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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覆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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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覆帖

一提起孫子,表姑笑得合不攏嘴,倒真是個好祖母,瞧著人這一家恩愛和睦,只多她這一個冤種礙事。

“正好你也這麽想。今日你受了芬娘的拜,待日後成親,她和我孫兒便正正經經進門來,豈不團圓和睦。”

八娘也仰頭看過去,見芬娘一身絲羅衣裙,手腕上戴著兩指寬的赤金八寶金鐲,鬢後簪著碗口大的名貴之屬姚黃牡丹。

“之前不能讓表姑和孫子兒子團圓,倒是我之過。”

表姑只哼了聲,芬娘倒察覺有些不對勁兒,低眉便要行禮,卻被一把托住了手腕。

“表嫂且慢。”

芬娘嚇得道:“娘子折煞奴了,奴不敢!”

“表嫂都與表哥有了孩子,一句表嫂如何擔不起呢?”十八娘順勢捏住鐲子便褪了下來,擡手去桌邊的印泥盒子一抹,指尖按在鐲子圈口內側,將帕子一壓,清清楚楚拓下了王字。

“表嫂是不敢想阮郎與你情投意合,可惜要躲躲藏藏,這都怪王家十八娘嬌縱跋扈,容不得人。”

“或是不敢和他們母子一樣,想著雖忍一時之氣,卻可以吃我王家的,用我王家的,日後搬進我王家的大宅子裏,全部的家當盡給你姓阮的兒子用?”

砰一聲,她把鐲子重重砸在表姑腳下。

“表姑不是舍不得舊情,是舍不得我王家的財勢罷!”

表姑一下炸了毛:“還敢對長輩動手!平日裏真是把你慣壞了!便現下我不是你家姑,還是你表姑,你敢如此對長輩說話?”

十八娘毫不退卻看著她,一字一句穩穩道:“你們全家吃我的用我的,還想把我當傻子騙,我看你才是被慣壞了。不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喚你一句表姑,還真把自己當我祖宗。正好,表姑不是恨我使你們一家不能團圓,我便成全了你們婆媳夫妻祖孫!”

“嬢嬢,正好天還沒黑,派人去府衙退婚。”

表姑一哆嗦,臉一轉便連忙拉住她:“罷了罷了罷了,莫說氣話了,從小就是這樣的倔脾氣,長大了也一絲不改。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不生氣絆嘴的,今日是表姑說錯了話,可哪裏有怪你的意思,稀罕你還來不及呢。你也快讓人回來,這話以後不許再說了。”

十八娘一擡躲開她的手:“表姑親兒媳在此,我怎敢攪合你們一家。既然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便也該記得,我決意之事也從不反悔。方才我說同意表兄婚前有人,可沒說他有了人我還要和他成親。”

“王知!你再擰也該有個限度,況你以為婚姻是兒戲,只單你一句話,想退就退?”表姑咬牙道。

可不就等著她問,十八娘拂了拂袖子,把退婚書從枕頭下取出來:“我想表兄沒告訴你,他寫了這,也按了手印。至於而他為何寫,表姑還是回家問他罷。”

這!這事可不敢造假,也不能造假,表姑這才真的慌了,一把扯過芬娘,奪門而出。

見她們走遠,十八娘趕忙下地撿起鐲子吹了吹,與陳嬢嬢道:“嬢嬢,這幾日便帶著人和賬本去他們住的宅子,把他們從祖父那訛走的金銀器物,或是記王家賬買的貴重之物,能收回來退的都退了去,不能退的便折價賣了。其他記了賬的,告訴阮循,念在親戚一場,慢慢還,但得打利息。”

陳嬢嬢卻沒應聲,反而過來道:“十八娘,你不是要敲打他們,真要退親?”

十八娘有些無奈,可也怪不得陳嬢嬢,她的性子就是瞻前顧後,心底還是為她好。可無論是不是為她好,她都不能隨意聽別人的話便動搖。

“自然是,嬢嬢,若論過往他不忠不貞,逢生死攸關時他無情無義,這樣的人,我和他成親做什麽,就為了給他們一家送錢不成?”

陳嬢嬢也再說不出話來,只拍了拍她的手,無奈道:“可你祖父當初選阮循,也並不是看好阮循能飛黃騰達,而就是看得出他沒多大能耐,但你表姑性子厲害,他們能一輩子守在你身邊靠你過活,也就得替你守著家業。若真退親,你自己怎麽對付得了…那些人。”

雖陳嬢嬢沒直說,她當然也知道那些人說的是誰。

可她想了想,又與陳嬢嬢道:“嬢嬢,我知道你都是為我操心。可其實此事我也並不是一時任性,而且細想過的。祖父為我選阮循,是百般思量為我謀劃的安穩之路,目的只是讓我過得好。可時移世易,如今阮循顯露本性是如此,和他在一起怎麽可能過得好?”

陳嬢嬢道:“可也有人婚後能改的,如今他雖犯了錯也算有把柄在你手裏,反可挾他日後更加收斂,真把他調教好了也是你的本事。”

十八娘不由得氣笑:“嬢嬢,你可聽說世上哪個廚娘不想著買最新鮮的魚羊烹飪,反而非琢磨怎麽把一塊臭肉燉香,來顯她的廚藝?我現下又不是不吃他這一口立即餓死,怕是吃這一口可能沒命呢。”

“便是有人會舍不下花了錢的臭肉,非捏著鼻子燉了,我卻是萬不能的,我寧願不吃肉,去吃豆腐,吃菜,吃草,也絕不吃臭的。”

聽了這番話,陳嬢嬢便也不再勸了,便聽十八娘的喚人把退婚書著人遞府衙去,只稱是阮家嫌十八娘生了病才退婚。

不過十八娘也沒有生陳嬢嬢的氣,若是別的長輩來勸,大體也是這個話,本意不是害她。可並不是別人目的是為她好,說的話就一定對,更不是就得聽。

即便她以後真發現了沒了阮循和表姑更艱難,但這是她仔細思量後自己拿的主意,並沒什麽可後悔。

府衙將這退婚書收了,去詢阮家,阮循自知理虧無可否認,這親事便退了。而其他人又不待見阮循,且暗暗巴不得她越無依無靠越好,自然也不會阻止了。

又兼稱病,這幾日她病得舒坦,不用出門去見人也沒人來見她,只每日醒來吃了睡,睡醒再吃,唯一有些厭煩的便是每天要聽上一段,這不就又來了。

“明微,求你見見我…納那女子並非我本意,乃是我母親逼迫,我才不得不妥協…明微,難道你真的要見我去死才肯原諒?”

“我離了你還如何活不下去,去死又何妨!明微,你別後悔!”

阿滿趕忙跑進來:“十八娘,他在門外拿了繩子出來,萬一不慎真死了,我們可說不清楚。”

十八娘擡腕在黃泥硯邊舔了舔筆,道:“你聽這時候他還把過錯往自己娘身上推,豈是有心去死的人?”

“可任他在這折騰,讓人聽見到底不好。本就該不讓他進門,西苑的人還說什麽阮家母子到底是王家親戚,不好攔。”阿漻氣得嘟嘟囔囔。

“有人想看笑話罷了。”十八娘瞧了眼書帖,手下穩穩落筆,“不過鬧就鬧吧。不讓他們來裏頭哭,也總是得想想別的法子鬧。鬧夠了也就罷了,反正我丟人的不是我。”

說著她頓下與阿滿和阿漻道:“你們拿著屋裏的果子,多喚幾個小姊妹來去看他熱鬧,也不必說話,只笑,他若搭繩子了你們便給他拍手。”

阿滿樂得就要走,阿漻卻趕忙按住阿滿:“恐他下不來臺,惱羞成怒做瘋事。”

可才說完,外頭聲音戛然而止,幾個趕忙推開窗一瞧,竟是已經有了觀眾了。

兩個送瓜果的婆婆同王宅侍人一同站在門外。

阮循正要解腰帶往大門梁上掛呢,一時狠狠楞了下,趕忙按回腰帶,落荒而逃。

阿漻快步出去接了瓜,剛要開口,那婆婆笑:“小娘子放心,方才我們什麽也沒瞧見。”

……

晚晌城門外正熱鬧,人來人往買菜弼薪,幾個烏甲兵巡視至此。

一個瓜攤前,兩個老漢正比劃著。

“聽說那個王家,王學士的孫女,要病死嘞。”

“怎麽,不是前些日子才退了婚麽?豈是那表哥便是瞧她快死才退的?”

“二位方說誰快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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