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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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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人

很多對現代人來說是再稀疏平常不過的東西,放在古代一些特定的時期或地方,都是貴族階級才能享用得起的奢侈品。

好比當初韓徹才穿來那會,頭次在安南購置桂圓幹。

在當地作價不過十幾文錢一斤,卻因為交通限制,放到北地京城那邊,便能售賣到好幾兩銀錢一斤。

若是新鮮的桂圓或是荔枝,兩地的作價差異便還要更大。

白糖便也是這麽一種情況。

制糖方子是被韓徹獻給了朝廷,但甘蔗的栽種主要還是集中在南方一些區域。在平洲這邊西北區域,便是啃口甘蔗,都能稱得上一句“奢靡專享”。

店家在震驚過後,便言道這般交易是能做,但需得韓徹這邊出具一些憑證。

“應當的。”韓徹笑道。

兩百斤白糖以在平洲的高身價,能兌換到一批數量並不小的吉貝種子。

雖說吉貝也價高,但市場這一塊目前實在是有限。作為僅有觀賞這一用途,並非人人都會願意花銀錢去購置它的。

若到時候韓徹“失蹤”,店家就得砸手裏。

“還請郎君見諒,實在是此次交易過大。”店家說道。

“這樣,我十日後派人先送來一批白糖與你簽訂契書。若後面你與我弄來吉貝種子,咱們便用這批白糖交換。”韓徹便這般道。

這偌大個店鋪在平洲,經營的又都是一些作價高昂的蕃外貨品,實力這一塊是不用擔心的。

以韓徹的刺史身份,又簽訂了契書,他也不怕到時候對方來一個店大欺客。

“好!我這便與你去想辦法弄那吉貝種子過來!”店家全然沒了後顧之憂,頓時便滿臉笑容的答應下來。

“如此便多謝了。”韓徹笑了笑,便也準備離去。

這次,店家是以一種極其熱情親切的態度,將韓徹和韓老三送出的店門。

白糖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雖是重要的戰略物資。但朝廷對它的管轄目前是還未實施如食鹽那般的壟斷經營,私人不得染指的政策。

朝廷最初管控鐵,是因為冷兵器時代,能鑄造武器的鐵的危險性太大。

鹽是沒有殺傷力,但它作為人生存的必需品。都知曉不吃鹽便會沒有力氣,所以管控住鹽,在需要體力勞作為主的農業社會,便等於管控住人力。

不可或缺再加上強大的需求量,還導致鹽能帶來巨大利潤。朝廷靠著鹽,每年便能獲取到一筆巨大的財政。

比起煮海便可為鹽,縱使白糖有高利潤,但產量上也實在相差太大。朝廷若是要對白糖也實施壟斷政策的話,是肯定要考慮投入和回報是否劃算。

不過朝堂也並非全然沒有措施,針對白糖這種高利潤的商品,采取的便是提高稅額。

如此一來,朝廷不僅能從中獲取足夠多的稅銀,也能對白糖的流出起到一定程度的管控。

若非如此,安南百姓早就不能自由在集市售賣白糖了。

棉花種子的事情暫時便先這樣,韓徹也並未再在平洲多待。他帶著韓老三回了衙役等候的飯館,簡單的吃了一碗當地特色羊油面茶,便坐上馬車返回柏州。

等坐到馬車上時,韓老三終於忍不住疑惑的問道:“大人,為何要種植這麽多吉貝?”

“我曾聽聞吉貝‘其實熟時,皮四裂,中綻出如綿’……將此綿紡織成衣物,比葛麻更為舒適。”韓徹笑道。(1)

韓老三吃驚:“吉貝還能紡織成衣物?”

“為何不能?”韓徹道:“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可見早已有吉貝紡織衣物。”(2)

只是用得早,並不等同於廣泛種植。

古代信息閉塞,技藝不流通。莫說是棉花這等外來蕃外作物,便是本土的不少東西的情況也是如此。

就像那三腳耬車,西漢時期就被發明出來,還能被稱得上“播種神器”,更是現代的播種機始祖,時至今日不也一樣未能被農戶們所廣泛用起來。

更有甚者,如安南農戶一般,最初都不知耬車為何物。

這年頭,也不止信息傳播的慢,而是不論做點什麽都很不方便。

韓徹他們接下來的返程,也是花了兩天多的時間去加急趕路,方才趕在第三天的城門關閉前進的柏州府城。

晚上的餔食便又是簡單的一頓羊油面茶,實在是這邊的主食以面食居多,肉類又以羊肉為主。

二者混合到一起食用,既能抵餓,又能補充體能。

至於味道,韓徹和韓老三都談不上有多麽的喜歡,但起碼能接受得了,不至於說什麽吃不下去。

晚上好生睡了一覺,第二天吃完朝食後,韓徹便召來馮長史和與他同為柏州佐官的裴司馬。

在人口被允許充作商品的時代,韓徹目前是並沒有能力去抗衡這種事情的。但是在他管轄的柏州,他必須要對這種情況做出斷然措施。

只是這種風氣盛行多年,單韓徹一人出力還不行,因此他之前才會親自護送陳氏女回平洲。

刺史跟刺史是不同的。

平洲的繁榮富饒,便也使得衛刺史的官職為從三品,比韓徹整整高了兩個品階。最關鍵的是,衛刺史能任職朝廷目前管轄範圍內西北區域最富庶的府城,不論是背景還是受朝廷的重視,都遠非韓徹這個被打壓過來的所能比的。

韓徹計劃的第一步,便是聯合衛刺史一起,去幫兩地百姓盡快把已經抵押出去的子女贖回來。

贖人便意味著要花錢,能把子女拿去做抵押的家庭,多數也是貧困到不行的。

對於實在拿不出銀錢贖人的百姓,韓徹便讓衙門先借錢給百姓拿去贖人,百姓再來給衙門做工抵債。

平洲富庶,當地百姓抵押子女的情況也不如其他地方那般嚴重,贖人這點銀錢對衛刺史來說,自然便不是什麽難事。再者,此事若真能辦成,上報朝廷,朝廷定然還會給予嘉賞。

但柏州府庫遠不如平洲充實,當地百姓抵押子女的情況又是最嚴重的。

馮長史便一臉猶豫的提醒道:“此事恐需耗費銀錢甚多。”

“卻是需要不少銀錢。”韓徹點點頭,又說道:“不過此事有平洲陳老大人資助一筆銀錢,剩下的府庫再出。”

原來前幾日韓徹護送陳氏女歸家,又幫忙揪出府內惡仆,陳家人心生感激,便給韓徹置備了不少謝禮。

韓徹當然沒要這些謝禮,只與陳家人言道此事乃他分內之事。

之後二人因討論案件,再談及當地這股惡劣風氣時,陳家人得知韓徹的計劃後,便言道他家願意資助一筆銀錢。

“陳老大人高義也!”馮長史一聽,忙稱讚起來。

韓徹也感嘆:“幸能得陳老大人相助。”

之前剛做這計劃時,韓徹是做好準備動用那批白糖的。若白糖真要是動了,來年的棉花種植計劃必然會被耽誤。

但贖人的事更是宜早不宜遲。

很快韓徹這邊就從府城下發命令給到轄下的三個縣,命當地縣令以最快的速度去辦理這事。

這消息一出來,很快便也在柏州引起軒然大波。

對於大多數做父母的來說,若非實在生活不下去,誰又舍得把自己的子女抵押出去。一聽說官府願意借錢給他們去贖回孩子,好些人更是嚎哭起來。

然這消息對於放貸人來說,卻絕非什麽好事。

他們把錢借出去,圖謀的不就是這些人口奴隸。若是正兒八經去買,想只以借出去的那點銀錢,是絕對不可能買得到這些孩子的。

所以官府這麽做,就等同於在斬斷他們的財路。

可對於百姓拿著銀錢過來贖人,既符合之前所簽訂的契約,背後又有官府做靠山,使得這些放貸人又不能不放人,更不敢不放人。

“此事該如何是好?”柏州城內最為豪華的一處府宅內,有一身材壯碩的青年漢子,便一臉著急的與一老者說道。

這一家姓閆,乃是柏州勢力最大的放貸人。

老者是閆家現在的家主,這青年漢子則是他的一個侄子。家中排行第四,外人喚他一聲閆四爺。

“你怎的這般沈不住氣。”閆家主嚴肅的責備道。

“二叔!人都要全被贖走了,我怎能不急。”閆四郎焦急道。

對百姓來說,借官府的銀錢是不需要利息的。官府還允許他們做工抵債,聽聞這次工錢給的還很高。

於是這短短不到半月的時間裏,單只是閆家手裏便被贖走了一百多名孩童。

若繼續讓官府這麽操作下去,他們這門生意只怕以後都要做不成了!

“便是全被贖走了又如何?”閆家主面色仍舊平靜,語氣也不急不慢:“官府便是能幫著贖人一次,兩次……難不成還能永遠幫忙贖下去?”

閆四郎被點播,馬上便也反應過來。

朝廷並非第一次針對這種情況,采取制止措施。但為何一直不能成功?說白了,還是因為柏州這地方環境惡劣,幫得了一次,幫不了永遠。

“不過官府讓他們做工抵債,你可知曉做的是何種工?”閆家主這時又問道。

“還不清楚,只知曉衙門讓每家出一人,隨他們去往府城統一做工。”閆四郎這時神色輕松的回答。

“這事你合該去用心打探清楚的。”閆家主皺眉,很是不悅道。

“是,二叔,我這便去讓人打探。”閆四郎嘴上應承下來,心中卻並不怎麽當回事。

在他看來,這寒冬臘月的天,官府讓這些百姓做工抵債,還能是什麽做工?不外乎便是一些修路,修墻等重體力活。

註1:出自【史炤·釋文】:木棉,,江南多有之,以春二三月下種,旣生,一月三薅,至秋生黃花結實,及熟時,其皮四裂,其中綻出如綿。

註2:出自《尚書·禹貢》記載:“島夷卉服,厥篚織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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