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甲怪攻略計劃-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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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甲怪攻略計劃-19
“是今日預約的桐生小姐和安室先生對吧？請往這邊——”
跟在店員小姐的身後，大約穿越一二三四五張桌子，還要繞過餐廳中央那顆高高的棕櫚樹裝飾，而後再穿過幾張餐桌。位於窗邊正中央的小小四方桌，正是憑借難得的好運氣定下的最後一個觀景位。
從這個高度望去，街市像是微縮成了十幾倍的迷你模型，匯聚著散落的燈光，大樓頂上的航空障礙燈正在以無序的頻率跳動著深紅色的光點。透過遠處樓宇的間隙，亮起燈的東京塔露出了一點小小尖角，如此鮮艷明亮的橘紅色，竟與聖誕氣氛頗有幾分相似。相比之下，近處通體灰白色的鈴木塔倒顯得不那麽出彩了。
十六夜莫名想著，要是站上了東京塔的塔尖，是不是也能夠看到此處杯戶大酒店的頂層。
當然啦，她只是想想罷了。以她目前可以行動的範圍，可到不了東京塔這麽遙遠的地方。即便是當真站在了這座鐵塔的腳下，想必也是一定沒辦法爬到頂上的。她也就稍微胡思亂想了一小會兒，便悻悻收起了念頭，舉起菜單蓋住自己失落的表情。
“不喜歡這裏的菜品嗎？”
絕對是註意到了她這點微不可察的神情，安室透忽然拋出了一句詢問，驚得十六夜慌忙擡頭，不自在的目光越過菜單邊緣，只在安室透的身上停留了三兩秒，便又灰溜溜地躲回到手中的書冊背後了。
“……沒有。”
她小聲嘟噥著，不知怎麽的竟有點心虛，許是因為自己明明身處在這個場合，思緒卻飄到了遙遠的別處去，實在顯得太不禮貌。
“就是突然想到，這次來東京還沒好好看過東京塔，什麽時候能看到也說不準。”
“所以有些悲觀了？”
“悲觀倒也不至於啦。”她匆忙擺手否認，“有些郁悶倒是真的。”
“那就在拿到通行書之後，立刻沖去東京塔吧。”他笑著，“夢想就是得趕緊實現才行吶。”
大概是安室透說出的這話太過激勵人心，也有可能是他的表情實在溫情到近乎蠱惑了。十六夜不由得楞了楞，第一次感覺到菜單上碳烤小羊排失去了應有的吸引力。
“安室先生，你去過東京塔嗎？”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顯然讓安室透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去過幾次。”
“最高的頂層觀景臺也去看過了？”
“嗯。那是必須要看的吧？”
“是嗎？真好啊——”
艷羨目光快要蓋不住了。
十六夜眨眨眼，手中的菜單不自覺上升了兩厘米的高度，似是將要再次將她遮起，但話語還是繞過了這層薄薄的硬紙屏障，撞上了身旁的玻璃窗。
“既然都去了這麽多次，要是讓你再去一回東京塔，你還樂意嗎？”
她的好奇心正在作祟，但安室透似乎並沒有聽到她說了什麽。他的註意力被身後的不知什麽吸引走了，大概從十六夜說出第一個字起便望向了餐廳一角，微微蹙起的眉頭透出幾分警惕感。
發生什麽了嗎——連問出這句話的閑暇都不曾有。
餐廳的深處發出一聲巨響。這是已經再熟悉不過的、爆炸的響聲。一大團黑煙從安室透所註視著的那個角落中湧出，如同沒有實體的野獸，翻滾著、猙獰著，竄逃至視線之中。火舌從黑煙的根部探出蹤跡，將空氣熏得焦臭。
啊。又是爆炸事故。
十六夜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驚訝，但似乎也不驚訝。眼前的發生的一切確實出乎意料，不過尚且還在她的認知之中。
沒錯，高級餐廳發生爆炸事件什麽的，在米花町也很……很正常。
不知對於其他人來說，此刻的一切是否也是意料之中。能聽到各處傳來的騷動聲，其中混雜了些驚恐的驚呼。恐慌情緒與火苗一並在餐廳的昏暗燈光中蔓延，吞噬地面，爬上窗簾，直至棕櫚樹的葉梢也被染成橙紅。
十六夜覺得她好像不是自己站起身的，說不定又是如同提線木偶似的，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拽著拎了起來。或者她是被出逃的人群推搡著從座位上站起？想不起來了。
稀薄的氧氣與擁擠的人群，身體仿佛從內到外都在遭遇強力的擠壓。她勉強回頭，想要找到安室透的蹤跡。此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眼下充滿煙霧的混亂環境之中，他的金發如此顯眼，根本不必費心搜尋，十六夜就看到他了。
他們之間大約隔了兩三個人的距離，安室透的指尖仍搭在她的肩上，輕輕將她推向另一個方向。不太能聽清他的話語，但從那翕動的雙唇中，十六夜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麽。
他在告訴她，別往前去搭乘電梯，應當從右側的安全通道離開。
而說著這話的他，並未從眾地向前，也沒有如他所向自己指示的那樣，朝著安全通道的方向前進。他依舊停在原地，像是離岸的獨行者。十六夜知道他想做什麽。
稀薄氧氣奪走的清醒感好像是在這個瞬間回來的，喧鬧與啜泣聲猛然沖入耳中，身旁人慌張地從身邊擠過，重重撞在肩膀上，這份沈悶的鈍痛也如此鮮明。再度環顧四周，能看到的只有驚慌與失措，僅此而已。
看來自己剛才真是被嚇到了吧。
十六夜艱難轉身，費勁地從大呼小叫的一位壯漢的手臂下鉆了過去。一旦脫離這層桎梏，想要繼續前進，就能更輕松些了。
好不容易把自己從人群中抽身出來，她確信在自己脫身的瞬間，肯定發出了“啵”的一聲——就是拔出橡膠瓶蓋時會聽到的那種聲響。而後，只要再稍稍往前跑幾步，就可以來到他的面前了。
“安室先生，你接下來的作戰計劃是什麽？”連喘息的空當都沒有，十六夜急急地說，“需要把人群引導到安全出口嗎？大家貌似都在等著電梯爬到頂層，感覺很不妙耶！”
“這確實不妙……你盡量想辦法讓大家往安全出口的方向走。如果情況實在緊急，務必優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好嗎？快走吧。”
安室透推著十六夜向前，她卻強硬地停留在原地，怎麽也不願配合。
“這和讓我一個人走有什麽區別？”她急了，“我肯定不能把你留在這裏呀！”
“現在的情況遠比上次危險。你的通行書申請已經被受理了，沒有必要再為了這件事而……”
“不是為了好市民獎或者是通行書！”
她硬生生打斷了安室透未盡的話語。
許是因為火焰的溫度，她的臉頰熏得通紅。煙霧刺痛著雙眼，她不得不瞇起眼，用衣袖抹了抹眼角，不經意間把臉也擦得臟乎乎的。
“我想幫你，只是出於這個原因而已。請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尤其是在現在！”
無比認真地，她對安室透說。
拒絕的餘地似乎也已燒卻，他沒辦法再說出些別的什麽了。
即便他當真予以再一次的拒絕，十六夜也會想辦法留在這裏，直到和他一起離開為止吧。
再充滿煙味與一氧化碳的環境之中，深呼吸一口氣放松心情，這顯然是做不到了。安室透抓起身旁桌上的一壺檸檬水，小聲說了一句抱歉，把水從十六夜的頭頂澆了下去，冰塊砸在腦袋上，稍稍有點疼。
爆炸的動靜是從廚房開始的，最初的火舌也從那裏開始冒出。餐廳的人群依舊擠在出口處，根本不見挪動，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後續爆炸的可能性。前往廚房排查爆炸情況自然交由專業人士安室透——雖然十六夜也搞不懂私家偵探兼咖啡店服務員的安室先生怎麽能夠算得上專業人士就是了。
協助疏散人群、確認餐廳內已無其他顧客滯留，這就是桐生同學必須完成的任務了。
“千萬要記住。”安室透拆開嶄新的一包濕毛巾，用水淋得完全濕透，蓋在了十六夜的頭上，“一定要優先保證自己的……”
“知道啦知道啦！”
這話已經聽了好多遍。不等他說完，十六夜就急匆匆跑走了，焦急的步伐害得頭頂的毛巾都歪斜了幾度，看起來莫名好笑，哪怕現在完全不是能笑得出來的氣氛。
奔向人群，扯著嗓子大喊著請往安全通道離開。其實大多數人都清楚，眼下的場合不應當搭乘電梯離開，但在緊張氣氛與熾熱溫度蔓延的當下，理性不可避免地隨之蒸發。與其走下數十層的樓梯，能垂直穿梭於樓層之間的電梯轎廂，顯然是更加高效的工具。
在引導聲中稍稍拾回些冷靜的大多數人拋棄了對機械的幻想，終於轉向安全出口，擁擠著向下行去。也有固執己見的，堅守在電梯門前，等待著充滿希望的“叮”一聲響起，由到達頂層的轎廂帶領他們重回地面，不過這份固執很快也就堅持不下去了。
顯示在電梯面板上的轎廂樓層數字平緩增長，在只間隔兩層時倏地停住了，而後急速下降，停在了負一層，半晌也沒有任何變化。
“電梯根本指望不上啦！”十六夜拖著他們往安全通道走，“還是依賴一下自己吧！”
終於拖動了這幾個老頑固，順便還從餐廳的桌子下揪出了兩位慌張到腿軟的軟腳蝦先生，硬是把他們也推到了安全通道。樓下幾層的住客也在通過這條不算寬敞的樓梯撤離，行進速度不可避免地陷入緩慢。好不容易確認所有人都至少與餐廳隔開一層樓的距離，十六夜這才回頭。安室透仍然沒有出來。
依照他一貫的叮囑——依照自己的理性，她很清楚，現在正是自己應當撤離的時候了，可情感牽絆著她難以邁步，硬生生逼迫著她扭轉方向，朝廚房的方向而去。
焦黑。首先看到的是焦黑。
水龍頭未關，溢出的水越過邊緣，流淌在爐竈間窄窄的一條過道上，讓此處成為了唯一的安全地帶。十六夜匍匐著行走其中，在燃燒的爆裂聲中聽到了尖銳的獰笑，扭曲成了“你們就是活該！”的咒罵聲。一個人形就在火焰的邊緣，舞動著、蹦跳著，無比欣喜。
“叫你們解雇我，叫你們說我不是個好廚師，現在整個餐廳都和我一起陪葬，夠好吧？快去死啦，杯戶大酒店！”
縱火犯就是這家夥沒錯了。
嘴上說得如此冠名堂皇，仿佛這是一場你死我亡的平等覆仇沒錯。但只要定睛一看，便會發現，這家夥身上正穿著防火服，從頭到腳蒙得嚴嚴實實，甚至還戴上了防毒面罩，難怪身處火場也如此泰然自若了。
這算哪門子的“一起陪葬”啊！
十六夜感覺自己的理性快被燒沒了。根本沒有半秒鐘的猶豫，她抄起爐子上的平底鍋——裏頭還粘著八根烤焦的蘆筍——往這家夥的腦袋拍去。
“快去死啦，你個反社會罪犯！”
可能正是因為對方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家夥，這一記拍下去，傳來的聲響也顯得格外敦厚，如同敲響了教堂的大鐘，回響蕩漾在廚房各處。
在這回聲之中，安室透從櫥櫃間探出頭來。
“桐生？”他有些意外。
“沒錯，就是我！”十六夜往身上潑了更多水，“疏散工作全部搞定，罪魁禍首也被我拍暈了，放心！你還好嗎？”
“還好，這裏沒有其他的炸彈了。我們該走了。”
“沒問題！”
可不能再耽擱了。十六夜飛快地撤出廚房，不多久後，安室透也出來了，肩頭扛著縱火犯，腰間還纏著一捆不知從哪兒搜刮來的繩子，步伐沒有半點減緩。
這種混蛋，就應該留在原地自生自滅才對吧？她忍不住冒出了這種惡意地念頭，但下一秒便予以否定了。
不應當由死亡作為結尾，他更該受到法律的制裁才對。
“這邊這邊！”重重濃煙中，她向安室透招手，“前面就是……”
爆裂聲打斷了她。
擺在餐廳中央的棕櫚樹被徹底燒斷了，轟然倒塌，阻斷了眼前的道路。掉落在地的桌布與餐點在地面連成一道火線，無法再近一步。
已無暇嘆息糟糕運氣了，蔓延的火勢逼迫他們後退，直至退到露天的貴賓席，晚風終於得以吹走周身的燥熱。
這裏本該是餐廳最棒的席位，近在咫尺的江景與拂面而來的風足以成為晚餐的增味品，此刻也已變為狼藉。十六夜往下望去，即便是在這個高度，也能聽到底層的喧鬧聲。警車和消防車聚集在樓下，混雜作響的警笛聲如此讓人安心。
十六夜松了口氣，已經感覺腿在發軟了。
“有救了，安室先生！”她用力抹抹臉，“消防員馬上就會來救我們出去了！”
“……這可不一定。”
安室透的聲音中聽不到同她一樣的欣喜。不必詢問為什麽，十六夜已看到答案。
從餐廳而來的火苗已探向這處室外的露天平臺，在嶄新氧氣的加持之下愈發猛烈。裝飾用的假花已被熏得融化，腳下的木地板似乎也傳來了火焰的溫度。
等不到消防員穿過火場了。不想辦法離開的話，這裏就會成為他們的終點。
“我們得盡快下去。”安室透做出的判斷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下……下去？”十六夜感覺自己也快變成軟腳蝦了，戰戰兢兢地又往下瞄了一眼，“跳下去嗎？可是安全氣墊好像還沒準備好的樣子？”
豈止是沒有準備好，她根本沒有見到安全氣墊的影子。即便真有這充滿氣體的緩沖墊，她也不覺得能夠抵抗這個高度墜落的力量。
“對，我們跳下去。”他甚至都沒有否認，“不過需要借助一點小道具。”
“……小、小道具？”
順著安室透所指的方向望去，幾米之外，樓頂的橫幅長得足以垂落地面，兩側的彩帶裝飾伴著晚風微微飄動——該怎麽說呢，這個道具確實有夠“小”的。
安室透擡手摸了摸她的衣袖，拜托她把外套先借他一用。但就算是脫下了外套，呆楞楞地看著他把這件姑且厚實的白色西裝纏繞在了手臂上，十六夜還是很懵。
“呃……我們要，順著那根橫幅爬下去嗎？”
“對，不過要糾正一下。”安室透取下腰間的繩子，把肩頭的罪犯緊緊與自己捆住，“應該是順著它速降到底層。”
“可是從這裏夠不到誒——隔了這麽遠！”
“跳過去就好啦。”
他向十六夜伸出手。
如此艱難的事情，由他說出口，輕松得如同切開一枚三明治。
恐懼是有的，不確信也是有的。還來不及在心中分析高空墜地和火焰焚身哪個更痛苦，她已經握住了安室透的手。
伏在他的背上，一手摟住脖頸，一手攥緊了罪犯溫熱的防火服，比晚風更響亮的是自己的心跳聲。能感覺到身下猛得一震，是安室透踏上了露臺的扶欄。
她想她應該相信安室透，也知道此刻不能給予他多餘的壓力。她收回了幾近脫口而出的質疑，只對他說：“加油，安室先生。”
“別怕，不會有事的。畢竟……”
終於是風的聲音蓋住了狂亂的心跳，一度消失無蹤的重力是無需恐懼的證明。安室透向前躍去，晚風會送來未盡的話語。
“這裏，是米花啊！”
給妹來一點小小的柯學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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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日預約的桐生小姐和安室先生對吧？請往這邊——”
跟在店員小姐的身後，大約穿越一二三四五張桌子，還要繞過餐廳中央那顆高高的棕櫚樹裝飾，而後再穿過幾張餐桌。位於窗邊正中央的小小四方桌，正是憑借難得的好運氣定下的最後一個觀景位。
從這個高度望去，街市像是微縮成了十幾倍的迷你模型，匯聚著散落的燈光，大樓頂上的航空障礙燈正在以無序的頻率跳動著深紅色的光點。透過遠處樓宇的間隙，亮起燈的東京塔露出了一點小小尖角，如此鮮艷明亮的橘紅色，竟與聖誕氣氛頗有幾分相似。相比之下，近處通體灰白色的鈴木塔倒顯得不那麽出彩了。
十六夜莫名想著，要是站上了東京塔的塔尖，是不是也能夠看到此處杯戶大酒店的頂層。
當然啦，她只是想想罷了。以她目前可以行動的範圍，可到不了東京塔這麽遙遠的地方。即便是當真站在了這座鐵塔的腳下，想必也是一定沒辦法爬到頂上的。她也就稍微胡思亂想了一小會兒，便悻悻收起了念頭，舉起菜單蓋住自己失落的表情。
“不喜歡這裏的菜品嗎？”
絕對是註意到了她這點微不可察的神情，安室透忽然拋出了一句詢問，驚得十六夜慌忙擡頭，不自在的目光越過菜單邊緣，只在安室透的身上停留了三兩秒，便又灰溜溜地躲回到手中的書冊背後了。
“……沒有。”
她小聲嘟噥著，不知怎麽的竟有點心虛，許是因為自己明明身處在這個場合，思緒卻飄到了遙遠的別處去，實在顯得太不禮貌。
“就是突然想到，這次來東京還沒好好看過東京塔，什麽時候能看到也說不準。”
“所以有些悲觀了？”
“悲觀倒也不至於啦。”她匆忙擺手否認，“有些郁悶倒是真的。”
“那就在拿到通行書之後，立刻沖去東京塔吧。”他笑著，“夢想就是得趕緊實現才行吶。”
大概是安室透說出的這話太過激勵人心，也有可能是他的表情實在溫情到近乎蠱惑了。十六夜不由得楞了楞，第一次感覺到菜單上碳烤小羊排失去了應有的吸引力。
“安室先生，你去過東京塔嗎？”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顯然讓安室透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去過幾次。”
“最高的頂層觀景臺也去看過了？”
“嗯。那是必須要看的吧？”
“是嗎？真好啊——”
艷羨目光快要蓋不住了。
十六夜眨眨眼，手中的菜單不自覺上升了兩厘米的高度，似是將要再次將她遮起，但話語還是繞過了這層薄薄的硬紙屏障，撞上了身旁的玻璃窗。
“既然都去了這麽多次，要是讓你再去一回東京塔，你還樂意嗎？”
她的好奇心正在作祟，但安室透似乎並沒有聽到她說了什麽。他的註意力被身後的不知什麽吸引走了，大概從十六夜說出第一個字起便望向了餐廳一角，微微蹙起的眉頭透出幾分警惕感。
發生什麽了嗎——連問出這句話的閑暇都不曾有。
餐廳的深處發出一聲巨響。這是已經再熟悉不過的、爆炸的響聲。一大團黑煙從安室透所註視著的那個角落中湧出，如同沒有實體的野獸，翻滾著、猙獰著，竄逃至視線之中。火舌從黑煙的根部探出蹤跡，將空氣熏得焦臭。
啊。又是爆炸事故。
十六夜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驚訝，但似乎也不驚訝。眼前的發生的一切確實出乎意料，不過尚且還在她的認知之中。
沒錯，高級餐廳發生爆炸事件什麽的，在米花町也很……很正常。
不知對於其他人來說，此刻的一切是否也是意料之中。能聽到各處傳來的騷動聲，其中混雜了些驚恐的驚呼。恐慌情緒與火苗一並在餐廳的昏暗燈光中蔓延，吞噬地面，爬上窗簾，直至棕櫚樹的葉梢也被染成橙紅。
十六夜覺得她好像不是自己站起身的，說不定又是如同提線木偶似的，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拽著拎了起來。或者她是被出逃的人群推搡著從座位上站起？想不起來了。
稀薄的氧氣與擁擠的人群，身體仿佛從內到外都在遭遇強力的擠壓。她勉強回頭，想要找到安室透的蹤跡。此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眼下充滿煙霧的混亂環境之中，他的金發如此顯眼，根本不必費心搜尋，十六夜就看到他了。
他們之間大約隔了兩三個人的距離，安室透的指尖仍搭在她的肩上，輕輕將她推向另一個方向。不太能聽清他的話語，但從那翕動的雙唇中，十六夜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麽。
他在告訴她，別往前去搭乘電梯，應當從右側的安全通道離開。
而說著這話的他，並未從眾地向前，也沒有如他所向自己指示的那樣，朝著安全通道的方向前進。他依舊停在原地，像是離岸的獨行者。十六夜知道他想做什麽。
稀薄氧氣奪走的清醒感好像是在這個瞬間回來的，喧鬧與啜泣聲猛然沖入耳中，身旁人慌張地從身邊擠過，重重撞在肩膀上，這份沈悶的鈍痛也如此鮮明。再度環顧四周，能看到的只有驚慌與失措，僅此而已。
看來自己剛才真是被嚇到了吧。
十六夜艱難轉身，費勁地從大呼小叫的一位壯漢的手臂下鉆了過去。一旦脫離這層桎梏，想要繼續前進，就能更輕松些了。
好不容易把自己從人群中抽身出來，她確信在自己脫身的瞬間，肯定發出了“啵”的一聲——就是拔出橡膠瓶蓋時會聽到的那種聲響。而後，只要再稍稍往前跑幾步，就可以來到他的面前了。
“安室先生，你接下來的作戰計劃是什麽？”連喘息的空當都沒有，十六夜急急地說，“需要把人群引導到安全出口嗎？大家貌似都在等著電梯爬到頂層，感覺很不妙耶！”
“這確實不妙……你盡量想辦法讓大家往安全出口的方向走。如果情況實在緊急，務必優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好嗎？快走吧。”
安室透推著十六夜向前，她卻強硬地停留在原地，怎麽也不願配合。
“這和讓我一個人走有什麽區別？”她急了，“我肯定不能把你留在這裏呀！”
“現在的情況遠比上次危險。你的通行書申請已經被受理了，沒有必要再為了這件事而……”
“不是為了好市民獎或者是通行書！”
她硬生生打斷了安室透未盡的話語。
許是因為火焰的溫度，她的臉頰熏得通紅。煙霧刺痛著雙眼，她不得不瞇起眼，用衣袖抹了抹眼角，不經意間把臉也擦得臟乎乎的。
“我想幫你，只是出於這個原因而已。請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尤其是在現在！”
無比認真地，她對安室透說。
拒絕的餘地似乎也已燒卻，他沒辦法再說出些別的什麽了。
即便他當真予以再一次的拒絕，十六夜也會想辦法留在這裏，直到和他一起離開為止吧。
再充滿煙味與一氧化碳的環境之中，深呼吸一口氣放松心情，這顯然是做不到了。安室透抓起身旁桌上的一壺檸檬水，小聲說了一句抱歉，把水從十六夜的頭頂澆了下去，冰塊砸在腦袋上，稍稍有點疼。
爆炸的動靜是從廚房開始的，最初的火舌也從那裏開始冒出。餐廳的人群依舊擠在出口處，根本不見挪動，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後續爆炸的可能性。前往廚房排查爆炸情況自然交由專業人士安室透——雖然十六夜也搞不懂私家偵探兼咖啡店服務員的安室先生怎麽能夠算得上專業人士就是了。
協助疏散人群、確認餐廳內已無其他顧客滯留，這就是桐生同學必須完成的任務了。
“千萬要記住。”安室透拆開嶄新的一包濕毛巾，用水淋得完全濕透，蓋在了十六夜的頭上，“一定要優先保證自己的……”
“知道啦知道啦！”
這話已經聽了好多遍。不等他說完，十六夜就急匆匆跑走了，焦急的步伐害得頭頂的毛巾都歪斜了幾度，看起來莫名好笑，哪怕現在完全不是能笑得出來的氣氛。
奔向人群，扯著嗓子大喊著請往安全通道離開。其實大多數人都清楚，眼下的場合不應當搭乘電梯離開，但在緊張氣氛與熾熱溫度蔓延的當下，理性不可避免地隨之蒸發。與其走下數十層的樓梯，能垂直穿梭於樓層之間的電梯轎廂，顯然是更加高效的工具。
在引導聲中稍稍拾回些冷靜的大多數人拋棄了對機械的幻想，終於轉向安全出口，擁擠著向下行去。也有固執己見的，堅守在電梯門前，等待著充滿希望的“叮”一聲響起，由到達頂層的轎廂帶領他們重回地面，不過這份固執很快也就堅持不下去了。
顯示在電梯面板上的轎廂樓層數字平緩增長，在只間隔兩層時倏地停住了，而後急速下降，停在了負一層，半晌也沒有任何變化。
“電梯根本指望不上啦！”十六夜拖著他們往安全通道走，“還是依賴一下自己吧！”
終於拖動了這幾個老頑固，順便還從餐廳的桌子下揪出了兩位慌張到腿軟的軟腳蝦先生，硬是把他們也推到了安全通道。樓下幾層的住客也在通過這條不算寬敞的樓梯撤離，行進速度不可避免地陷入緩慢。好不容易確認所有人都至少與餐廳隔開一層樓的距離，十六夜這才回頭。安室透仍然沒有出來。
依照他一貫的叮囑——依照自己的理性，她很清楚，現在正是自己應當撤離的時候了，可情感牽絆著她難以邁步，硬生生逼迫著她扭轉方向，朝廚房的方向而去。
焦黑。首先看到的是焦黑。
水龍頭未關，溢出的水越過邊緣，流淌在爐竈間窄窄的一條過道上，讓此處成為了唯一的安全地帶。十六夜匍匐著行走其中，在燃燒的爆裂聲中聽到了尖銳的獰笑，扭曲成了“你們就是活該！”的咒罵聲。一個人形就在火焰的邊緣，舞動著、蹦跳著，無比欣喜。
“叫你們解雇我，叫你們說我不是個好廚師，現在整個餐廳都和我一起陪葬，夠好吧？快去死啦，杯戶大酒店！”
縱火犯就是這家夥沒錯了。
嘴上說得如此冠名堂皇，仿佛這是一場你死我亡的平等覆仇沒錯。但只要定睛一看，便會發現，這家夥身上正穿著防火服，從頭到腳蒙得嚴嚴實實，甚至還戴上了防毒面罩，難怪身處火場也如此泰然自若了。
這算哪門子的“一起陪葬”啊！
十六夜感覺自己的理性快被燒沒了。根本沒有半秒鐘的猶豫，她抄起爐子上的平底鍋——裏頭還粘著八根烤焦的蘆筍——往這家夥的腦袋拍去。
“快去死啦，你個反社會罪犯！”
可能正是因為對方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家夥，這一記拍下去，傳來的聲響也顯得格外敦厚，如同敲響了教堂的大鐘，回響蕩漾在廚房各處。
在這回聲之中，安室透從櫥櫃間探出頭來。
“桐生？”他有些意外。
“沒錯，就是我！”十六夜往身上潑了更多水，“疏散工作全部搞定，罪魁禍首也被我拍暈了，放心！你還好嗎？”
“還好，這裏沒有其他的炸彈了。我們該走了。”
“沒問題！”
可不能再耽擱了。十六夜飛快地撤出廚房，不多久後，安室透也出來了，肩頭扛著縱火犯，腰間還纏著一捆不知從哪兒搜刮來的繩子，步伐沒有半點減緩。
這種混蛋，就應該留在原地自生自滅才對吧？她忍不住冒出了這種惡意地念頭，但下一秒便予以否定了。
不應當由死亡作為結尾，他更該受到法律的制裁才對。
“這邊這邊！”重重濃煙中，她向安室透招手，“前面就是……”
爆裂聲打斷了她。
擺在餐廳中央的棕櫚樹被徹底燒斷了，轟然倒塌，阻斷了眼前的道路。掉落在地的桌布與餐點在地面連成一道火線，無法再近一步。
已無暇嘆息糟糕運氣了，蔓延的火勢逼迫他們後退，直至退到露天的貴賓席，晚風終於得以吹走周身的燥熱。
這裏本該是餐廳最棒的席位，近在咫尺的江景與拂面而來的風足以成為晚餐的增味品，此刻也已變為狼藉。十六夜往下望去，即便是在這個高度，也能聽到底層的喧鬧聲。警車和消防車聚集在樓下，混雜作響的警笛聲如此讓人安心。
十六夜松了口氣，已經感覺腿在發軟了。
“有救了，安室先生！”她用力抹抹臉，“消防員馬上就會來救我們出去了！”
“……這可不一定。”
安室透的聲音中聽不到同她一樣的欣喜。不必詢問為什麽，十六夜已看到答案。
從餐廳而來的火苗已探向這處室外的露天平臺，在嶄新氧氣的加持之下愈發猛烈。裝飾用的假花已被熏得融化，腳下的木地板似乎也傳來了火焰的溫度。
等不到消防員穿過火場了。不想辦法離開的話，這裏就會成為他們的終點。
“我們得盡快下去。”安室透做出的判斷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下……下去？”十六夜感覺自己也快變成軟腳蝦了，戰戰兢兢地又往下瞄了一眼，“跳下去嗎？可是安全氣墊好像還沒準備好的樣子？”
豈止是沒有準備好，她根本沒有見到安全氣墊的影子。即便真有這充滿氣體的緩沖墊，她也不覺得能夠抵抗這個高度墜落的力量。
“對，我們跳下去。”他甚至都沒有否認，“不過需要借助一點小道具。”
“……小、小道具？”
順著安室透所指的方向望去，幾米之外，樓頂的橫幅長得足以垂落地面，兩側的彩帶裝飾伴著晚風微微飄動——該怎麽說呢，這個道具確實有夠“小”的。
安室透擡手摸了摸她的衣袖，拜托她把外套先借他一用。但就算是脫下了外套，呆楞楞地看著他把這件姑且厚實的白色西裝纏繞在了手臂上，十六夜還是很懵。
“呃……我們要，順著那根橫幅爬下去嗎？”
“對，不過要糾正一下。”安室透取下腰間的繩子，把肩頭的罪犯緊緊與自己捆住，“應該是順著它速降到底層。”
“可是從這裏夠不到誒——隔了這麽遠！”
“跳過去就好啦。”
他向十六夜伸出手。
如此艱難的事情，由他說出口，輕松得如同切開一枚三明治。
恐懼是有的，不確信也是有的。還來不及在心中分析高空墜地和火焰焚身哪個更痛苦，她已經握住了安室透的手。
伏在他的背上，一手摟住脖頸，一手攥緊了罪犯溫熱的防火服，比晚風更響亮的是自己的心跳聲。能感覺到身下猛得一震，是安室透踏上了露臺的扶欄。
她想她應該相信安室透，也知道此刻不能給予他多餘的壓力。她收回了幾近脫口而出的質疑，只對他說：“加油，安室先生。”
“別怕，不會有事的。畢竟……”
終於是風的聲音蓋住了狂亂的心跳，一度消失無蹤的重力是無需恐懼的證明。安室透向前躍去，晚風會送來未盡的話語。
“這裏，是米花啊！”
給妹來一點小小的柯學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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