辰,寒辰這個名字還是她給取的,因為他們是在寒辰之季相遇。但是他的屍首也被她弄丟了,她找不到了,尋找的過程中意外地看見應淮的遺體,他也不在世了。

她茫然看著雙手,阿婆走了,寒辰也被她殺死了,應淮也遇難了,這座城也要滅亡了,曾經一直守護的百姓也都被洪水淹沒。

她什麽都沒有了。

她曾聽聞過人死後會有輪回轉世,自刎之前,她曾幻想要是還能遇到寒辰,那她還會護著他,無論他做什麽,她都會站在他身邊,這是她欠他的。

利劍劃過脖子,她步入虛空,最後墜落於滔滔洪水中。

然而,這一切都被玄衣少年看在眼裏,他站在雲端,註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擡手慢慢捂住心口,那裏還是很疼,被利劍穿過心臟的一幕歷歷在目,絞痛著他的心扉。

死抵消不了他們之間的恩怨。

他不會放過她。

等他召回她的魂魄,成功覆活她後,他一定也要讓她嘗嘗背叛的滋味,若是她敢逃離,他也會把她綁在身邊,強行留下來逼她看著他是如何成為六界的主宰,到那時候,整個天下都會是他的,所有人都必須臣服於他,也包括她,她還有什麽資格來恨他。

他本想用赤魂玉召回楚九的魂魄,但赤魂玉碎了,是被楚九親手毀了的,為的就是不讓鬼君得逞。

好一個深明大義,可惜沒用,他會找齊赤魂玉的碎片,覆活她,讓她永遠乖乖待在他身邊。

哪怕她不喜歡,他也有的是手段讓她心甘情願。

血洗魔宮後,他成功趁著先魔尊最虛弱的時候絞殺了他,登上了魔界至高無上的位置。

那天,他殺光所有反對自己的人,然後把自己關在聚魂淵七天七夜不肯出來,看著用玄冰打造而成的靈柩中的楚九,少女就像睡著了似的,很安詳,他竟然產生了一時的恍惚,不想去打擾這份安寧。

但也僅僅只是片刻。

他捂著隱隱發疼的左眼,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而後兀自坐在少女身側,挑起她的一縷頭發繞在指間慢慢把玩。

他忽然覺得少女身上的衣服不合他的意。

楚九應該穿著的衣服很雪白,不對,應該比雪還要白,就像是夜間的月光,明媚奪目。

他命璃殤重新拿來衣服,親自為她換上,細細打量著少女。

他記得楚九在知道他是魔時,曾展露出很厭惡的神情。

原來,她這麽恨魔啊。

少女脖子上的劍傷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她不是活人。

但不是活人又怎麽樣。

她活著,還不一定這麽聽話。

他俯下身靠近少女,將穿好的衣服又解開,小心翼翼地去試探觸碰,要是楚九此刻醒來,看到他對她所做的事會是什麽表情,應該會很精彩吧。

他躍躍欲試,將少女緊箍在身下,不斷去加重力道,發了瘋地去索取,妄圖能得到她的回應。

眼眶又傳來刺痛,留下一串的血珠,滴在少女的臉上。

他怔了怔,忽然想起少女刺殺他的那一天,他的血也噴濺在楚九的臉上,與眼前的一幕重疊在一起。

他似乎探索到什麽新奇的東西,生生將右眼剜了下來,瞬間血液直流,染紅他的手心。他便就著猩紅的血液在少女白皙的身上,寫下他的名字。

無論是生是死,楚九是他的,永遠都是。

她都沒有資格逃離。

*

胥止自己也承認對楚九的感情很覆雜,有時候自己也捉摸不透。

他天性涼薄,不過是一個壞到骨子的邪種,竟然也會在一瞬間生出無妄之念。

每次回想起來,他都會認為在永安城的那段時光是一件奇恥大辱,也是他人生中最虛弱的時候。

他本想等恢覆了身體,殺了楚九,燒了望竹軒,最後滅了永安城,將這段不堪的回憶徹底封死,可看到少女一次次毫無戒備的接近他,仰頭用期盼的眼神詢問他能不能留下來,他居然真的萌生出想與她在一起的念頭。

可後來呢,楚九騙他,她壓根就不是真心想與他在一起。

即便他力求辯解,但她還是用劍穿過他的心臟,想把他殺死。

在知道祁夜靈簌就是楚九時,他產生第一個信念竟然是報覆。

對,不是輕易的結束她的生命。

他報覆她曾經狠心的舍棄,他也要讓楚九嘗嘗被人欺騙、舍棄、嘲弄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明知道她去雲州會是什麽下場,他也沒有多加阻攔,甚至有點期待她落魄後會是什麽樣子。

無助、可憐,後悔去拯救他們?

都有,確實如他所願,祁夜靈簌產生雜念了,十分貪婪他的血液。在他一次次的引誘下,枷魂印很快就結成。

他本就是魔,心理扭曲隱晦,生來就不是至純至善的好人。在枷魂印成形後,他便以此要挾,迫使白梔待在他身邊,再試圖讓她成魔,看著天界如何潰不成軍,被魔界占領,她又是如何助紂為虐,助他成為六界之主。

他計劃的很好,看著白梔一點點身敗名裂,步入深淵,他甚是滿意。

或許只有這樣,她才沒有辦法推開他,沒有辦法厭惡他,她只能哀求的留在他身邊,像個等待得到別人垂愛的小可憐。

可當白梔死後,長雲告訴他有關的一切,他人生的中第一次體驗到什麽叫做後悔,他錯了,他自始至終都是錯的,他把楚九害慘了。

他親手把楚九推進黑暗,害得她無家可歸,最後成為了孤魂野鬼。

楚九明明見過他所有不堪的過往,也知道他最醜陋、最無能、最屈辱怯懦的一面,卻還願意為他承擔一切,將他從黑暗中拯救出來。

他做了什麽,他居然想把那份曾獨屬於自己的月光拽下深淵,徹底毀了她。

他真的敗得一塌糊塗。

什麽都沒有了。

他也曾問過自己存在世上的意義是什麽,先魔尊想要借著他修煉成不死之身,他那時不想成全先魔尊,無數次逃跑,努力活著,謀劃良策借機反殺。

殺了先魔尊後,他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麽,可能就是想要報覆楚九。

可最後楚九死了,世上再也沒有人愛他了,他也想過死,可不死之身卻不允許。

直到看到白梔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他激動的快要瘋了,他很想告訴白梔,他錯了,可又害怕白梔得知真相後,會離開他。

他是自私的,一直都是,面對楚九的時候更是。他在想方設法的留下白梔,但他也發現白梔的內心與他一樣孤獨,渴望被人愛著。

但他與白梔不同,白梔是生活在明媚的陽光下,即便內心無比渴求被人認同,她也絕不會做出損害他人的事。

而他呢,為了利益可以不擇手段。

好在白梔很好騙,兩句話就能成功引她上鉤,與當年的祁夜靈簌一樣,順從又乖巧。

他十分貪戀這樣的白梔。

可白梔早已死了,體內只剩下一縷薄弱的亡魂維持,等亡魂徹底散去後,世間再無白梔。

他忽然想起了赤魂玉,赤魂玉會幫人實現任何願望。神魔大戰,赤魂玉護主,為他擋下神殞劍的一擊裂成了碎片。

在世人都以為赤魂玉也消失時,他卻以自己的不死之身為代價,修補了赤魂玉。

他不確定關於赤魂玉的傳說是否為真,但無論是真是假,他都不後悔。若是假的,他終於擺脫了不死之身的束縛,可以在黃泉路上尋找楚九,若是真的,那便是覆活了楚九,楚九以後會像正常人一樣,回歸天界,做個自由自在的神仙,以後六界再無戰亂。

這場賭局,於他而言,沒有輸贏。

他愛楚九,很愛很愛,就像曾經楚九愛他一樣,願意舍命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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