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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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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這句臟話實在是迫不得已,因為這個地方並不適合問她是瘋了、有病還是腦子不好使。一向也不說臟話的春曉因為斟酌和嚴肅而讓這句話莫名多了一些震懾力,李梓媛和她的幫兇都一楞。

“你覺得這裏適合約會嗎?這地方容你這樣放肆?”春曉氣得很,將心比心,如果是自己好不容易見到鈺涵卻遇到這樣的事呢?不欲跟她們在走廊裏爭吵,便問護士:“有沒有空著的會見室能借我用一下?”

站在門口觀望的幾個家長紛紛指責闖入者毫無公德。那幾人不占理,沒像預想中人贓並獲又失了些氣勢,更不好犯眾怒,氣焰低了許多,一個個只是將面具般精致的臉孔扭曲成瞪眼怒目不服不忿的樣子,下意識地卻朝彼此聚攏了些。只有李梓媛充耳不聞,仍然尖聲對著春曉嚷道:“你說的好聽!你跟我老公偷偷跑來私會還說我放肆?!你把我老公交出來!”

護士則忙說旁邊的房間就是空的,春曉二話不說走進去,走到底站定了抱著胳膊,還是覺得難以理解:“張華騰有多久沒來看過孩子了?你不會查嗎?他失蹤了你去公安局報案,跑到這裏來鬧什麽?”

李梓媛幾個再不進來倒自己在外面被人圍觀了,反正這些家長看樣子不會做正義的圍觀群眾,倒不如到屋裏說個清楚,於是一堆人連護士保安都擠到屋裏了。

“你們出去!我們說事情你們進來幹什麽?!”李梓媛又尖叫道。

現在又怕人圍觀了嗎?這位的腦回路也不知是怎麽長的。連幫手都有些面面相覷,沒有人幫腔,畢竟原以為的捉奸和這實在大相徑庭,準備好的一身本領無處發揮。

“有什麽事情就趕緊說吧,”春曉嘆了口氣,“在這兒尋釁滋事,是不怕被警察抓走,還是不怕被人錄下來放到網上丟人現眼?”

是了,幫手們恍然大悟,現在的局促是因為本以為自己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譴責奸夫□□、是路人喜聞樂見願意幫忙的那類糾紛呢,怎麽就變成自己尋釁滋事擾亂公共秩序了呢?還是在這樣的場合,傳出去好不光彩……有人悄悄伸手把會見室的門關上了。

“你讓張華騰出來見我!”李梓媛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堅持著嚷道。

春曉奇道:“我連他電話號碼都拉黑了,你讓我怎麽叫他出來見你?你們離婚了?”

“你想得美!我死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這對狗男女!”李梓媛叫道。

也不知道她怎麽有臉叫別人狗男女。“你沒離婚,可我早離了,為什麽找我要人?你自己找他呀。”春曉也開始不明白了。寫給編輯的電子郵件還沒得到回覆,李梓媛未必就能知道還來鬧,看情形倒像是張華騰真的又出軌了似的……

“你說得好聽,可是他手機現在就定位在這裏!”李梓媛委屈地掏出手機、調出一個頁面,給春曉看,“你也說了他不是來看那孩子,那你說他不是來見你還能是來幹什麽?!”

春曉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先震驚她定位別人手機還是她酷炫耀眼的手機殼和美甲,遲疑之間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幫張華騰阻攔自己見鈺涵的那個護士。難道張華騰真的在這兒約會嗎?……算了吧,無憑無據,更犯不著摻和他們之間的糊塗官司。

“我跟他沒有聯系,你找錯人了。”春曉說。

“你發誓他今天上午真的沒跟你在一起?”李梓媛半信半疑道。

“我發誓,你就信嗎?我有半年沒見過他了,李小姐,去別的地方找你老公吧,這地方不適合。”

春曉要走,李梓媛卻又攔住她說:“你敢保證你不會跟他又在一起嗎?”

……簡直是有病,瘋了,腦子不好使,還傻逼……“我絕不會再跟他有瓜葛,不過你也不值得我浪費一個保證。好自為之吧。”春曉頭也不回地走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即便知道不值得浪費時間,卻總難免還是會浪費時間琢磨。比如李梓媛和張華騰出現了什麽問題,這根本不關春曉的事兒,她卻不由得出神想了一會兒,簡直控制不住。最後也沒有琢磨出什麽結果,當然,這能琢磨出什麽結果?春曉覺得自己簡直可笑。如果人能只依靠理智和知識思考行事就好了,那就不必無謂的傷懷傷身,可誰人不依靠感情和直覺呢?那造就世間諸般喜劇悲劇的根本,人生不至於枯燥乏味的良藥。

公交車等了許久也不來,最後幹脆打車回家,就當是剛才無妄之災的撫恤。春曉住的那條胡同不好開車,她在胡同口就下車,一路走回去。七月中的驕陽似火,又是正午時分,只覺得身體中的水分都被烤幹了,心頭的煩躁厭倦卻也烤幹了。誰耐煩再去細想誰就去好了,她反正只想喝一杯清涼的水,吹一會兒冷風。

小院陰涼,才開門就覺得已經被慰藉,這是雨程精心打造的藏身之所,雖然只有一隅,卻已經是絕佳的世外桃源。春曉反手想要關門,只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有人伸手抵住了門。

春曉詫異回身,只見卻是剛才引起不小喧鬧的主角。張華騰因為剛才那一路急追而有些氣喘籲籲,額頭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如果是宋經誠看見他這幅樣子,一定會驚訝這妝感厚重的小白臉上竟沒有撲粉。

奇怪,竟會這樣想。春曉一走神,張華騰已經不客氣地也進了門來,回手將門關上了。

“幹什麽?你太太到處找你呢,你知道嗎?”春曉不客氣道。她覺得這一幕熟悉,跟他上次喝醉了擠進自己家裏的情形類似,幸虧這次還有屋門上著鎖。

“她沒為難你吧?”張華騰說。

這語氣裏倒好像還有幾分體貼似的,春曉覺得莫名其妙,不做聲回看著他。

他好聲好氣地說:“春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裏,請我去屋裏坐坐吧。”

“好不容易?”春曉反應過來:“你跟蹤我?你剛才真的在護理中心,是不是?”

“……我沒有別的辦法找你,聽說你今天會去看鈺涵,所以過去想跟你先見一面,沒想到你又提前進去了,我只好在外面等。”他倒好像受了千般委屈、冒了萬般風險似的。

春曉想不出他剛才是在哪裏等,在暫時還沒被李梓媛推開的那幾間會見室中的一間嗎?那他一定也聽到外面的動靜了,卻只是藏著不動?他應該還不至於如此猥瑣……那麽是跟那個護士在別處?好像是自己開始猥瑣了。

“有什麽事?”春曉收回心思問。

院子裏地方窄小,張華騰垂眼就看見了春曉身後的繡球花,花開得又大又多,深深淺淺的紫,倒像是在昭示著什麽。

“春曉,我們好久沒見了。”他說,“清明你也沒回去吧,我給二老掃墓了,墓園又大了不少,我差點找不到地方,不過現在都弄好了,雜草拔了,石板換了,字我也重新描過了。”

張華騰的聲音很有磁性,在夏日樹蔭之下的四面墻壁之間混響,甚至有一絲清涼幽遠之感。他說:“夢見爸媽怪我了,怪我沒有好好待你。我對不起他們。”

他知道春曉念舊,知道春曉性子外硬內軟,知道她心胸寬廣、從不記仇,知道自己永遠都會在她心裏占有一席之地。

卻只聽她毫無感情地冷淡地說:“逝者已去,以後不必再做那些虛儀。”

哦,他忘了她不信鬼神,不信轉世投胎,不信天堂地獄。張華騰一時無言,半晌後才說:“春曉,我錯了,你會原諒我嗎?”

“原諒你什麽?”春曉問,“如果你說的是今天跟蹤我到這裏的事,我不原諒,但現在還不至於報警,你走吧。”

又來了,跟半年前一樣,開口就說要報警。真的想要報警怎麽會說出來?他不信她一點都沒有想念過自己,沒有像他一樣在數不清的酒後、夜裏、夢醒時和某一瞬間突然想起自己,他不信她就能一直這樣冷淡下去。

“我可以走,可我怕又見不到你了。春曉,可以把我從黑名單中拉出來嗎?”他問。

春曉不知道他現在想演的是深情款款,只覺得更加莫名其妙,突然想起那兩本書的事,明白了:“你今天來,是收不進我的信了,還是系統提示你輸入新密碼?之前是你改了我的郵箱密碼吧?”

張華騰應該無言以對,可惜他從來也不會無言以對,不知為什麽,他在春曉面前總是振振有詞,不過是態度有硬有軟而已。這時他就溫和而體貼:“那兩本書掙的錢我沒動過。我覺得你應該會願意更多人看到它們,所以出版社那邊的要求不過分的我都同意了。他們希望你參加商業活動,我都拒絕了。我想你可能想要專註法律專業了,所以也沒接新的翻譯工作,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再幫你聯系。”

……他是一向如此厚顏無恥嗎?春曉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前塵過往好像都淡去了,是不是又如何?

張華騰只覺得春曉動搖了,她一向用善意揣度別人,沒有十分證據連口出惡言都盡量避免,所以今天來是對的,早來,早……只聽她淡淡道:“張華騰,你想幹什麽?”

想幹什麽?其實他也還沒想好。Outlook提示他輸入更新後的密碼時他就開始想了,直想到此刻之前,似乎仍沒有什麽清晰的想法。他能從橡樹科技得到更多,這是一定的,即便是現在因為主席去世而分崩離析、岌岌可危的集團也照樣有利可圖,何況錢財之外還有許多無形的利益,他現在的地位,人脈,社交圈子都不可能輕易地丟棄,那是他張家往後三代安身立命、步步高升的臺階才對。可是他也實在不耐煩繼續跟李梓媛跟那些人虛與委蛇了……如果每天的日子都過得令人厭倦,那麽其他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果真能用聲色犬馬的享樂填滿後半生嗎?那又有什麽意義?如果還是要一展宏圖的話,不應該跟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嗎?可是那樣要舍棄的未免又太多了。

“你在律所的工作怎麽樣?”他遲疑道,“還記得‘蔡和張’嗎?……在郊區林蔭道旁買一棟小樓,開一家小所,就像我們在歐洲旅行時看過的那些小所一樣!外表不起眼的招牌,裏面坐著祖孫三代的律師……”

雖然這曾經是他的夢想,現在說起來卻太遙遠了,甚至有些滑稽可笑。“張華騰,”春曉果真冷笑著制止道,“現在提這個還有意思嗎?”

然而張華騰卻忽然有些激動起來,不知道為什麽,那遙遠的昨日理想竟然讓他有些心跳,難道那不是他的初心嗎?難道他不是一直忍辱負重想要實現他們的理想嗎?現在不是已經到合適的時機了嗎?

“春曉,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告訴你那兩本書的消息嗎?”他忽然笑了,笑得太開心不對,於是倏地轉為無奈和自嘲:“對不起,因為我想讓你過得辛苦些,我不敢讓你知道,我怕你一帆風順,我就再追不上你了。”

春曉果然上當了,問:“你和我已經離婚了,你追我幹什麽?”

“我在泥潭沼澤裏,春曉,我沒什麽好抱怨的,是我自己選的,我明知是這樣還是一腳踏進來!如果讓我重新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走這段彎路。我知道沒有後悔藥,可是我一直奢望,從一開始我就一直奢望我在那裏掙紮深陷的時候,你也沒有走遠,等我能爬出來時……我還能追得上你。”張華騰英俊的臉上顯出一些痛苦,笑意中攙著苦澀,說:“我知道我太自私了。我自己走錯了路,還千方百計地想留住你,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敢乞求你原諒,我只想等我脫身了、自由了,能再重新走在你身邊。”

他有把握的,眼前的人他太了解了,她的性格,她的好惡,她的優點缺點鎧甲軟肋,他都清楚。她和自己之間永遠有千絲萬縷、斬不斷理還亂的聯系,現實的,過去的,情感的,物質的,除了血緣,他們有這世間一切性質的聯系。所以她永遠不會真的離開,就算在失控的邊緣了,他相信還能將她抓回來。

“我一直沒告訴你,老家的房子我悄悄買回來了。那是爸媽生活一輩子的地方,賣的時候我就暗暗發誓,早晚有一天要給你再買回來。我知道我現在不是榮歸故裏,是一身汙泥、洗也洗不幹凈,可是別人怎麽看我都無所謂,我只想,如果你能原諒我,就好了。”

“鈺涵也快可以回家了,我們也可以生我們的孩子了,組建一個小家庭,然後慢慢過我們的日子……春曉,你不會覺得我是在癡人說夢吧?”張華騰抓住了春曉的肩膀,他又熱血沸騰了,隔了這麽久他幾乎已經忘了血熱的感覺了,他真的不該就那樣去貪慕虛榮出賣靈魂,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好好守著他們自己的生活,他一定是魔怔了魘住了才會那麽傻……

“我確實覺得你在癡人說夢。”春曉沒有掙紮,只是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可是,給我一點點機會好嗎?讓我證明給你看……”她的反應一點也不出乎他的意料,她就是嘴硬心軟,只要她肯見他,一切早晚會有轉機,他太知道她……

“張華騰,我現在有點看不起你了。”春曉還是一動不動地說,“所以,李小姐現在又成了你的泥潭、沼澤、錯路?你還記得你在法庭上是怎麽說的嗎?”

“我不想為自己辯解!春曉,我無恥,我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知道怎樣做會讓你最傷心絕望,所以……”他說,手下漸漸用了力,“如果你還沒有愛上別人,讓我再努力一次好嗎?我一定會加倍珍惜我們的將來,我再也不會犯之前那樣的錯了!”

實在太荒唐了,春曉心想。

沒想到還有更荒唐的。

張華騰身後的門吱扭地響了一聲,雨程的聲音隨著門開也清脆地響起來:“嫂子!嫂子你回來沒有?吃飯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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