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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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死22
【夏芒火】
晚上手機充上電的時候，我才就看見柴洛發給我的兩條消息：一張彩色摩天輪的動態照片，在雲裏五彩繽紛的旋轉著，像是只翩躚的花蝴蝶。
後面跟著一句話：“夏了夏天，過幾天我們來這裏玩吧？”
時間是我出去找杜齊彥，手機剛好沒電的時候。估計他看我沒回覆他，回來以後民宿又空無一人。所以才會著急跑過來，又見我大半夜莫名其妙站在河邊，想都沒想沖過來抱著我。
都說了是學校游泳隊的，就算我想跳河輕生，生理本能也不會讓我主動被水淹死。這是我的特長，也是我討厭自己的地方。
與其擔心我會不會跳河，柴洛倒不如先擔心他會不會把我勒死。
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
因為只顧得找杜齊彥。我一晚上沒吃飯。洗漱以後正準備直接躺下睡覺。忽然門卻被人輕輕叩響了。
除了柴洛，沒人會敲我的門。
我打開門，果然看見他站在外面。端著一個精致的杯子，杯子泡著濃稠又黑不溜秋的谷物，他徑直進來，把東西放在桌子上，香味瞬間旖旎了一整個屋子。
我靠在門邊，外頭看向他：“這什麽東西？”
柴洛仔仔細細介紹起來：“黑芝麻，黑豆，黑米核桃，桑葚還有一些亂七八糟我說不出來名字的東西。睡之前喝一杯，對睡眠好，頭發也好。”
我揉了揉眉骨：“不想喝。”
柴洛擡起頭，“我專門買了破壁機。”
我嘴角牽扯出一個看不清情緒的弧度：“那你是想強買強賣了？”
他笑起來：“你怎麽這麽愛胡說八道。”
我說：“胡說八道和強詞奪理是我人生傳統項目。”
看著他又是攪拌又是放糖的，忙碌的像奶茶店的服務員。過了一會兒柴洛真的開始融入扮演的角色：“客人，要幾分糖？小杯中杯還是大杯？”
“我真的不想喝。”
他站起來：“為什麽？”
“因為覺得沒用。”
柴洛真的要被我氣的無語了，即便如此卻又開始繼續手裏的動作，“不試一下怎麽知道沒用？夏了夏天，你太容易放棄了，或者說太被動了，哪怕路鋪在腳下，你也懶得把腿挪過去。”
很奇怪，這些話明明不怎麽中聽。可是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惱怒。或許是我早就摸透了自己這幅鬼樣，又或者說我對柴洛的話根本沒辦法反駁。
我的確很如此。
他把粘稠的谷物遞液體到我手裏：“我希望你能主動一些。”
即便心裏很抗拒，我還是捏著杯子往嘴裏灌了一大口。五官如同融通了一般，彌漫的全是芝麻的味道。我被噎的雙眼通紅，感覺那些東西要從耳朵從眼睛裏溢出來一樣。
乘勝追擊，又把剩下的一口氣喝完。
我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怎麽主動？”
柴洛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是兩輪皎皎的月牙。我知道這個比喻俗套又扯淡，可還是忍不住想起了月亮。
是因為它是黑暗裏唯一的光吧。
他說：“主動去尋找快樂，主動讓自己變得更好。主動和別人多交流，主動向外界求救。”
柴洛的聲音很低，卻又很清晰：“當你陷入困境的時候，一定要學會主動向外界尋求幫助，把自己困在一個黑暗的匣子裏永遠找不到通往外面的路。或許很久以後，你回頭看自己曾經絕望的時候，會覺得當時其實沒有那麽糟糕。”
被人直接拆穿的感覺不是很妙，我捏了捏衣角，“我都懂，可是我打不開那個困住自己的匣子。”
“所以你要主動。”
我喘了口氣，“你說的太籠統了。”
“那我們一步一步來。”柴洛看著我，“比如說，你看了我發給你的消息，主動對我說，柴洛，我們明天去游樂場玩吧。”
屋子裏的光線柔溫暖，想起剛剛的話，我如同個傀儡一樣，竟然真的在一字一句的重覆他嘴裏的話：“柴洛，我們明天去游樂場玩吧。”
他笑：“這才乖。”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到了晚上真的就沒有再做噩夢，天亮的時候我還在貪戀床被的溫暖。柴洛發過來消息：【夏了夏天，我已經出來了。你不要裝作睡過頭不去。因為我已經告訴大家我們今天出去。】
我心想這人真是幼稚到家，卻還是老老實實起床洗臉刷牙。又鬼使神差地給自己畫了個妝。來洛寨這麽多天，灰頭土臉了好些日子。除了第一天要去了結的時候，就是今天答應和柴洛出去的時候。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每次都有他參與。
柴洛在外面等我，廊口桌子上依舊放了昨晚喝的東西。見我出來，他把打好的谷物遞到我手上：“今天很好看。”
我說：“你不用為了鼓勵我就說些虛假又不著邊際的話。我有自知之明。”
“昨天說的主動還包括主動欣賞自己。”
我一口吞下去，“得了吧。”
郭獻吃著早飯全稱圍觀，聽到我們倆的對話，在邊上露出一個很油膩的表情：“這麽難舍難分，當初為什麽要開兩間房？”
我橫了他一眼：“吃你的飯。”
宋鏡仲往郭獻嘴裏塞了一口包子，然後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柴洛說：“走吧。”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潘哥忽然從裏面出來了。他風塵仆仆的，看樣子還挺著急。郭獻被一口粥燙的口齒不清：“潘叔，今天這麽早啊？大清早的準備去哪兒玩？”
他卻回了一句：“嗯，早。”
然後沒再說話，直接就邁步出去了。
柴洛我們兩個跟著他的步伐一起，卻瞧見潘哥拐了個彎兒去了杜齊彥家。我只顧得看他反常的舉動，卻忘了門口早就約好的車。
柴洛打開車門催促，“走啦。”
我應了一聲，收回視線上了車。
不知是不是因為地方太過偏僻，游樂園裏的人不算多，雖然規模比不上穹洲。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我看著摩天輪發了好一會兒呆，以前和朋友出去的玩的時候坐過，後來我越來越抑郁，越來越不想社交，總是想盡辦法回絕朋友們的邀請。
時間久了，沒人會再理會古怪的人。
柴洛說：“現在看到的和小時候的感覺不一樣吧？”
我點點頭：“以前年紀小，每天的煩惱只是作業，現在想想，以前覺得痛苦的東西，如今看來都不值得一提。”
柴洛很欣慰，好像覺得自己終於把心靈雞湯灌入我心中了：“你現在的痛苦，可能以後某個時間看了也會覺得不值一提。”
“可是未來的我又不能替現在的我承擔如今的痛苦。”
“但是她能幫你看看未來的美好，萬一未來的你是個很開心的人呢？你只有活很久，未來的你才有機會坦然面對過去的你。”
我想翻篇兒，便說：“你把我繞糊塗了。”
他笑了笑，並沒有拆穿我，反而指著大擺錘說：“夏了夏天，我們去玩這個吧。”
我說：“這也是你的願望嗎？”
柴洛說：“我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
再說下去，估計他又得一堆道理和雞湯，倒不是反感，我只是有些無措。我忽略他的話，走在前面，“走吧，去排隊吧。”
柴洛追上來，“你要是能滿足我這個願望，我就能滿足你任何願望。”
聽這段跟繞口令一樣的話，我駐足回頭等他：“你這是把我當神燈了還是把自己當神燈了？”
他說：“我倒是想，也不用這麽費盡心思了。”
大擺錘開始運轉的時候我有些想吐，可是到了最高處這些生理現象又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隔壁一個女生哭爹喊娘的，我閉著眼睛楞是沒出一聲聲響。
柴洛大聲說：“夏了夏天！你為什麽不喊出來！喊出來才能釋放心情。”
我說：“喊不出來。”
他說：“什麽？？？聽不清楚！！！”
我喊：“我喊不出來！！！”
柴洛奸計得逞：“這不是喊出來了嗎！！！”
在上面轉的七葷八素，下來以後，早上喝的那杯黑芝麻核桃粉也差點從胃裏嘔出來。柴洛遞給我一瓶水：“有沒有覺得心情舒暢了？”
我擡頭瞪了他一眼：“都是損招。”
他開始哈哈大笑：“走吧，該到摩天輪了。”
我一句話也不想說，上去的時候看到玻璃上映出來自己那張滿臉幽怨的臉，怪不得潘哥老說我總是喪著一張臉，有時候嘴快了還會叫我小喪。
沒了剛才的激烈，我俯瞰著窗外，景色尤其美好。柴洛在我旁邊坐著，他忽然說：“提起夏天你第一個會想到什麽？”
我依舊盯著外面：“熱，膩。”
正如我此時的感受。
他說：“不對，是生機，綠意。”
柴洛又問：“光芒呢？”
我被太陽照的睜不開眼睛，脫口而出：“刺眼。”
他好像故意為了反駁我：“刺眼是黑暗裏的希望。那火呢？說到火你又想到什麽？”
我可算弄清楚他莫名其妙問這個問題的的目的了，故意跟他作對，怎麽不好怎麽說：“灼傷，燙傷，反正都是傷。”
“……為什麽不說是溫暖？”
“因為我只看到了這不好的一面。”
他轉過頭：“還記得我晚上說的嗎？”
我說：“記得，要主動。可是有時候主動並不能改變什麽，小時候以為自己有游泳天賦，主動學習，後來發現世界上厲害的人太多了，他們有天賦，而且還努力。更加襯托我一無是處。所以主動有什麽用？我還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生。”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我沒說話，就這麽安靜地看著他。
輪箱在緩緩上升，甚至連溫度都灼熱了幾分。我忽然側頭吻上他的臉，輕輕的點了一下。然後又迅速離開。
我以為自己會面紅，會耳熱，會無地自容不知所措，可現實卻異常從容，我看著他的眼睛：“柴洛，我主動了。然後呢？”
他比我想象中要鎮定，柴洛同樣看著我：“你這是在跟我擡杠。”
我說：“怎麽樣才不算擡杠？”
他沒說話。
我直接轉過身子捧著他的臉，將自己的唇輕輕落在他的唇上，我停留了兩秒，然後熱烈又笨拙地同他擁吻。
我感覺到柴洛在回應我，可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他的手扶著我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攬在我的腰上。
就這樣糾纏了片刻，我停下來：“這樣呢？算是主動嗎？”
他楞了一下，忽然推開我：“夏芒火，你把我當什麽？”
我笑起來：“救命稻草。”
柴洛喉結動了動，想說的話吞咽半天也沒能講出來。我離開他坐到對面：“看吧，就算我主動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樣的結果，你會跳進泥沼拉我一把嗎？根本不會。”
他說：“你先冷靜一下。”
我說：“好。”
他看著我：“我們倆的關系像是心理醫生和患者。你對我產生依戀，只是需要，不是愛情。這對我們都不公平。”
摩天輪在下降，我盯著他的眼睛：“你可以直接說，不必這麽隱晦。”
“你需要重新審視自己，審視我。你想要的到底是我柴洛這個人，還是這段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成立的經歷？”
摩天輪忽然停了，門被打開。我心裏很空，沒有回答他，直接彎腰從裏面走出來，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錯把這種憐憫當成喜歡。
他只是想讓我活著，而我卻從一個泥沼出來又跳進了另一個泥沼。柴洛說的對，把生的期盼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本就是很愚蠢的做法。
如果那個人不在了。
如果那個人變心了。
救贖這回事聽起來美好酸澀又充滿魔力，可是深究起來不就是在黑暗裏突然抓了一束光亮嗎？柴洛不想讓我抓住這段虛無的光亮，他想讓我學會如何在黑暗裏獨立行走。
他跟了出來，想要扶住我的胳膊，我掙脫開他的手心：“你不要跟著我，我想一個人冷靜一會兒。”
柴洛沒說話，就這麽默默跟在後面。
我跟個孤魂野鬼一樣在街上游蕩，本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哭一頓，可後面的人沒有離開的打算。先前沒有羞愧這一刻突然湧了上來，我回過頭：“你不要跟著我！”
柴洛很無辜：“我們都回民宿，目的地一樣，當然路也是一樣的。”
我說：“行，我換條路。”
然後我拐進一條小路，跑進小賣鋪裏買了一包煙和打火機。
柴洛見我手上的東西，皺眉道：“喝酒算了，現在又開始抽煙，你怎麽不去順便燙個頭？”
“要不是老掉頭發，我現在就是燙頭。”我警告他，“我現在很煩，你離我遠一點，不要超過20米。”
他無奈往後退了幾步：“行了吧？”
我沒搭理他，靠在不遠處的欄桿上點煙。可能老天太喜歡看我不如意，風大到的怎麽也點不燃香煙。
過了一會兒，視線裏多了一雙腿。我以為是柴洛這混蛋，正要找機會罵他幾句，擡眼掃上去卻發現是個陌生男人。
他替我擋住風，又掏出自己的打火機：“要幫忙嗎？”
我放下手裏的東西，“不用了，謝謝。”
對方輕浮的語氣像是剛從麗春院閑逛回來，“美女，一個人嗎？”
我有點不耐煩：“兩個。”
他一楞：“兩個？”
我說：“肚子裏還有一個。”
男人忽然笑起來，“美女，你可真幽默。”
老實講，幽默這詞聽起來非常過時。我寧願他說：“這位女士，你可真有趣。”這種老派的臺詞，也比幽默這種聽起來就不幽默的詞語要強。
他繼續說：“晚上有空嗎？一起去喝一杯？”
我說有事，要去醫院。
他興趣不減：“幹嘛啦？生病了？”
我說：“打胎。”
這下他真的沒話說了，我擡頭看見柴洛在旁邊憋笑。男人轉頭看了看他，又回過頭看了看我：“你們倆什麽關系？”
柴洛過來摟著我的肩膀：“你說呢？”
柴洛比他高一個頭，對方倒是識趣的跑了。
只剩下兩個人以後，我就很委屈，委屈大爆發。先前隱忍的眼淚此刻決堤崩潰，我說：“柴洛，我想回家。”
他說：“好，回家。”
我說：“我想回穹洲。”
他說：“好，回穹洲。”
下午的夕陽變作艷紅的顏料，染花了半邊天。我們坐車又回了洛雲民宿，車子晃晃悠悠，我把頭靠在柴洛的肩膀，昏昏欲睡。
一路無言。
進門的時候，洛雲民宿院子裏一片狼藉，花花草草也被腳踏了一番。宋鏡仲臉上多了一條泛血的傷痕，柴洛過去抓住他：“怎麽回事？”
郭獻從裏面出來，“中午來了幾只瘋狗。”
我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在罵人，還是真來了幾條發瘋的狗。正想張嘴問問，卻聽見有個人在門外喊我：“夏夏。”
我回過頭，看見我媽瘦弱的身影出現在樹蔭下面。她挎著一個小包，一身輕便，好像只是為了跟我說話才來的。
正疑惑怎麽會找到這裏，卻不料她先開口了：“夏夏，媽來跟你道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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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我出去找杜齊彥，手機剛好沒電的時候。估計他看我沒回覆他，回來以後民宿又空無一人。所以才會著急跑過來，又見我大半夜莫名其妙站在河邊，想都沒想沖過來抱著我。
都說了是學校游泳隊的，就算我想跳河輕生，生理本能也不會讓我主動被水淹死。這是我的特長，也是我討厭自己的地方。
與其擔心我會不會跳河，柴洛倒不如先擔心他會不會把我勒死。
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
因為只顧得找杜齊彥。我一晚上沒吃飯。洗漱以後正準備直接躺下睡覺。忽然門卻被人輕輕叩響了。
除了柴洛，沒人會敲我的門。
我打開門，果然看見他站在外面。端著一個精致的杯子，杯子泡著濃稠又黑不溜秋的谷物，他徑直進來，把東西放在桌子上，香味瞬間旖旎了一整個屋子。
我靠在門邊，外頭看向他：“這什麽東西？”
柴洛仔仔細細介紹起來：“黑芝麻，黑豆，黑米核桃，桑葚還有一些亂七八糟我說不出來名字的東西。睡之前喝一杯，對睡眠好，頭發也好。”
我揉了揉眉骨：“不想喝。”
柴洛擡起頭，“我專門買了破壁機。”
我嘴角牽扯出一個看不清情緒的弧度：“那你是想強買強賣了？”
他笑起來：“你怎麽這麽愛胡說八道。”
我說：“胡說八道和強詞奪理是我人生傳統項目。”
看著他又是攪拌又是放糖的，忙碌的像奶茶店的服務員。過了一會兒柴洛真的開始融入扮演的角色：“客人，要幾分糖？小杯中杯還是大杯？”
“我真的不想喝。”
他站起來：“為什麽？”
“因為覺得沒用。”
柴洛真的要被我氣的無語了，即便如此卻又開始繼續手裏的動作，“不試一下怎麽知道沒用？夏了夏天，你太容易放棄了，或者說太被動了，哪怕路鋪在腳下，你也懶得把腿挪過去。”
很奇怪，這些話明明不怎麽中聽。可是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惱怒。或許是我早就摸透了自己這幅鬼樣，又或者說我對柴洛的話根本沒辦法反駁。
我的確很如此。
他把粘稠的谷物遞液體到我手裏：“我希望你能主動一些。”
即便心裏很抗拒，我還是捏著杯子往嘴裏灌了一大口。五官如同融通了一般，彌漫的全是芝麻的味道。我被噎的雙眼通紅，感覺那些東西要從耳朵從眼睛裏溢出來一樣。
乘勝追擊，又把剩下的一口氣喝完。
我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怎麽主動？”
柴洛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是兩輪皎皎的月牙。我知道這個比喻俗套又扯淡，可還是忍不住想起了月亮。
是因為它是黑暗裏唯一的光吧。
他說：“主動去尋找快樂，主動讓自己變得更好。主動和別人多交流，主動向外界求救。”
柴洛的聲音很低，卻又很清晰：“當你陷入困境的時候，一定要學會主動向外界尋求幫助，把自己困在一個黑暗的匣子裏永遠找不到通往外面的路。或許很久以後，你回頭看自己曾經絕望的時候，會覺得當時其實沒有那麽糟糕。”
被人直接拆穿的感覺不是很妙，我捏了捏衣角，“我都懂，可是我打不開那個困住自己的匣子。”
“所以你要主動。”
我喘了口氣，“你說的太籠統了。”
“那我們一步一步來。”柴洛看著我，“比如說，你看了我發給你的消息，主動對我說，柴洛，我們明天去游樂場玩吧。”
屋子裏的光線柔溫暖，想起剛剛的話，我如同個傀儡一樣，竟然真的在一字一句的重覆他嘴裏的話：“柴洛，我們明天去游樂場玩吧。”
他笑：“這才乖。”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到了晚上真的就沒有再做噩夢，天亮的時候我還在貪戀床被的溫暖。柴洛發過來消息：【夏了夏天，我已經出來了。你不要裝作睡過頭不去。因為我已經告訴大家我們今天出去。】
我心想這人真是幼稚到家，卻還是老老實實起床洗臉刷牙。又鬼使神差地給自己畫了個妝。來洛寨這麽多天，灰頭土臉了好些日子。除了第一天要去了結的時候，就是今天答應和柴洛出去的時候。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每次都有他參與。
柴洛在外面等我，廊口桌子上依舊放了昨晚喝的東西。見我出來，他把打好的谷物遞到我手上：“今天很好看。”
我說：“你不用為了鼓勵我就說些虛假又不著邊際的話。我有自知之明。”
“昨天說的主動還包括主動欣賞自己。”
我一口吞下去，“得了吧。”
郭獻吃著早飯全稱圍觀，聽到我們倆的對話，在邊上露出一個很油膩的表情：“這麽難舍難分，當初為什麽要開兩間房？”
我橫了他一眼：“吃你的飯。”
宋鏡仲往郭獻嘴裏塞了一口包子，然後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柴洛說：“走吧。”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潘哥忽然從裏面出來了。他風塵仆仆的，看樣子還挺著急。郭獻被一口粥燙的口齒不清：“潘叔，今天這麽早啊？大清早的準備去哪兒玩？”
他卻回了一句：“嗯，早。”
然後沒再說話，直接就邁步出去了。
柴洛我們兩個跟著他的步伐一起，卻瞧見潘哥拐了個彎兒去了杜齊彥家。我只顧得看他反常的舉動，卻忘了門口早就約好的車。
柴洛打開車門催促，“走啦。”
我應了一聲，收回視線上了車。
不知是不是因為地方太過偏僻，游樂園裏的人不算多，雖然規模比不上穹洲。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我看著摩天輪發了好一會兒呆，以前和朋友出去的玩的時候坐過，後來我越來越抑郁，越來越不想社交，總是想盡辦法回絕朋友們的邀請。
時間久了，沒人會再理會古怪的人。
柴洛說：“現在看到的和小時候的感覺不一樣吧？”
我點點頭：“以前年紀小，每天的煩惱只是作業，現在想想，以前覺得痛苦的東西，如今看來都不值得一提。”
柴洛很欣慰，好像覺得自己終於把心靈雞湯灌入我心中了：“你現在的痛苦，可能以後某個時間看了也會覺得不值一提。”
“可是未來的我又不能替現在的我承擔如今的痛苦。”
“但是她能幫你看看未來的美好，萬一未來的你是個很開心的人呢？你只有活很久，未來的你才有機會坦然面對過去的你。”
我想翻篇兒，便說：“你把我繞糊塗了。”
他笑了笑，並沒有拆穿我，反而指著大擺錘說：“夏了夏天，我們去玩這個吧。”
我說：“這也是你的願望嗎？”
柴洛說：“我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
再說下去，估計他又得一堆道理和雞湯，倒不是反感，我只是有些無措。我忽略他的話，走在前面，“走吧，去排隊吧。”
柴洛追上來，“你要是能滿足我這個願望，我就能滿足你任何願望。”
聽這段跟繞口令一樣的話，我駐足回頭等他：“你這是把我當神燈了還是把自己當神燈了？”
他說：“我倒是想，也不用這麽費盡心思了。”
大擺錘開始運轉的時候我有些想吐，可是到了最高處這些生理現象又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隔壁一個女生哭爹喊娘的，我閉著眼睛楞是沒出一聲聲響。
柴洛大聲說：“夏了夏天！你為什麽不喊出來！喊出來才能釋放心情。”
我說：“喊不出來。”
他說：“什麽？？？聽不清楚！！！”
我喊：“我喊不出來！！！”
柴洛奸計得逞：“這不是喊出來了嗎！！！”
在上面轉的七葷八素，下來以後，早上喝的那杯黑芝麻核桃粉也差點從胃裏嘔出來。柴洛遞給我一瓶水：“有沒有覺得心情舒暢了？”
我擡頭瞪了他一眼：“都是損招。”
他開始哈哈大笑：“走吧，該到摩天輪了。”
我一句話也不想說，上去的時候看到玻璃上映出來自己那張滿臉幽怨的臉，怪不得潘哥老說我總是喪著一張臉，有時候嘴快了還會叫我小喪。
沒了剛才的激烈，我俯瞰著窗外，景色尤其美好。柴洛在我旁邊坐著，他忽然說：“提起夏天你第一個會想到什麽？”
我依舊盯著外面：“熱，膩。”
正如我此時的感受。
他說：“不對，是生機，綠意。”
柴洛又問：“光芒呢？”
我被太陽照的睜不開眼睛，脫口而出：“刺眼。”
他好像故意為了反駁我：“刺眼是黑暗裏的希望。那火呢？說到火你又想到什麽？”
我可算弄清楚他莫名其妙問這個問題的的目的了，故意跟他作對，怎麽不好怎麽說：“灼傷，燙傷，反正都是傷。”
“……為什麽不說是溫暖？”
“因為我只看到了這不好的一面。”
他轉過頭：“還記得我晚上說的嗎？”
我說：“記得，要主動。可是有時候主動並不能改變什麽，小時候以為自己有游泳天賦，主動學習，後來發現世界上厲害的人太多了，他們有天賦，而且還努力。更加襯托我一無是處。所以主動有什麽用？我還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生。”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我沒說話，就這麽安靜地看著他。
輪箱在緩緩上升，甚至連溫度都灼熱了幾分。我忽然側頭吻上他的臉，輕輕的點了一下。然後又迅速離開。
我以為自己會面紅，會耳熱，會無地自容不知所措，可現實卻異常從容，我看著他的眼睛：“柴洛，我主動了。然後呢？”
他比我想象中要鎮定，柴洛同樣看著我：“你這是在跟我擡杠。”
我說：“怎麽樣才不算擡杠？”
他沒說話。
我直接轉過身子捧著他的臉，將自己的唇輕輕落在他的唇上，我停留了兩秒，然後熱烈又笨拙地同他擁吻。
我感覺到柴洛在回應我，可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他的手扶著我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攬在我的腰上。
就這樣糾纏了片刻，我停下來：“這樣呢？算是主動嗎？”
他楞了一下，忽然推開我：“夏芒火，你把我當什麽？”
我笑起來：“救命稻草。”
柴洛喉結動了動，想說的話吞咽半天也沒能講出來。我離開他坐到對面：“看吧，就算我主動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樣的結果，你會跳進泥沼拉我一把嗎？根本不會。”
他說：“你先冷靜一下。”
我說：“好。”
他看著我：“我們倆的關系像是心理醫生和患者。你對我產生依戀，只是需要，不是愛情。這對我們都不公平。”
摩天輪在下降，我盯著他的眼睛：“你可以直接說，不必這麽隱晦。”
“你需要重新審視自己，審視我。你想要的到底是我柴洛這個人，還是這段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成立的經歷？”
摩天輪忽然停了，門被打開。我心裏很空，沒有回答他，直接彎腰從裏面走出來，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錯把這種憐憫當成喜歡。
他只是想讓我活著，而我卻從一個泥沼出來又跳進了另一個泥沼。柴洛說的對，把生的期盼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本就是很愚蠢的做法。
如果那個人不在了。
如果那個人變心了。
救贖這回事聽起來美好酸澀又充滿魔力，可是深究起來不就是在黑暗裏突然抓了一束光亮嗎？柴洛不想讓我抓住這段虛無的光亮，他想讓我學會如何在黑暗裏獨立行走。
他跟了出來，想要扶住我的胳膊，我掙脫開他的手心：“你不要跟著我，我想一個人冷靜一會兒。”
柴洛沒說話，就這麽默默跟在後面。
我跟個孤魂野鬼一樣在街上游蕩，本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哭一頓，可後面的人沒有離開的打算。先前沒有羞愧這一刻突然湧了上來，我回過頭：“你不要跟著我！”
柴洛很無辜：“我們都回民宿，目的地一樣，當然路也是一樣的。”
我說：“行，我換條路。”
然後我拐進一條小路，跑進小賣鋪裏買了一包煙和打火機。
柴洛見我手上的東西，皺眉道：“喝酒算了，現在又開始抽煙，你怎麽不去順便燙個頭？”
“要不是老掉頭發，我現在就是燙頭。”我警告他，“我現在很煩，你離我遠一點，不要超過20米。”
他無奈往後退了幾步：“行了吧？”
我沒搭理他，靠在不遠處的欄桿上點煙。可能老天太喜歡看我不如意，風大到的怎麽也點不燃香煙。
過了一會兒，視線裏多了一雙腿。我以為是柴洛這混蛋，正要找機會罵他幾句，擡眼掃上去卻發現是個陌生男人。
他替我擋住風，又掏出自己的打火機：“要幫忙嗎？”
我放下手裏的東西，“不用了，謝謝。”
對方輕浮的語氣像是剛從麗春院閑逛回來，“美女，一個人嗎？”
我有點不耐煩：“兩個。”
他一楞：“兩個？”
我說：“肚子裏還有一個。”
男人忽然笑起來，“美女，你可真幽默。”
老實講，幽默這詞聽起來非常過時。我寧願他說：“這位女士，你可真有趣。”這種老派的臺詞，也比幽默這種聽起來就不幽默的詞語要強。
他繼續說：“晚上有空嗎？一起去喝一杯？”
我說有事，要去醫院。
他興趣不減：“幹嘛啦？生病了？”
我說：“打胎。”
這下他真的沒話說了，我擡頭看見柴洛在旁邊憋笑。男人轉頭看了看他，又回過頭看了看我：“你們倆什麽關系？”
柴洛過來摟著我的肩膀：“你說呢？”
柴洛比他高一個頭，對方倒是識趣的跑了。
只剩下兩個人以後，我就很委屈，委屈大爆發。先前隱忍的眼淚此刻決堤崩潰，我說：“柴洛，我想回家。”
他說：“好，回家。”
我說：“我想回穹洲。”
他說：“好，回穹洲。”
下午的夕陽變作艷紅的顏料，染花了半邊天。我們坐車又回了洛雲民宿，車子晃晃悠悠，我把頭靠在柴洛的肩膀，昏昏欲睡。
一路無言。
進門的時候，洛雲民宿院子裏一片狼藉，花花草草也被腳踏了一番。宋鏡仲臉上多了一條泛血的傷痕，柴洛過去抓住他：“怎麽回事？”
郭獻從裏面出來，“中午來了幾只瘋狗。”
我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在罵人，還是真來了幾條發瘋的狗。正想張嘴問問，卻聽見有個人在門外喊我：“夏夏。”
我回過頭，看見我媽瘦弱的身影出現在樹蔭下面。她挎著一個小包，一身輕便，好像只是為了跟我說話才來的。
正疑惑怎麽會找到這裏，卻不料她先開口了：“夏夏，媽來跟你道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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