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甲怪攻略計劃-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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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甲怪攻略計劃-20
漂浮般的失重感約莫持續了兩秒鐘，短暫卻也不可忽視，恍惚間仿佛心緒和思維都被盡數吹起，輕悠悠漂浮空中。
還來不及徹底沈入這份罕見的愜意，墜落感猛地一滯，厚重的橫幅拉扯出更加厚重的聲響。
誠如安室透所說，根本不必擔心，自也無需害怕。順著橫幅的豎直邊緣滑下，裹在手臂上的校服外套足以隔絕大部分的摩擦力，特有的材質也能夠避免摩擦時產生高溫，否則他們又將面臨嶄新的火情了。
從樓頂一路速降至地面，數十米的高度差消失得遠比十六夜想象的快多了。
呼嘯的風聲幾乎卷走了所有聲音，狂亂的心跳也聽不見了。她試圖把此刻的失重感與游樂園的跳樓機聯想在一起，打算以此減少一點點的不安，然而她很快就發現，速降和跳樓機是不一樣的。
不管怎麽說，游樂園的安全措施至少能夠給人帶來百分之八十的安全感，而她現在完全是僅憑借著雙臂緊緊抓住安室透而已——甚至連那個氣人的罪犯還有繩子捆著呢，她完全是什麽都沒有！
要是從這個高度摔下去了，是不是會變成奇形怪狀的樣子？
十六夜努力想象著倘若這種可能性實現後自己可能成為的模樣。還不等思考出一個具象化的形象，她便聽到了相當結實的“咚”一聲。呼嘯的狂風也倏地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喧鬧的人聲。
“我們回到地面咯，宇航員小姐。”
安室透玩笑般說。
回到地面了嗎，可她的雙腳怎麽還懸在空中，根本沒碰到地面呀？
十六夜迷茫地看著安室透嘴角揚起的笑意，後知後覺地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掛在他的身上呢，慌亂地爬了下來，匆匆忙忙的緊張做派害得她猛踉蹌了一下，要不是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臂，否則真就要摔倒在地了。
重新腳踏實地的感覺，實在奇妙。尤其是在知曉腳下的地面是堅實的土地，而非騰空於大樓頂層的人造地面，這份奇妙感更甚。十六夜擡腳踩了踩地面，這才邁出步伐。
消防隊和救援人員早已等在樓下，為她裹上了橙黃色的毛毯——她都快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披上這用以安慰的大毯子了。
不過，接下來的經歷倒算是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她被安置在了救援車的擔架床上，考慮到在火場待了太久，救援人員還給她戴上了氧氣面罩。許是運氣不錯，也有可能是白鳥澤學園的消防安全知識一向科普得很到位，十六夜身上並沒有什麽傷。除了被熏得黑一塊白一塊的襯衫，以及徹底焦掉的領花，也就只有右手掌心處狹長的一道燙傷了。看著這獨特的形狀，她便想起來了，肯定是在抄起平底鍋拍暈劫匪時留下的傷。
……可惡的罪犯，害得她失去了“從火場中完成救援行動並全身而退”的人生成就！
越想越郁悶，十六夜氣惱地攥緊了拳頭，卻不小心擠壓到了掌心的傷口，痛得呲牙咧嘴，差點從擔架床上跳起來。
塗上藥膏，簡單包紮了一下，接下來自然是慣例的問詢環節。當她回答完警察的所有問題時，頂樓的火勢也徹底撲滅了，殘餘的煙霧尚未完全消散，依舊不死心般扭動著從焦灰的間隙鉆出。露臺也被熏成了焦黑色，很難想象不久之前她與安室透——還有那個氣人的反社會罪犯——就站在那裏，空空如窟窿般的窗框像是在註視著她。
不知怎麽的，十六夜感到一陣莫名的陰冷，不是因為今晚的風。這股寒意是從脊背之中鉆出來的。
在米花町待了太久，再不尋常的遭遇也會被認知扭曲為尋常之事。她幾乎快要忘記了，犯罪本身是多麽可怕，而這又將留下多麽淒慘的結局。
譬如像是旅館大堂地毯上的血跡，譬如像是恐懼著躲在貨架旁的年輕母親，譬如像是空空如也只餘下灰燼的場所，譬如像是……
“知道嗎？”安室透在她身旁坐下，壓得擔架床發出吱呀一聲，“大家都逃出來了，誰都沒有受傷。”
十六夜楞了楞，迷茫似的眨了下眼：“是嗎？”
她還真不知道。
“多虧桐生同學的幫忙。”
“沒有沒有。”她趕緊擺擺手，實在不好意思承下這麽大的功勞，“也是多虧了安室先生，否則就抓不到縱火犯了。這下安室先生肯定能得好市民獎啦！”
十六夜覺得自己這後半句的笑話一定說得很不錯，所以安室透才笑了起來，還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一起回去吧。”
“可以回去了嗎？”
“嗯，警察那邊的問詢工作全部結束了。”他說著，從口袋裏抽出一張濕紙巾，遞給十六夜，“早點回家，然後好好睡一覺吧。”
“好！不過給我濕紙巾做什麽呀？”
“你的臉上沾了一點點灰。”
安室透壓低了聲，仿佛在對她說著悄悄話，卻也足夠讓十六夜臉紅了。她慌忙用濕巾蓋住了臉，用力摩挲好幾下，手中的濕巾被染的黝黑。
又向他借了三張濕巾，她才總算是把臉擦幹凈了。
“這可不只是一點點灰呀。撒謊是不對的，安室先生！”氣呼呼的十六夜鼓著臉，“而且，為什麽你的臉上一點灰都沒有？這很不公平耶！”
嘀咕著嘀咕著，忽然想到了什麽，十六夜擡起手，輕拂過安室透的臉頰。
在觸碰到他時，似乎感到他僵硬了一下，視線不自在地落在她的指尖上，雙唇翕動著，卻什麽也沒有說。
“哈，安室先生的臉也臟掉啦！”
十六夜攤開黑漆漆的手掌，無比得意地在他眼前晃了好幾下。
“黑皮的好處出現了！”
啊。原來是這樣。
安室透抿了抿唇，默默轉過頭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揚起了嘴角。
“抱歉抱歉。”他的道歉聽起來也像是玩笑話，“我應該先敦促自己才對。”
“就是嘛！”
收拾得幹幹凈凈，不忘再次與醫護人員確認身體情況是否完全正常，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他們總算是能夠心安理得地從這裏離開了。
杯戶大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尚且還在封閉中，聽說要等到頂樓的事故現場全部調查完畢後才會重新開放。酒店倒是大度地表示可以對所有的顧客提供一晚免費的住宿，但十六夜更想回到那間小小的合租房間。幸好合租公寓裏這裏不算太遠，只要沿著河岸走上幾十分鐘就能到了。
今夜是滿月，銀白的月光比街燈更明亮，將影子映得斜長。晚風依然帶著寒意，疲憊的夜晚足以耗盡所有的體力，腳步也變得拖沓而遲緩了，十六夜總是一不小心被安室透甩在身後。
大約是在第八次落在他的身後，她聽到安室透發出了一聲輕笑，在晚風中顯得如此突兀。十六夜真的不願意把這認作是對自己緩慢步速的嘲弄，卻還是感覺到了浮在耳廓的熱意
“……安室先生在嘲笑我嗎？”
“沒有哦。”他仍是笑著否認，“想到了有趣的事而已。”
安室透停住腳步，指向天上的滿月。
“突然發現，今晚的月亮是‘十六夜’。”
在十六的夜晚，猶豫不決著遲遲升起的滿月，被稱作“十六夜”——正如今夜的月亮。
“啊，還真是！”她驚喜似的蹦跶了一步，“但你知道嗎？我其實是在新月的夜晚出生的喲。那天的月亮尤其纖細，狹窄得幾乎看不見。”
“所以用滿月為你取名了嗎？”
“也許吧……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哥哥名字叫八？”她歪過腦袋，“幸好我沒有弟弟妹妹，否則他可就要叫做二十四了。‘十六’姑且還算好聽，‘二十四’就真的不好聽了——‘三十二’更加難聽。呀，其實你的名字裏也有數字呢！”
“……啊是嗎？”
有那麽短暫的一秒鐘，十六夜的步伐居然超過了安室透，幾乎一轉攻勢，快要把他甩在身後了。
對於這點小小的變化，桐生同學完全沒有絲毫覺察，依舊是輕快地蹦跶著，話語仿佛也在跳動：“你看，‘透(toru)’裏有一個‘十(to)’呀！”
原來是這樣呀。
安室透松了口氣，快步追上了她。
“這都被你發現了。國文學得很不錯嘛，桐生同學。”
“對吧！”
輕快的蹦跶變成了得意的蹦跶，發梢也隨之一晃一晃，摩挲出微弱的聲響。原本還擔心是否會過於漫長的路途，也悄然消失在了腳下。
合租的公寓近在眼前。在最後一個紅綠燈前，十六夜從口袋裏摸出了兩顆糖，塞進安室透的手裏。
“是餐廳桌上的籃子裏放著的。”她說，“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把它放進口袋裏的。但吃到了高級餐廳的巧克力，就等於光顧了高級餐廳，對不對？”
“你說的沒錯。”
經由火場熾熱空氣的熏烤，融化後再次凝結的巧克力早就原有的方正模樣，變得扁扁的，帶著一些褶皺，看起來莫名很像她的百褶裙的花紋。味道自然不會有任何變化，帶著一點苦澀感，卻如此香甜。
穿過短短的馬路，走到門前，安室透等待著她掏出鑰匙。
要看著她走進屋裏，他的護送任務才算是完美結束。
“吶，安室先生。”鑰匙旋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了動作，仰頭望著他，“摸摸我的頭，然後和我說‘你做得很棒！’，好不好？”
今天得到了醫護人員的讚美，也得到了警察的肯定，但還沒有聽到他的表揚呢。
安室透很快也意識到了這點，配合地伸出手，輕輕搭在她的頭上。
“你做得很棒，非常厲害。”他揉著十六夜的腦袋，“也非常勇敢。”
“嗯！安室先生也很棒哦！”
她踮起腳，學著安室透的樣子，也揉了揉他的腦袋。淺金的發絲被搓得微亂，她卻笑得得意。
“那就明天見啦。拜拜！”
旋到一半的門鎖徹底打開，她消失在了門後，似乎還能聽到她的腳尖落在木地板上的咚咚聲。安室透在門外兀自站了片刻，直到足音徹底消失的數秒鐘後，才轉身離開，回到了那個帶著巧克力味的紅綠燈下。
如此忙碌的夜晚，如此奇妙的夜晚，即便是重新躺回到了木地板的被窩裏，心臟依舊激昂地跳動著。
十六夜把熟睡的桐生八從床上拖了起來，硬是讓他聽完了自己著一整晚的奇妙遭遇，在聽到困意濃重的他也說出了“你很棒”之後，這才心安理得地鉆進被窩裏，擁有了來到米花後最香甜的一夜睡眠。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此難得的睡意，最後是被呼喚聲打斷的。
“十六，你趕緊醒醒。”
阿八推著她的肩膀，夢境也隨之晃悠不定了。
十六夜用被子蒙住腦袋，努力沈浸在夢鄉之中，說什麽也不打算睜開雙眼。
“鬧鐘肯定沒響過吧？拜托讓我多睡一會兒嘛。除了離町通行書下發這種等級的重要大事以外別來吵我。”
“……就是這回事啊，十六。”
阿八更用力地推了她一下。
“離町通知書下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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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來不及徹底沈入這份罕見的愜意，墜落感猛地一滯，厚重的橫幅拉扯出更加厚重的聲響。
誠如安室透所說，根本不必擔心，自也無需害怕。順著橫幅的豎直邊緣滑下，裹在手臂上的校服外套足以隔絕大部分的摩擦力，特有的材質也能夠避免摩擦時產生高溫，否則他們又將面臨嶄新的火情了。
從樓頂一路速降至地面，數十米的高度差消失得遠比十六夜想象的快多了。
呼嘯的風聲幾乎卷走了所有聲音，狂亂的心跳也聽不見了。她試圖把此刻的失重感與游樂園的跳樓機聯想在一起，打算以此減少一點點的不安，然而她很快就發現，速降和跳樓機是不一樣的。
不管怎麽說，游樂園的安全措施至少能夠給人帶來百分之八十的安全感，而她現在完全是僅憑借著雙臂緊緊抓住安室透而已——甚至連那個氣人的罪犯還有繩子捆著呢，她完全是什麽都沒有！
要是從這個高度摔下去了，是不是會變成奇形怪狀的樣子？
十六夜努力想象著倘若這種可能性實現後自己可能成為的模樣。還不等思考出一個具象化的形象，她便聽到了相當結實的“咚”一聲。呼嘯的狂風也倏地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喧鬧的人聲。
“我們回到地面咯，宇航員小姐。”
安室透玩笑般說。
回到地面了嗎，可她的雙腳怎麽還懸在空中，根本沒碰到地面呀？
十六夜迷茫地看著安室透嘴角揚起的笑意，後知後覺地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掛在他的身上呢，慌亂地爬了下來，匆匆忙忙的緊張做派害得她猛踉蹌了一下，要不是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臂，否則真就要摔倒在地了。
重新腳踏實地的感覺，實在奇妙。尤其是在知曉腳下的地面是堅實的土地，而非騰空於大樓頂層的人造地面，這份奇妙感更甚。十六夜擡腳踩了踩地面，這才邁出步伐。
消防隊和救援人員早已等在樓下，為她裹上了橙黃色的毛毯——她都快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披上這用以安慰的大毯子了。
不過，接下來的經歷倒算是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她被安置在了救援車的擔架床上，考慮到在火場待了太久，救援人員還給她戴上了氧氣面罩。許是運氣不錯，也有可能是白鳥澤學園的消防安全知識一向科普得很到位，十六夜身上並沒有什麽傷。除了被熏得黑一塊白一塊的襯衫，以及徹底焦掉的領花，也就只有右手掌心處狹長的一道燙傷了。看著這獨特的形狀，她便想起來了，肯定是在抄起平底鍋拍暈劫匪時留下的傷。
……可惡的罪犯，害得她失去了“從火場中完成救援行動並全身而退”的人生成就！
越想越郁悶，十六夜氣惱地攥緊了拳頭，卻不小心擠壓到了掌心的傷口，痛得呲牙咧嘴，差點從擔架床上跳起來。
塗上藥膏，簡單包紮了一下，接下來自然是慣例的問詢環節。當她回答完警察的所有問題時，頂樓的火勢也徹底撲滅了，殘餘的煙霧尚未完全消散，依舊不死心般扭動著從焦灰的間隙鉆出。露臺也被熏成了焦黑色，很難想象不久之前她與安室透——還有那個氣人的反社會罪犯——就站在那裏，空空如窟窿般的窗框像是在註視著她。
不知怎麽的，十六夜感到一陣莫名的陰冷，不是因為今晚的風。這股寒意是從脊背之中鉆出來的。
在米花町待了太久，再不尋常的遭遇也會被認知扭曲為尋常之事。她幾乎快要忘記了，犯罪本身是多麽可怕，而這又將留下多麽淒慘的結局。
譬如像是旅館大堂地毯上的血跡，譬如像是恐懼著躲在貨架旁的年輕母親，譬如像是空空如也只餘下灰燼的場所，譬如像是……
“知道嗎？”安室透在她身旁坐下，壓得擔架床發出吱呀一聲，“大家都逃出來了，誰都沒有受傷。”
十六夜楞了楞，迷茫似的眨了下眼：“是嗎？”
她還真不知道。
“多虧桐生同學的幫忙。”
“沒有沒有。”她趕緊擺擺手，實在不好意思承下這麽大的功勞，“也是多虧了安室先生，否則就抓不到縱火犯了。這下安室先生肯定能得好市民獎啦！”
十六夜覺得自己這後半句的笑話一定說得很不錯，所以安室透才笑了起來，還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一起回去吧。”
“可以回去了嗎？”
“嗯，警察那邊的問詢工作全部結束了。”他說著，從口袋裏抽出一張濕紙巾，遞給十六夜，“早點回家，然後好好睡一覺吧。”
“好！不過給我濕紙巾做什麽呀？”
“你的臉上沾了一點點灰。”
安室透壓低了聲，仿佛在對她說著悄悄話，卻也足夠讓十六夜臉紅了。她慌忙用濕巾蓋住了臉，用力摩挲好幾下，手中的濕巾被染的黝黑。
又向他借了三張濕巾，她才總算是把臉擦幹凈了。
“這可不只是一點點灰呀。撒謊是不對的，安室先生！”氣呼呼的十六夜鼓著臉，“而且，為什麽你的臉上一點灰都沒有？這很不公平耶！”
嘀咕著嘀咕著，忽然想到了什麽，十六夜擡起手，輕拂過安室透的臉頰。
在觸碰到他時，似乎感到他僵硬了一下，視線不自在地落在她的指尖上，雙唇翕動著，卻什麽也沒有說。
“哈，安室先生的臉也臟掉啦！”
十六夜攤開黑漆漆的手掌，無比得意地在他眼前晃了好幾下。
“黑皮的好處出現了！”
啊。原來是這樣。
安室透抿了抿唇，默默轉過頭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然揚起了嘴角。
“抱歉抱歉。”他的道歉聽起來也像是玩笑話，“我應該先敦促自己才對。”
“就是嘛！”
收拾得幹幹凈凈，不忘再次與醫護人員確認身體情況是否完全正常，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他們總算是能夠心安理得地從這裏離開了。
杯戶大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尚且還在封閉中，聽說要等到頂樓的事故現場全部調查完畢後才會重新開放。酒店倒是大度地表示可以對所有的顧客提供一晚免費的住宿，但十六夜更想回到那間小小的合租房間。幸好合租公寓裏這裏不算太遠，只要沿著河岸走上幾十分鐘就能到了。
今夜是滿月，銀白的月光比街燈更明亮，將影子映得斜長。晚風依然帶著寒意，疲憊的夜晚足以耗盡所有的體力，腳步也變得拖沓而遲緩了，十六夜總是一不小心被安室透甩在身後。
大約是在第八次落在他的身後，她聽到安室透發出了一聲輕笑，在晚風中顯得如此突兀。十六夜真的不願意把這認作是對自己緩慢步速的嘲弄，卻還是感覺到了浮在耳廓的熱意
“……安室先生在嘲笑我嗎？”
“沒有哦。”他仍是笑著否認，“想到了有趣的事而已。”
安室透停住腳步，指向天上的滿月。
“突然發現，今晚的月亮是‘十六夜’。”
在十六的夜晚，猶豫不決著遲遲升起的滿月，被稱作“十六夜”——正如今夜的月亮。
“啊，還真是！”她驚喜似的蹦跶了一步，“但你知道嗎？我其實是在新月的夜晚出生的喲。那天的月亮尤其纖細，狹窄得幾乎看不見。”
“所以用滿月為你取名了嗎？”
“也許吧……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哥哥名字叫八？”她歪過腦袋，“幸好我沒有弟弟妹妹，否則他可就要叫做二十四了。‘十六’姑且還算好聽，‘二十四’就真的不好聽了——‘三十二’更加難聽。呀，其實你的名字裏也有數字呢！”
“……啊是嗎？”
有那麽短暫的一秒鐘，十六夜的步伐居然超過了安室透，幾乎一轉攻勢，快要把他甩在身後了。
對於這點小小的變化，桐生同學完全沒有絲毫覺察，依舊是輕快地蹦跶著，話語仿佛也在跳動：“你看，‘透(toru)’裏有一個‘十(to)’呀！”
原來是這樣呀。
安室透松了口氣，快步追上了她。
“這都被你發現了。國文學得很不錯嘛，桐生同學。”
“對吧！”
輕快的蹦跶變成了得意的蹦跶，發梢也隨之一晃一晃，摩挲出微弱的聲響。原本還擔心是否會過於漫長的路途，也悄然消失在了腳下。
合租的公寓近在眼前。在最後一個紅綠燈前，十六夜從口袋裏摸出了兩顆糖，塞進安室透的手裏。
“是餐廳桌上的籃子裏放著的。”她說，“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把它放進口袋裏的。但吃到了高級餐廳的巧克力，就等於光顧了高級餐廳，對不對？”
“你說的沒錯。”
經由火場熾熱空氣的熏烤，融化後再次凝結的巧克力早就原有的方正模樣，變得扁扁的，帶著一些褶皺，看起來莫名很像她的百褶裙的花紋。味道自然不會有任何變化，帶著一點苦澀感，卻如此香甜。
穿過短短的馬路，走到門前，安室透等待著她掏出鑰匙。
要看著她走進屋裏，他的護送任務才算是完美結束。
“吶，安室先生。”鑰匙旋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了動作，仰頭望著他，“摸摸我的頭，然後和我說‘你做得很棒！’，好不好？”
今天得到了醫護人員的讚美，也得到了警察的肯定，但還沒有聽到他的表揚呢。
安室透很快也意識到了這點，配合地伸出手，輕輕搭在她的頭上。
“你做得很棒，非常厲害。”他揉著十六夜的腦袋，“也非常勇敢。”
“嗯！安室先生也很棒哦！”
她踮起腳，學著安室透的樣子，也揉了揉他的腦袋。淺金的發絲被搓得微亂，她卻笑得得意。
“那就明天見啦。拜拜！”
旋到一半的門鎖徹底打開，她消失在了門後，似乎還能聽到她的腳尖落在木地板上的咚咚聲。安室透在門外兀自站了片刻，直到足音徹底消失的數秒鐘後，才轉身離開，回到了那個帶著巧克力味的紅綠燈下。
如此忙碌的夜晚，如此奇妙的夜晚，即便是重新躺回到了木地板的被窩裏，心臟依舊激昂地跳動著。
十六夜把熟睡的桐生八從床上拖了起來，硬是讓他聽完了自己著一整晚的奇妙遭遇，在聽到困意濃重的他也說出了“你很棒”之後，這才心安理得地鉆進被窩裏，擁有了來到米花後最香甜的一夜睡眠。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此難得的睡意，最後是被呼喚聲打斷的。
“十六，你趕緊醒醒。”
阿八推著她的肩膀，夢境也隨之晃悠不定了。
十六夜用被子蒙住腦袋，努力沈浸在夢鄉之中，說什麽也不打算睜開雙眼。
“鬧鐘肯定沒響過吧？拜托讓我多睡一會兒嘛。除了離町通行書下發這種等級的重要大事以外別來吵我。”
“……就是這回事啊，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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