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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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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帖

“嬸嬸她這是急什麽?”十八娘忙扶著床邊關切望去,八嫂卻悄悄過來問道:“十八娘,你說那副將真是瞧上十三郎了?”

十八娘點頭,“是呢,那副將說十三兄雖年紀大了些,倒還細皮嫩肉,手上連個寫字的繭都沒有。還說若十三兄乖乖從了他,他便把家中被劫走的東西都還回來,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吶。”

八嫂和大嫂都一下像吞了個酸棗,人都抖了抖,囑咐了她幾句忙離開了。像是迫不及待去分享十三兄的消息了似的。

看來吳虞昨日並沒讓人來敲竹杠,想是故意拖延讓五叔他們著急了。

不過關回了家的她什麽事,她急也是急著看笑話。

方才一直躲在一邊兒的十六娘趁勢從旁邊出來,坐在她床邊垂著眼便嘟囔:“你這壞人,我以為你真回不來了…生怕你犯倔脾氣惹了那賊配軍,都不知你還活著沒。那天收了信,我雖沒進大伯父的屋,也能猜到…昨日為了和大嫂一道湊錢把我外祖母給我的金釧子都賣了。”

十六娘搖了搖手腕,氣得又笑,“誰知道你晚上便回來了!哪怕早一晚呢!今日還得去加價贖回來!”

她擡手便握住十六娘的手腕,抿唇彎起嘴角,認真點頭。

“可得記我的人情呢。”十六娘撇了撇嘴笑,可還不等說完,五嬸派人來找女兒了,十六娘不得不悻悻離開。

阿漻送了人出門,回來收拾昨晚的衣裳道:“陳嬢嬢說外頭穿回來的衣裳晦氣,讓拿去燒了,這樣的事燒了也不忌諱。”

阿滿卻拿起來瞧了瞧:“這並不是家裏的衣裳,哪裏來的。”

“他們給買的。我躲匪賊時落水衣裳穿不得了,在那沒得換,他們怕我得風寒,便買了衣裳。反正總能把錢訛回去,不差這幾百個錢。”

“他們倒還挺大方,這身雖是成衣,可不止幾百個錢。”阿滿道。

“誰稀罕他們衣裳。”阿漻直接把衣裳拿出去丟到了火盆裏,正趕上陳嬢嬢帶人提著食盒回來。

過了會兒十八娘也爬起來去更衣梳洗,穿好了白綢裙,阿漻過來幫她理小衣背後的帶子,她自己又低頭穿好襪子和鞋,起來穿了中衣外衣。

過來時陳嬢嬢已將吃食都布好了,去妝臺拿了巾子和發帶,將她未幹透的頭發抹上頭油,再挽起裹好,這才放她來吃飯。

她脫鞋坐在窗邊的小榻上來,幾案上一整套白瓷的器具中,高腳碗中是青米粥,葵口盤中是脆藕,三足盅裏是肉羹,還有一碟芥辣蘿蔔,小籠裏是四只蒸蟹,配了小碟姜醋汁。

蟹是最好的,尤其秋蟹,又鮮又肥,肉實膏滿,只聞見味兒便要流口水了。

但有陳嬢嬢在她也不敢多吃,遞給阿滿和阿漻一人一個,另留了一個,手裏這個用小匕將殼一撬,裏頭滿是油滋滋的黃,一口下去糯糯又帶著沙感,鮮得在舌頭上化開。

看她吃得香,陳嬢嬢才終於松了些神色笑了,擡手在她耳邊抿了抿碎發,卻勸道:“吃完了可還去大伯父那問安?”

“不去。他們都要賣了我,我還去拜他們。”十八娘只低頭吃飯,又還是道,“嬢嬢便與他們說我在外時招了病,怕過了病氣給他們。”

陳嬢嬢猶豫道:“方才見了人,再稱卻病不好。”

“嬢嬢,”十八娘拿小鐵匙剝著蟹殼,道,“自祖父去後,除了母親我便再沒親人,雖知伯父他們並沒口中說的那樣待見我,可又想總是比旁人可親近可依靠,便生怕惹他們厭煩,事事小心時時謹慎。

可回家後我細想,他們不去救我僅是我不討人喜歡?其實倒並非如此,他們便甚是喜愛我,在利字前亦會舍棄我。”

“既都一樣,我委曲求全討好他們又有什麽用,也只能讓他們更以為我好擺布。”

“好,嬢嬢聽你的。”好一晌,陳嬢嬢才嘆了聲,

這便喚人去找個大夫來,也真正瞧瞧可曾折騰著。”

待她吃完大夫也便來了,把了脈觀了面,並沒瞧出什麽病來,陳嬢嬢自是高興的,不過又去低聲說了幾句,那大夫便立時轉換口風:“小娘子著涼又受了驚嚇,心肺有損,需得靜養,卻也說不好需得養幾時,有人幾日便好了,也有的養幾年也未好利落。我先給小娘子開幾帖溫補的藥,吃上半月,某再來請脈。”

大夫著實明白人,待他開好了藥方陳嬢嬢還額外給了賞錢,著阿滿送大夫出門。

可這不過一刻鐘的路,阿滿卻好一會兒還沒回來,阿漻正要去找,卻見阿滿一臉難色回來了。

“十八娘,阮郎君來見你,此刻正在外門的廳中等候。”

阮循竟也被放出來了。

可聽阿滿又道,“只是今日……他不似往日那持重模樣,竟幾次三番讓我帶他到後宅來,這本來就不好何況你又說他做了那些事,我便拒了,他又強塞了這信給我,我怕不收他再讓別人傳,便帶了進來。”

阮循不會以為求饒幾句她便既往不咎了吧,她嗤一下撕開了信封,倒出來裏頭竟是一疊花箋,竟都是情詩……?

看來他甚是自信,也是真覺得她蠢。

只是正如阿滿說,阮循以前並不如此,從不寫這些的,年節盛裝來拜訪,話也不會多說幾句,現在想來阮循是裝清高拿捏她,可她根本沒懂。

而如今是因在天長觀之事,阮循知道了她並沒有被拿捏住,所以放低身段討好來了。

至於討好她的目的自不必說,是想繼續騙她養他們一家人。

可上回渡口錯過了,阮循定已將他娃和娃娘藏了起來,雖她可用那張退婚書直接退婚,可不抓了他們的痛腳表姑必然要大鬧。

想了想,她便提起筆來速速寫了封回信。

信中她受寵若驚誠惶誠恐:“不想表兄心中是這般似海深情,竟是我辜負了你,往日種種不需再提,只盼早日與君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寫完她將信以泥封了口,囑咐道:“找人送出去,但不要交給阮循,想法子先交到他母親手裏。”

阿滿有些不解,十八娘便道:“阮循自知做了缺德事,看到我信中諒解也難免仍有一絲猶疑。但他定沒好意思將所有的事告訴表姑,表姑看到信便會認為我確實被阮循哄昏了頭,得意了,便會露出馬腳。”

這邊信送了出去,便只需等表姑為了她的親親好大孫兒自投羅網了。

……

那天的信才送出去,隔日表姑便來了。

今日的態度也與往日大不相同。

往日阮循在外求學,並不常來王宅,每來也是節慶之日見見禮而已,倒是表姑常來。表姑是極厲害的性子,卻對十八娘倒溫言軟語,無微不至,連著對十八娘身邊人都多和氣。

今日卻一下轎便昂頭沈面,身邊除了有個慣常服侍的老婦,還跟了個沒見過的溫順小娘子,只是打扮有些怪,不像未嫁的小丫頭,又不像成了親的婦人。

主仆俱是瞧見人也眼皮都不撩,徑直進了屋。

十八娘正披著衣在窗前看帖,一見著表姑進屋,趕忙出門來迎。表姑自顧進屋坐在了正位黑漆螺鈿折背椅上,手搭在扶手撇了十八娘一眼,一句也沒問候,先哼了聲:“你寫信說想早日成婚?”

十八娘羞答答點頭,轉瞬卻又擔憂擡頭:“表兄他不願麽?”

一聽,表姑愈端起架子來,坐直連嘆了幾聲:“雖然外人不知你這幾日去了何處,家裏人可不是不知道。便說未如何,哪個男子不介懷?循兒雖有情有義,可也終究是個男子嘛。”

呵,男子。看來阮循果真並未將天長觀的事告訴表姑,表姑一看信裏她做小伏低,也並不懷疑她的態度,只當她是怕阮循退婚,可不就一下硬氣起來了。

她便順勢抿著嘴掉著眼淚:“表兄心有芥蒂也是應當的。只是還請表姑再替我勸勸他,只他還要我,日後我什麽都聽他的。”

表姑哂笑:“哼,以前倒沒見你如此乖覺,倒都是我們捧著你哄著你呢。”

她只低頭聽訓,又小心翼翼問:“可表兄怎麽才能原諒我?”

表姑靠在椅背上道:“且不說這回,其實先前這婚事也有令他不滿之處。”

“之前有什麽不滿?”她愈發慌張。

“你往日嬌縱倔強倒還是小事,只是當初他在你祖父床前發誓,入贅王家,且絕不納妾,他只是看你祖父快去了,不忍他不放心才如此,可實際上他也是我們阮家的獨子,如此一來豈不斷了香火?”

“那表姑的意思是給表兄納妾,生子跟阮家的姓?”

“你不依?”表姑一下豎起眉毛來。

“不敢。”十八娘趕忙搖頭,“如今我只想表兄別退婚,可又想著既當初誓說婚後不納妾,不如現下便選個合適的人在身邊伺候,如此不算違背誓言,旁人也再說不出什麽。”

“我就說你還是懂些事的。”表姑這才便松了神色,拉過身邊女子,推到她面前:“去年我思及此事,也是這般想法,便給循兒找了芬娘過去伺候,芬娘也爭氣,不久便有了身孕,生了個白胖男娃來,現下都已滿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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