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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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四下青草抖動，明顯是偷襲者一擊不中，準備跑路。
顧煜之沒有給他逃跑的任何機會，管他何門何派，靈力化作鎖鏈，一個猛子紮入草堆中，二話不說，拽出了個青年修士來。
謝空林瞇起了眼睛，
這修士的外袍，怎麽就那麽眼熟？
男人拼命掙紮，但鎖鏈牢牢地纏住他的脖子，令他掙脫不能。
“錦繡門的人？”顧煜之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
謝空林恍然大悟——她就說這身衣服眼熟，可不是嘛，不久前，她才剛和那烏央烏央一大群人見過面。
被點破身份，掙紮著的男人仿佛卸了力一般，突然停止了反抗。他一路被顧煜之拽到身前，反而挺胸擡頭，很高傲地說：
“不錯，我是錦繡門的人，你奈我何——”
他話還沒說完，顧煜之手中的鏈子驟然鎖緊，他的脖子被鎖鏈纏繞，男人用力掰扯繩索，逐漸失去了力氣，臉也漲成豬肝色。
“師尊，師尊你別殺了他。”謝空林在旁邊那個急得，恨不得親手把顧煜之的鎖鏈解開。
“還沒問清楚他為何會偷襲，先留他一個活口。”
老東西現在是氣昏了頭，連基本的邏輯都忘了嗎？
“我原本還當是別人，的確有這種打算。”顧煜之回答，
“但若是姜家的人，那便不用了。”
謝空林：……？
不是，
姜家，有什麽特殊嗎？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謝空林狐疑地看著癱軟在地的男人，一時間竟品不出顧煜之話裏的意思。
唯一確定的，是在她這個完全摸不著頭腦的人面前，無論是顧煜之，還是雲裳羽，都知之甚多。
雲裳羽眼瞅著顧煜之不動聲色間，已是殺了一人，她本想趁機動手，先發制人，可看到顧煜之幹凈利落結束動作，把劍鋒偏向了自己，
果斷掘棄了不該有的想法。
合歡宗宗旨，該慫的時候，絕不當莽蠢壞。
“現在你們魔界的主人，是誰？”顧煜之長劍微擺，眼眸瞇起，一副審問的姿態。
“是魔主齊姜。”雲裳羽被劍指著，眼中神色怨毒，卻是有問必答，
“他是與姐姐一同出現的，姐姐成為尊上後，他一直相伴左右不離身，因此姐姐如今不在，他受了委托，開始執掌大局。”
是麽…顧煜之低眉，她在魔界的百餘年，原來是另有人相伴。
真是，
太好了，
他心驚膽戰，生怕她一個人在魔域享受萬裏疆域，無邊孤寂。
只是這個人……
要不是幕籬已經不在頭頂，謝空林都要狠狠瞪顧煜之幾眼。
齊姜怎麽了嘛？她一個人在魔域游走時，是齊姜第一個朝她伸出援手，一路幫扶著她，看著她不斷變強，沖上至高位的人。
也是幫她從體內提煉出了那半朵火心蓮，放在地府貯存，強烈支持她尋回另外半朵，合二為一的人。
而火心蓮的妙用，齊姜曾順口與她提過。
據說火心蓮不僅僅是治傷的靈藥，更是滿足世人願望的神物，它生來有靈，一分為二時，意識獨立，不受控制。
實現願望一類的天方夜譚，在僅剩半朵的時候，當然無法達成。
等到合二為一，火心蓮徹底成了再普通不過的法器，無論主人有什麽願望，都將從心所欲。
“這次你來秘境，那位魔主可有什麽囑托？”顧煜之的詰問步步緊逼。
雲裳羽搖頭：“不曾有，或許等你走了，魔主會飛鴿傳書吧。”
她隨口一答，本是不抱顧煜之把它當真的期望。
誰料聽到這句話，顧煜之突然了然一笑，放下了手中劍：“原來如此，若是你收到了抓捕我徒兒的命令，豈不是會再度自尋死路？”
雲裳羽嗤之以鼻：“他就是個掛名魔主，要不是姐姐大人，我會聽——等等，你說啥？抓你的徒弟？”
“拜托——”她瞬間拉下了臉，“你以為誰都和你一般，喜歡尋與姐姐大人神似的女娃麽？”
“我告訴你，今天我本想手刃你們這對狗男女，可奈何我打不過。”
“但我哪怕從山上跳下去，死在秘境裏，我都不會去碰你身邊的丫頭一下！”雲裳羽認慫歸認慫，一想到顧煜之尋替身的事，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一番鏗鏘有力的言辭說完，就看見面前兩個人紛紛向她投去五味雜陳的目光。
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可若是你們的魔主真的如此下令呢？”顧煜之勾唇笑道。
“怎麽可能？”
“不用害怕，打個比方。”顧煜之周身的戾氣盡數散去，恍惚間，謝空林似乎有看到了他平日平靜溫和的模樣。
“那我肯定帶著我的人安坐釣魚臺。”雲裳羽打了個哈切，似乎覺得顧煜之說了廢話，
“這位小娘子誰愛抓誰抓，反正我不抓。”
“那麽……”顧煜之目光沈沈，
“若你的人不聽你的話，那當如何？”
魔主上任到現在，約莫已有月餘，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了。
雲裳羽被嚇了一跳，連忙看了一圈自己的手下，見他們也是一臉的茫然：“真人，您是在拿我逗樂嗎？我的人會聽那個臭老頭的話？簡直開玩笑。”
“都說了是假設。”顧煜之嘴角緩緩浮起笑容，雲裳羽看著，卻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乖乖，她為什麽真的覺得，顧煜之說的話，有那麽幾分可信。
“若當真如此，本修自有應對的法子。”她毫無底氣地說道。
謝空林腦海中電光火石一閃，之後顧煜之與雲裳羽的對話，她全然沒有聽清。
她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著此前顧煜之說的話，以及姜博身邊人可疑的動作。
她記得，錦繡門除了姜博，其餘弟子都像是操練好的人偶一般，整齊劃一，沒有丁點小動作。而明明抓住了錦繡門的人，顧煜之卻沒有丁點兒想要從他嘴裏套出信息的想法。
難道是……
除非……
那顧煜之朝雲裳羽詢問齊姜又是怎麽回事？難道齊姜也與姜家有聯系？
不會吧？
謝空林只覺得自己快要看透什麽了，但卻因為自身的原因，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
若是要懷疑，必然會把顧煜之著重強調的齊姜列入懷疑名單，
但謝空林她不願意。
謝空林此前看到火心蓮後，能第一時間想到顧煜之也有半朵，而不是顧煜之將自己的火心蓮搶奪過來，就是因為齊姜在幫自己守著另外半朵火心蓮。
從她墮魔後一直相伴左右的人，會是叛徒？
她敲了敲腦闊，眉心不由得皺起一個疙瘩。
等到收回思緒，面前只餘一張放大的臉。
“你不追上去嗎？”雲裳羽對魔尊的替身沒有任何好感可言，她伸手指了指顧煜之的背影，
“玉塵真人可要走遠了。”
謝空林如夢初醒，連忙轉身，急急追了過去。
她不用顧煜之提醒，一溜煙坐上了玉舟，攀著船沿，提議道：“師尊，不如讓徒兒來駕船吧？”
又是與雲裳羽打鬥，又是在瞬間鎖住了在場諸人的氣息，輕而易舉揪出錦繡門的修士，顧煜之此刻靈力消耗可見一斑。
清楚知道他身體狀況的謝空林深刻表達擔憂之情，
老東西，可別飛在半空中，靈力不濟，直接上演跳樓模式。
顧煜之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轉手捏了個決，玉舟騰空而起。
謝空林將目光落在姜玨身上，一臉的狐疑。姜玨擡起頭時，就見謝空林滿眼審視的目光，那姿勢，分明是想把自己當做一個突破口。
她想到那一層了？
姜玨突然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目送滿船的人離去，雲裳羽這才長舒一口氣，轉眼忘記了被顧煜之用劍指著時，感受到的深深恐懼，扭頭沖著圍攏上來的一幹人：
“是奴家不美了，還是對你們不好？當真有人會如那長毛和尚所說，因為尊主的命令背叛我不成？”
她的嬌嗔如涕如訴，飽含情感，宛若一根羽毛，撩撥在場所有魔修的心弦。
魔修當即斬釘截鐵地回覆道：“回稟娘子，絕無此事！”
雲裳羽咯咯一笑，伸出纖細如白蔥的五指，正打算說些什麽，天盡頭一抹黑影，如同利劍一般，筆直朝她們沖來。
“魔主有令，魔主有令——”
那是一只渾身漆黑的烏鴉，正在撕扯著嗓子大叫，
“捉拿禦華門弟子——謝空林——”
雲裳羽張大了嘴巴，下巴磕都差點兒掉地上。
什麽鬼？
真叫長毛和尚給說中了，魔主也是個人渣，想要去撈替身作陪。
她啐了一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陰陽怪氣的話，就聽見周圍一陣兵刃歸位之聲，身邊的魔修整齊劃一的收劍入鞘，雙手抱拳，單膝跪在地上，異口同聲：
“謹遵魔主旨意！”
雲裳羽：？
所以愛會消失，對嗎？
周圍景象快速從眼前略過，如光影上下，謝空林站在船頭，眺望遠方：
“天居然暗得這麽早？”
“秘境有靈，若有什麽稀世珍寶需要在黑夜中方能顯現……”顧煜之答道一般，咳嗽聲壓抑不住，單手握拳放在唇前，用力咳了兩聲。
他緩了許久，才繼續道：“秘境自然不會叫我們失望，它會提前進入黑夜。”
話剛說完，又是兩聲輕咳。
“沒錯！”系統慷慨激昂，“宿主，你需要取得的靈丹也是在夜晚方能顯現的。“
“趁現在還沒有遠離目標山頭，快讓真人降落，想辦法溜回去。”
謝空林偏頭看顧煜之，少傾，眼中已堆滿了藏不住的擔憂：“師尊的身體，可好？”
“暫時並無大礙。”顧煜之的眼底浮起一絲笑意，伸手替謝空林擋住漏入結界的颶風，
“徒兒無需擔心，為師雖然負傷，但駕馭玉舟這種事，不在話下。”
誰擔心你這點了。
謝空林拉長了臉。
本尊是擔心你提早咽了氣，本尊要和你一同陪葬。
“師尊，徒兒自覺已離開山頭許久，不見有人追上。”她指向了地面的一處空地，
旁有假山堆成的山洞，可供小憩，不遠處還有涓涓細流，景色甚好，
“不如就在此處降落，秘境中天色已晚，再繼續前行，恐有不便。”
安素經歷過不少秘境，但暗下天空，主動進入夜間的秘境，卻只知道這一個。她亦是憂心忡忡，聽到謝空林的提議，忍不住眼前一亮，飽含期望地看了過來。
正巧，一路上心驚膽戰，讓她有了如同脫力般的無助感，現在降落，她能當場睡過去。
再加上……
她回頭看了眼姜玨，
這孩子恐怕也需要休息。
“你們覺得如何？”安素正內心盤算著，顧煜之已然從船頭離開，在船艙前詢問。
方柳兒一個激靈，揉了揉眼睛，清醒了過來，道：“既然師妹都這麽說，我沒有異議。”
姜玨點頭：“天色暗得太過詭異，繼續往前，恐有不測。”
一旦恢覆到五人獨行，姜玨的精氣神兒就又回來了。
顧煜之點了點頭，目光溫和地看向謝空林：“既然如此，那就聽你的罷。”
謝空林應了一聲，笑容燦爛，咧出了一嘴銀牙。
待進入山洞，一行五人進行了工作分配，開始不倫不類的守夜。
謝空林沒有睡意，盤著腿在山洞外打坐調息。依照順序，第一個守夜的是顧煜之，之後才是她。但謝空林估計，按照老東西的性格，可能會默默看守自己的後輩一整夜，讓她們好好調理氣息。
出乎她意料，等到幾個時辰後，謝空林被方柳兒喚了起來。
“方師姐？”她驚愕，
按照順序，方柳兒是守夜的第三順位。
方柳兒眉間有愁容，“我是被玉塵師叔叫起來的，他說尋不到你，讓我暫且代替你守著。”
現在的時間距離顧煜之守夜，已經過去兩個時辰，再過不久就將天光破曉。
“可我一出山洞，就見到你在不遠處。”方柳兒道，
“謝師妹，你可覺得師叔，有些奇怪？”
說是奇怪，但她也說不出哪裏奇怪，只是當她被提前叫醒，出門看到謝空林時，莫名的詭異感總是席卷心頭。
“有什麽奇怪的？”謝空林微微一笑，從地面站起，狀似隨意地問，“對了，師尊呢？”
“我也不知。”方柳兒搖了搖頭，
“師叔叫醒我後，就不知所蹤了。”
謝空林打了個哈切：“那我去把他尋回來，守夜之事，暫且拜托你了。”
方柳兒像只小白兔，溫溫婉婉應了聲是，目送謝空林不緊不慢地離去。
一離開方柳兒的視線範圍，謝空林的臉色就跟吃了苦瓜一樣，五味雜陳。
“那個，系統，老東西他，還沒死吧？”
“宿主，若是顧煜之死了，宿主的任務就會即刻判定失敗，宿主也將會抹殺。”系統答道。
“那就好，沒死就好。”謝空林松了口氣，往溪邊走去，
一邊走著，她一邊將自己的空間袋翻了個底朝天，硬是湊出幾顆佛修的大還丹來。
感謝她這副好皮囊，讓師兄師姐們總擔心自己被打，還特地塞給她幾顆丹藥。
等走到溪流邊，謝空林見到了想見的人。
他撐著劍，有氣無力地靠在溪邊的石塊上，
將頭倚在扶著仙劍的手背上，黑發緊貼蒼白的臉頰，嘴角處掛著一絲鮮明的血跡。夜幕在他周圍鋪展，卻偏偏在中心留下了一點冷白。
顧煜之位於幕布的正中心，被銀白色的月光包圍著。
“師尊。”謝空林提起一口氣，疾步沖上前，伸手去扶他。
顧煜之原在半夢半醒之間，被這一聲呼喚猝然驚醒，他睜開眼睛，看見女孩正半跪在自己身前，滿臉擔心地伸出手。
他勉強擠出擠出一絲笑容：“叫你擔心了，白日我若不出手，恐怕錦繡門的人都會知道你在此處，到時，便不是我一人……”
可以應付得了的。
一口氣沒接上，他又咳了起來。
謝空林就在一旁看著他，顧煜之企圖將自己的虛弱掩飾，可身體宛如不受控制般。鮮血從指縫間流出，他用力握著劍柄，背脊輕輕顫抖。
他的臉上全是細密密的薄汗，貼著臉的烏發被盡數浸濕，謝空林只是在一旁看著，都能感受到顧煜之此時忍耐得有多痛苦。
她輕嘆一聲。
遭報應了……
在明知不可輕易動用靈力的情況下，出手毀了雌雄雙水鏡，一路探測敵人，在察覺到有人遮蔽氣息後，毫不猶豫地將藏在暗處的隱匿者揪出。
一系列不聽囑托的大動幹戈後，顧煜之無奈地感受到了何為現世報。
從劍指雲裳羽開始，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一直忍到現在，是為了不讓他身後的四人擔心。
從秘境分開後，他便是那四人唯一的師長。
“師尊，來這裏做什麽？”謝空林慢慢靠近了顧煜之，柔聲問道。
他原是打算洗掉手中的血就回去的，不曾想急火攻心，差點兒昏倒在溪邊。
“只是有些事要做罷了。”顧煜之撐著霜月劍，慢慢從地上站起，伸手將額前的虛汗抹去，咳著朝謝空林伸出了手，
“我無事了，回吧。”
謝空林迎上了顧煜之的手，卻沒有順勢站起，反而施了力，把顧煜之拽著重新坐了下來。
她佯裝努力地在空間袋裏掏了許久，將早已準備好的靈丹取出，遞到顧煜之面前。
那模樣怯生生的，卻帶了幾分倔強。
顧煜之忍不住失笑，將她的手推了回去：“承蒙你的好意，不過為師不需要這些。”
謝空林咬了咬嘴唇，仍是伸著手，堅定，一字一頓道：“師尊哪怕傷勢已然痊愈，也請服下這個，會讓師尊好受許多。”
“我來找師尊時，心中就有不好的預感，空林不希望噩夢成真。”
顧煜之說得不需要，原是指自己哪怕服下這些丹藥，也不過只是杯水車薪，被謝空林這麽堅定地駁回，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勸了會兒，見謝空林只是搖頭，然後堅定地遞出丹藥，最終無可奈何地妥協，從她掌心裏取過靈丹，放入口中。
吞咽時，又是一股靈力上湧，他沒能忍住，再次咳嗽起來。
柔軟的肌膚觸及到手腕，帶來舒適的溫度。謝空林伸手上前，抓住了顧煜之的手腕，將體內的靈力如同不要錢一般，源源不斷地送入了顧煜之體內。
安撫他體內躁動的靈力，如同施加催眠術般，放松顧煜之每一根繃緊的神經。
需作為遮風擋雨，保護弟子的存在，不可放松警惕，時刻預備拔劍作戰，一切的一切，在顧煜之的腦海中逐漸混沌。
如春風化雨般柔和的靈力，配上清凈之所煉制的治愈丹藥，竟讓顧煜之感受到了昏昏欲睡。
“師尊，感覺可好些？”每隔一會兒，謝空林就要這麽問一句，
是顧煜之最思念而不敢提及的聲音，起伏平緩，讓人忍不住想就此沈溺其中。
在謝空林的強烈要求下，顧煜之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謝空林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她擡手攬過顧煜之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她伸出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顧煜之的後背，輕聲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謝空林的笑容如沈沈霧霭，匯聚在了她的唇角，她確認辦完事後，輕輕在顧煜之耳邊吹了口氣，扶著他靠在巖塊上：
“老東西，本尊在這裏，你先睡會兒，如何？”
她脫下外套，將裏面塞滿的安神香薰抖落在溪水中，看著作案道具順流而下，方才轉身，將外衣披到顧煜之身上。
“本尊的靈力啊。”她碎碎念，
“身為金丹期修士，靈力本就少得可憐，還要費心此後這個老東西。”
謝空林忍不住抱怨道：“本尊可真是悲慘。”
“宿主，這分明就是你造的孽。”系統義正辭嚴，維護顧煜之，
“若不是宿主先動的手，天下一片祥和，真人哪會離開霧凇峰去追你？”
謝空林正待反駁，眉頭微皺，腳步聲驟然放輕。
她來到了白日離開的山頭附近。
夜幕降下，平鋪在青石上青苔發著淒清的熒光，將四周照亮，亮光指引行蹤，隱隱有一處地方仍然烏漆嘛黑，是到夜晚才會顯露行蹤的山洞。
閃光的青苔忽然被踩踏，無數人來來往往，游走於平坡上。
謝空林縮在暗處，忍不住瞇起了眸子。
“宿主，這是怎麽回事，已經被人搶先了嗎？”系統忍不住失聲，
這樣一來，他們只能明搶了。
“不……”謝空林疑惑出聲，
“這些人是魔修，本尊認識他們。”
正在平坡周圍巡查的魔修，是雲裳羽的部下。但奇怪的是，雲裳羽並不在其中。
她平日裏最恨別人奪她的權位，為此沒少找謝空林鬧過，如今幾乎所有的部下都傾巢出動，她卻不知所蹤。
這不可能。
況且，他們巡視歸巡視，那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杵在這兒，卻不進去查看，惹人生疑。
“這副模樣，倒是和此前錦繡門的那幫弟子有異曲同工之妙。”謝空林忽然到，隨後手指靈活翻轉，用靈力捏出了個泥人，向人群中一拋。
泥人落地即長，變成了謝空林的模樣。
巡視的魔修仿佛遇到了什麽寶物一般，一窩蜂湧上前，一人拿手，一人拽腿，還有幾個人抱著頭，致力於要將謝空林生擒。
怎奈他們控制不好力度，泥人的手腳已被撕裂，下一刻就該被身首異處。
這是想要本尊？
謝空林稱奇，她也驚訝，姜懷、姜博，乃至現在這個身份不確定的人物，居然都對她有執念。
她是什麽稀罕的物種？她怎麽不知道？
“宿主，我們要的東西就在山洞裏，趁此機會快進去——”系統眼看泥人瞬間就要被分屍，最好的時機將要錯過，頓時什麽也顧不得，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
謝空林連連點頭表示同意，而後一骨碌滾到沒有苔蘚的陰暗處，趁著魔修們都沒註意到動靜，縮在角落匍匐前進。
在泥人身首異處，所有魔修各抱一段殘肢碎屍，呆楞楞地站在那兒，不知下一步做什麽事，謝空林已經貓到了洞口，正準備一步踏入。
不知是誰轉過頭，一雙呆滯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瞪著謝空林。
雲裳羽的部下，修為最差也是金丹後期。
她打不過。
“快跑！”
謝空林轉過身，毫不猶豫一頭紮進洞裏，瞅準機會合上開著的銅質大門，沒命地朝裏面狂奔。
身後爆發出雜亂的咆哮聲，發現獵物的魔修宛如喪失理智般，拼命地擊打著厚重的銅門。
銅門沒能扛多久，挨到第三下攻擊時，轟然倒塌。
魔修直接就想往裏面沖，
卻在還未踏足時，被一道豎起的冰墻擋在了洞外。
魔修的動作一時間全部停住，旋即，其中一人的眸子猛然恢覆了清明。他轉過頭，又驚又怒道：“玉塵子！”
身後人一身淩亂的白衣，嘴唇毫無血色，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咳嗽幾聲，口中不斷湧出鮮血。
他擡起眸子，眼底盡是平靜，微笑道：“她進去了？”
她指的，自然是謝空林。
“你還想救她？”見到這副德行的玉塵子，恢覆神智的男人頓時笑開了花，“顧煜之，我真誠建議你夾著尾巴逃出秘境，自己找個山林靜養，或許還有幾年好活。”
“你們偷了我的東西，我總要從你們身上討回來。”他大笑，
“為了朵火心蓮，一個已經死過一次，一個馬上就要死了，值得嗎？”
顧煜之嘴角的笑容凝固，他終於尋到了驗證自己猜想的證據：
“姜懷。”
眼前的男人與姜懷容貌相異，修為更是已結成元嬰，然而他準確無誤地喊出這個名字時，那人的臉上並無詫異驚訝之色。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姜懷問。
“從知曉道現在，約莫有十數年的光景。”顧煜之不再答話，手上的仙劍已寒光陣陣，他揚眉淺笑道，
“我雖殺不了你，可今日，你休想靠近她一步。”
劍鋒如同新月勾人，劃過慘白肅殺的弧光，姜懷連連倒退，他每退一步，就會有魔修不知疲倦地沖上前，替他擋住顧煜之的攻擊。
他本是無靈根的普通人，卻寄宿在了修士身上，什麽修煉、功法，他一竅不通，只能通過層層肉盾來讓自己不受傷。
面對步步逼近的來人，姜玨的表情仍是充滿了憤怒與不甘，並無一絲恐懼。
在驚醒之前，顧煜之曾做過一個長夢。
夢見他與謝空林潛入姜家，被姜懷當場抓獲的那一晚。
姜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一個姜家家主，無論此前姓甚名誰，成為家主後，必須將名字改為“姜懷”。
謝空林與顧煜之見到的，是第一任姜懷。兩只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菜鳥散修，被二話不說捆了個嚴實，送到姜懷面前。
“哪裏來的老鼠。”姜懷的口氣中滿是奚落，手中捧著一朵紅色的蓮花，花瓣如火焰，花芯處點點黃光，溫和地跳動著。
紅黃相間，甚是討人喜歡，
但這多蓮花遠遠不像給人看上去般美麗。
“你們在找這個嗎？”姜懷把玩著火心蓮，遞到謝空林面前，
“聽說，你因為我用它煉化了幾個孩子，就大為不滿，要來懲罰我？”
他的周圍站著魔界的護衛，謝空林因為姜玨只是凡人，因此大搖大擺闖入姜家，不慎迎面撞上若幹魔修，被當場抓獲。
顧煜之的嘴被堵住，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看著姜懷拿著火心蓮，拔下了謝空林口中的廢布，在她面前搖晃：
“我如今用九百名童男童女的心頭血，煉出了這朵蓮花，你就算在不平，又奈我何？”
他甚至將火心蓮湊到謝空林的面前，晃了一晃。還沒等他笑夠，卻猛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大叫，捂著手指，迅速向後退去。
顧煜之驀然驚醒，他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發生的景象。
姜懷的手指在往外冒血，手中的火心蓮持拿不穩，從掌心中飄落到了地上。
定睛一看，那朵蓮花僅剩半朵。
謝空林唇角帶血，上挑狐貍般的眉眼，挑釁般看著姜玨。
她裂開嘴，叼著被她咬下的半截手指微微一笑，仰起頭，將指尖吐出，舌頭上盛放著一朵紅色的蓮花。
姜懷伸手就準備搶，他還未來得及出手，就見謝空林俏皮地眨了眨眼就，一口把火心蓮吞了下去。
“賤人——！”姜玨勃然大怒，揚手給了謝空林一耳光子。
“跑死我了。”謝空林扶著老腰，雙目無神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景象。
她合上銅門後，魔修並未追上來，身後的咆哮聲逐漸減弱。她順應系統的指引，一味地向前方跑著，終於看到銀白色光澤的青苔再度亮起，照亮前方路。
她停下腳步，開始打量出現在眼前的大門。
雖說是如水晶般剔透，但謝空林站在門前，只能看得到自己的模樣，門內的事務，她一概不知。
“系統。”她深沈道，
“本尊沒闖過這樣的秘境，你可知道這扇門如何才能開啟？”
做魔修的時候，她自然是帶著一大幫子人浩浩蕩蕩來闖關，人多勢眾，哪有現在這般，單槍匹馬，孤立無援的時候。
系統一時無語凝噎，心說我們兩到底誰才是地方土著。
正當它苦苦思索，該如何回答這個它也不會的問題是，低沈如悶雷的聲音貼地滾滾而來。
“來者何人？”
“宿主，這個問題可要誠實回答。”系統一本正經道，
“要是答錯了，後果很嚴重。”
謝空林對系統強行挽尊的行為不做評價，聽到詢問聲，當下嘻嘻一笑，取出星露劍背在身後：“在下謝空林，本是閑散修道人，如今拜入禦華門霧凇峰玉塵子門下。”
答得滴水不漏。
“汝身為何？”問題再繼續。
謝空林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大概就是我自己吧。”
這個問題，她想了許久，再結合雲裳羽的表現，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現在的這具身體，和魔尊時的她容貌極為相似。
可上哪兒找與本尊模樣相仿的人？
謝空林一時間不知道系統用了什麽方法，幹脆劍走偏鋒，賭這具身體就是自己的。
問話沒有在出現，山門反而慢慢打開，露出一條蜿蜒漆黑的道路。
道路兩端擺滿了鏡子，微光灑落，鏡面反射的光澤刺的謝空林眼晃。
她下意識往旁邊閃躲，射來的光芒咻地穿透了她的烏發，割了一縷青絲下來。
謝空林：？！！
“佛門境地，秘境居然還設計成困難模式。”她開口罵道，
“好不要臉！”
無人回她，謝空林也從不需要有人可以回覆，當下拔出仙劍，朝小路上走去。
足尖如同蜻蜓點水，放一點地，立刻飛躍至半空。苔蘚微光聚集而成的箭矢從謝空林身邊擦過，不能傷她分毫。
她好歹是個年歲過百的尊者，秘境的機關在她眼底不過只是小兒科罷了。雖然愈往裏走，周圍靈力的撕裂感就越強，謝空林金丹期的身體差點沒能抗住。
但等到看清盛放在臺上，那顆珠圓玉潤的靈丹時，謝空林的眼神霍得一亮。
“就是它！”系統同樣甚是興奮，“宿主，你把這顆藥丸拿了，我們就能功成身退。”
“到時候，玉塵真人在感動之餘，一定會好感度暴漲，然後趁此機會，你恢覆魔尊之身，我評級滿分，各取所需，江湖再見。”
它美滋兒道，心底已經開始計劃起等拿了賞金，該怎麽揮霍。
謝空林笑著呸了幾聲，暗罵系統無恥，坐收漁翁之利，當下已經幾個輕身，來到了水晶臺前。
一路走來，鏡中倒映的景象沒有謝空林的身影。謝空林雖然奇怪，但是心裏覺得是秘境在搞鬼，自然控制住了自己，不去回頭看她。
但此刻，水晶臺上放著一面巨大的落地鏡，想要拿到丹藥，就必須走過那面鏡子。
謝空林後面還有細微的光芒緊追不舍，而水晶臺前卻有一層光罩，保護臺上的丹藥。
看就看，
她心一橫，
我冰清玉潔一個大姑娘，還怕被你看出什麽不成？
想到這裏，她折返身子，如輕燕般，靈巧地落入罩中。
將謝空林從頭照到尾，
進入罩中的剎那間，身後的箭雨消失殆盡，謝空林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再無箭矢追逐她。
“恭喜宿主，達成階段性任務！”系統正歡呼雀躍，忽見謝空林一動不動，撞似呆楞地看著前方。
“宿主？”系統好奇，忍不住從謝空林的靈府中出來，看看在她的視角中，到底看到了什麽。
謝空林咽了口唾沫，只覺額前有冷汗簌簌而下。
她在鏡子裏沒有見到她自己，只有半朵紅蓮，仿佛有了神識般，安靜地漂浮在空中。
一如曾經，被她吞下的半朵蓮花。
“我好像……”謝空林瞇起眼睛，不確定地開口，
“把它吞下去過。”
“但後來，齊姜幫我把它從體內給煉化了出來，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難道齊姜在騙她？
謝空林皺眉。
齊姜沒有幫她煉化出火心蓮，火心蓮仍舊留在她的身體裏，所以等她死後，那富有神識的蓮花或許為了滿足某些惡趣味，塑造了一具和她一模一樣的靈體，邀請她的神識入住。
順帶捎了只系統。
那麽，
齊姜，
為何要騙她？
“宿主，宿主？”系統眼見謝空林沒聲了，連忙一疊聲的叫喚起來。
自家宿主該不會是被蠱惑了吧？畢竟鏡子裏的那朵火心蓮，是宿主的執念，這鏡子的指不定是反應人物內心渴望的道具。
它急咻咻地鉆出靈府，想要提醒宿主不要中招，結果再一回神，只見謝空林的腦門上趴著只布娃娃般的存在，
——正是它自己。
系統“咻——”地又鉆了回去，大氣不敢出。
這不是什麽反應邪念的鏡子，這是照妖鏡啊！
“這是焚心鏡。”謝空林道，伸手撫上了鏡面，鏡中紅蓮輕顫，竟是也湊近了一些，
“破迷障，現真身，本尊的臥室裏也擺著幾件，時常和好友照著玩。”
“只是本尊不曾想到，本尊的真身，竟然是半朵蓮花。”
起碼齊姜沒說錯，火心蓮的確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寶物，不然，謝空林重生多時，怎會一丁點都意識不到？
“但為何，為何會是火心蓮，為何本尊從未察覺……”謝空林喃喃道。
自言自語到一半，她忽然就住了嘴，隨後，嘴角勾起一抹不太自然的弧度：“不，本尊早就應該察覺到了。”
本尊明明是五靈根，卻在身為魔尊時，偏偏只能用火，
想來，是有什麽外力將本尊的天性壓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齊姜，就真的在欺騙本尊。”謝空林道，她笑容燦爛，眉心卻皺起了一個疙瘩。
“很好，很好。”她抄過臺上擺放的丹藥，丹藥被奪，周圍的光照頃刻消失，漫天箭雨朝她掃來，
謝空林沒有多，提起仙劍，噗哩啪啦盡數打落，一個人在羊腸道上慢慢地走著。
“本尊總算懂了，可本尊竟被人戲耍百年，如今一日識破真相，這種滋味，還真是令人惱火。”
系統都快被謝空林滔天的憤怒給淹沒，它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宿主，宿主你懂什麽了？”
你點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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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青草抖動，明顯是偷襲者一擊不中，準備跑路。
顧煜之沒有給他逃跑的任何機會，管他何門何派，靈力化作鎖鏈，一個猛子紮入草堆中，二話不說，拽出了個青年修士來。
謝空林瞇起了眼睛，
這修士的外袍，怎麽就那麽眼熟？
男人拼命掙紮，但鎖鏈牢牢地纏住他的脖子，令他掙脫不能。
“錦繡門的人？”顧煜之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
謝空林恍然大悟——她就說這身衣服眼熟，可不是嘛，不久前，她才剛和那烏央烏央一大群人見過面。
被點破身份，掙紮著的男人仿佛卸了力一般，突然停止了反抗。他一路被顧煜之拽到身前，反而挺胸擡頭，很高傲地說：
“不錯，我是錦繡門的人，你奈我何——”
他話還沒說完，顧煜之手中的鏈子驟然鎖緊，他的脖子被鎖鏈纏繞，男人用力掰扯繩索，逐漸失去了力氣，臉也漲成豬肝色。
“師尊，師尊你別殺了他。”謝空林在旁邊那個急得，恨不得親手把顧煜之的鎖鏈解開。
“還沒問清楚他為何會偷襲，先留他一個活口。”
老東西現在是氣昏了頭，連基本的邏輯都忘了嗎？
“我原本還當是別人，的確有這種打算。”顧煜之回答，
“但若是姜家的人，那便不用了。”
謝空林：……？
不是，
姜家，有什麽特殊嗎？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謝空林狐疑地看著癱軟在地的男人，一時間竟品不出顧煜之話裏的意思。
唯一確定的，是在她這個完全摸不著頭腦的人面前，無論是顧煜之，還是雲裳羽，都知之甚多。
雲裳羽眼瞅著顧煜之不動聲色間，已是殺了一人，她本想趁機動手，先發制人，可看到顧煜之幹凈利落結束動作，把劍鋒偏向了自己，
果斷掘棄了不該有的想法。
合歡宗宗旨，該慫的時候，絕不當莽蠢壞。
“現在你們魔界的主人，是誰？”顧煜之長劍微擺，眼眸瞇起，一副審問的姿態。
“是魔主齊姜。”雲裳羽被劍指著，眼中神色怨毒，卻是有問必答，
“他是與姐姐一同出現的，姐姐成為尊上後，他一直相伴左右不離身，因此姐姐如今不在，他受了委托，開始執掌大局。”
是麽…顧煜之低眉，她在魔界的百餘年，原來是另有人相伴。
真是，
太好了，
他心驚膽戰，生怕她一個人在魔域享受萬裏疆域，無邊孤寂。
只是這個人……
要不是幕籬已經不在頭頂，謝空林都要狠狠瞪顧煜之幾眼。
齊姜怎麽了嘛？她一個人在魔域游走時，是齊姜第一個朝她伸出援手，一路幫扶著她，看著她不斷變強，沖上至高位的人。
也是幫她從體內提煉出了那半朵火心蓮，放在地府貯存，強烈支持她尋回另外半朵，合二為一的人。
而火心蓮的妙用，齊姜曾順口與她提過。
據說火心蓮不僅僅是治傷的靈藥，更是滿足世人願望的神物，它生來有靈，一分為二時，意識獨立，不受控制。
實現願望一類的天方夜譚，在僅剩半朵的時候，當然無法達成。
等到合二為一，火心蓮徹底成了再普通不過的法器，無論主人有什麽願望，都將從心所欲。
“這次你來秘境，那位魔主可有什麽囑托？”顧煜之的詰問步步緊逼。
雲裳羽搖頭：“不曾有，或許等你走了，魔主會飛鴿傳書吧。”
她隨口一答，本是不抱顧煜之把它當真的期望。
誰料聽到這句話，顧煜之突然了然一笑，放下了手中劍：“原來如此，若是你收到了抓捕我徒兒的命令，豈不是會再度自尋死路？”
雲裳羽嗤之以鼻：“他就是個掛名魔主，要不是姐姐大人，我會聽——等等，你說啥？抓你的徒弟？”
“拜托——”她瞬間拉下了臉，“你以為誰都和你一般，喜歡尋與姐姐大人神似的女娃麽？”
“我告訴你，今天我本想手刃你們這對狗男女，可奈何我打不過。”
“但我哪怕從山上跳下去，死在秘境裏，我都不會去碰你身邊的丫頭一下！”雲裳羽認慫歸認慫，一想到顧煜之尋替身的事，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一番鏗鏘有力的言辭說完，就看見面前兩個人紛紛向她投去五味雜陳的目光。
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可若是你們的魔主真的如此下令呢？”顧煜之勾唇笑道。
“怎麽可能？”
“不用害怕，打個比方。”顧煜之周身的戾氣盡數散去，恍惚間，謝空林似乎有看到了他平日平靜溫和的模樣。
“那我肯定帶著我的人安坐釣魚臺。”雲裳羽打了個哈切，似乎覺得顧煜之說了廢話，
“這位小娘子誰愛抓誰抓，反正我不抓。”
“那麽……”顧煜之目光沈沈，
“若你的人不聽你的話，那當如何？”
魔主上任到現在，約莫已有月餘，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了。
雲裳羽被嚇了一跳，連忙看了一圈自己的手下，見他們也是一臉的茫然：“真人，您是在拿我逗樂嗎？我的人會聽那個臭老頭的話？簡直開玩笑。”
“都說了是假設。”顧煜之嘴角緩緩浮起笑容，雲裳羽看著，卻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乖乖，她為什麽真的覺得，顧煜之說的話，有那麽幾分可信。
“若當真如此，本修自有應對的法子。”她毫無底氣地說道。
謝空林腦海中電光火石一閃，之後顧煜之與雲裳羽的對話，她全然沒有聽清。
她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著此前顧煜之說的話，以及姜博身邊人可疑的動作。
她記得，錦繡門除了姜博，其餘弟子都像是操練好的人偶一般，整齊劃一，沒有丁點小動作。而明明抓住了錦繡門的人，顧煜之卻沒有丁點兒想要從他嘴裏套出信息的想法。
難道是……
除非……
那顧煜之朝雲裳羽詢問齊姜又是怎麽回事？難道齊姜也與姜家有聯系？
不會吧？
謝空林只覺得自己快要看透什麽了，但卻因為自身的原因，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
若是要懷疑，必然會把顧煜之著重強調的齊姜列入懷疑名單，
但謝空林她不願意。
謝空林此前看到火心蓮後，能第一時間想到顧煜之也有半朵，而不是顧煜之將自己的火心蓮搶奪過來，就是因為齊姜在幫自己守著另外半朵火心蓮。
從她墮魔後一直相伴左右的人，會是叛徒？
她敲了敲腦闊，眉心不由得皺起一個疙瘩。
等到收回思緒，面前只餘一張放大的臉。
“你不追上去嗎？”雲裳羽對魔尊的替身沒有任何好感可言，她伸手指了指顧煜之的背影，
“玉塵真人可要走遠了。”
謝空林如夢初醒，連忙轉身，急急追了過去。
她不用顧煜之提醒，一溜煙坐上了玉舟，攀著船沿，提議道：“師尊，不如讓徒兒來駕船吧？”
又是與雲裳羽打鬥，又是在瞬間鎖住了在場諸人的氣息，輕而易舉揪出錦繡門的修士，顧煜之此刻靈力消耗可見一斑。
清楚知道他身體狀況的謝空林深刻表達擔憂之情，
老東西，可別飛在半空中，靈力不濟，直接上演跳樓模式。
顧煜之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轉手捏了個決，玉舟騰空而起。
謝空林將目光落在姜玨身上，一臉的狐疑。姜玨擡起頭時，就見謝空林滿眼審視的目光，那姿勢，分明是想把自己當做一個突破口。
她想到那一層了？
姜玨突然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目送滿船的人離去，雲裳羽這才長舒一口氣，轉眼忘記了被顧煜之用劍指著時，感受到的深深恐懼，扭頭沖著圍攏上來的一幹人：
“是奴家不美了，還是對你們不好？當真有人會如那長毛和尚所說，因為尊主的命令背叛我不成？”
她的嬌嗔如涕如訴，飽含情感，宛若一根羽毛，撩撥在場所有魔修的心弦。
魔修當即斬釘截鐵地回覆道：“回稟娘子，絕無此事！”
雲裳羽咯咯一笑，伸出纖細如白蔥的五指，正打算說些什麽，天盡頭一抹黑影，如同利劍一般，筆直朝她們沖來。
“魔主有令，魔主有令——”
那是一只渾身漆黑的烏鴉，正在撕扯著嗓子大叫，
“捉拿禦華門弟子——謝空林——”
雲裳羽張大了嘴巴，下巴磕都差點兒掉地上。
什麽鬼？
真叫長毛和尚給說中了，魔主也是個人渣，想要去撈替身作陪。
她啐了一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陰陽怪氣的話，就聽見周圍一陣兵刃歸位之聲，身邊的魔修整齊劃一的收劍入鞘，雙手抱拳，單膝跪在地上，異口同聲：
“謹遵魔主旨意！”
雲裳羽：？
所以愛會消失，對嗎？
周圍景象快速從眼前略過，如光影上下，謝空林站在船頭，眺望遠方：
“天居然暗得這麽早？”
“秘境有靈，若有什麽稀世珍寶需要在黑夜中方能顯現……”顧煜之答道一般，咳嗽聲壓抑不住，單手握拳放在唇前，用力咳了兩聲。
他緩了許久，才繼續道：“秘境自然不會叫我們失望，它會提前進入黑夜。”
話剛說完，又是兩聲輕咳。
“沒錯！”系統慷慨激昂，“宿主，你需要取得的靈丹也是在夜晚方能顯現的。“
“趁現在還沒有遠離目標山頭，快讓真人降落，想辦法溜回去。”
謝空林偏頭看顧煜之，少傾，眼中已堆滿了藏不住的擔憂：“師尊的身體，可好？”
“暫時並無大礙。”顧煜之的眼底浮起一絲笑意，伸手替謝空林擋住漏入結界的颶風，
“徒兒無需擔心，為師雖然負傷，但駕馭玉舟這種事，不在話下。”
誰擔心你這點了。
謝空林拉長了臉。
本尊是擔心你提早咽了氣，本尊要和你一同陪葬。
“師尊，徒兒自覺已離開山頭許久，不見有人追上。”她指向了地面的一處空地，
旁有假山堆成的山洞，可供小憩，不遠處還有涓涓細流，景色甚好，
“不如就在此處降落，秘境中天色已晚，再繼續前行，恐有不便。”
安素經歷過不少秘境，但暗下天空，主動進入夜間的秘境，卻只知道這一個。她亦是憂心忡忡，聽到謝空林的提議，忍不住眼前一亮，飽含期望地看了過來。
正巧，一路上心驚膽戰，讓她有了如同脫力般的無助感，現在降落，她能當場睡過去。
再加上……
她回頭看了眼姜玨，
這孩子恐怕也需要休息。
“你們覺得如何？”安素正內心盤算著，顧煜之已然從船頭離開，在船艙前詢問。
方柳兒一個激靈，揉了揉眼睛，清醒了過來，道：“既然師妹都這麽說，我沒有異議。”
姜玨點頭：“天色暗得太過詭異，繼續往前，恐有不測。”
一旦恢覆到五人獨行，姜玨的精氣神兒就又回來了。
顧煜之點了點頭，目光溫和地看向謝空林：“既然如此，那就聽你的罷。”
謝空林應了一聲，笑容燦爛，咧出了一嘴銀牙。
待進入山洞，一行五人進行了工作分配，開始不倫不類的守夜。
謝空林沒有睡意，盤著腿在山洞外打坐調息。依照順序，第一個守夜的是顧煜之，之後才是她。但謝空林估計，按照老東西的性格，可能會默默看守自己的後輩一整夜，讓她們好好調理氣息。
出乎她意料，等到幾個時辰後，謝空林被方柳兒喚了起來。
“方師姐？”她驚愕，
按照順序，方柳兒是守夜的第三順位。
方柳兒眉間有愁容，“我是被玉塵師叔叫起來的，他說尋不到你，讓我暫且代替你守著。”
現在的時間距離顧煜之守夜，已經過去兩個時辰，再過不久就將天光破曉。
“可我一出山洞，就見到你在不遠處。”方柳兒道，
“謝師妹，你可覺得師叔，有些奇怪？”
說是奇怪，但她也說不出哪裏奇怪，只是當她被提前叫醒，出門看到謝空林時，莫名的詭異感總是席卷心頭。
“有什麽奇怪的？”謝空林微微一笑，從地面站起，狀似隨意地問，“對了，師尊呢？”
“我也不知。”方柳兒搖了搖頭，
“師叔叫醒我後，就不知所蹤了。”
謝空林打了個哈切：“那我去把他尋回來，守夜之事，暫且拜托你了。”
方柳兒像只小白兔，溫溫婉婉應了聲是，目送謝空林不緊不慢地離去。
一離開方柳兒的視線範圍，謝空林的臉色就跟吃了苦瓜一樣，五味雜陳。
“那個，系統，老東西他，還沒死吧？”
“宿主，若是顧煜之死了，宿主的任務就會即刻判定失敗，宿主也將會抹殺。”系統答道。
“那就好，沒死就好。”謝空林松了口氣，往溪邊走去，
一邊走著，她一邊將自己的空間袋翻了個底朝天，硬是湊出幾顆佛修的大還丹來。
感謝她這副好皮囊，讓師兄師姐們總擔心自己被打，還特地塞給她幾顆丹藥。
等走到溪流邊，謝空林見到了想見的人。
他撐著劍，有氣無力地靠在溪邊的石塊上，
將頭倚在扶著仙劍的手背上，黑發緊貼蒼白的臉頰，嘴角處掛著一絲鮮明的血跡。夜幕在他周圍鋪展，卻偏偏在中心留下了一點冷白。
顧煜之位於幕布的正中心，被銀白色的月光包圍著。
“師尊。”謝空林提起一口氣，疾步沖上前，伸手去扶他。
顧煜之原在半夢半醒之間，被這一聲呼喚猝然驚醒，他睜開眼睛，看見女孩正半跪在自己身前，滿臉擔心地伸出手。
他勉強擠出擠出一絲笑容：“叫你擔心了，白日我若不出手，恐怕錦繡門的人都會知道你在此處，到時，便不是我一人……”
可以應付得了的。
一口氣沒接上，他又咳了起來。
謝空林就在一旁看著他，顧煜之企圖將自己的虛弱掩飾，可身體宛如不受控制般。鮮血從指縫間流出，他用力握著劍柄，背脊輕輕顫抖。
他的臉上全是細密密的薄汗，貼著臉的烏發被盡數浸濕，謝空林只是在一旁看著，都能感受到顧煜之此時忍耐得有多痛苦。
她輕嘆一聲。
遭報應了……
在明知不可輕易動用靈力的情況下，出手毀了雌雄雙水鏡，一路探測敵人，在察覺到有人遮蔽氣息後，毫不猶豫地將藏在暗處的隱匿者揪出。
一系列不聽囑托的大動幹戈後，顧煜之無奈地感受到了何為現世報。
從劍指雲裳羽開始，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一直忍到現在，是為了不讓他身後的四人擔心。
從秘境分開後，他便是那四人唯一的師長。
“師尊，來這裏做什麽？”謝空林慢慢靠近了顧煜之，柔聲問道。
他原是打算洗掉手中的血就回去的，不曾想急火攻心，差點兒昏倒在溪邊。
“只是有些事要做罷了。”顧煜之撐著霜月劍，慢慢從地上站起，伸手將額前的虛汗抹去，咳著朝謝空林伸出了手，
“我無事了，回吧。”
謝空林迎上了顧煜之的手，卻沒有順勢站起，反而施了力，把顧煜之拽著重新坐了下來。
她佯裝努力地在空間袋裏掏了許久，將早已準備好的靈丹取出，遞到顧煜之面前。
那模樣怯生生的，卻帶了幾分倔強。
顧煜之忍不住失笑，將她的手推了回去：“承蒙你的好意，不過為師不需要這些。”
謝空林咬了咬嘴唇，仍是伸著手，堅定，一字一頓道：“師尊哪怕傷勢已然痊愈，也請服下這個，會讓師尊好受許多。”
“我來找師尊時，心中就有不好的預感，空林不希望噩夢成真。”
顧煜之說得不需要，原是指自己哪怕服下這些丹藥，也不過只是杯水車薪，被謝空林這麽堅定地駁回，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勸了會兒，見謝空林只是搖頭，然後堅定地遞出丹藥，最終無可奈何地妥協，從她掌心裏取過靈丹，放入口中。
吞咽時，又是一股靈力上湧，他沒能忍住，再次咳嗽起來。
柔軟的肌膚觸及到手腕，帶來舒適的溫度。謝空林伸手上前，抓住了顧煜之的手腕，將體內的靈力如同不要錢一般，源源不斷地送入了顧煜之體內。
安撫他體內躁動的靈力，如同施加催眠術般，放松顧煜之每一根繃緊的神經。
需作為遮風擋雨，保護弟子的存在，不可放松警惕，時刻預備拔劍作戰，一切的一切，在顧煜之的腦海中逐漸混沌。
如春風化雨般柔和的靈力，配上清凈之所煉制的治愈丹藥，竟讓顧煜之感受到了昏昏欲睡。
“師尊，感覺可好些？”每隔一會兒，謝空林就要這麽問一句，
是顧煜之最思念而不敢提及的聲音，起伏平緩，讓人忍不住想就此沈溺其中。
在謝空林的強烈要求下，顧煜之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謝空林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她擡手攬過顧煜之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她伸出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顧煜之的後背，輕聲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謝空林的笑容如沈沈霧霭，匯聚在了她的唇角，她確認辦完事後，輕輕在顧煜之耳邊吹了口氣，扶著他靠在巖塊上：
“老東西，本尊在這裏，你先睡會兒，如何？”
她脫下外套，將裏面塞滿的安神香薰抖落在溪水中，看著作案道具順流而下，方才轉身，將外衣披到顧煜之身上。
“本尊的靈力啊。”她碎碎念，
“身為金丹期修士，靈力本就少得可憐，還要費心此後這個老東西。”
謝空林忍不住抱怨道：“本尊可真是悲慘。”
“宿主，這分明就是你造的孽。”系統義正辭嚴，維護顧煜之，
“若不是宿主先動的手，天下一片祥和，真人哪會離開霧凇峰去追你？”
謝空林正待反駁，眉頭微皺，腳步聲驟然放輕。
她來到了白日離開的山頭附近。
夜幕降下，平鋪在青石上青苔發著淒清的熒光，將四周照亮，亮光指引行蹤，隱隱有一處地方仍然烏漆嘛黑，是到夜晚才會顯露行蹤的山洞。
閃光的青苔忽然被踩踏，無數人來來往往，游走於平坡上。
謝空林縮在暗處，忍不住瞇起了眸子。
“宿主，這是怎麽回事，已經被人搶先了嗎？”系統忍不住失聲，
這樣一來，他們只能明搶了。
“不……”謝空林疑惑出聲，
“這些人是魔修，本尊認識他們。”
正在平坡周圍巡查的魔修，是雲裳羽的部下。但奇怪的是，雲裳羽並不在其中。
她平日裏最恨別人奪她的權位，為此沒少找謝空林鬧過，如今幾乎所有的部下都傾巢出動，她卻不知所蹤。
這不可能。
況且，他們巡視歸巡視，那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杵在這兒，卻不進去查看，惹人生疑。
“這副模樣，倒是和此前錦繡門的那幫弟子有異曲同工之妙。”謝空林忽然到，隨後手指靈活翻轉，用靈力捏出了個泥人，向人群中一拋。
泥人落地即長，變成了謝空林的模樣。
巡視的魔修仿佛遇到了什麽寶物一般，一窩蜂湧上前，一人拿手，一人拽腿，還有幾個人抱著頭，致力於要將謝空林生擒。
怎奈他們控制不好力度，泥人的手腳已被撕裂，下一刻就該被身首異處。
這是想要本尊？
謝空林稱奇，她也驚訝，姜懷、姜博，乃至現在這個身份不確定的人物，居然都對她有執念。
她是什麽稀罕的物種？她怎麽不知道？
“宿主，我們要的東西就在山洞裏，趁此機會快進去——”系統眼看泥人瞬間就要被分屍，最好的時機將要錯過，頓時什麽也顧不得，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
謝空林連連點頭表示同意，而後一骨碌滾到沒有苔蘚的陰暗處，趁著魔修們都沒註意到動靜，縮在角落匍匐前進。
在泥人身首異處，所有魔修各抱一段殘肢碎屍，呆楞楞地站在那兒，不知下一步做什麽事，謝空林已經貓到了洞口，正準備一步踏入。
不知是誰轉過頭，一雙呆滯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瞪著謝空林。
雲裳羽的部下，修為最差也是金丹後期。
她打不過。
“快跑！”
謝空林轉過身，毫不猶豫一頭紮進洞裏，瞅準機會合上開著的銅質大門，沒命地朝裏面狂奔。
身後爆發出雜亂的咆哮聲，發現獵物的魔修宛如喪失理智般，拼命地擊打著厚重的銅門。
銅門沒能扛多久，挨到第三下攻擊時，轟然倒塌。
魔修直接就想往裏面沖，
卻在還未踏足時，被一道豎起的冰墻擋在了洞外。
魔修的動作一時間全部停住，旋即，其中一人的眸子猛然恢覆了清明。他轉過頭，又驚又怒道：“玉塵子！”
身後人一身淩亂的白衣，嘴唇毫無血色，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咳嗽幾聲，口中不斷湧出鮮血。
他擡起眸子，眼底盡是平靜，微笑道：“她進去了？”
她指的，自然是謝空林。
“你還想救她？”見到這副德行的玉塵子，恢覆神智的男人頓時笑開了花，“顧煜之，我真誠建議你夾著尾巴逃出秘境，自己找個山林靜養，或許還有幾年好活。”
“你們偷了我的東西，我總要從你們身上討回來。”他大笑，
“為了朵火心蓮，一個已經死過一次，一個馬上就要死了，值得嗎？”
顧煜之嘴角的笑容凝固，他終於尋到了驗證自己猜想的證據：
“姜懷。”
眼前的男人與姜懷容貌相異，修為更是已結成元嬰，然而他準確無誤地喊出這個名字時，那人的臉上並無詫異驚訝之色。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姜懷問。
“從知曉道現在，約莫有十數年的光景。”顧煜之不再答話，手上的仙劍已寒光陣陣，他揚眉淺笑道，
“我雖殺不了你，可今日，你休想靠近她一步。”
劍鋒如同新月勾人，劃過慘白肅殺的弧光，姜懷連連倒退，他每退一步，就會有魔修不知疲倦地沖上前，替他擋住顧煜之的攻擊。
他本是無靈根的普通人，卻寄宿在了修士身上，什麽修煉、功法，他一竅不通，只能通過層層肉盾來讓自己不受傷。
面對步步逼近的來人，姜玨的表情仍是充滿了憤怒與不甘，並無一絲恐懼。
在驚醒之前，顧煜之曾做過一個長夢。
夢見他與謝空林潛入姜家，被姜懷當場抓獲的那一晚。
姜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一個姜家家主，無論此前姓甚名誰，成為家主後，必須將名字改為“姜懷”。
謝空林與顧煜之見到的，是第一任姜懷。兩只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菜鳥散修，被二話不說捆了個嚴實，送到姜懷面前。
“哪裏來的老鼠。”姜懷的口氣中滿是奚落，手中捧著一朵紅色的蓮花，花瓣如火焰，花芯處點點黃光，溫和地跳動著。
紅黃相間，甚是討人喜歡，
但這多蓮花遠遠不像給人看上去般美麗。
“你們在找這個嗎？”姜懷把玩著火心蓮，遞到謝空林面前，
“聽說，你因為我用它煉化了幾個孩子，就大為不滿，要來懲罰我？”
他的周圍站著魔界的護衛，謝空林因為姜玨只是凡人，因此大搖大擺闖入姜家，不慎迎面撞上若幹魔修，被當場抓獲。
顧煜之的嘴被堵住，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看著姜懷拿著火心蓮，拔下了謝空林口中的廢布，在她面前搖晃：
“我如今用九百名童男童女的心頭血，煉出了這朵蓮花，你就算在不平，又奈我何？”
他甚至將火心蓮湊到謝空林的面前，晃了一晃。還沒等他笑夠，卻猛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大叫，捂著手指，迅速向後退去。
顧煜之驀然驚醒，他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發生的景象。
姜懷的手指在往外冒血，手中的火心蓮持拿不穩，從掌心中飄落到了地上。
定睛一看，那朵蓮花僅剩半朵。
謝空林唇角帶血，上挑狐貍般的眉眼，挑釁般看著姜玨。
她裂開嘴，叼著被她咬下的半截手指微微一笑，仰起頭，將指尖吐出，舌頭上盛放著一朵紅色的蓮花。
姜懷伸手就準備搶，他還未來得及出手，就見謝空林俏皮地眨了眨眼就，一口把火心蓮吞了下去。
“賤人——！”姜玨勃然大怒，揚手給了謝空林一耳光子。
“跑死我了。”謝空林扶著老腰，雙目無神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景象。
她合上銅門後，魔修並未追上來，身後的咆哮聲逐漸減弱。她順應系統的指引，一味地向前方跑著，終於看到銀白色光澤的青苔再度亮起，照亮前方路。
她停下腳步，開始打量出現在眼前的大門。
雖說是如水晶般剔透，但謝空林站在門前，只能看得到自己的模樣，門內的事務，她一概不知。
“系統。”她深沈道，
“本尊沒闖過這樣的秘境，你可知道這扇門如何才能開啟？”
做魔修的時候，她自然是帶著一大幫子人浩浩蕩蕩來闖關，人多勢眾，哪有現在這般，單槍匹馬，孤立無援的時候。
系統一時無語凝噎，心說我們兩到底誰才是地方土著。
正當它苦苦思索，該如何回答這個它也不會的問題是，低沈如悶雷的聲音貼地滾滾而來。
“來者何人？”
“宿主，這個問題可要誠實回答。”系統一本正經道，
“要是答錯了，後果很嚴重。”
謝空林對系統強行挽尊的行為不做評價，聽到詢問聲，當下嘻嘻一笑，取出星露劍背在身後：“在下謝空林，本是閑散修道人，如今拜入禦華門霧凇峰玉塵子門下。”
答得滴水不漏。
“汝身為何？”問題再繼續。
謝空林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大概就是我自己吧。”
這個問題，她想了許久，再結合雲裳羽的表現，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現在的這具身體，和魔尊時的她容貌極為相似。
可上哪兒找與本尊模樣相仿的人？
謝空林一時間不知道系統用了什麽方法，幹脆劍走偏鋒，賭這具身體就是自己的。
問話沒有在出現，山門反而慢慢打開，露出一條蜿蜒漆黑的道路。
道路兩端擺滿了鏡子，微光灑落，鏡面反射的光澤刺的謝空林眼晃。
她下意識往旁邊閃躲，射來的光芒咻地穿透了她的烏發，割了一縷青絲下來。
謝空林：？！！
“佛門境地，秘境居然還設計成困難模式。”她開口罵道，
“好不要臉！”
無人回她，謝空林也從不需要有人可以回覆，當下拔出仙劍，朝小路上走去。
足尖如同蜻蜓點水，放一點地，立刻飛躍至半空。苔蘚微光聚集而成的箭矢從謝空林身邊擦過，不能傷她分毫。
她好歹是個年歲過百的尊者，秘境的機關在她眼底不過只是小兒科罷了。雖然愈往裏走，周圍靈力的撕裂感就越強，謝空林金丹期的身體差點沒能抗住。
但等到看清盛放在臺上，那顆珠圓玉潤的靈丹時，謝空林的眼神霍得一亮。
“就是它！”系統同樣甚是興奮，“宿主，你把這顆藥丸拿了，我們就能功成身退。”
“到時候，玉塵真人在感動之餘，一定會好感度暴漲，然後趁此機會，你恢覆魔尊之身，我評級滿分，各取所需，江湖再見。”
它美滋兒道，心底已經開始計劃起等拿了賞金，該怎麽揮霍。
謝空林笑著呸了幾聲，暗罵系統無恥，坐收漁翁之利，當下已經幾個輕身，來到了水晶臺前。
一路走來，鏡中倒映的景象沒有謝空林的身影。謝空林雖然奇怪，但是心裏覺得是秘境在搞鬼，自然控制住了自己，不去回頭看她。
但此刻，水晶臺上放著一面巨大的落地鏡，想要拿到丹藥，就必須走過那面鏡子。
謝空林後面還有細微的光芒緊追不舍，而水晶臺前卻有一層光罩，保護臺上的丹藥。
看就看，
她心一橫，
我冰清玉潔一個大姑娘，還怕被你看出什麽不成？
想到這裏，她折返身子，如輕燕般，靈巧地落入罩中。
將謝空林從頭照到尾，
進入罩中的剎那間，身後的箭雨消失殆盡，謝空林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再無箭矢追逐她。
“恭喜宿主，達成階段性任務！”系統正歡呼雀躍，忽見謝空林一動不動，撞似呆楞地看著前方。
“宿主？”系統好奇，忍不住從謝空林的靈府中出來，看看在她的視角中，到底看到了什麽。
謝空林咽了口唾沫，只覺額前有冷汗簌簌而下。
她在鏡子裏沒有見到她自己，只有半朵紅蓮，仿佛有了神識般，安靜地漂浮在空中。
一如曾經，被她吞下的半朵蓮花。
“我好像……”謝空林瞇起眼睛，不確定地開口，
“把它吞下去過。”
“但後來，齊姜幫我把它從體內給煉化了出來，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難道齊姜在騙她？
謝空林皺眉。
齊姜沒有幫她煉化出火心蓮，火心蓮仍舊留在她的身體裏，所以等她死後，那富有神識的蓮花或許為了滿足某些惡趣味，塑造了一具和她一模一樣的靈體，邀請她的神識入住。
順帶捎了只系統。
那麽，
齊姜，
為何要騙她？
“宿主，宿主？”系統眼見謝空林沒聲了，連忙一疊聲的叫喚起來。
自家宿主該不會是被蠱惑了吧？畢竟鏡子裏的那朵火心蓮，是宿主的執念，這鏡子的指不定是反應人物內心渴望的道具。
它急咻咻地鉆出靈府，想要提醒宿主不要中招，結果再一回神，只見謝空林的腦門上趴著只布娃娃般的存在，
——正是它自己。
系統“咻——”地又鉆了回去，大氣不敢出。
這不是什麽反應邪念的鏡子，這是照妖鏡啊！
“這是焚心鏡。”謝空林道，伸手撫上了鏡面，鏡中紅蓮輕顫，竟是也湊近了一些，
“破迷障，現真身，本尊的臥室裏也擺著幾件，時常和好友照著玩。”
“只是本尊不曾想到，本尊的真身，竟然是半朵蓮花。”
起碼齊姜沒說錯，火心蓮的確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寶物，不然，謝空林重生多時，怎會一丁點都意識不到？
“但為何，為何會是火心蓮，為何本尊從未察覺……”謝空林喃喃道。
自言自語到一半，她忽然就住了嘴，隨後，嘴角勾起一抹不太自然的弧度：“不，本尊早就應該察覺到了。”
本尊明明是五靈根，卻在身為魔尊時，偏偏只能用火，
想來，是有什麽外力將本尊的天性壓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齊姜，就真的在欺騙本尊。”謝空林道，她笑容燦爛，眉心卻皺起了一個疙瘩。
“很好，很好。”她抄過臺上擺放的丹藥，丹藥被奪，周圍的光照頃刻消失，漫天箭雨朝她掃來，
謝空林沒有多，提起仙劍，噗哩啪啦盡數打落，一個人在羊腸道上慢慢地走著。
“本尊總算懂了，可本尊竟被人戲耍百年，如今一日識破真相，這種滋味，還真是令人惱火。”
系統都快被謝空林滔天的憤怒給淹沒，它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宿主，宿主你懂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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