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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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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歡迎回家

沈昭沒醉,但她喝酒喝得太起興,嘴上什麽把門的都沒有,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本只是在說著揚州宋氏的壞話,可說著說著,她不免就扯出了自己不得志的怨念,七零八落地吐露心思。

好在其他人也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不至於傳出她的流言去。

宋雲書好脾氣地聽她念叨,笑著給她解惑:“倒也不是憑我膽大就能贏的,主要還是那登聞鼓院制的好處。”

沈昭喃喃著撓頭:“登、登聞什麽?”

“登聞鼓院制,”竟是在替自己倒酒的趙枕流接了她的話,轉著酒杯,單手托腮,“‘擊鼓鳴冤,可以下告上’,想來在此案之前,也沒人想過登聞鼓院能有這樣大的用處。”

謝子遷垂眸:“登聞鼓院在廬江已開設了近一年半。”

但沒人敢去擊鼓鳴冤,登聞鼓院中的官員衙役白白拿著薪俸,等得卷宗都要發黴了。

比起趙枕流謝子遷這些多少對朝廷有所了解的學子、書生,絕大多數平頭百姓都像是被關在府裏的沈昭,什麽也不知道。

登聞鼓院存在與否都沒有差別。

“待宋氏定罪後,登聞鼓院自然也會名聲大噪。”宋雲書含笑誇讚,“今上能力排眾議設立直訴制,待推廣開來,自然也會是民心所向。”

能夠以下告上的制度在這個階級分明、門閥掌權的時代裏,已是相當不易。

或許從千年後的角度來看,這彌補不了王朝體制本身的欠缺,但管中窺豹也能看見君主改革的野心,也許還能給腐朽的王朝延長壽數。

趙枕流與謝子遷相視一眼,各自搖頭。

“恐怕沒那麽容易。”

畢竟上告的結果也可能是遭到報覆。

宋雲書挑眉:“可總歸是在往好的方向走。”

“你想的太好了,”謝子遷冷淡的眸色中泛起點點悵惘,“今上並不是個……樂於改天換地的人,政令向來墨守成規,登聞鼓院制是幽王殿下五年前提出的,一直被聖上駁斥。”

“直至去年、今時,朝中主張施行登聞鼓院制的聲音越來越大了,才推行開來的。”

說到這兒,謝子遷的眼神若有似無地從飲酒的司曦身上劃過,嘆了句:“不知幽王殿下知道這事後,可會感到歡欣。”

兩立兩廢的前太子、如今困守揚州的幽王殿下,宋雲書是聽說過的。

民間對於幽王殿下毀譽參半,一派說他性格剛直憂國憂民,是繼開國皇帝之後最有明君之相的儲君;另一派則說他鐵血手段過於狠辣,太不給人留情,有暴君之相。

但唯獨不曾否定的,是他的功績。

這位殿下年僅十五隨軍出征,師從名帥魏延召,屢出奇招,將北匈奴驅逐出疆。

十八歲凱旋而歸,正式參政,拉開了大雍政治改革的第一幕,改革冗繁官職、提拔平民官員、重整商行百業……

可惜步子走得太急,叫世家心生慌亂。

如謝子遷所言,聖上不見得喜歡他的改革,但極愛重他早逝的母親,對他縱容不已。

饒是如此,聖上最終也沒能保住自己最愛的孩子,兩立兩廢後不再立儲,將他扔到揚州封王,以在門閥圍追下保全性命。

這位或許會在史書上留下傳奇一筆的太子爺,如今也只是個閑散王爺。

宋雲書也不由得看了司曦一眼,慨嘆道:“幽王殿下英才確實……千載難尋。”

司曦淡淡的笑了笑,並不接他們的話,只舉起酒杯示意,仰頭盡飲:“這些又與我們普通人有什麽關系呢?還是說些別的罷。”

“確實無關……”本懶洋洋地瞇著眼睛的沈昭接了句嘴,拍案道,“西北那邊的戰事還未平呢,再拖下去國家都快完了,改革得再好又有什麽用?”

她神情憤然,又是不甘又是惱怒,最後卻還是頹然地松了手,恨恨飲酒。

宋雲書見她喝得太急,隱有擔憂地拍她的肩:“少喝點,這些話當著我們的面說說就算了,要是在別人面前說,你阿爹都保不住你。”

其實這話已是在將他三人一同拉下水,替沈昭圓場。

趙枕流等人聽得出來,也不計較。

“別人面前我才不說這些話呢……”沈昭伸手攬她的脖子,整個人往她身上掛,小聲裏還帶著點哭腔,“雲娘,我想去西北、想去打仗,你能懂我的吧……”

不是她喜歡打仗,而是她喜歡以此來保家衛國。

軍營裏走出來的沈昭從不是愛哭的性子,她不愛別的,成日裏最喜歡的就是拉著幾個哥哥給她講外頭的事、講西北的局勢,然後自己再回屋裏的沙盤上模擬對戰。

她有千般萬般的法子對敵,都比不過所有人都不許她摻和戰事。

他們寧願選擇輸,也不願給一個女子機會。

宋雲書懂,可也沒法子,只好溫柔地應:“我知道、我知道。”

她們的話並沒有顧忌其他人,一個說得憤慨,一個安撫蒼白,可他們句句聽下來,亦覺得五味雜陳。

“好了,不說這些了。”

最後是趙枕流舉杯,朝宋雲書露出明朗笑容:“今兒我們聚這一場,是歡迎咱們掌櫃的終於回來,又贏了大官司,大家高興才是!”

緊繃的氣氛驟然松懈下來。

宋雲書知道他的意思,淺笑著與他碰杯:“同樂。”

自覺已經落完了十年八載眼淚的份兒,沈昭用袖子粗暴地擦了眼睛,尚還紅著眼眶,嘴邊已大咧咧地笑開:“歡迎回家!”

謝子遷沒說什麽,只頷首以表附和。

宋雲書喝完茶,正想說一下接下來的任務,便見趙枕流指了指端坐的司曦,憋不下去地問了句:“你還沒說他是誰呢?”

“……你們還不認識?”

宋雲書一楞。

沈昭理所當然地答:“不認識啊。”

宋雲書沈思了一會兒:“那我進門的時候,怎麽看見你在使喚他端火盆?”

“那他是你帶回來的人嘛,”沈昭也很困惑地眨了眨眼,嘿嘿笑道,“知道這個這不就夠了?幹嘛非得認識他?”

宋雲書:“……”

說得好。

下次不許再說了。

她擡眼與桌案對面的司曦對視。

對方彎了彎昳麗的眉眼,好看又沒脾氣,只流露出清風流雲般的閑適自然,半點兒也看不出堂堂前·幽王長史該有的架子。

……好吧,他好像一直是這樣,用他的話說叫“在其位謀其政”。

宋雲書心裏的別扭感散去,對著其他人笑道:“他叫司曦,是我從會稽帶回來做事的。”

說得很簡單,因為別的身世、經歷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索性遞過去個眼色,讓司曦自己開口解釋。

司曦心領神會,放下酒杯,頷首道:“我名司曦,是東家去往會稽的路上撿到的,前塵已不記得了,如今只知跟著東家做事。”

本來覺得可以放心了的宋雲書:“……”

所以到底為什麽要給自己加戲啊?!

“你是說你失憶了?”謝子遷慢慢皺起眉,再問了他一遍。

失憶之說有點扯,但趙枕流與沈昭二人看不出破綻,也就沒質疑什麽,卻偏偏是性情冷淡的謝子遷對這事有了興趣。

趙枕流不由得也多看了司曦幾眼。

沒自己好看,沒自己強壯,失憶了想必腦子也不大好使。

威脅不大。

趙枕流小少年就此草率地下了定義。

而在得到司曦默默點頭的答案後,謝子遷又看了努力不露出異色的宋雲書一眼,突然勾了勾唇,向她說道:“此人來歷不明十分危險,東家還是辭退了吧。”

司曦:“……”

宋雲書:“啊……這?可他失憶了,讓他離開也沒有去處不是?”

她還得硬著頭皮替司曦圓謊。

司曦垂下眸,明滅不定的眼神中帶出淡淡的煩躁,只道:“我說過要與東家報恩的,可惜身無長物,只好與東家做事來償還了。”

謝子遷卻徑直看向宋雲書,語氣冷漠:“東家可別忘了,咱們是行商的,不是做慈善的。”

覺悟這麽高,宋雲書表示讚賞。

然而司曦不是真的來歷不明,她最多只能暗暗剜他一眼,再扯出溫柔的笑來:“偶爾做做善事……也當積德不是?對咱們店的名聲也有好處。”

謝子遷與司曦對視,一人冷淡,一人沈靜。

兩人僵持不下。

最後竟是趙枕流出來當和事佬攪稀泥,無條件站在了宋雲書這邊:“子遷你看,東家她說得也有道理不是?再者,她識人的本事咱們還不曉得麽?”

趙枕流真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

反正宋雲書什麽人都撿,自己上門詐騙也要,謝子遷這說書先生也去三顧茅廬,加個脾氣火爆自己送上門的沈昭,誰也不比司曦的來路高尚。

沈昭也道:“多好看一小郎君,你們看這小臉,留下來不虧!”

她醉醺醺地就要去指司曦的臉,被宋雲書眼疾手快地拉了下去還不消停,掙紮著要爬起來,好說歹說才被宋雲書按下。

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宋雲書腦仁兒疼得緊。

好在司曦沒有生氣的樣子,叫她能松了口氣,遞上一個歉意的眼神。

謝子遷卻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就著沈昭的話道:“東家要是當真覺得他的臉好,想要把人留下,某自然沒什麽好說的。”

以色侍人……這話是真狠。

宋雲書下意識避開司曦投來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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