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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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氣勢不能輸，秦晏反駁道：”你不想見我，又何苦今天費心設計這麽一出，就是送虎符，也不一定非要當面吧，還潛入了我的外宅！“
“為了在你走前給你個驚喜啊！我知道你把啞女當成我安排到你身邊的內奸，可是你不會當真覺得，就憑她一個啞女還被你看管這麽嚴，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你眼皮子底下將秦晴換成我吧？秦晏，你應該自信你的能力，我花了這麽久時間才能打通關系設計好一切，說明你對秦晴的保護真的還行，一般人傷害不了她，可是要有像我這樣的偷偷把人擄走也不是不可能。“蘇清從容淡定地回話。
“你這是在炫耀？還是在嘲諷？”秦晏頓時更氣了。
他也的確惱怒，近幾年他不在京中，蘇清的確一直在擴充自己的勢力，皇宮已完全是她的勢力範圍，但是沒想到就連他的外宅她都能輕易進來。
不過這也的確說明他的人有疏漏，不是被人買通了，就是盯得不仔細。
某種程度上是他管理上的無能，秦晏當然生氣，不僅氣蘇清還氣自己。
“都不是。”蘇清卻絲毫不把秦晏的羞惱放在心上，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緩緩說道：“我來見你真的只有兩個目的，除了送虎符給你，就是想看看你對秦晴怎麽樣。以前是距離遠沒接觸過，你的愧疚大過了一切。可是當每天面對面相處，她癡傻任性不講道理完全無法溝通，你的耐心能消耗多久？還有看著她和我如此相似的臉，你是否真得能如你嘴上所說得那般毫無芥蒂，真的不會想起我麽？”
聽到這最後一句話，秦晏心中突地一跳，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害怕蘇清真的看穿了什麽。
事實上，他這段時間一直見不到蘇清，每次來看秦晴時撞見她安靜時候酷似蘇清的模樣，真的會恍惚間把她認成是蘇清，然後忍不住地想起來蘇清，想蘇清在做什麽？為什麽不見他？又在算計什麽？想多了想不明白就默默觀察秦晴，破天荒地有種念頭，蘇清要是能這麽一直安安靜靜的，倒是也沒那麽討厭……
不過面上不顯，他依然嘴硬：“所以你看到了，我不是瞎子，只要你一開口，我立馬就認出來了你。就算你刻意讓秦晴模仿你，可不管模仿得再像，我還是能把你們倆區分開來，可比你強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蘇清眼盲心瞎，和秦晴的模仿不同，他可是一直在強調和表現他和前世的不同，然而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蘇清卻依然區分不開來。
今天的蘇清和半個月前那次一樣，全程還是表現地很平靜，這讓一直處於激動氣惱的狀態的秦晏覺得自己像是個跳梁小醜，忍不住想出言諷刺激怒她。
不料蘇清卻悵然一嘆，露出了一絲苦笑：“是啊，我看到了，你能清楚地區分開來，而且對秦晴很上心，並沒有把對我的怨恨施加到秦晴的身上。和你比起來，是我落了下乘，枉我活了這幾十年，竟是還沒你這十幾歲的孩子想得明白。“
聞言秦晏掩飾不住地訝然，連“孩子”那兩個字都忽略了，只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話怎麽可能是從蘇清的嘴裏說出來的？雖然上次蘇清就強調過她已經放下了，但是秦晏心中始終是不信的。
他睜大眼睛緊盯著蘇清的臉，想辨別她是不是又在演戲騙他，然而卻發現蘇清的神色平靜而坦然，面對他探究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這次不由得讓秦晏堅定的內心動搖，難不成她是說真的，蘇清真的在他離京這三年想通了看開了？
秦晏眉頭緊皺，猶疑半晌還是又試探地問了一句：“然後呢，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今後你不會再因為前世的他遷怒於我，百般算計報覆我了？“
蘇清挑挑眉，反問了一句：“難道我上次說得還不夠明白麽？你之前不信我，可我如今都把虎符交給你了，你還不相信我的誠意麽？”
“不信。“秦晏回答，嘲弄的說道：”現在給我虎符又如何，不過是想讓我替你打仗平定南方。到時候你只要讓我回不了京，你依舊可以登上帝位掌管天下，和前幾年又有何區別？”
“我說過了，等你平定南方，我會送你登上皇位。你要不信，大可以賭一把，到時候我自然會用行動向你證明。”
“我又有不去賭的機會麽？”
“秦晏，是你高估了我，還是低看了自己，難道在你心裏你就那麽無能，隨隨便便就能被我暗殺掉？要是這樣的話我早就在邊疆把你給暗殺了，憑什麽還等到現在，期望你能替我帶兵打仗？你要真不想去，還是那句話，虎符給我，我率兵南下平亂！”
“我就知道你以退為進，想從我這裏騙走虎符，可惜激將法對我沒用。”
蘇清無語，望著秦晏戒備謹慎的樣子很無奈，看來是她給他留下的陰影太深了，以至於他總是習慣用最壞的用意揣測她。
這話題要繼續說下去又陷入了死胡同，蘇清出宮一趟，不是來跟秦晏吵嘴的，每一次見面都要多費好些口舌，她已經累了。
轉身披上她的鬥篷，戴上帷帽，蘇清就準備離開了。
嚴肅了面色，蘇清認真看向秦晏，告知了今日她來此最後的目的：“秦晏，南下征戰危險，我希望你把秦晴留在京中，我答應你保護好她的安全。你也看到了，你府上的人對她還是不夠上心。且現如今京中都知道了平康王新置了外室寵妾，正沈浸在溫柔鄉呢，你現在暗中離開應該沒人能發現，等你走了也可以讓啞女露面繼續瞞下去。”
“所以這才是你的目的對不對？半個月前你就算計好了一切，從那天見面你說秦晴和你相像，到換人的時候安排秦雪兒她們演戲，再到要求給啞女名分讓他做我的妾室，包括你今天悄悄潛入我府上假扮秦晴。不，還有訓練秦晴模仿你的樣子，這可不是一兩個月能做到的，你背後不知道設計這一場場好戲設計了多久，就等著我出現戲好上演。蘇清你說，你心思如此深沈，處處刁難我算計我，我怎麽可能相信你？”
蘇清其實這時心裏也有點無言以對，秦晏說得不全對，但也猜對了十之七八，她的確一直在算計他，不怪他陰影那麽深總是對她抱有戒備和懷疑。
然而計劃不能錯，她只能繼續保持淡定的模樣，反駁道：“我又不是神仙，處處都能算到。再說了，我這幾年忙著宮中女學和朝堂政事，每天所思所想的人和事那麽多，哪有時間去想你算計你？秦晏，你也太高看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那你為何非要秦晴留在京中？不就是想繼續挾持她來威脅我麽？什麽用外室來迷惑探子，還要啞女露面來制造假象蒙蔽他人，我看都是借口，憑你的心機和能力，要真是想瞞天過海，啞女這個人在或不在都沒有幹系！”
“隨便！你要是不嫌麻煩，非想帶著秦晴南下我也不反對，你都不怕她危險我更不怕！只是有一點，你務必要小心，不能因為秦晴路上吵鬧被南方的探子發現，啞女你自然也可以帶走去哄秦晴，你剛也說了瞞天過海並不難，秦晏，我相信以你的心機和能力肯定能做到。“
蘇清實在是不想再浪費時間和他辯駁，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算計，直接佯裝生氣。
“秦晏，時不我待，勿要錯過了時機，相信這半個月你也準備好了，最好明天就悄悄出發。”
沒再給秦晏開口的機會，她動身就要走，不知什麽時候揮手做了手勢，在外面盯梢的留春和劍秋快步來到她身後護送。
蘇清一點都沒糾結“秦晴是否留在京中“的話題，再次顯得秦晏想太多，見她毫不在意地轉身就走，他頓時猶如一個氣鼓鼓的氣球一下子放氣癟了下去。
眼看蘇清快要走到門口，秦晏僵硬地出聲告別：“你放心，我明天就出發，秦晴我會帶走，其他事我也會處理好，保證不會洩露半點風聲。“
“好，那我就在京中等著你的好消息，希望你南下速戰速捷。“蘇清話落，看都不看秦晏一眼，匆匆離去。
秦晏自尊心作祟，站在原地沒出去送蘇清，也沒看她到底是怎麽秘密離開的。
然而她一走，他就立馬整個府裏戒嚴開始查奸細，到底是誰膽大包天偷偷把人放進來的。
讓他意外的是，還真的查出來一個後廚的人有異，還有一個侍衛被買通了作內應，他們悄悄給幾個守衛的飯食裏加了東西，還打暈了幾個人。
而被秦晏當作內應的啞女，被找到時和秦晴在一起，都是暈倒昏迷的狀態，她也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調查後蘇清能進來還真的和她沒有關系。
秦晏迅速派人去處理了那兩個叛主潛逃的內奸，至於啞女，他也依然沒有完全信任，只是看在秦晴離不開她的份上沒有重罰，打了她幾板子作為她沒照顧好秦晴的懲戒。
第二天晚上，秦晏安排好一切後，借著蘇清原來的安排制作了他沈浸溫柔鄉的假象，連義父沈侯都瞞著沒告知真相，連夜帶著部下離開了京中。
他還帶著秦晴和啞女，饒是蘇清表現得渾不在意的樣子，秦晏還是覺得她有所圖謀，覺得秦晴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更安全。
還有就是，他真的不想南下平亂結束後重蹈覆轍，繼續過去三年被蘇清逼迫不得已遠守邊疆的日子，而今葉川已經不在他身邊了，所以絕對不能讓秦晴再落入蘇清的手裏。
然而時間才一個多月，南方才剛有藩王起亂，秦晏就又秘密遣人將啞女和秦晴護送回京了。
他順帶給義父沈侯送了秘信，除了告知他自己奉命南下平亂的事，還有求他保護好自己的“外室”：啞女和小蘭姐妹。
秦晏是怕了蘇清，惟恐她發現了秦晴回京的事後又把人抓走，畢竟上次她就做到了悄悄潛入外宅並迷暈秦晴的事，秦晏權衡過後直接讓人把啞女和秦晴送到了侯府。
不論蘇清在皇宮的威望如何，一個帝姬在京中的勢力到底是不不如深耕多年的沈侯，侯府她可是無論如何混不進去把人弄走的。
至於送走秦晴的原因，不是怕開戰危險，以秦晏的能力護住她和啞女兩個女子輕而易舉；也不是煩秦晴哭鬧，有啞女在秦晴哭鬧得很少，而且相處久了她對秦晏也沒最開始那麽排斥了。然而重點就在這裏，秦晏那麽著急送走秦晴，真正的原因就是她孩子心性，熟悉了總是主動來找秦晏！
在京中半個月秦晏有所感知，卻還沒那麽明顯，然而自出發南下，秦晏越來越不可抑制地想起蘇清。
尤其是那天秦晴突然變成蘇清的印象太深刻，每次秦晴表現出不同以往的模樣，他就總是幻覺蘇清又來了，故意假扮成了秦晴的樣子。可一對話就能發現是他想多了，只是秦晴和他熟悉了小孩子一般表現地更親昵。
然而她和蘇清的容貌那般像，秦晏總懷疑蘇清悄悄把人給換了，那可是蘇清，他可能接受蘇清的親昵舉動？
哪怕心裏一次次告訴自己這是秦晴，不是蘇清，秦晏也備受煎熬。
拒絕遠離吧，秦晴會哭鬧，現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除了啞女她最依賴的人就是秦晏了；秦晏也不敢斥責動手，他愧疚之下費心花了好多功夫和手段，才讓她不再對他排斥的，萬一嚇到秦晴怎麽辦？
可是就那麽讓秦晴親昵地抱他胳膊，秦晏實在是接受不了，就是討好秦晴的時候他也沒有過肢體接觸，雖然她思想是孩子，可外表畢竟是十四少女，男女有別，更何況他們是舅甥更得避嫌！
尤其是他越來越容易由秦晴聯想到蘇清，內心無可抑制地煩躁，蘇清對秦晏就類似於魔鬼，他不能接受蘇清靠近他一尺之內！所以秦晴也不行！
“秦晴長得和我越來越相像了。三年前你就沒把她認出來，不知道現在相見，還會不會把她和我弄混。”
“是麽，那你可千萬不要因為她和我相像，就把對我的厭惡和憎恨加諸於她的身上啊，算計你的事都是我做的，秦晴是無辜的~”
蘇清的話縈繞在耳旁如同魔咒，秦晏一想起她的這兩句話，就會想起她若有似無的邪惡的笑。
如果說之前在京裏秦晏就已經揭穿了蘇清的用意，知道她是故意引誘他把秦晴和她放在一起聯想，那麽現在秦晏就是明知道蘇清的惡意，卻也依然控制不住朝著她所引誘的方向沈淪。
對於秦晴，秦晏心裏依然是愧疚的，可愧疚歸愧疚，當見到秦晴那張和蘇晴酷似的臉的時候，他心裏越來越濃郁的反感也是真的。只能說蘇清給秦晏留下的陰影太深了，他忍不住地，會把對蘇清的負面情緒折射到秦晴的身上。
秦晏的理智清晰明白地知道秦晴是秦晴，蘇清是蘇清，然而情感上卻沒辦法控制，他看到秦晴就是總忍不住想到蘇清，想到蘇清就沒辦法再心平氣和地面對秦晴。
蘇清有錯，但秦晴是無辜的，他不應該這麽對秦晴，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可是秦晏做不到啊。
他不由想起了曾經，他譴責蘇清的話，沈晏之是沈晏之，他是他，他可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蘇清沒有資格將對沈晏之的仇恨遷怒到他的身上！
秦晏一度認為，蘇清就是個瘋子，不然怎麽眼盲心瞎亂找人報覆呢？然而如今他自己總沒瘋吧？可不是一樣無法消除對秦晴的嫌隙麽？
要算起來她們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只是外表相像而已，可沈晏之和他卻是前世今生同樣的骨血同樣的容貌，後來秦晏甚至擁有了前世的記憶，要說不是一個人都有些牽強，蘇清面對他不發瘋才怪！
秦晏心中抑郁，誰能想到他現在居然開始理解蘇清了呢？雖然他依然對她怨恨難消；更無法接受的是，他竟然變成了他曾經最討厭的蘇清那樣的人，
可實在是受不了心頭折磨，他現在還能控制住不對秦晴動手，萬一哪天不理智動手傷害了秦晴可怎麽辦？
於是思想掙紮後，他到底是違背了當初蘇清讓他不要帶秦晴離京時的信誓旦旦，將秦晴又送回了京。
秦晏安慰自己，只要秦晴不在他身邊，別讓他看到她，他依然會對她好，公主尊榮、金銀財寶、錦衣玉食他都會彌補給她，保她一世無憂。
然而秦晴都送走了依然無濟於事，由於和她這段時間的親密相處，秦晏刻意遺忘的記憶又開始出現攻擊他。
秦晴的每一個動作和神態都能讓他聯想起蘇清，蘇清的一顰一笑、或氣或惱……前世今生蘇清在他腦海裏占據了那麽多記憶，總有一刻她的身影會有相似，倨傲的她、陰狠的她、安靜的她、憂郁的她、深情的她、冷漠的她……
而情感不受理智所控制，秦晏越是排斥想要遺忘，那些記憶卻越是清晰鮮活。
最恐怖的是，朝夕相處快兩個月，剛走沒多久的秦晴，好像根本沒在他腦子裏留下什麽印象，很快只剩下了一片朦朧。然而一個多月前的蘇清，三年前的蘇清，乃至六年前的蘇清，籠統也沒見過幾面，卻每一面都像是刀刻在他心上一般，清晰如昨。
秦晏為了轉移註意力，不讓自己有時間花在回想有關蘇清的那些記憶上，將全部精力用在了南方平亂之上。
前世天下大亂，這些南邊的藩王、諸侯和大將，沈晏之也都或多或少和他們對戰過，哪怕沒正面交涉也背地裏調查研究分析過，對他們很了解。
得益於這些記憶，秦晏是快刀斬亂麻，半年以來連連獲勝，把南部所有作亂的地方壓制得毫無反手之力。
可能是在邊疆對戰外族久了，秦晏的打仗風格太過狠烈，加上他的心緒一直不平靜需要什麽緩解，就統統發洩到了敵人身上。
戰場上殺人如麻，亂臣賊子毫不留情手起刀落，秦晏用霸道的武力狠狠壓制。有的聯合境外外國謀反的，秦晏甚至一路鎮壓到了國外。
一時間平康王秦晏的名號令人聞風喪膽，天下皆知，護國大將軍衛辛雖死，大犀朝廷卻還有秦晏，且他還只有十六歲這麽年輕。
那些曾經沒把秦晏放在眼裏的反臣腸子都悔青了，能兩年打服兇猛外族的人能是什麽簡單的？量秦晏還活著，被他打過的地方，都無人敢再對朝廷有半分不臣之心！
民間百姓甚至還編了民謠，一方面稱讚朝廷，一方面勸降亂臣：前有衛國公，今有平康王，衛辛護國家，秦晏保天下，暴君換女帝，天降祥瑞至，大犀朝覆國，臣民皆歡喜，亂臣快快降，百姓無傷亡……
其實除了最開始兩三個不知天高地厚沒把秦晏放在眼裏的反王頭頭，後來勢力稍弱點的藩王諸侯見到秦晏打仗的兇猛後，就知道自己打不過，很快就舉旗投降了。
還有些藩王昏庸無度的地方，從將士到百姓本就被壓迫得不行，並不是自願反朝廷的，甚至主動砍了藩王的首級獻給秦晏投降。
整個南邊，只有蜀地的蜀中王，從頭到尾都沒反過，後來甚至還高舉旗幟支持朝廷，雖然並沒給秦晏那邊分毫實際上的支持。而且因為早前靠近蜀國的西南邊境外敵入侵時被蘇清聯合蘇廉征伐過，而今那邊的境外也安安靜靜。
蜀地這邊百姓完全沒感受到戰爭的痕跡，只把功勞歸功於他們治理有方的蜀中王身上，也只有這裏的人對秦晏沒什麽畏懼，甚至覺得他太過兇殘。
當一個地方的人只認他們的藩王卻不認朝廷和女帝，那麽只能說明掌管一方的藩王對朝廷不夠忠誠。
眼觀蘇廉借著幫朝廷平亂的幌子吞並了不少周邊地域，秦晏怎麽看他都是狼子野心，只不過他會審時度勢沒有露出想反的面目罷了。
更何況秦晏還記得當年蜀中王蘇廉搶他寶藏謀害他性命的事兒呢，此仇不報非君子，
於公於私，就算蘇廉不反他也得逼他反才是，不然由他在蜀地建一個國中之國，遲早是隱患。
然而秦晏的行伍還沒到蜀地那邊，就聽到了沿海倭寇作亂的消息。
原來是東南一地的藩王當初怕打不過秦晏，也串通了海外的東瀛國協助作戰，奈何從東瀛島到大陸距離遙遠，東瀛天皇派來的的武士在海上迷路了，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個月才到達。
這時候那個聯系他們的東南藩王早就被秦晏給殺了，他們就開始在東南沿海興風作浪，大肆劫殺搶掠。
可能是打聽到南部大亂，朝廷大軍前往西南那邊平亂了，覺得有機可乘，素來搶完就跑的他們這次居然殺人圈地豎起東瀛大旗，想將東南沿海地域占為己有。
據說他們還派人傳消息回東瀛了，準備讓東瀛天皇加派人手來大陸，妄想以東南沿海為根據地不斷殺人越地，將來占領整個天朝大陸！
秦晏也大肆屠殺過，但那是報覆北境外敵屠殺本朝的百姓。
南下平亂以來，他和他的將士手下沾了不少血，那也都是對造反的反賊，打仗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打殺了敵方將士，可秦晏從沒有屠殺過百姓！
之所以南下征戰，不止是為了維護朝廷統一，還為了百姓安定。
新朝根基不穩，南下大亂是遲早的事，衛辛當初交給他虎符的時候就提起過，蘇清甚至故意催動南下起亂，就是為了快點平叛以最大限度的減少百姓傷亡，以戈止戰讓南部臣服，盡早讓南部太平，未來幾十年百姓能安居樂業。
所以聽聞倭寇竟然殘忍屠殺了一座城無辜的百姓後，秦晏怒不可遏，蜀地暫時也放下不管了，率領大軍日夜兼程趕往了東南。
東南沿海距離京城的路程比秦晏所在地還要近一些，朝廷那邊女帝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也是當朝勃然大怒，下了聖旨要將東南倭寇挫骨揚灰為慘死百姓償命。
可能是怕秦晏那邊路遠來不及，朝廷還另外派了兵前去東南沿海鎮壓倭寇。
秦晏緊趕慢趕幾乎將路程縮短了一半，等他來到東南一帶時，竟然和朝廷派來的軍隊不期而遇。
而這次隨朝廷南下出征的人裏面，赫然有帝姬的車輦。
蘇清也跟著來了！
她代女帝隨軍出征鼓舞將士士氣，揚朝廷君威，安撫東南百姓。
同時她還帶了一大批女子軍過來，不僅僅有會武的女將士，還有女大夫、女大廚、女裁縫，都是這些年她和女帝在皇宮內外開辦女學的成果。
宮內女學培養了一批貴族女子，主要學的是科舉、數算這些，宮外女學則什麽都有，各行各藝只要男子能從事的都為平民女子開通了學堂大門。
據說帝姬還當朝和女帝立下了軍令狀，如若此戰勝利，女子軍確實在征戰中不輸男兒，那麽朝廷就必須開啟女官制度，並將來允許女子從軍、行醫、經商……
秦晏也聽說過秦雪兒和蘇清這些年折騰的這些事，因為前世蘇清當女帝的時候也做過這些，甚至沈晏之還幫了不少，後來開設了女官也對朝廷沒什麽大影響，他也就沒攔著。
當時他想的是，讓蘇清有點事兒幹，就不會想著算計他了。
現如今他的願意似乎實現了，蘇清當真把全部心力放在了女子軍身上，漸漸忘了對前世沈晏之的仇怨，自然也放下了對他的芥蒂。
這次時隔一年再見到蘇清，她要比秦晏印象裏更加平和，整個人的氣質好像都變了。
之前的蘇清滿心怨念，邪惡兇狠，冰冷淡漠，秦晏總覺得她仿佛地域歸來周身彌漫著一層黑霧；現在的她卻時常恬淡微笑，陽光明朗，和氣待人，那層黑霧散去，秦晏又覺得她周身縈繞起了秦雪兒當初才有的聖潔光圈。
尤其是當她帶領一群女子軍，在剛經過慘烈屠殺橫屍遍野的地方，安置屍體、尋找殘存的百姓、施粥送藥的時候，明明她粗衣素布身上臉上還有些臟汙，可秦晏心中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當然他也知道秦雪兒的光圈是真實存在能看到的，而蘇清的這層光圈卻是他心中幻想的。
蘇清自見到他後只以帝姬的身份官方和秦晏打過招呼，私下並沒有跟他說過話。
秦晏就派人盯著，等蘇清閑下來之時過去提醒：小心隱藏在百姓之中的倭寇，她的命可比任何人金貴，敵得過萬千百姓。
蘇清卻微微一笑，仰頭看著天輕聲祈求：“我相信終有一日，我的命也會和其他百姓的命一樣普通！“
“你——“秦晏楞住，不知道說什麽。
蘇清卻又認真回答他：“你放心，在那天到來之前，我會保護好我的性命的！“
然後蘇清又帶著一群女醫，來到他的駐地軍營，表示要幫忙之前受傷的將士們包紮。
見秦晏身上也有傷的樣子，蘇清主動關心，詢問要不要女醫幫他看看。
秦晏果然拒絕，表示自己有專屬的大夫。
然而蘇清又主動提出幫秦晏換藥，還湊近小聲說有機密之事和他商議，使眼色讓秦晏當眾同意。
於是蘇清就隔了一層簾子，在無數雙耳朵和視線下，給秦晏背上的傷換了藥重新紮了繃帶。
蘇清說了很多話，還是故意大聲說的，但卻沒有跟秦晏說什麽機密，只逼迫他躺著、脫衣、不要動。
秦晏也明白了，蘇清並不是真的關心他想給他上藥，而是為了利用他的身份，好帶動軍營的將士不要因為男女有別抗拒女醫的幫助。
事後來到秦晏的私人軍帳，秦晏問她：“不是說有機密之事要和我談麽？“
蘇清的回答卻讓人意料之外，她笑笑對秦晏說：“秦晏，我們和解吧。“
“和解？“
“對，我承認我當初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那時候的我太偏執，但是你有前世記憶也清楚原因，一切情有可原。但是最終我也沒做什麽傷害到你的事，我沒殺秦晴，沈侯至今也依然好好地活著，倒是你還殺了我不少血脈親人，我也不計較了。至於讓你在邊疆度過的那幾年，我也補償給你，當初的承諾依然你還記得吧，我把皇位讓給你。等這次剿滅倭寇回京，我就讓秦雪兒下聖旨禪位給你，你當了皇帝，這些年南北征戰也算是為了你自己守江山，你說如何？“
“那你呢？“
“我將會和雪兒和葉川一起離開皇宮，四處游歷人間，到百姓人群中去，體會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當真？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要求麽？“
“也是有的，第一希望你做好一個皇帝，別辜負衛國公對你的期望，要比前世的沈晏之和我做得更好，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第二還希望到時候你能繼續我和秦雪兒開辦的女學、女官制度，讓普通平民女性日子過得好過些。這樣子的話，我在民間的生活也能順遂安樂。“
“好，到時候若你兌現諾言，我就應允你。“
秦晏用懷疑的語氣答應了蘇清，但是實際上他內心已經相信了蘇清所說的話。
她是真的決定放棄皇位讓給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能感覺到她真的對當女帝沒欲望了，也是真的對民間生活很感興趣。
聯想起她祈求上天的話，秦晏這次真的無法再懷疑她在演戲了，她好像是真的放下了，甚至討厭自己特殊的命格，就像做一個普通人。
也很是奇怪，只是一年的時間而已，相比前面六年來說並不長，可是蘇清的變化要更大一些。
之前每次見面他們必定爭執不休，唇槍舌劍，甚至還會動手，然而這次見面蘇清態度實在是太平和了，見到他也沒有半分戾氣，主動釋放友好，秦晏就是想吵都吵不起來。
當然也有秦晏自己的原因，十七生辰上月已過，他已是一個成年人了。
可能是年齡到了，以前不懂前世沈晏之和蘇清的狗屁愛情，對那些記憶只覺得難以接受，現在也有些理解了。
而這半年多的時間，雖然秦晏一直在打仗征戰，但是閑時睡夢裏也依然會想起蘇清，腦裏浮現前世他和她的記憶，那些愛與恨、隱忍和熱烈……
前世的蘇清和這一世的蘇清完全不同，就像是他和前世的他不是一個人，沈晏之愛的也不是現在這個蘇清，尤其是第一世的蘇清，很單純善良……
秦晏連著打了這麽久的仗沒停過，作戰準備做得很快，查探好倭寇占地的局勢，悄無聲息連夜襲擊了一波，就正式開戰。
他手下很多將士都是從北境過來的，和高大兇猛的匈奴騎兵作戰多次，浴血奮戰多年，又連續半年征戰，英雄無敵，那幫倭寇哪裏是對手？
秦晏也發了話放手去打不必手下留情，還有朝廷女帝的聖令撐腰，在北境殺敵砍頭視若尋常的將士們之前和同族人打的時候都收斂著，這次對倭寇就沒顧忌了。
加上倭寇屠城罪孽深重，引起將士眾怒，個個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這場仗打得比以往還要迅猛。
雙方對陣，就是戰無不勝的秦晏方也有很多傷亡，期間蘇清就率領著她的女子軍做好後防。
事實證明這一世蘇清要做的遠比前世成功，這些平民女子雖然不是女官，但是個個都不輸男兒，如果能早點在北境或南下打仗之時就隨軍出征，想必能起更大的作用。
而每次看到蘇清在戰後戰場上穿梭醫救受傷的將士，秦晏都會不由自主想起第二世的她。
第一世沈晏之把她保護太好了，卻也一生將她困於內宅；重生之後，第二世的她不甘於重覆上一世的日子，大膽跟隨沈晏之四處征戰，這才為她後來上位女帝做好了鋪墊。
秦晏心中一下了然，終於明白了第二世的秦晏，沒有前世記憶，為什麽還會又深深愛上蘇清了。
然而當真的剿平倭寇，大軍勝利那日，秦晏對沈晏之的理解又加深了厚厚一層。
城中倭寇已殺光，只留下了一些游蕩的倭寇，秦晏將人抓了一些沒抓光，是想讓他們回去東瀛報信，警告那彈丸之地的人莫要再肖想這片土地。
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有精通沿海當地語言的倭寇暗藏在百姓之中，趁著大軍勝利凱旋，百姓夾道歡送之際，偷偷射毒箭刺殺秦晏。
秦晏當然沒中招，但是蘇清情急之下，竟替他擋了那一箭！
那瞬間，原本晴天白日，卻突然天色大變，電閃雷鳴，地動山搖！
只有秦晏知道是怎麽回事，那是因為蘇清的性命關乎世界存亡，她要是死了，整個天地都會坍塌。
以前葉川說得時候，秦晏都覺得是玩笑，哪怕前世記憶裏的確有蘇清死後的場景，但畢竟沒有切身經歷過。
如今他真的經歷了這麽一幕，也證實了葉川的話，再也無法懷疑蘇清這荒唐的命格。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因為蘇清的執念而生，天降巨變，說明蘇清要死了！
前世蘇清也是為沈晏之擋過刀的，她說“還了前世你救我的那一劍“，第二世的沈晏之沒有前世記憶，根本聽不明白。
這一世的秦晏擁有前世記憶，聽得很明白，蘇清躺倒他懷裏含血說道：“沈晏之，對不起，我們徹底兩清了，這輩子我也不欠你了！“
這輩子的沈晏之就是他秦晏，蘇清之前說對不起他，說還清他了，再也不欠他了！
秦晏心中沒來由地抽痛，第二世的沈晏之看到蘇清這個樣子，怎麽可能會不愛上她？
其他人都被天降異象驚呆了，還沒緩過神來，就聽到秦晏瘋狂地喊大夫和女醫過來救治帝姬，還發瘋一般地威脅到務必把帝姬治好不然全都人頭落地。
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見秦晏對大夫說這種殘暴之言，大夫們嚇得要死，害怕人頭落地；女醫們也很緊張，擔心她們的帝姬真的出事。
可惜結局是讓所有人失望的，蘇清的箭傷還好，然中毒難解。
被抓的那個東瀛人說這毒只有當地島上才有解藥，中毒後一個月沒解必死無疑。
秦晏當即決定去東瀛島上取解藥，然蘇清的傷沒辦法舟車勞頓，只能把她留下養傷修養。
他當著所有大夫和女醫的面砍下了東瀛人的頭顱，再次下令：“務必讓帝姬好生活著等他歸來，否則所有人都得人頭落地。“
然而秦晏涉海而過，還沒到東瀛島上，天空就飄下了漫天大雪，熟悉的場景一如前世。
他知道，蘇清可能沒挺下來，已經死了。
秦晏心痛之後怒火燒起，實在難平，為了給蘇清報仇，直接率麾下將士登上東瀛島，屠盡全島倭寇，不留一個活口！
直到秦晏準備回程，才後知後覺，這個世界還在並沒有坍塌毀滅，說明蘇清還沒有死！於是立即帶著解藥跨海而行奔向大陸。
只是充滿的希望的他剛登上大陸，就聽到了蘇清已經死亡的消息，甚至連她的屍體都已不覆存在。
春夏秋冬哭著說，當時帝姬彌留之際表示要將自己火葬，骨灰撒到人間各處，女帝就圓了帝姬的夢，把她的屍首給燒了。
秦晏怒問女帝呢？秦雪兒人呢？
他想這個世界還在，蘇清肯定沒死，一定是她又在演戲騙他！
結果卻又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回答，秦雪兒消失不見了。
眾人異口同聲堅定聲稱自己看到了，那天女帝和國師葉川一同當眾憑空消失了！
秦晏再追問，只聽到一句他曾經無比盼望現在卻不想聽到的話，是秦雪兒人消失了從天空飄下來的。
“太好了，我們能回去了，看來蘇清沒騙我們，她真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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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氣勢不能輸，秦晏反駁道：”你不想見我，又何苦今天費心設計這麽一出，就是送虎符，也不一定非要當面吧，還潛入了我的外宅！“
“為了在你走前給你個驚喜啊！我知道你把啞女當成我安排到你身邊的內奸，可是你不會當真覺得，就憑她一個啞女還被你看管這麽嚴，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你眼皮子底下將秦晴換成我吧？秦晏，你應該自信你的能力，我花了這麽久時間才能打通關系設計好一切，說明你對秦晴的保護真的還行，一般人傷害不了她，可是要有像我這樣的偷偷把人擄走也不是不可能。“蘇清從容淡定地回話。
“你這是在炫耀？還是在嘲諷？”秦晏頓時更氣了。
他也的確惱怒，近幾年他不在京中，蘇清的確一直在擴充自己的勢力，皇宮已完全是她的勢力範圍，但是沒想到就連他的外宅她都能輕易進來。
不過這也的確說明他的人有疏漏，不是被人買通了，就是盯得不仔細。
某種程度上是他管理上的無能，秦晏當然生氣，不僅氣蘇清還氣自己。
“都不是。”蘇清卻絲毫不把秦晏的羞惱放在心上，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緩緩說道：“我來見你真的只有兩個目的，除了送虎符給你，就是想看看你對秦晴怎麽樣。以前是距離遠沒接觸過，你的愧疚大過了一切。可是當每天面對面相處，她癡傻任性不講道理完全無法溝通，你的耐心能消耗多久？還有看著她和我如此相似的臉，你是否真得能如你嘴上所說得那般毫無芥蒂，真的不會想起我麽？”
聽到這最後一句話，秦晏心中突地一跳，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害怕蘇清真的看穿了什麽。
事實上，他這段時間一直見不到蘇清，每次來看秦晴時撞見她安靜時候酷似蘇清的模樣，真的會恍惚間把她認成是蘇清，然後忍不住地想起來蘇清，想蘇清在做什麽？為什麽不見他？又在算計什麽？想多了想不明白就默默觀察秦晴，破天荒地有種念頭，蘇清要是能這麽一直安安靜靜的，倒是也沒那麽討厭……
不過面上不顯，他依然嘴硬：“所以你看到了，我不是瞎子，只要你一開口，我立馬就認出來了你。就算你刻意讓秦晴模仿你，可不管模仿得再像，我還是能把你們倆區分開來，可比你強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蘇清眼盲心瞎，和秦晴的模仿不同，他可是一直在強調和表現他和前世的不同，然而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蘇清卻依然區分不開來。
今天的蘇清和半個月前那次一樣，全程還是表現地很平靜，這讓一直處於激動氣惱的狀態的秦晏覺得自己像是個跳梁小醜，忍不住想出言諷刺激怒她。
不料蘇清卻悵然一嘆，露出了一絲苦笑：“是啊，我看到了，你能清楚地區分開來，而且對秦晴很上心，並沒有把對我的怨恨施加到秦晴的身上。和你比起來，是我落了下乘，枉我活了這幾十年，竟是還沒你這十幾歲的孩子想得明白。“
聞言秦晏掩飾不住地訝然，連“孩子”那兩個字都忽略了，只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話怎麽可能是從蘇清的嘴裏說出來的？雖然上次蘇清就強調過她已經放下了，但是秦晏心中始終是不信的。
他睜大眼睛緊盯著蘇清的臉，想辨別她是不是又在演戲騙他，然而卻發現蘇清的神色平靜而坦然，面對他探究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這次不由得讓秦晏堅定的內心動搖，難不成她是說真的，蘇清真的在他離京這三年想通了看開了？
秦晏眉頭緊皺，猶疑半晌還是又試探地問了一句：“然後呢，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今後你不會再因為前世的他遷怒於我，百般算計報覆我了？“
蘇清挑挑眉，反問了一句：“難道我上次說得還不夠明白麽？你之前不信我，可我如今都把虎符交給你了，你還不相信我的誠意麽？”
“不信。“秦晏回答，嘲弄的說道：”現在給我虎符又如何，不過是想讓我替你打仗平定南方。到時候你只要讓我回不了京，你依舊可以登上帝位掌管天下，和前幾年又有何區別？”
“我說過了，等你平定南方，我會送你登上皇位。你要不信，大可以賭一把，到時候我自然會用行動向你證明。”
“我又有不去賭的機會麽？”
“秦晏，是你高估了我，還是低看了自己，難道在你心裏你就那麽無能，隨隨便便就能被我暗殺掉？要是這樣的話我早就在邊疆把你給暗殺了，憑什麽還等到現在，期望你能替我帶兵打仗？你要真不想去，還是那句話，虎符給我，我率兵南下平亂！”
“我就知道你以退為進，想從我這裏騙走虎符，可惜激將法對我沒用。”
蘇清無語，望著秦晏戒備謹慎的樣子很無奈，看來是她給他留下的陰影太深了，以至於他總是習慣用最壞的用意揣測她。
這話題要繼續說下去又陷入了死胡同，蘇清出宮一趟，不是來跟秦晏吵嘴的，每一次見面都要多費好些口舌，她已經累了。
轉身披上她的鬥篷，戴上帷帽，蘇清就準備離開了。
嚴肅了面色，蘇清認真看向秦晏，告知了今日她來此最後的目的：“秦晏，南下征戰危險，我希望你把秦晴留在京中，我答應你保護好她的安全。你也看到了，你府上的人對她還是不夠上心。且現如今京中都知道了平康王新置了外室寵妾，正沈浸在溫柔鄉呢，你現在暗中離開應該沒人能發現，等你走了也可以讓啞女露面繼續瞞下去。”
“所以這才是你的目的對不對？半個月前你就算計好了一切，從那天見面你說秦晴和你相像，到換人的時候安排秦雪兒她們演戲，再到要求給啞女名分讓他做我的妾室，包括你今天悄悄潛入我府上假扮秦晴。不，還有訓練秦晴模仿你的樣子，這可不是一兩個月能做到的，你背後不知道設計這一場場好戲設計了多久，就等著我出現戲好上演。蘇清你說，你心思如此深沈，處處刁難我算計我，我怎麽可能相信你？”
蘇清其實這時心裏也有點無言以對，秦晏說得不全對，但也猜對了十之七八，她的確一直在算計他，不怪他陰影那麽深總是對她抱有戒備和懷疑。
然而計劃不能錯，她只能繼續保持淡定的模樣，反駁道：“我又不是神仙，處處都能算到。再說了，我這幾年忙著宮中女學和朝堂政事，每天所思所想的人和事那麽多，哪有時間去想你算計你？秦晏，你也太高看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那你為何非要秦晴留在京中？不就是想繼續挾持她來威脅我麽？什麽用外室來迷惑探子，還要啞女露面來制造假象蒙蔽他人，我看都是借口，憑你的心機和能力，要真是想瞞天過海，啞女這個人在或不在都沒有幹系！”
“隨便！你要是不嫌麻煩，非想帶著秦晴南下我也不反對，你都不怕她危險我更不怕！只是有一點，你務必要小心，不能因為秦晴路上吵鬧被南方的探子發現，啞女你自然也可以帶走去哄秦晴，你剛也說了瞞天過海並不難，秦晏，我相信以你的心機和能力肯定能做到。“
蘇清實在是不想再浪費時間和他辯駁，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算計，直接佯裝生氣。
“秦晏，時不我待，勿要錯過了時機，相信這半個月你也準備好了，最好明天就悄悄出發。”
沒再給秦晏開口的機會，她動身就要走，不知什麽時候揮手做了手勢，在外面盯梢的留春和劍秋快步來到她身後護送。
蘇清一點都沒糾結“秦晴是否留在京中“的話題，再次顯得秦晏想太多，見她毫不在意地轉身就走，他頓時猶如一個氣鼓鼓的氣球一下子放氣癟了下去。
眼看蘇清快要走到門口，秦晏僵硬地出聲告別：“你放心，我明天就出發，秦晴我會帶走，其他事我也會處理好，保證不會洩露半點風聲。“
“好，那我就在京中等著你的好消息，希望你南下速戰速捷。“蘇清話落，看都不看秦晏一眼，匆匆離去。
秦晏自尊心作祟，站在原地沒出去送蘇清，也沒看她到底是怎麽秘密離開的。
然而她一走，他就立馬整個府裏戒嚴開始查奸細，到底是誰膽大包天偷偷把人放進來的。
讓他意外的是，還真的查出來一個後廚的人有異，還有一個侍衛被買通了作內應，他們悄悄給幾個守衛的飯食裏加了東西，還打暈了幾個人。
而被秦晏當作內應的啞女，被找到時和秦晴在一起，都是暈倒昏迷的狀態，她也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調查後蘇清能進來還真的和她沒有關系。
秦晏迅速派人去處理了那兩個叛主潛逃的內奸，至於啞女，他也依然沒有完全信任，只是看在秦晴離不開她的份上沒有重罰，打了她幾板子作為她沒照顧好秦晴的懲戒。
第二天晚上，秦晏安排好一切後，借著蘇清原來的安排制作了他沈浸溫柔鄉的假象，連義父沈侯都瞞著沒告知真相，連夜帶著部下離開了京中。
他還帶著秦晴和啞女，饒是蘇清表現得渾不在意的樣子，秦晏還是覺得她有所圖謀，覺得秦晴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更安全。
還有就是，他真的不想南下平亂結束後重蹈覆轍，繼續過去三年被蘇清逼迫不得已遠守邊疆的日子，而今葉川已經不在他身邊了，所以絕對不能讓秦晴再落入蘇清的手裏。
然而時間才一個多月，南方才剛有藩王起亂，秦晏就又秘密遣人將啞女和秦晴護送回京了。
他順帶給義父沈侯送了秘信，除了告知他自己奉命南下平亂的事，還有求他保護好自己的“外室”：啞女和小蘭姐妹。
秦晏是怕了蘇清，惟恐她發現了秦晴回京的事後又把人抓走，畢竟上次她就做到了悄悄潛入外宅並迷暈秦晴的事，秦晏權衡過後直接讓人把啞女和秦晴送到了侯府。
不論蘇清在皇宮的威望如何，一個帝姬在京中的勢力到底是不不如深耕多年的沈侯，侯府她可是無論如何混不進去把人弄走的。
至於送走秦晴的原因，不是怕開戰危險，以秦晏的能力護住她和啞女兩個女子輕而易舉；也不是煩秦晴哭鬧，有啞女在秦晴哭鬧得很少，而且相處久了她對秦晏也沒最開始那麽排斥了。然而重點就在這裏，秦晏那麽著急送走秦晴，真正的原因就是她孩子心性，熟悉了總是主動來找秦晏！
在京中半個月秦晏有所感知，卻還沒那麽明顯，然而自出發南下，秦晏越來越不可抑制地想起蘇清。
尤其是那天秦晴突然變成蘇清的印象太深刻，每次秦晴表現出不同以往的模樣，他就總是幻覺蘇清又來了，故意假扮成了秦晴的樣子。可一對話就能發現是他想多了，只是秦晴和他熟悉了小孩子一般表現地更親昵。
然而她和蘇清的容貌那般像，秦晏總懷疑蘇清悄悄把人給換了，那可是蘇清，他可能接受蘇清的親昵舉動？
哪怕心裏一次次告訴自己這是秦晴，不是蘇清，秦晏也備受煎熬。
拒絕遠離吧，秦晴會哭鬧，現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除了啞女她最依賴的人就是秦晏了；秦晏也不敢斥責動手，他愧疚之下費心花了好多功夫和手段，才讓她不再對他排斥的，萬一嚇到秦晴怎麽辦？
可是就那麽讓秦晴親昵地抱他胳膊，秦晏實在是接受不了，就是討好秦晴的時候他也沒有過肢體接觸，雖然她思想是孩子，可外表畢竟是十四少女，男女有別，更何況他們是舅甥更得避嫌！
尤其是他越來越容易由秦晴聯想到蘇清，內心無可抑制地煩躁，蘇清對秦晏就類似於魔鬼，他不能接受蘇清靠近他一尺之內！所以秦晴也不行！
“秦晴長得和我越來越相像了。三年前你就沒把她認出來，不知道現在相見，還會不會把她和我弄混。”
“是麽，那你可千萬不要因為她和我相像，就把對我的厭惡和憎恨加諸於她的身上啊，算計你的事都是我做的，秦晴是無辜的~”
蘇清的話縈繞在耳旁如同魔咒，秦晏一想起她的這兩句話，就會想起她若有似無的邪惡的笑。
如果說之前在京裏秦晏就已經揭穿了蘇清的用意，知道她是故意引誘他把秦晴和她放在一起聯想，那麽現在秦晏就是明知道蘇清的惡意，卻也依然控制不住朝著她所引誘的方向沈淪。
對於秦晴，秦晏心裏依然是愧疚的，可愧疚歸愧疚，當見到秦晴那張和蘇晴酷似的臉的時候，他心裏越來越濃郁的反感也是真的。只能說蘇清給秦晏留下的陰影太深了，他忍不住地，會把對蘇清的負面情緒折射到秦晴的身上。
秦晏的理智清晰明白地知道秦晴是秦晴，蘇清是蘇清，然而情感上卻沒辦法控制，他看到秦晴就是總忍不住想到蘇清，想到蘇清就沒辦法再心平氣和地面對秦晴。
蘇清有錯，但秦晴是無辜的，他不應該這麽對秦晴，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可是秦晏做不到啊。
他不由想起了曾經，他譴責蘇清的話，沈晏之是沈晏之，他是他，他可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蘇清沒有資格將對沈晏之的仇恨遷怒到他的身上！
秦晏一度認為，蘇清就是個瘋子，不然怎麽眼盲心瞎亂找人報覆呢？然而如今他自己總沒瘋吧？可不是一樣無法消除對秦晴的嫌隙麽？
要算起來她們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只是外表相像而已，可沈晏之和他卻是前世今生同樣的骨血同樣的容貌，後來秦晏甚至擁有了前世的記憶，要說不是一個人都有些牽強，蘇清面對他不發瘋才怪！
秦晏心中抑郁，誰能想到他現在居然開始理解蘇清了呢？雖然他依然對她怨恨難消；更無法接受的是，他竟然變成了他曾經最討厭的蘇清那樣的人，
可實在是受不了心頭折磨，他現在還能控制住不對秦晴動手，萬一哪天不理智動手傷害了秦晴可怎麽辦？
於是思想掙紮後，他到底是違背了當初蘇清讓他不要帶秦晴離京時的信誓旦旦，將秦晴又送回了京。
秦晏安慰自己，只要秦晴不在他身邊，別讓他看到她，他依然會對她好，公主尊榮、金銀財寶、錦衣玉食他都會彌補給她，保她一世無憂。
然而秦晴都送走了依然無濟於事，由於和她這段時間的親密相處，秦晏刻意遺忘的記憶又開始出現攻擊他。
秦晴的每一個動作和神態都能讓他聯想起蘇清，蘇清的一顰一笑、或氣或惱……前世今生蘇清在他腦海裏占據了那麽多記憶，總有一刻她的身影會有相似，倨傲的她、陰狠的她、安靜的她、憂郁的她、深情的她、冷漠的她……
而情感不受理智所控制，秦晏越是排斥想要遺忘，那些記憶卻越是清晰鮮活。
最恐怖的是，朝夕相處快兩個月，剛走沒多久的秦晴，好像根本沒在他腦子裏留下什麽印象，很快只剩下了一片朦朧。然而一個多月前的蘇清，三年前的蘇清，乃至六年前的蘇清，籠統也沒見過幾面，卻每一面都像是刀刻在他心上一般，清晰如昨。
秦晏為了轉移註意力，不讓自己有時間花在回想有關蘇清的那些記憶上，將全部精力用在了南方平亂之上。
前世天下大亂，這些南邊的藩王、諸侯和大將，沈晏之也都或多或少和他們對戰過，哪怕沒正面交涉也背地裏調查研究分析過，對他們很了解。
得益於這些記憶，秦晏是快刀斬亂麻，半年以來連連獲勝，把南部所有作亂的地方壓制得毫無反手之力。
可能是在邊疆對戰外族久了，秦晏的打仗風格太過狠烈，加上他的心緒一直不平靜需要什麽緩解，就統統發洩到了敵人身上。
戰場上殺人如麻，亂臣賊子毫不留情手起刀落，秦晏用霸道的武力狠狠壓制。有的聯合境外外國謀反的，秦晏甚至一路鎮壓到了國外。
一時間平康王秦晏的名號令人聞風喪膽，天下皆知，護國大將軍衛辛雖死，大犀朝廷卻還有秦晏，且他還只有十六歲這麽年輕。
那些曾經沒把秦晏放在眼裏的反臣腸子都悔青了，能兩年打服兇猛外族的人能是什麽簡單的？量秦晏還活著，被他打過的地方，都無人敢再對朝廷有半分不臣之心！
民間百姓甚至還編了民謠，一方面稱讚朝廷，一方面勸降亂臣：前有衛國公，今有平康王，衛辛護國家，秦晏保天下，暴君換女帝，天降祥瑞至，大犀朝覆國，臣民皆歡喜，亂臣快快降，百姓無傷亡……
其實除了最開始兩三個不知天高地厚沒把秦晏放在眼裏的反王頭頭，後來勢力稍弱點的藩王諸侯見到秦晏打仗的兇猛後，就知道自己打不過，很快就舉旗投降了。
還有些藩王昏庸無度的地方，從將士到百姓本就被壓迫得不行，並不是自願反朝廷的，甚至主動砍了藩王的首級獻給秦晏投降。
整個南邊，只有蜀地的蜀中王，從頭到尾都沒反過，後來甚至還高舉旗幟支持朝廷，雖然並沒給秦晏那邊分毫實際上的支持。而且因為早前靠近蜀國的西南邊境外敵入侵時被蘇清聯合蘇廉征伐過，而今那邊的境外也安安靜靜。
蜀地這邊百姓完全沒感受到戰爭的痕跡，只把功勞歸功於他們治理有方的蜀中王身上，也只有這裏的人對秦晏沒什麽畏懼，甚至覺得他太過兇殘。
當一個地方的人只認他們的藩王卻不認朝廷和女帝，那麽只能說明掌管一方的藩王對朝廷不夠忠誠。
眼觀蘇廉借著幫朝廷平亂的幌子吞並了不少周邊地域，秦晏怎麽看他都是狼子野心，只不過他會審時度勢沒有露出想反的面目罷了。
更何況秦晏還記得當年蜀中王蘇廉搶他寶藏謀害他性命的事兒呢，此仇不報非君子，
於公於私，就算蘇廉不反他也得逼他反才是，不然由他在蜀地建一個國中之國，遲早是隱患。
然而秦晏的行伍還沒到蜀地那邊，就聽到了沿海倭寇作亂的消息。
原來是東南一地的藩王當初怕打不過秦晏，也串通了海外的東瀛國協助作戰，奈何從東瀛島到大陸距離遙遠，東瀛天皇派來的的武士在海上迷路了，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個月才到達。
這時候那個聯系他們的東南藩王早就被秦晏給殺了，他們就開始在東南沿海興風作浪，大肆劫殺搶掠。
可能是打聽到南部大亂，朝廷大軍前往西南那邊平亂了，覺得有機可乘，素來搶完就跑的他們這次居然殺人圈地豎起東瀛大旗，想將東南沿海地域占為己有。
據說他們還派人傳消息回東瀛了，準備讓東瀛天皇加派人手來大陸，妄想以東南沿海為根據地不斷殺人越地，將來占領整個天朝大陸！
秦晏也大肆屠殺過，但那是報覆北境外敵屠殺本朝的百姓。
南下平亂以來，他和他的將士手下沾了不少血，那也都是對造反的反賊，打仗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打殺了敵方將士，可秦晏從沒有屠殺過百姓！
之所以南下征戰，不止是為了維護朝廷統一，還為了百姓安定。
新朝根基不穩，南下大亂是遲早的事，衛辛當初交給他虎符的時候就提起過，蘇清甚至故意催動南下起亂，就是為了快點平叛以最大限度的減少百姓傷亡，以戈止戰讓南部臣服，盡早讓南部太平，未來幾十年百姓能安居樂業。
所以聽聞倭寇竟然殘忍屠殺了一座城無辜的百姓後，秦晏怒不可遏，蜀地暫時也放下不管了，率領大軍日夜兼程趕往了東南。
東南沿海距離京城的路程比秦晏所在地還要近一些，朝廷那邊女帝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也是當朝勃然大怒，下了聖旨要將東南倭寇挫骨揚灰為慘死百姓償命。
可能是怕秦晏那邊路遠來不及，朝廷還另外派了兵前去東南沿海鎮壓倭寇。
秦晏緊趕慢趕幾乎將路程縮短了一半，等他來到東南一帶時，竟然和朝廷派來的軍隊不期而遇。
而這次隨朝廷南下出征的人裏面，赫然有帝姬的車輦。
蘇清也跟著來了！
她代女帝隨軍出征鼓舞將士士氣，揚朝廷君威，安撫東南百姓。
同時她還帶了一大批女子軍過來，不僅僅有會武的女將士，還有女大夫、女大廚、女裁縫，都是這些年她和女帝在皇宮內外開辦女學的成果。
宮內女學培養了一批貴族女子，主要學的是科舉、數算這些，宮外女學則什麽都有，各行各藝只要男子能從事的都為平民女子開通了學堂大門。
據說帝姬還當朝和女帝立下了軍令狀，如若此戰勝利，女子軍確實在征戰中不輸男兒，那麽朝廷就必須開啟女官制度，並將來允許女子從軍、行醫、經商……
秦晏也聽說過秦雪兒和蘇清這些年折騰的這些事，因為前世蘇清當女帝的時候也做過這些，甚至沈晏之還幫了不少，後來開設了女官也對朝廷沒什麽大影響，他也就沒攔著。
當時他想的是，讓蘇清有點事兒幹，就不會想著算計他了。
現如今他的願意似乎實現了，蘇清當真把全部心力放在了女子軍身上，漸漸忘了對前世沈晏之的仇怨，自然也放下了對他的芥蒂。
這次時隔一年再見到蘇清，她要比秦晏印象裏更加平和，整個人的氣質好像都變了。
之前的蘇清滿心怨念，邪惡兇狠，冰冷淡漠，秦晏總覺得她仿佛地域歸來周身彌漫著一層黑霧；現在的她卻時常恬淡微笑，陽光明朗，和氣待人，那層黑霧散去，秦晏又覺得她周身縈繞起了秦雪兒當初才有的聖潔光圈。
尤其是當她帶領一群女子軍，在剛經過慘烈屠殺橫屍遍野的地方，安置屍體、尋找殘存的百姓、施粥送藥的時候，明明她粗衣素布身上臉上還有些臟汙，可秦晏心中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當然他也知道秦雪兒的光圈是真實存在能看到的，而蘇清的這層光圈卻是他心中幻想的。
蘇清自見到他後只以帝姬的身份官方和秦晏打過招呼，私下並沒有跟他說過話。
秦晏就派人盯著，等蘇清閑下來之時過去提醒：小心隱藏在百姓之中的倭寇，她的命可比任何人金貴，敵得過萬千百姓。
蘇清卻微微一笑，仰頭看著天輕聲祈求：“我相信終有一日，我的命也會和其他百姓的命一樣普通！“
“你——“秦晏楞住，不知道說什麽。
蘇清卻又認真回答他：“你放心，在那天到來之前，我會保護好我的性命的！“
然後蘇清又帶著一群女醫，來到他的駐地軍營，表示要幫忙之前受傷的將士們包紮。
見秦晏身上也有傷的樣子，蘇清主動關心，詢問要不要女醫幫他看看。
秦晏果然拒絕，表示自己有專屬的大夫。
然而蘇清又主動提出幫秦晏換藥，還湊近小聲說有機密之事和他商議，使眼色讓秦晏當眾同意。
於是蘇清就隔了一層簾子，在無數雙耳朵和視線下，給秦晏背上的傷換了藥重新紮了繃帶。
蘇清說了很多話，還是故意大聲說的，但卻沒有跟秦晏說什麽機密，只逼迫他躺著、脫衣、不要動。
秦晏也明白了，蘇清並不是真的關心他想給他上藥，而是為了利用他的身份，好帶動軍營的將士不要因為男女有別抗拒女醫的幫助。
事後來到秦晏的私人軍帳，秦晏問她：“不是說有機密之事要和我談麽？“
蘇清的回答卻讓人意料之外，她笑笑對秦晏說：“秦晏，我們和解吧。“
“和解？“
“對，我承認我當初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那時候的我太偏執，但是你有前世記憶也清楚原因，一切情有可原。但是最終我也沒做什麽傷害到你的事，我沒殺秦晴，沈侯至今也依然好好地活著，倒是你還殺了我不少血脈親人，我也不計較了。至於讓你在邊疆度過的那幾年，我也補償給你，當初的承諾依然你還記得吧，我把皇位讓給你。等這次剿滅倭寇回京，我就讓秦雪兒下聖旨禪位給你，你當了皇帝，這些年南北征戰也算是為了你自己守江山，你說如何？“
“那你呢？“
“我將會和雪兒和葉川一起離開皇宮，四處游歷人間，到百姓人群中去，體會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當真？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要求麽？“
“也是有的，第一希望你做好一個皇帝，別辜負衛國公對你的期望，要比前世的沈晏之和我做得更好，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第二還希望到時候你能繼續我和秦雪兒開辦的女學、女官制度，讓普通平民女性日子過得好過些。這樣子的話，我在民間的生活也能順遂安樂。“
“好，到時候若你兌現諾言，我就應允你。“
秦晏用懷疑的語氣答應了蘇清，但是實際上他內心已經相信了蘇清所說的話。
她是真的決定放棄皇位讓給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能感覺到她真的對當女帝沒欲望了，也是真的對民間生活很感興趣。
聯想起她祈求上天的話，秦晏這次真的無法再懷疑她在演戲了，她好像是真的放下了，甚至討厭自己特殊的命格，就像做一個普通人。
也很是奇怪，只是一年的時間而已，相比前面六年來說並不長，可是蘇清的變化要更大一些。
之前每次見面他們必定爭執不休，唇槍舌劍，甚至還會動手，然而這次見面蘇清態度實在是太平和了，見到他也沒有半分戾氣，主動釋放友好，秦晏就是想吵都吵不起來。
當然也有秦晏自己的原因，十七生辰上月已過，他已是一個成年人了。
可能是年齡到了，以前不懂前世沈晏之和蘇清的狗屁愛情，對那些記憶只覺得難以接受，現在也有些理解了。
而這半年多的時間，雖然秦晏一直在打仗征戰，但是閑時睡夢裏也依然會想起蘇清，腦裏浮現前世他和她的記憶，那些愛與恨、隱忍和熱烈……
前世的蘇清和這一世的蘇清完全不同，就像是他和前世的他不是一個人，沈晏之愛的也不是現在這個蘇清，尤其是第一世的蘇清，很單純善良……
秦晏連著打了這麽久的仗沒停過，作戰準備做得很快，查探好倭寇占地的局勢，悄無聲息連夜襲擊了一波，就正式開戰。
他手下很多將士都是從北境過來的，和高大兇猛的匈奴騎兵作戰多次，浴血奮戰多年，又連續半年征戰，英雄無敵，那幫倭寇哪裏是對手？
秦晏也發了話放手去打不必手下留情，還有朝廷女帝的聖令撐腰，在北境殺敵砍頭視若尋常的將士們之前和同族人打的時候都收斂著，這次對倭寇就沒顧忌了。
加上倭寇屠城罪孽深重，引起將士眾怒，個個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這場仗打得比以往還要迅猛。
雙方對陣，就是戰無不勝的秦晏方也有很多傷亡，期間蘇清就率領著她的女子軍做好後防。
事實證明這一世蘇清要做的遠比前世成功，這些平民女子雖然不是女官，但是個個都不輸男兒，如果能早點在北境或南下打仗之時就隨軍出征，想必能起更大的作用。
而每次看到蘇清在戰後戰場上穿梭醫救受傷的將士，秦晏都會不由自主想起第二世的她。
第一世沈晏之把她保護太好了，卻也一生將她困於內宅；重生之後，第二世的她不甘於重覆上一世的日子，大膽跟隨沈晏之四處征戰，這才為她後來上位女帝做好了鋪墊。
秦晏心中一下了然，終於明白了第二世的秦晏，沒有前世記憶，為什麽還會又深深愛上蘇清了。
然而當真的剿平倭寇，大軍勝利那日，秦晏對沈晏之的理解又加深了厚厚一層。
城中倭寇已殺光，只留下了一些游蕩的倭寇，秦晏將人抓了一些沒抓光，是想讓他們回去東瀛報信，警告那彈丸之地的人莫要再肖想這片土地。
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有精通沿海當地語言的倭寇暗藏在百姓之中，趁著大軍勝利凱旋，百姓夾道歡送之際，偷偷射毒箭刺殺秦晏。
秦晏當然沒中招，但是蘇清情急之下，竟替他擋了那一箭！
那瞬間，原本晴天白日，卻突然天色大變，電閃雷鳴，地動山搖！
只有秦晏知道是怎麽回事，那是因為蘇清的性命關乎世界存亡，她要是死了，整個天地都會坍塌。
以前葉川說得時候，秦晏都覺得是玩笑，哪怕前世記憶裏的確有蘇清死後的場景，但畢竟沒有切身經歷過。
如今他真的經歷了這麽一幕，也證實了葉川的話，再也無法懷疑蘇清這荒唐的命格。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因為蘇清的執念而生，天降巨變，說明蘇清要死了！
前世蘇清也是為沈晏之擋過刀的，她說“還了前世你救我的那一劍“，第二世的沈晏之沒有前世記憶，根本聽不明白。
這一世的秦晏擁有前世記憶，聽得很明白，蘇清躺倒他懷裏含血說道：“沈晏之，對不起，我們徹底兩清了，這輩子我也不欠你了！“
這輩子的沈晏之就是他秦晏，蘇清之前說對不起他，說還清他了，再也不欠他了！
秦晏心中沒來由地抽痛，第二世的沈晏之看到蘇清這個樣子，怎麽可能會不愛上她？
其他人都被天降異象驚呆了，還沒緩過神來，就聽到秦晏瘋狂地喊大夫和女醫過來救治帝姬，還發瘋一般地威脅到務必把帝姬治好不然全都人頭落地。
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見秦晏對大夫說這種殘暴之言，大夫們嚇得要死，害怕人頭落地；女醫們也很緊張，擔心她們的帝姬真的出事。
可惜結局是讓所有人失望的，蘇清的箭傷還好，然中毒難解。
被抓的那個東瀛人說這毒只有當地島上才有解藥，中毒後一個月沒解必死無疑。
秦晏當即決定去東瀛島上取解藥，然蘇清的傷沒辦法舟車勞頓，只能把她留下養傷修養。
他當著所有大夫和女醫的面砍下了東瀛人的頭顱，再次下令：“務必讓帝姬好生活著等他歸來，否則所有人都得人頭落地。“
然而秦晏涉海而過，還沒到東瀛島上，天空就飄下了漫天大雪，熟悉的場景一如前世。
他知道，蘇清可能沒挺下來，已經死了。
秦晏心痛之後怒火燒起，實在難平，為了給蘇清報仇，直接率麾下將士登上東瀛島，屠盡全島倭寇，不留一個活口！
直到秦晏準備回程，才後知後覺，這個世界還在並沒有坍塌毀滅，說明蘇清還沒有死！於是立即帶著解藥跨海而行奔向大陸。
只是充滿的希望的他剛登上大陸，就聽到了蘇清已經死亡的消息，甚至連她的屍體都已不覆存在。
春夏秋冬哭著說，當時帝姬彌留之際表示要將自己火葬，骨灰撒到人間各處，女帝就圓了帝姬的夢，把她的屍首給燒了。
秦晏怒問女帝呢？秦雪兒人呢？
他想這個世界還在，蘇清肯定沒死，一定是她又在演戲騙他！
結果卻又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回答，秦雪兒消失不見了。
眾人異口同聲堅定聲稱自己看到了，那天女帝和國師葉川一同當眾憑空消失了！
秦晏再追問，只聽到一句他曾經無比盼望現在卻不想聽到的話，是秦雪兒人消失了從天空飄下來的。
“太好了，我們能回去了，看來蘇清沒騙我們，她真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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