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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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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蔣離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個混亂不堪的月夜了,好似每一次的劇變都同殘月一起出現。

她仰頭對著撒落的月光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再次睜開,語氣淡淡:

“夜深了,丞相大人怎得有空來庶民的院舍。”

雖是問句,卻沒有絲毫的困惑。

左丞相來到這,她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是死,二是投誠。

“只是遇到了熟人,難免是要打聲招呼,不然失了禮數。”左丞相面上帶著和藹的笑容,從陰影中緩緩走出。

“好久不見,蔣家的大小姐,蔣離。”

蔣離沒有說話,她定在原地,餘光掃過半跪在地的玉明。

再不離開,玉明會因為失血過多性命堪憂。

“想救他?”左承遠揮手,讓人把玉明扯了起來。

黑色的衣袍遮蓋了流動的血跡,玉明不過十五的少年郎,在蔣離心中就像是弟弟一般,平日總看關照他多些。

現下他雙眸半闔著,胸膛起伏渺渺,唇邊的血不斷溢出,甚至在無聲輕喃著。

蔣離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不斷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左承遠沒有將她一並滅口,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眼下曲淮禮和宜王都不在附近,她一個人更需要冷靜,露怯只會加速兩人的死亡。

“丞相可是有旁的吩咐?”

聽見蔣離的話,左承遠突然笑出聲:“我可沒有那個膽子,請蔣大人的愛女為我做事。”

“是嗎。”蔣離往後稍退一步,“既是如此,寒舍也不好將您留下,大人若是沒有旁的事……”

“你是在等雲瀟王爺?”左承遠開口,“蔣小姐還是不要再等了。”

“雲瀟王爺恐怕自身難保了。”

蔣離凝眉,任由夜風吹起她淩亂的發絲,冷意順著脊背蔓延至她的後腦,泛起陣陣麻意。

曲淮禮那邊發生了什麽?

蔣離下意識覺得左承遠是為了讓她有所動搖編造出的謊言。

她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又長又寬的衣袖,在寂靜之中開口:“雲瀟王爺生死與我何幹,不過是被我利用的一顆棋子罷了。”

“如此便再好不過了。”左承運輕聲笑了起來,隨即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派悠哉:

“沒想到雲瀟王爺面上言之鑿鑿說無心朝堂,遠離京城喧擾,沒想到暗中做了這麽多手腳,還想將我的勢力連根拔起。

要不是我留了些心眼,把尚游民綁了過來,還真不能將他除去。”

尚游民?

蔣離猛然想起今日午後遇見左承運時,他正說自己從嘉峪關回來。

尚游民被他控制住了,曲淮禮如今也生死難料,她現下只有玉明,不能讓玉明再出事了。

“大人說這些是何意?”蔣離彎著眼睛,像是此刻夜空中的彎刀。

“蔣小姐,要不……”

左承遠的話還沒說完,蔣離趁著他分神片刻抓緊時機,一個轉身俯沖向離她最近的侍衛,袖中的短刃滑至掌心,她絲毫不帶猶豫,熟練地朝上一抹,準確,落在侍衛的脖間。

她的速度很快,像是被打撈出河水的魚蝦,用盡全力高高蹦起,想要回到河中。

最後她成功了,俯下身將玉明一邊撐起,才擡頭冷笑著開始這場談判:

“要不什麽?左大人現在可以好好同我說道了。”

左承遠擡手攔下欲要動手的侍衛,虛虛拍了拍手,才道:

“我只有一個要求。”

“只要蔣小姐配合我,在聖上面前道出雲瀟王爺和宜王暗中謀反的證據,我便可放你和身旁這位公子一條生路。”

蔣離利落撕下袍尾的布料,將其拉緊繞一圈綁在玉明的胸口處止血,嘴上回著左承遠的話:

“大人這般做,不是就同我一樣了嗎?

這可是欺君之罪,事成之後為了以防萬一,大人也同樣會將我除去吧?”

“怎麽會呢。”左承遠一派和善:“屆時會有人給蔣小姐安排好富足的金錢和幾間鋪子,保證蔣小姐在嘉峪關後半生無憂度過。”

蔣離不會相信這人說的任何一個字眼,她孑然一身,是死是活不過這些人一句話罷了。

既是如此,說與不說都無法改變結局,倒不如讓宜王和曲淮禮還有能夠回轉的餘地。

思緒紛飛混亂,只尋一線後便恢覆清明。

玉明的傷勢不能再拖了。

“這般再好不過了,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夠做到方才說出口的承諾。”蔣離似是被逼地無可奈何,甚至再次提出要求,以放低此人的戒心:

“不過不必再回嘉峪關,只要大人在京中為我尋得一個小官職做便好。”

貪心的人向來最好收買,左丞相對眼前年齡並不大的少女自是輕蔑不已。

蔣家已滅,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能掀起什麽風浪?

想來淮安重建一事,是曲淮禮故意加在草包身上的好聽名頭罷了。

“如此便好。”左承遠揮手讓人將蔣離和玉明帶走:“擇日不如撞日,明日一早,還請蔣小姐在聖上面前如實道來,至於罪證,屆時我會命人交到蔣小姐的手上。”

這般,書院也不必久留,蔣小姐還是同我一道離開吧。”

蔣離小心扶著玉明坐上左承遠早就準備好的馬車,馬車上坐著一名大夫,見到玉明之後便馬上將自己身上帶著的用具一一拿出,為玉明清潔和包紮傷口。

蔣離看著大夫將事先準備好的上藥小心撒上,心中卻是暗嘆原來左承遠早就算好了這一切。

並提前將所有事情都做好了準備。

罪證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準備好的,就是偽證也需要不斷的時間。

那便只能推斷出一個緣由——早在嘉峪關,抑或是漁陽村的時候,左承遠便收到了風聲,開始派人關註他們的一舉一動。

如此,不僅是曲淮禮,就連在秦時與他接觸甚密的宜王,自然也走入左承遠的眼中。

他們一直以為左承遠遠在京中,就是察覺到了風聲也無可奈何,甚至不會聯想到他們身上。

沒想到他竟容不得一點沙子,但凡些許的風吹草動便能讓他起身前往嘉峪關,將宏圖卷上的褶皺抹平。

蔣離伸手將車簾微微掀開一角,昔日熟悉的京城在冷色月光的籠罩下變得幽靜陌生。

當初她帶著蔣家的婦孺狼狽離開,如今又是被人架著刀裹挾著歸來。

她最後,真的什麽都不能做到嗎。

無人能夠回應她在心中的吶喊,只有殘破不堪的月亮,帶著淩亂的傷痕投下註視,在寂靜中滿著慘白的血色。

蔣離一夜未眠。

翌日,左承遠口中的證據命人帶到了她的面前。

蔣離看著被拔了舌頭、神志不清的李才,忽然低聲笑了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可能是在笑自己的無能為力,也可能在笑自己無用的又一世。

她同李才坐在同一輛馬車上,玉明因藥物的原因尚在昏迷不明中,昨夜刺穿胸膛的那一刀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驚懼,說什麽也不可能再讓玉明跟著她進宮。

玉明從小便被培養為得力暗衛,這次她抱著必死的決心進宮,倘若她當真有個三長兩短,留下玉明一人一定能夠脫身牢籠。

朝陽在漫著薄霧的山後緩緩升起,毫無溫度的第一縷光打在蔣離身上,僅僅將她柔和的眉眼鍍上模糊不清的微光。

她在等早朝結束。

“離姑娘,請吧。”

沒一會,殿裏頭走出來一位太監,他背對著光站定在蔣離面前,叫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蔣離點頭,帶著被侍衛捆住的李才走進宮殿。

她現下已恢覆了女裝身份,但卻並未讓人知道她其實是已經被流放的蔣家之女。

想來是左承遠為了不再節外生枝,讓她以坊間傳的“治水姑娘”之名,前去上告曲淮禮和宜王的罪狀。

如此,獲得皇帝信任的機率便會大一些。

踏入殿內,香爐中的陌生味道充斥著蔣離的鼻腔,將她恍惚的思緒拉回清明。

左承遠立在一旁,中間坐著一位身穿金黃龍袍的中年男人,舉手投足皆帶著萬人之上的天子氣場。

蔣離並未擡頭探究一二,直接跪地叩首:

“民女離矜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必多禮。”

皇帝今日心情尚佳,擡手讓人準備坐墊,笑道:“離姑娘,朕聽丞相說,你有雲瀟王爺和宜王的罪狀要上告?”

蔣離垂眸,擡手作揖,將頭低低垂在兩臂之內:“回皇上,是的。”

她這才擡起眼眸,皇帝的瞳孔中全然倒映著一副陌生的面孔。

是左承遠今早命人為她做的換面術,也就是易容。

她看了一眼左承遠,嘴角忽地揚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左承遠察覺不對,但此時開口阻止已是完全來不及了。

蔣離讓侍衛將李才帶上前,緩聲道:

“但民女此番前來,是想揭發左丞相有逆謀之心。”

“哦?”皇帝饒有興致地掃了左承遠一眼,眼神示意蔣離繼續:“繼續。”

蔣離深吸一口氣:“民女因家族原因行至嘉峪關,卻不想正好碰上曦城瘟疫一案。

曦城城主已死,是被皇上眼前這位李才親手殺害,而在雲瀟王爺的搜查下,他房中有同丞相大人往來的書信,且城主府中藏有民間禁止流傳的軍中火藥,這是其一。”

“淮安常年無人管轄,滄陽也無意接管這塊燙手山芋,所以丞相買通秦時的一名夫子,借以游學之名炸毀水壩,引起山洪將淮安淹沒,想借此逼迫淮安投靠邊城,獲得交通要道,用以運輸火藥進京,這是其二。”

“夠了!”左承遠黑著臉打斷蔣離的話,但不過片刻,他的面色又恢覆了往日的和煦。

他面向皇帝,附身喊冤:“陛下,此女來之前先是去了一趟清和,說不定早已被宜王收買,現在來倒打一耙......”

“我言句句屬實。”蔣離目光灼灼。

皇帝點頭:“來人。”

“將丞相和這個農婦一同抓起來,朕需要好好審問審問,有叛心的究竟是誰。”

侍衛接旨欲要上前,卻被離皇上最近的左丞相先快一步,抽出一旁侍衛的刀貼在皇帝面前,不慌不忙地吹了聲口哨。

口哨聲響,門外湧進許多帶著長刀的侍衛,將皇上身邊的侍衛一一解決。

蔣離看著混亂的場面,心中升起恐懼與荒涼。

這天,是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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