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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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死28
【記者】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可惜她死在風華正茂的年紀。
我們是高中同學，我熱愛文字，也渴望文字的相關工作。即使學業繁重，也會忙裏偷閑在作業本上寫武俠小說。
俠客們在筆下世界裏武藝高強替天行道，幫扶弱小，瀟灑肆意游走在江湖之中。
她是我的第一個讀者，也是我的最後一個讀者。那些隱藏在作業本上的世界，伴隨著她的離開，也一起土崩瓦解。
我真的沒想到她會自殺，她總是很樂觀，總是會安慰別人。讀書的時候她看著我寫的話本，認真而又嚴肅地說：“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很優秀的作家。”
等我真真正正的畢業了，踏入社會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興趣和工作很難融合在一起。我辜負了她的期望，我沒有成為一名優秀的作家，而是在一個小工作室裏做新聞采集。
我把生活過得一塌糊塗，夢想在吃飽飯面前變得黯淡無光又一文不值。時間久了我們也變得疏遠起來。
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在一年前，同學群裏炸開了，說她一個人跑到洛寨自殺了。屍體在幾天後才找到。
那些文字像是魔咒一樣縈繞在腦海裏，我心臟跳個不停，打她電話想要確認，卻一直打不通，我沒有其他的聯系方式，只知道她有一個哥哥，結婚的事情也是後來才聽說的。
沒有多少人知道她結婚，或許在她看來我們的關系並沒有多好，可我永遠也忘不了她對我說：“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作家。”
時間飛逝，恍然而過。
期間主編開了個會，準備做一個關於關於青少年心裏問題的報道。起因是洛寨有個少年溺水死亡，網上都說是心理問題導致自殺。
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不僅要出差，還是個偏僻不發達的地方，帶薪旅游都是奢望。同事們都低著頭沈默不語，只有我在聽到洛寨這兩個字的時候驚訝的猛然擡頭。
主編看著我：“這麽激動，你想去是嗎？”
同事們都在憋笑，最後這個差事果不其然的落在了我身上。
我並沒有很想去哪裏，或者不想去哪裏。孤家寡人一個，去哪出差工作都是一樣。我反應大是因為這個地方讓我想到了柴玬。
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她在一年前，我在一年後。
我們之間不僅隔著時空，更是隔著生死。
那天下著雨，我一個人扛著器材直奔洛寨。雨天不好打車，加了好多錢才有一個願意拉我過去的司機師傅。
我在車上睡得昏昏沈沈，好像又夢到了小時候我和柴玬剛認識的時候，她臉上有個小酒窩，一笑就露出來。
我實在無法想象這麽可愛的人怎麽會選擇主動離開人世。
洛寨雖然偏僻，但是路修的挺好，河水伴著公路曲折蜿蜒，清涼的空氣順著窗戶滲進車裏，讓悶熱的夏季多了些涼爽。
好在到的時候雨就停了，我把雨傘折疊起來放進背後的包裏。挨家挨戶敲門找人，雖然我知道這樣做很討人嫌。
閉門羹吃了不少。無人理睬倒是其次，主要是讓自己陷入這種低價值的懷疑中很讓人挫敗。我扛著東西在河邊轉悠了半天，最終在一處停下來。
這裏是事故發生的地點，據說那男生被打撈上來的時候，屍體都僵硬了。兩只手還保持著向上掙紮的動作。
想起這些我就會想到柴玬當時是不是也這樣。她的婚禮我沒去，葬禮也沒去。我以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她結婚卻沒有和我透露一個字。
或許是我發呆太久，路過的大爺誤會了，過來拽我一把，“小姑娘，雨後地滑，可不敢離河這麽近。”
我說：“我就是來這看看。”
他瞥了我一眼：“那也離遠點，你不知道這條河到底淹死了多少人。上年有個姑娘，今年是個男孩。也不是說封建迷信吧，就是太湊巧了，怎麽一出事都是這個時間段？”
我把東西收好：“誰知道呢？可能下雨容易讓人抑郁。”
他看見我一身專業的東西，終於弄清楚怎麽回事：“電視臺來的？是不是專門來這采訪呢？能上電視嗎？”
我嗯嗯啊啊打著馬虎眼，“應該能吧。”
他敲了敲煙袋，神情忽然嚴肅起來：“能？”
我有些懷疑自己了，搞不清這大爺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他很樂於助人，“那你在這河邊能看出個什麽東西？人別的欄目早就來過一茬兒接一茬兒了，你要是真想知道點啥，我給你說個人，你去他那，絕對比在這知道的多。”
然後我就被帶到了一處宅子面前。
我以為大爺會跟著一起照應下，誰知道他到了就準備撒腿離開。“他們家人比較難纏，年輕人你要是真想知道點啥就應該勇往直前。”
我：“……大爺你怎麽不勇往直前？”
我在門外喊了幾聲，無人應答。在以為自己被人耍了的時候，屋子裏的人回應了，但是聽起來很不耐煩：“誰啊？”
我連忙接話：“我是一名采編記者。”
那人在屋裏回答：“煩死了，怎麽又是你們。”
我說：“溺水的男孩是你同學嗎？”
裏面的人沒動靜。
我又問了一句還是如此。
可能這些年練就的厚臉皮讓我暢行無阻，沒經允許，我直接進了屋子。房內有張床，床上躺著個男孩正在忘我的打游戲。
“中路！中路！你他媽上趕著送人頭嗎？家門都讓人給拆了！你還出去浪什麽浪！給老子快回來守塔！”
我不悅皺眉，即便如此卻還是保持一貫的教養：“同學，我想采訪你。”
對方無動於衷，依舊滿口臟話打游戲。
我說：“聽說他死的時候你也在場。”
男孩一楞，丟掉手機看著我：“你怎麽知道我在場？難道你也在場看見了？你想表達什麽？他淹死是因為我？還是覺得我把他扔水裏了？警察都沒說什麽，你來當福爾摩斯了？”
這一連串反問把我問懵了，我覺得這人真是沒有教養，溺水的孩子再怎麽說也是他的同學，怎麽能如此冷漠無情。
可我還得裝作好脾氣：“不是，你誤會了。我們想做一個關於青少年心理問題的報道，所以想著你們是同學應該能夠知道些什麽。”
他躺在床上很久沒挪動，跟個二流子似的又開始新一局的游戲，正眼也沒瞧我：“沒什麽可說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跳河。”
“還有啊……”他突然停下來扭頭盯著我，“不要隨隨便便就自稱記者，不過是個自媒體拍客，別給自己整這麽高大上。”
這句話徹底激怒我了，我可以自嘲工作，但是別人不能嘲諷我的工作。
電扇嗡嗡的轉著，我我腦袋也跟著嗡嗡響：“你呢？初中都沒畢業吧？九年義務教育你都沒完成在這裝什麽？”
去他媽的業績，我也不想忍下去了。本來來這裏事因為柴玬，什麽青少年心裏關愛都是借口，我就是想公費出差來洛寨。
男孩說：“對，我初中畢業。求求你這個高學歷知識分子趕緊走吧。”
我氣得腦仁疼，扛著東西就邁了出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幹什麽？竟然因為這一丁點的小事就大動肝火。
因為這個男孩？好像不是，他只是個導火索。我來這裏並不全是為他。我難過的大概是柴玬為什麽要千裏迢迢來這裏自殺，為什麽要一個人默默承受這麽多。為什麽抑郁難過的時候不向我傾訴。
每次和別人說起小時候的夢想，我總會在結尾加一句，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總是鼓勵我去勇敢完成夢想。可是她的婚禮我不在現場，葬禮的時候也不在身邊。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我一廂情願自認為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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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可惜她死在風華正茂的年紀。
我們是高中同學，我熱愛文字，也渴望文字的相關工作。即使學業繁重，也會忙裏偷閑在作業本上寫武俠小說。
俠客們在筆下世界裏武藝高強替天行道，幫扶弱小，瀟灑肆意游走在江湖之中。
她是我的第一個讀者，也是我的最後一個讀者。那些隱藏在作業本上的世界，伴隨著她的離開，也一起土崩瓦解。
我真的沒想到她會自殺，她總是很樂觀，總是會安慰別人。讀書的時候她看著我寫的話本，認真而又嚴肅地說：“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很優秀的作家。”
等我真真正正的畢業了，踏入社會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興趣和工作很難融合在一起。我辜負了她的期望，我沒有成為一名優秀的作家，而是在一個小工作室裏做新聞采集。
我把生活過得一塌糊塗，夢想在吃飽飯面前變得黯淡無光又一文不值。時間久了我們也變得疏遠起來。
最後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在一年前，同學群裏炸開了，說她一個人跑到洛寨自殺了。屍體在幾天後才找到。
那些文字像是魔咒一樣縈繞在腦海裏，我心臟跳個不停，打她電話想要確認，卻一直打不通，我沒有其他的聯系方式，只知道她有一個哥哥，結婚的事情也是後來才聽說的。
沒有多少人知道她結婚，或許在她看來我們的關系並沒有多好，可我永遠也忘不了她對我說：“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作家。”
時間飛逝，恍然而過。
期間主編開了個會，準備做一個關於關於青少年心裏問題的報道。起因是洛寨有個少年溺水死亡，網上都說是心理問題導致自殺。
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不僅要出差，還是個偏僻不發達的地方，帶薪旅游都是奢望。同事們都低著頭沈默不語，只有我在聽到洛寨這兩個字的時候驚訝的猛然擡頭。
主編看著我：“這麽激動，你想去是嗎？”
同事們都在憋笑，最後這個差事果不其然的落在了我身上。
我並沒有很想去哪裏，或者不想去哪裏。孤家寡人一個，去哪出差工作都是一樣。我反應大是因為這個地方讓我想到了柴玬。
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她在一年前，我在一年後。
我們之間不僅隔著時空，更是隔著生死。
那天下著雨，我一個人扛著器材直奔洛寨。雨天不好打車，加了好多錢才有一個願意拉我過去的司機師傅。
我在車上睡得昏昏沈沈，好像又夢到了小時候我和柴玬剛認識的時候，她臉上有個小酒窩，一笑就露出來。
我實在無法想象這麽可愛的人怎麽會選擇主動離開人世。
洛寨雖然偏僻，但是路修的挺好，河水伴著公路曲折蜿蜒，清涼的空氣順著窗戶滲進車裏，讓悶熱的夏季多了些涼爽。
好在到的時候雨就停了，我把雨傘折疊起來放進背後的包裏。挨家挨戶敲門找人，雖然我知道這樣做很討人嫌。
閉門羹吃了不少。無人理睬倒是其次，主要是讓自己陷入這種低價值的懷疑中很讓人挫敗。我扛著東西在河邊轉悠了半天，最終在一處停下來。
這裏是事故發生的地點，據說那男生被打撈上來的時候，屍體都僵硬了。兩只手還保持著向上掙紮的動作。
想起這些我就會想到柴玬當時是不是也這樣。她的婚禮我沒去，葬禮也沒去。我以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她結婚卻沒有和我透露一個字。
或許是我發呆太久，路過的大爺誤會了，過來拽我一把，“小姑娘，雨後地滑，可不敢離河這麽近。”
我說：“我就是來這看看。”
他瞥了我一眼：“那也離遠點，你不知道這條河到底淹死了多少人。上年有個姑娘，今年是個男孩。也不是說封建迷信吧，就是太湊巧了，怎麽一出事都是這個時間段？”
我把東西收好：“誰知道呢？可能下雨容易讓人抑郁。”
他看見我一身專業的東西，終於弄清楚怎麽回事：“電視臺來的？是不是專門來這采訪呢？能上電視嗎？”
我嗯嗯啊啊打著馬虎眼，“應該能吧。”
他敲了敲煙袋，神情忽然嚴肅起來：“能？”
我有些懷疑自己了，搞不清這大爺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他很樂於助人，“那你在這河邊能看出個什麽東西？人別的欄目早就來過一茬兒接一茬兒了，你要是真想知道點啥，我給你說個人，你去他那，絕對比在這知道的多。”
然後我就被帶到了一處宅子面前。
我以為大爺會跟著一起照應下，誰知道他到了就準備撒腿離開。“他們家人比較難纏，年輕人你要是真想知道點啥就應該勇往直前。”
我：“……大爺你怎麽不勇往直前？”
我在門外喊了幾聲，無人應答。在以為自己被人耍了的時候，屋子裏的人回應了，但是聽起來很不耐煩：“誰啊？”
我連忙接話：“我是一名采編記者。”
那人在屋裏回答：“煩死了，怎麽又是你們。”
我說：“溺水的男孩是你同學嗎？”
裏面的人沒動靜。
我又問了一句還是如此。
可能這些年練就的厚臉皮讓我暢行無阻，沒經允許，我直接進了屋子。房內有張床，床上躺著個男孩正在忘我的打游戲。
“中路！中路！你他媽上趕著送人頭嗎？家門都讓人給拆了！你還出去浪什麽浪！給老子快回來守塔！”
我不悅皺眉，即便如此卻還是保持一貫的教養：“同學，我想采訪你。”
對方無動於衷，依舊滿口臟話打游戲。
我說：“聽說他死的時候你也在場。”
男孩一楞，丟掉手機看著我：“你怎麽知道我在場？難道你也在場看見了？你想表達什麽？他淹死是因為我？還是覺得我把他扔水裏了？警察都沒說什麽，你來當福爾摩斯了？”
這一連串反問把我問懵了，我覺得這人真是沒有教養，溺水的孩子再怎麽說也是他的同學，怎麽能如此冷漠無情。
可我還得裝作好脾氣：“不是，你誤會了。我們想做一個關於青少年心理問題的報道，所以想著你們是同學應該能夠知道些什麽。”
他躺在床上很久沒挪動，跟個二流子似的又開始新一局的游戲，正眼也沒瞧我：“沒什麽可說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跳河。”
“還有啊……”他突然停下來扭頭盯著我，“不要隨隨便便就自稱記者，不過是個自媒體拍客，別給自己整這麽高大上。”
這句話徹底激怒我了，我可以自嘲工作，但是別人不能嘲諷我的工作。
電扇嗡嗡的轉著，我我腦袋也跟著嗡嗡響：“你呢？初中都沒畢業吧？九年義務教育你都沒完成在這裝什麽？”
去他媽的業績，我也不想忍下去了。本來來這裏事因為柴玬，什麽青少年心裏關愛都是借口，我就是想公費出差來洛寨。
男孩說：“對，我初中畢業。求求你這個高學歷知識分子趕緊走吧。”
我氣得腦仁疼，扛著東西就邁了出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幹什麽？竟然因為這一丁點的小事就大動肝火。
因為這個男孩？好像不是，他只是個導火索。我來這裏並不全是為他。我難過的大概是柴玬為什麽要千裏迢迢來這裏自殺，為什麽要一個人默默承受這麽多。為什麽抑郁難過的時候不向我傾訴。
每次和別人說起小時候的夢想，我總會在結尾加一句，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總是鼓勵我去勇敢完成夢想。可是她的婚禮我不在現場，葬禮的時候也不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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