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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不堪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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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不堪言(三)

白梔這一生過得並不好,三百歲時,她從渾渾噩噩的夢境中蘇醒,開始對世界出現了朦朧的記憶。但那時候的她還不能出去,每日除了必要的修煉,就是師父陪伴自己,其餘之外,再無任何人靠近她。

師父曾教導她以救濟蒼生為己任,四千歲時,聽說魔界攻上了玉瓊界,她打碎了水鏡淵的結界,與眾多上神出征應戰。但那場戰爭並不順利,天界傷亡慘重,為了給同僚爭取逃命的機會,她以元魂為引,開啟鎖魂陣,飛身撲過去抱著與魔尊同歸於盡的想法,墜入了鎖魂陣。

但沒有成功,魔界敗了,天界也敗了。

就像這次,她想以最小代價來牽制住魔界,拯救眾生,但她還是失敗了。

敗的一塌糊塗。

白梔猛然想起,她其實是怕胥止的。那日,魔域的繁花盛開,殿堂的長階之上鋪著數不盡的花瓣,他命人撤去了白綢,以紅綢代替,逼迫著她穿上一襲宛若天邊流霞的紅色嫁衣,牽著她的手步入紅妝殿堂。

臺下是千萬雙眼睛,那些被扣押得不能動彈的天界士兵、長雲、滄溟、北辰等等一眾上神皆被束縛住手腳,刀架頸側,絕望地看著白梔與他行了祭拜禮。

空氣很凝重低沈,預兆著狂風暴雨將至。白梔手腳根本不聽自己的指揮,嘴唇被咬的血肉模糊,嗓子也發不出聲,想阻止這場鬧劇,但根本無濟於事。身體完全被他操控了,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跟隨著他的動作,完成最後一禮,夫妻對拜。

算是禮成了。

整個殿堂,回響著長雲撕心裂肺喊叫聲,他一遍又遍高喊著白梔的名字,試圖喚醒白梔的意識。

胥止譏諷地看著長雲,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掙紮的螞蟻。他笑著撩開白梔的蓋頭,看到血水順著唇角流淌在下巴處,他毫不在意,輕輕擡起摩挲著,俯下身貼在白梔耳邊低聲道:“等過了這段時間,你幫我把他殺掉,我許你做魔後,如何?這樣你以後也只能留在我身邊了,你也註定回不了天界。”

她、回不了天界了?!

白梔渾身戰栗,仇恨的瞳仁裏倒映著他戲謔的臉,一陣眩暈陡然砸下,她合上了眼睛。

白梔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來時是被一杯酒水嗆住,她本能地別過去頭,雙手胡亂地推開酒杯,然而,下顎卻被人粗魯地掐住,酒水順勢灌了進去。

白梔咬緊了牙關,不敢下咽。

那酒不是普通的酒,裏面摻著血腥味。

白梔比任何人都了解邪魔血的厲害,她害怕魔身上的血液。白梔猛咳了幾聲,搜腸刮肚地全部吐出,睜開濕潤的眼睛,看到一片猩紅如血的裝飾。

這裏好像是祭壇,被裝點成了喜房。她躺在鋪著紅毯的石床上,轉頭看到了胥止,臉上的神情在一瞬間繃住。

他手裏還拿著酒杯,酒水已經撒沒了,看到白梔醒來,倒也不驚訝,又斟了一杯酒,掰過白梔的下巴灌下。

看著白梔咽了下去,才緩緩說道:“合巹酒。 ”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寓意夫妻永不分離。多美好的祝福,我喝過了,你也要喝。”

酒水的味道是香甜的,但白梔根本就感受不到,她的嗓子很疼,就像在吞刀子,不能說話,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攥緊了身下的錦裘,怔怔地看著他。

“酒裏面還有一味藥,知道是什麽嗎?”

“!”

“是你慣用的魅毒。”

胥止抱著她放到血水池沿,脫掉外套,俯下身慢慢去脫她身上的婚服,白梔想要去推開他,但感覺四肢又不能動彈了,手腕上不知何時又戴上了燭淚,泛著耀眼的紅光。

他一邊去解白梔腰間的絲絳,一邊用最平靜無波的語氣說道:“知道嗎?我曾嘗試過各種辦法,試圖去接近你、靠近你、試想著能有一天像長雲一般,正大光明的站在你身邊。但是我後來發現,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會看我一眼。”

他在跟白梔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白梔,我付出的太多了,我都快忘記自己是什麽樣子了。你說你厭惡我,我便改變容貌,你說你畏懼我,我便收斂本性,我甚至都沒有奢望你能喜歡上我,我就只求你別對我那麽狠心,哪怕只有你對長雲的萬分之一都行。”

“可是,你沒有給我留希望,你哪怕在殺我時產生過一絲猶豫,我都覺得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了。但是,沒有,你好狠心啊,無論我多努力,你始終都不會正眼看我。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麽,是因為我是魔。”

“既然你不給我留希望,我又何必自賤地給你留餘地。”

他的臉一半被火紅的燭光照得猩紅,一半又籠罩在黑影裏,譏誚地說道:“這裏是祭壇,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在想,既然我配不上你,我就把你毀了,這樣你也無處可去了,只能乖乖地留在我身邊,等著我來可憐你。”

話落,白梔被推入了血水池,她本就害怕水,看見這紅得駭人的水更加畏懼,徹骨冰冷的寒氣襲來,仿佛無數根無形的藤蔓纏住了她的身體,帶著她往下墜去,就快要窒息過去。

朦朧間看到他緩步步入池水裏,他抱起白梔攬入懷裏,血珠順著發絲往下滴答滴答的淌,白梔看到自己身上布滿了妖冶的藍色魔印,從鎖骨處開始蔓延到深處。

這、這是...?

胥止像是很滿意,摩挲著她肩頭的咒印,一字一句的解釋道:“枷魂印。無論你以後是生是死,是下黃泉還是入九幽,你都擺脫不了我。”

白梔驀地瞪大了眼睛,嗓子裏悶悶的咳出一字,“你...”

他是什麽時候下的咒印,她毫不知情。

胥止握住她纖細的脖子,望著那雙緊張無措瑩亮的眸子,半晌,撫摸上蒼白如紙的臉頰。

白梔渾身瑟瑟,眼前昏昏沈沈,跌了下去又被他撈起抵在池壁上。

“害怕了?”他在她耳側低沈獰笑,控制住那顫栗的身子,帶著惡意憐惜意味說道:“可我也不會放過你。”

遠處的紅燭化為一捧淚,跳動了幾下燈芯,熄滅了。無盡的黑暗彌漫,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攥住五臟六腑直往下沈。

他扶著她的腿,猛地壓身下去,撕裂般的隱痛隨之而來,如潮水滾湧席卷了全身,幾乎要把白梔的神智撚滅。

白梔十根死死扣住池壁,仰頭喘息。指甲蓋翻起,在石壁上留下一道道淋淋漓漓血色抓痕。

池壁是嶙峋的石頭,硌著她的後背,磨得血流不止。

她捱了很長時間,之前的頑抗已盡數丟盔棄甲地向疼痛投降,疼得受不住了,她想求他放過自己,但是嗓子不能發聲。

又想昏過去,可毒性的加持,根本不允許她分神片刻,在一陣陣兇狠地絞纏下,備受煎熬。

“疼麽?可比不上我心裏的痛。”

他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冷冽的空氣裏。

“白梔,你就陪著我沈淪在無盡的深淵裏吧。”

*

白梔又一次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被關在了魔界的地牢裏,這裏黯淡無光,周身冷得猶如墜入冰窖。

魔界氣候一直如此,只是她沒有察覺到罷了。若是法力尚存,或許還沒有感覺這麽冷,但燭淚束縛了她的靈脈,她沒了護身靈力,自然就畏冷畏寒。

魔界地牢是一個個築墻圍成的封閉室,上空有通風的天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白梔借著光看清了自己潰爛的十指,她全身裏裏外外痛乏不堪,白皙的皮膚上布滿了紫紅色的痕跡,幾乎無一完好之處。

白梔費力地爬起,扯開領口查看,藍色咒印收成一個月牙,不再發光,應該是沈寂了。

墻邊有幾塊碎石,她拖著疼痛的身體扶著墻走過去,撿起其中最鋒利的石頭。

她還要回到天界,不能墮落成魔。

不能。

她在心裏告誡自己,將石頭的邊緣打磨得更加鋒利,撕下一塊布條塞到嘴裏,閉眼,生生將那枚月牙魔印剜了下來。

她才不會受他的擺布呢。

白梔靠著墻,瀕死般喘著氣,豆大的冷汗滾下,頭發黏在了臉上。白梔將傷口胡亂地包紮了一下,試圖召喚死魂蝶。

但沒用。

看來她這具身體是一點靈力都沒有了。沒了靈力的維持,這傷口要是不處理,很容易就會感染發炎。

她不能死,起碼不能死在魔界,不能讓胥止得逞。

白梔咽了咽嗓子,爬到門口屈指叩門,低啞著嗓子道:“有、有人麽?”

外面響起腳步聲,有一個獄卒走了過來,推開門上的小方格,看到肩膀帶血的白梔,驀地頓了頓,道:“上神您醒了?”

白梔嘴唇幹裂,一說話,就裂開口子,她擦掉嘴上的血絲,道:“能...能不能給我一些止血藥?”

聲音很虛弱。

那獄卒還是個小郎君,青澀的很,這個時間段正好輪到他當值了。他看著白梔,猶豫不決。尊上將她丟在這裏,也沒有下過任何命令,現在她需要消毒止血藥,所以也不知道能不能給?

要是給了,害怕觸了尊上的逆鱗,他的日子也到頭了,要是不給,任憑傷口發炎,最後死了,也是怪罪在他們身上。

衡量一番過後,獄卒還是決定給了,“上神先等等,我馬上就送來。”

獄卒出去又回來,送來止血的藥粉。

白梔擦拭幹凈傷口,強忍著火辣辣的刺痛,將藥粉撒了上去。清理完後,白梔停息了片刻,又敲響門。

獄卒這次沒開門,站在外面問道:“上神還有何吩咐?”

白梔虛弱地問道:“你知道其他人在哪裏嗎?”

獄卒沈默了。

看來是知道,但是不能說。

白梔看向手腕上的合歡鎖,毫不猶豫地摘下來,扶著墻站起身,扒開小窗口,將合歡鎖放到他手裏,道:“我不為難你,我也不出去,你大可放心。我就想知道一下他們的情況?”

合歡鈴看上去就價值不菲,更何況還是出自魔尊的手裏。想必對提升法力也很有幫助,任誰看到不心動。獄卒猶豫再三,左右環顧發現沒有人,把合歡鈴藏在衣服裏,貼在墻上小聲嘀咕了幾句。

白梔了然,道:“謝謝,我知道了。”

白梔關上小窗口,回到床上,這裏太冷了,她蓋的被子都很單薄,驅散不了寒氣,也捂不暖身體。

白梔不由自主地蜷起身體,咬著手指,思謀著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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