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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聽到了從床頭櫃傳來的一陣震動聲。應該是手機跳入了新郵件的提示音吧？她想。
盡管聽到了聲音，但十六夜並沒有因此而順利地醒來。睡意依舊濃重，壓得腦袋暈暈乎乎。她緊緊抱著懷裏的東西，帆布折出略顯生硬的棱角，會硌得手臂微微發痛，不過她全然不在意，依舊沈在困倦之中。
此刻正在做夢嗎？大概是吧。但在被敲門聲驚醒的瞬間，她便立刻醒來了，整個人猛得從床上彈起。
自己好像一支火箭啊——板正地坐在床上的十六夜冒出了這種有點莫名其妙的想法。
趕緊先低頭看看。
寫著五條悟的電話號碼的波洛咖啡廳紙巾攥在左手，《咒術異聞錄》好端端地拿在右手裏，紫色小月亮的手鏈安穩地躺在腕上，看來一切都順利地來到了嶄新的3月1日。
而最為順利的，無疑是抱在懷中的、裝著彩票大獎的帆布包。
如睡前一樣，它被捆的嚴嚴實實，系成漂亮蝴蝶結的提手完全沒松開半點。十六夜費勁解開這個結，從布袋松垮的敞口中，紮成捆的淡棕色鈔票露出蹤跡。只看了一眼，她就趕緊把袋子捂上了。
天吶……天吶天吶！好像有什麽怪東西正在她的胸腔中咕咚咕咚跳的厲害，肯定是她那亂糟糟的心跳聲在作祟吧！
雖然姑且也是意料之中，但沒想到錢當真是一起過來了。是不是順利得有點不像話了？
十六夜又想掐掐自己的臉了，試圖用真切的痛楚昭示出更加真切的現實。指尖剛一碰觸到臉頰，敲門聲再度響起，她嚇得猛抖了下身子，倏地站起，無比珍貴的帆布包——以及其中的內容物——依舊抱在懷中，她多少有點懵。
在3月1日的上午，有人敲響過她家的門嗎？
在她的印象裏，一次都沒有。
為什麽今天有人敲門了呢？難道真是時空警察知道了她偷摸摸把錢帶到了嶄新的3月1日，特此前來出警準備把她抓進時空監獄裏去？
上述這種可能性是否真的存在，這是個有待商榷的問題。但光是想象一下，十六夜已經緊張得不行了，恨不得立刻馬上順著陽臺或是窗戶逃出去才好。
考慮到這間公寓位於四層，直接跳下去興許——或是說肯定，會發生意外，她只好悻悻地打消了這番念頭。
門自也不能不開。她可不想被時空警察踹開大門。
況且，即便門外的不是時空警察，也總不好意思叫人家在外面苦苦等待吧。
十六夜在原地遲疑了約摸半秒鐘，果斷地把帆布包塞進床底下，又拉扯著被子任其垂落在地，試圖以此遮擋住床下的東西。很明顯，她已經忘記了“欲蓋彌彰”這一詞地存在。
飛快地幹完這一切，便不能再磨蹭下去了。她飛快地披上搭在椅背的衛衣外套，一邊捋著不用照鏡子也能想象出來的亂糟糟頭發，一邊小跑到玄關處，一步一步沈重得簡直像是要把地板給踩穿。
“來了來了！……咦？”
敞開門，透過小小的一道縫隙，十六夜見到的並不是裝備森嚴的時空警察（果然世上是不會存在著時空警察這種角色的嘛，她想），而是更為熟悉的、本不該在今天的這個時候見到的人。
是二口站在門外。
忽然敞開的門似乎讓他有些意外，縮在褲子口袋裏的雙手都悄然攥成了拳頭。
許是應門得實在太晚，他都已經轉身準備離開了。但既然門已敞開，他便也悻悻收回了腳步，頗不自在似的耷拉著腦袋，聳了聳肩，同她說了聲早上好。
“不好意思，你剛才在睡覺吧？”
“是的，不過我本來也打算起床了，所以沒關系。”十六夜笑著這麽說，可不想給他增加額外的心理壓力，立刻切入正題，“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呃……其實也沒什麽。”他忽然挺直了後背，腳尖不停踢著門框，視線總不自覺往身後瞟，“就是，想和你說個事情。”
“哦——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嗎？感覺前輩您今天好嚴肅。”
“真沒什麽，不是什麽大事……好吧。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必須當面和你說。”
“這樣啊……”十六夜了然般點點頭，將門敞開了些，“那進來說吧。感覺外面好冷哦。”
說話之間，從走廊裏傳來的冷風毫不留情地鉆進了十六夜的衣領裏，凍得她猛縮起身子，纖長的脖頸都快消失無蹤了。
這不知算不算是邀請的邀請似乎讓二口有些意外，也讓他此刻的做派看起來更加別扭了。他“呃”了小半刻，拒絕的話語仿佛就踟躕在嘴邊，不過最後說出口的還是禮貌的一句“打擾了”。
步入玄關，不忘關上房門。二口徑直走到餐桌邊，拖開椅子坐下，雙手支在膝蓋上，這樣的做派看起來意外的相當緊繃。
難道二口前輩是那種在別人家就會顯得很拘謹的性格嗎？十六夜暗戳戳想著，從冰箱裏摸出兩瓶冰大麥茶，在二口對面的小椅子上坐下了。
“謝了。”他接過了茶，視線飛快地從她的腦袋上掃過，忽然發出一聲輕笑，“你怎麽變成獅子了？”
十六夜楞了楞，而後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是了，染成金色的腦袋也跟著她一起來到嶄新的3月1日了。不過又被他評價成獅子，這可真是有點微妙。
她扯著耳邊略長的一縷發絲，沖他做了個不太像鬼臉的鬼臉。
“還是挺個性的吧，不是嗎？”她說，“很酷喲！”
“是挺酷的，昨晚染的？說真的，白鳥澤的老師不會說你嗎？”
“呃——”
還真是。
先前把頭發染成棕色，老師們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金發如此招搖的顏色，絕對會被老師揪去進路輔導室好好念叨一番的！
啊……已經開始頭痛起來了。
如果解釋說，自己只是被雷劈了所以才變成了這樣的腦袋，老師們會相信嗎？啊不對不對，這幾天連雨都沒有下過，更不可能會有春雷造訪呀！
越想越不安，十六夜索性不想了，只盯著二口，生硬地扯開話題：“前輩想和我說的是什麽事？”
“嗯……就是昨天的事。”
“昨天嗎？”
十六夜眨眨眼。
今天是嶄新的、第七個周目的3月1日，再前一天就是閏年的2月29日。從日歷上來看，是如此之近的昨天，但對於她來說，已經是遙遠的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來著……想不起來了。說實在的，那天她見到二口了嗎？
堂而皇之說自己不記得了，未免顯得尷尬，而且還會不可避免挫傷自己的尊嚴。她索性半期面孔，裝出一副嚴肅模樣，仿佛下一秒就要開始興師問罪了。
“你指的是昨天具體的哪件事呢？”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茫感露出蹤跡，“你知道的，昨天發生了很多事。”
這番說法顯然是成功震懾到了二口，按在膝上的十指也不自在地敲打了幾下。
“就是，回家路上我和你說的那幾句話。”
他猛灌下一大口大麥茶，而後才接著說。
“我說，我和你之間不是什麽特別的關系，所以你和誰約會都無所謂，沒必要在意我的意見……這話我說錯了。想到你在和烏野的二傳約會，我果然還是很在意。”
——誒？
等一等。先等一下。
約會、烏野的二傳手、不是特別的關系……這幾個元素，怎麽有點熟悉？
十六夜懵了，大腦毫不意外陷入死機狀態，而二口依舊在說著——甚至是註視著她的雙眼，無比認真地對她說。
“我不討厭烏野的二傳，也不是覺得那家夥沒什麽好的。倒不如說，是因為他太好了所以我才感覺不爽。我昨晚想了很久，我不打算就這麽灰溜溜地認輸。和他比的話，一定是我更好一點。”
他從沒有表現得這麽正經——或是說嚴肅——的時刻。至少從十六夜認識他以來，未曾見過。
“所以說，還是拜托你在意我一下吧。這就是我今天一定要告訴你的話。”
如果不是手機突兀的震動聲，接下來說不定就該是十六夜回應的環節了。真該感謝這通來電，雖然十六夜完全沒覺得自己被拯救到。
來電人一欄赫然寫著熟悉的名字。
松岡凜。
實不相瞞，十六夜已經想從四樓窗口跳下去了。但這顯然是不行的。
原本還想著用接電話作為幌子，暫且先從眼下這迷茫到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的場合中逃走呢，可接起松岡前輩的電話可不意味著事態會變得更好——絕對會更加糟糕的好嗎！
僵坐在小椅子上。什麽叫做進退兩難，她在這一刻透徹地體會到了。
“你先接電話吧，如果你需要時間思考一下的話也沒關系。我正好要去訓練，是時候該走了。”
二口很識相地起身。離去前，卻又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她。
“要我說，影山那家夥一看就不像是會直接向別人告白的性格，肯定沒和你說過‘喜歡’吧？那麽，這句話由我來和你說。”
忽然揚起嘴角，一如既往帶著些許惡劣感的笑意。
“桐生，我喜歡你。”
甚至不給她留下半點回應的餘地，說完這句話，他就消失在了門後，只餘下十六夜獨自坐在原處。
……這算是什麽情況？大腦真的快要轉不動了。
要不是屏幕上的小電話圖標始終跳個不停，她真的會僵在原地坐上一個鐘頭都不動彈了。可這醒目的綠色圖標也如此刺眼，仿佛在逼迫著她立刻行動，即便她再怎麽不情不願哭喪著臉，手指還是移動到了接通鍵上。
“是桐生同學吧？”
久違的、熟悉的聲音透過聽筒，落在耳廓上，如此之近，仿佛他就在耳邊說話。十六夜莫名感到後背一僵，整個人更加不自在起來了。
“是的是的。”她不停點著腦袋，“就是我沒錯。”
“我沒有打擾到你睡覺吧？”
一股腦的點頭變成了一股腦的搖頭：“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是嗎？那就好。呃，是這樣的。其實我想和你說件事……就是那天的事。”
可惡啊，怎麽這兩個人的對話走向都如此相似！
十六夜已經感覺不到胸腔裏咕咚咕咚響個不停的重響了。心臟的鼓動儼然化作戰栗，無力地顫抖著，難以將血液泵向別處，似乎連氧氣都無法順利傳送了。
她猛喘了好幾口氣，猛然湧入的氧氣讓大腦暈暈乎乎。缺血的指尖麻得厲害，比吃完了四川面館的一整碗麻婆豆腐還要更加刺痛。她的手抖個不停，多麽不爭氣。
咕咕噥噥的，她好像說了一句“嗯”——也有可能是“好”或者是“哦”。具體是什麽，她完全想不起來了，只聽到松岡凜繼續說著。
“關於那天說的話，我後來還是忍不住反覆地想。我想，說不定害怕遠距離的是我。在你心中有趣的我會因為距離感而逐漸消失，這件事讓我感到恐懼，所以那天我才說出了‘但是’。對不起。今天我也還是會再次說出‘但是’。”
他的話語帶著意外的堅定，還有一點點的鼻音。哪怕隔著電波，十六夜似乎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樣。
“但是，無論是好的我還是壞的我，都想讓你看到。如果在你的心中還留有那麽一點可以挽回的餘地，那請讓我收回那天說的話。無論隔了多遠，十六夜，再一次好好地看著我吧。我……”
他也說了“喜歡”嗎？十六夜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見這個詞。
反正她知道自己真的快要暈過去了。
不對勁。
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
這算是什麽情況？完全亂套了啊！
不只是二口，甚至連松岡前輩都來聯系她了！那麽……
僵硬的視線挪到了屏幕頂端的狀態欄上，小小的氣泡圖標昭示著尚有新來的信息未被讀取。
而這些信息究竟是什麽，她不敢想象，更加不敢去讀。
話雖如此，在掛斷了電話之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掛斷的了，也想不起說了些什麽，但似乎既不是肯定的答覆，也絕不是毅然決然的拒絕吧——而後，她那不爭氣的手指開始點開了未讀消息。
未讀信息多達驚人的七條！
「Tobio：Hi 桐生同學，向你匯報一下，上午的第一門考試已經結束了，自我感覺說不定考得還行。多虧你幫我補習了，謝謝……抱歉，昨天說了很猶豫的話。直到考試之前我都在想，果然我還是想要更了解你。不是未來，而是現在。所以，現在再說‘yes’還來得及嗎？」
「安室先生：桐生，我要向你道歉。昨天我說我沒有質疑你的感情，但在我將你對待我的態度認定為是年齡導致的落差時，我就是在以長輩的身份評判你了。我不應當說出這種話的。是否去看東京塔，這是你的選擇，也該是我的選擇，但在看到之前，我們很難做出決定。也許到了塔尖上，就能知道答案了。一起去看東京塔吧，桐生。」
「桐生八：我好像做了個奇怪但又很真實的夢，我夢見你和我說，你陷入了時間循環，然後我們被困在了東京的米花，困了整整半個月才能離開。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感覺格外真實，所以我還是無法確定是不是做了個怪夢。說不定是那天去海邊被風吹得有點感冒了。你沒發燒吧？另外，你是打算今天回家嗎？回來的話記得提前說一下，媽說她今天應該有空來機場接你。」
「A-R-E-S：不確定現在還能有多少挽回的餘地了，請來這裏見我。[地圖定位]」
「道樹駿佐：對不起小八QUQ你說的很有道理，我確實就是個幹啥啥不行的家夥，我的莫名其妙的驕傲全都是因為父權主義才堆積起來的——對了，關於父權主義，我已經好好了解了一下，對此有了非常深刻的認知！然後唄……我想了好幾天，不管怎麽想，果然小八你才是我認識的所有女孩中最特別的那個，我真的特別喜歡你。我們還可以再見面嗎？拜托來店裏找我吧。我們可以一起喝西湖的烏龍茶！」
……你小子怎麽也來湊熱鬧了呀！
而且西湖特色什麽時候是烏龍茶了，你個一成不變的大蠢蛋！
十六夜氣呼呼地想著，在心裏把這個腦子不靈光的笨蛋牛郎狠批了八百遍，這才勉強收拾好心情，繼續看了下去。
「未知發件人：桐生小姐你好，在下偵探毛利小五郎。你投在事務所的信我已讀過，冒昧詢問下，你遇到的究竟是一起什麽事件？方便的話，請回電詳細說明，或前來事務所與我溝通亦可。我的號碼是：137-OOOO-XXXX」
「五條先生：哈嘍哈嘍桐生同學——順利抵達17日了嗎（★＞U＜★）」
十六夜猛然擡頭，電子鐘上映出了今天的日期。今天是星期三。
3月17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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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在做夢嗎？大概是吧。但在被敲門聲驚醒的瞬間，她便立刻醒來了，整個人猛得從床上彈起。
自己好像一支火箭啊——板正地坐在床上的十六夜冒出了這種有點莫名其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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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著五條悟的電話號碼的波洛咖啡廳紙巾攥在左手，《咒術異聞錄》好端端地拿在右手裏，紫色小月亮的手鏈安穩地躺在腕上，看來一切都順利地來到了嶄新的3月1日。
而最為順利的，無疑是抱在懷中的、裝著彩票大獎的帆布包。
如睡前一樣，它被捆的嚴嚴實實，系成漂亮蝴蝶結的提手完全沒松開半點。十六夜費勁解開這個結，從布袋松垮的敞口中，紮成捆的淡棕色鈔票露出蹤跡。只看了一眼，她就趕緊把袋子捂上了。
天吶……天吶天吶！好像有什麽怪東西正在她的胸腔中咕咚咕咚跳的厲害，肯定是她那亂糟糟的心跳聲在作祟吧！
雖然姑且也是意料之中，但沒想到錢當真是一起過來了。是不是順利得有點不像話了？
十六夜又想掐掐自己的臉了，試圖用真切的痛楚昭示出更加真切的現實。指尖剛一碰觸到臉頰，敲門聲再度響起，她嚇得猛抖了下身子，倏地站起，無比珍貴的帆布包——以及其中的內容物——依舊抱在懷中，她多少有點懵。
在3月1日的上午，有人敲響過她家的門嗎？
在她的印象裏，一次都沒有。
為什麽今天有人敲門了呢？難道真是時空警察知道了她偷摸摸把錢帶到了嶄新的3月1日，特此前來出警準備把她抓進時空監獄裏去？
上述這種可能性是否真的存在，這是個有待商榷的問題。但光是想象一下，十六夜已經緊張得不行了，恨不得立刻馬上順著陽臺或是窗戶逃出去才好。
考慮到這間公寓位於四層，直接跳下去興許——或是說肯定，會發生意外，她只好悻悻地打消了這番念頭。
門自也不能不開。她可不想被時空警察踹開大門。
況且，即便門外的不是時空警察，也總不好意思叫人家在外面苦苦等待吧。
十六夜在原地遲疑了約摸半秒鐘，果斷地把帆布包塞進床底下，又拉扯著被子任其垂落在地，試圖以此遮擋住床下的東西。很明顯，她已經忘記了“欲蓋彌彰”這一詞地存在。
飛快地幹完這一切，便不能再磨蹭下去了。她飛快地披上搭在椅背的衛衣外套，一邊捋著不用照鏡子也能想象出來的亂糟糟頭發，一邊小跑到玄關處，一步一步沈重得簡直像是要把地板給踩穿。
“來了來了！……咦？”
敞開門，透過小小的一道縫隙，十六夜見到的並不是裝備森嚴的時空警察（果然世上是不會存在著時空警察這種角色的嘛，她想），而是更為熟悉的、本不該在今天的這個時候見到的人。
是二口站在門外。
忽然敞開的門似乎讓他有些意外，縮在褲子口袋裏的雙手都悄然攥成了拳頭。
許是應門得實在太晚，他都已經轉身準備離開了。但既然門已敞開，他便也悻悻收回了腳步，頗不自在似的耷拉著腦袋，聳了聳肩，同她說了聲早上好。
“不好意思，你剛才在睡覺吧？”
“是的，不過我本來也打算起床了，所以沒關系。”十六夜笑著這麽說，可不想給他增加額外的心理壓力，立刻切入正題，“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呃……其實也沒什麽。”他忽然挺直了後背，腳尖不停踢著門框，視線總不自覺往身後瞟，“就是，想和你說個事情。”
“哦——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嗎？感覺前輩您今天好嚴肅。”
“真沒什麽，不是什麽大事……好吧。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必須當面和你說。”
“這樣啊……”十六夜了然般點點頭，將門敞開了些，“那進來說吧。感覺外面好冷哦。”
說話之間，從走廊裏傳來的冷風毫不留情地鉆進了十六夜的衣領裏，凍得她猛縮起身子，纖長的脖頸都快消失無蹤了。
這不知算不算是邀請的邀請似乎讓二口有些意外，也讓他此刻的做派看起來更加別扭了。他“呃”了小半刻，拒絕的話語仿佛就踟躕在嘴邊，不過最後說出口的還是禮貌的一句“打擾了”。
步入玄關，不忘關上房門。二口徑直走到餐桌邊，拖開椅子坐下，雙手支在膝蓋上，這樣的做派看起來意外的相當緊繃。
難道二口前輩是那種在別人家就會顯得很拘謹的性格嗎？十六夜暗戳戳想著，從冰箱裏摸出兩瓶冰大麥茶，在二口對面的小椅子上坐下了。
“謝了。”他接過了茶，視線飛快地從她的腦袋上掃過，忽然發出一聲輕笑，“你怎麽變成獅子了？”
十六夜楞了楞，而後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是了，染成金色的腦袋也跟著她一起來到嶄新的3月1日了。不過又被他評價成獅子，這可真是有點微妙。
她扯著耳邊略長的一縷發絲，沖他做了個不太像鬼臉的鬼臉。
“還是挺個性的吧，不是嗎？”她說，“很酷喲！”
“是挺酷的，昨晚染的？說真的，白鳥澤的老師不會說你嗎？”
“呃——”
還真是。
先前把頭發染成棕色，老師們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金發如此招搖的顏色，絕對會被老師揪去進路輔導室好好念叨一番的！
啊……已經開始頭痛起來了。
如果解釋說，自己只是被雷劈了所以才變成了這樣的腦袋，老師們會相信嗎？啊不對不對，這幾天連雨都沒有下過，更不可能會有春雷造訪呀！
越想越不安，十六夜索性不想了，只盯著二口，生硬地扯開話題：“前輩想和我說的是什麽事？”
“嗯……就是昨天的事。”
“昨天嗎？”
十六夜眨眨眼。
今天是嶄新的、第七個周目的3月1日，再前一天就是閏年的2月29日。從日歷上來看，是如此之近的昨天，但對於她來說，已經是遙遠的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來著……想不起來了。說實在的，那天她見到二口了嗎？
堂而皇之說自己不記得了，未免顯得尷尬，而且還會不可避免挫傷自己的尊嚴。她索性半期面孔，裝出一副嚴肅模樣，仿佛下一秒就要開始興師問罪了。
“你指的是昨天具體的哪件事呢？”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茫感露出蹤跡，“你知道的，昨天發生了很多事。”
這番說法顯然是成功震懾到了二口，按在膝上的十指也不自在地敲打了幾下。
“就是，回家路上我和你說的那幾句話。”
他猛灌下一大口大麥茶，而後才接著說。
“我說，我和你之間不是什麽特別的關系，所以你和誰約會都無所謂，沒必要在意我的意見……這話我說錯了。想到你在和烏野的二傳約會，我果然還是很在意。”
——誒？
等一等。先等一下。
約會、烏野的二傳手、不是特別的關系……這幾個元素，怎麽有點熟悉？
十六夜懵了，大腦毫不意外陷入死機狀態，而二口依舊在說著——甚至是註視著她的雙眼，無比認真地對她說。
“我不討厭烏野的二傳，也不是覺得那家夥沒什麽好的。倒不如說，是因為他太好了所以我才感覺不爽。我昨晚想了很久，我不打算就這麽灰溜溜地認輸。和他比的話，一定是我更好一點。”
他從沒有表現得這麽正經——或是說嚴肅——的時刻。至少從十六夜認識他以來，未曾見過。
“所以說，還是拜托你在意我一下吧。這就是我今天一定要告訴你的話。”
如果不是手機突兀的震動聲，接下來說不定就該是十六夜回應的環節了。真該感謝這通來電，雖然十六夜完全沒覺得自己被拯救到。
來電人一欄赫然寫著熟悉的名字。
松岡凜。
實不相瞞，十六夜已經想從四樓窗口跳下去了。但這顯然是不行的。
原本還想著用接電話作為幌子，暫且先從眼下這迷茫到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的場合中逃走呢，可接起松岡前輩的電話可不意味著事態會變得更好——絕對會更加糟糕的好嗎！
僵坐在小椅子上。什麽叫做進退兩難，她在這一刻透徹地體會到了。
“你先接電話吧，如果你需要時間思考一下的話也沒關系。我正好要去訓練，是時候該走了。”
二口很識相地起身。離去前，卻又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她。
“要我說，影山那家夥一看就不像是會直接向別人告白的性格，肯定沒和你說過‘喜歡’吧？那麽，這句話由我來和你說。”
忽然揚起嘴角，一如既往帶著些許惡劣感的笑意。
“桐生，我喜歡你。”
甚至不給她留下半點回應的餘地，說完這句話，他就消失在了門後，只餘下十六夜獨自坐在原處。
……這算是什麽情況？大腦真的快要轉不動了。
要不是屏幕上的小電話圖標始終跳個不停，她真的會僵在原地坐上一個鐘頭都不動彈了。可這醒目的綠色圖標也如此刺眼，仿佛在逼迫著她立刻行動，即便她再怎麽不情不願哭喪著臉，手指還是移動到了接通鍵上。
“是桐生同學吧？”
久違的、熟悉的聲音透過聽筒，落在耳廓上，如此之近，仿佛他就在耳邊說話。十六夜莫名感到後背一僵，整個人更加不自在起來了。
“是的是的。”她不停點著腦袋，“就是我沒錯。”
“我沒有打擾到你睡覺吧？”
一股腦的點頭變成了一股腦的搖頭：“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是嗎？那就好。呃，是這樣的。其實我想和你說件事……就是那天的事。”
可惡啊，怎麽這兩個人的對話走向都如此相似！
十六夜已經感覺不到胸腔裏咕咚咕咚響個不停的重響了。心臟的鼓動儼然化作戰栗，無力地顫抖著，難以將血液泵向別處，似乎連氧氣都無法順利傳送了。
她猛喘了好幾口氣，猛然湧入的氧氣讓大腦暈暈乎乎。缺血的指尖麻得厲害，比吃完了四川面館的一整碗麻婆豆腐還要更加刺痛。她的手抖個不停，多麽不爭氣。
咕咕噥噥的，她好像說了一句“嗯”——也有可能是“好”或者是“哦”。具體是什麽，她完全想不起來了，只聽到松岡凜繼續說著。
“關於那天說的話，我後來還是忍不住反覆地想。我想，說不定害怕遠距離的是我。在你心中有趣的我會因為距離感而逐漸消失，這件事讓我感到恐懼，所以那天我才說出了‘但是’。對不起。今天我也還是會再次說出‘但是’。”
他的話語帶著意外的堅定，還有一點點的鼻音。哪怕隔著電波，十六夜似乎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樣。
“但是，無論是好的我還是壞的我，都想讓你看到。如果在你的心中還留有那麽一點可以挽回的餘地，那請讓我收回那天說的話。無論隔了多遠，十六夜，再一次好好地看著我吧。我……”
他也說了“喜歡”嗎？十六夜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見這個詞。
反正她知道自己真的快要暈過去了。
不對勁。
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
這算是什麽情況？完全亂套了啊！
不只是二口，甚至連松岡前輩都來聯系她了！那麽……
僵硬的視線挪到了屏幕頂端的狀態欄上，小小的氣泡圖標昭示著尚有新來的信息未被讀取。
而這些信息究竟是什麽，她不敢想象，更加不敢去讀。
話雖如此，在掛斷了電話之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掛斷的了，也想不起說了些什麽，但似乎既不是肯定的答覆，也絕不是毅然決然的拒絕吧——而後，她那不爭氣的手指開始點開了未讀消息。
未讀信息多達驚人的七條！
「Tobio：Hi 桐生同學，向你匯報一下，上午的第一門考試已經結束了，自我感覺說不定考得還行。多虧你幫我補習了，謝謝……抱歉，昨天說了很猶豫的話。直到考試之前我都在想，果然我還是想要更了解你。不是未來，而是現在。所以，現在再說‘yes’還來得及嗎？」
「安室先生：桐生，我要向你道歉。昨天我說我沒有質疑你的感情，但在我將你對待我的態度認定為是年齡導致的落差時，我就是在以長輩的身份評判你了。我不應當說出這種話的。是否去看東京塔，這是你的選擇，也該是我的選擇，但在看到之前，我們很難做出決定。也許到了塔尖上，就能知道答案了。一起去看東京塔吧，桐生。」
「桐生八：我好像做了個奇怪但又很真實的夢，我夢見你和我說，你陷入了時間循環，然後我們被困在了東京的米花，困了整整半個月才能離開。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感覺格外真實，所以我還是無法確定是不是做了個怪夢。說不定是那天去海邊被風吹得有點感冒了。你沒發燒吧？另外，你是打算今天回家嗎？回來的話記得提前說一下，媽說她今天應該有空來機場接你。」
「A-R-E-S：不確定現在還能有多少挽回的餘地了，請來這裏見我。[地圖定位]」
「道樹駿佐：對不起小八QUQ你說的很有道理，我確實就是個幹啥啥不行的家夥，我的莫名其妙的驕傲全都是因為父權主義才堆積起來的——對了，關於父權主義，我已經好好了解了一下，對此有了非常深刻的認知！然後唄……我想了好幾天，不管怎麽想，果然小八你才是我認識的所有女孩中最特別的那個，我真的特別喜歡你。我們還可以再見面嗎？拜托來店裏找我吧。我們可以一起喝西湖的烏龍茶！」
……你小子怎麽也來湊熱鬧了呀！
而且西湖特色什麽時候是烏龍茶了，你個一成不變的大蠢蛋！
十六夜氣呼呼地想著，在心裏把這個腦子不靈光的笨蛋牛郎狠批了八百遍，這才勉強收拾好心情，繼續看了下去。
「未知發件人：桐生小姐你好，在下偵探毛利小五郎。你投在事務所的信我已讀過，冒昧詢問下，你遇到的究竟是一起什麽事件？方便的話，請回電詳細說明，或前來事務所與我溝通亦可。我的號碼是：137-OOOO-XXXX」
「五條先生：哈嘍哈嘍桐生同學——順利抵達17日了嗎（★＞U＜★）」
十六夜猛然擡頭，電子鐘上映出了今天的日期。今天是星期三。
3月17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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