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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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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娜日泰公主回到營帳歇了一晚, 第二天更覺得不舒服了,像是偶感風寒後的頭疼腦熱癥狀,這很不正常, 娜日泰公主身體康健,已經十多年沒生過病了。

北狄人自有治風寒的草方,娜日泰公主以為自己是夜裏受了涼, 給自己泡了一壺湯藥灌下去,沒聲張。

姜煦在自己的營地外, 手裏捏著一根葉尖猩紅的草, 這草已經萎了, 蔫噠噠地垂在他的手指上。

這味名叫一點紅的毒草只要不入口, 毒性都不足為道, 生焚有令人入夢的奇效, 能讓人幾天幾夜頭腦昏沈, 提不起精神。

姜煦昨夜把這東西燒給了娜日泰公主,夠她迷糊一段日子了。

柳方旬對娜日泰公主可謂是精研多年, 他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不好琢磨,這個娜日泰公主……我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她所率的部族這些年只能說是中規中矩,辦不成什麽大事, 卻也沒有大疏漏,但偶爾開一回竅, 狠那麽一下子, 也要人命的。”

姜煦道:“娜日泰部能有今天的地位和聲望,公主必定有過人之處, 還須時時謹慎,不可大意。”

北狄人如今最缺的是戰馬,缺瘋了,戰時,馬比人更金貴。姜煦擡頭看著如洗的碧藍天空,沒有雲彩遮擋日頭,卻因著氣候的原因,令人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當年我與山丹王子交鋒也算有來有回,可自從多年前,他在我手下斷了一臂,就再沒見他親上戰場了。”姜煦頗有幾分感慨:“從前,我還拿他正經當個對手看待,如今就算了吧。”

姜煦對北狄的耐性已經耗到了極致。

裴青養了兩日,傷好了些,拿了兩封信出來尋姜煦:“少帥,華京有信傳來,是私信。”

姜煦立刻問:“誰的?”

裴青道:“一封來自家兄裴碧,一封來自姜宅閑養的徐先生。”

姜煦顯然更看重後一封私信:“徐先生忽然給我寫信?出事了?”

徐子姚能給他寫私信本就是一件不尋常的事。

姜煦當即拆了信:“她為何忽然找徐子姚打聽蝮山的事?”

下一封裴碧的信告訴了他始末。

姜煦走向了安靜了角落。

裴青道:“少帥,王妃聰慧,她已經察覺了端倪,推測出真相也是和容易的事,您瞞不住了。”

姜煦把兩封信撕碎扔進了一旁的火盆中,盯著碎屑燃成灰燼,道:“猜到就猜到吧,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將在外嘛,她就算知道了沒轍,她打聽蝮山,但這種關頭,她也不可能扔下華京不管,告訴裴碧讓他多盯著點,有什麽異常隨時來報。”

傅蓉微果然正如姜煦所拿捏的那般,陷入了一種進退不得的境地。

北狄戰場上局勢焦灼,傅蓉微輾轉反側,有心想找胥柒問個明白,又實在不能扔下華京不管。而她每每從噩夢中驚醒,掰著手指頭算時間,每過一天,都好似從她心頭剜掉了一塊血淋淋的肉。

傅蓉微在這一日一日的折磨中,整個人透出了一股森森陰氣,令姜宅裏伺候的人都望而卻步,不敢靠近。

迎春漸漸覺得自己的腦子實在應付不來,於是去找桔梗商議。

桔梗被安排跟在皇上身邊,隨著皇上逐漸長大,很少能再分神去料理傅蓉微貼身的瑣事了。

迎春挑了個皇上午憩的時候,招呼桔梗到院子裏,直言到:“主子最近心情煩悶,如何是好?”

桔梗:“你可知是因何煩悶?”

迎春搖頭:“此事隱秘,就連我也不知,恐怕是涉及到外面的一些事,主子那天帶著鎮北軍的人出城辦事,回來後又與裴將軍密談了許久,於是就變成這樣了……你不知道有多嚇人,上次我不過是錯眼出門倒了壺冷茶,回屋就見主子摔了茶杯,攥著一枚碎瓷片不撒手,我喚了好幾聲,才喚回神。”

桔梗眼神也冷了下來:“主子傷著了?”

迎春道:“一手的口子,自己草草包了,還不許我請太醫。”

桔梗思量了一會兒:“主子既然不肯與你說,那定是因為我們幫不上忙,恐怕主子自己也正陷在兩難中,你急也沒用。”

迎春嘆氣道:“我知道這急也沒有,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啊,這不來問你了嘛!”

桔梗性格沒有迎春那麽跳脫活潑,她整個人是柔和沈穩的,常常事情慌卻不見人慌,所以傅蓉微才放心把她送到皇上身邊。桔梗沈思了一番,道:“主子愛鉆牛角尖,想辦法讓她看看別的事,讓我想想。”

桔梗伺候傅蓉微也有許多年了,她們倆自年幼時被傅蓉微買下,帶在身邊親自調/教,堪稱一聲心腹。依桔梗對傅蓉微的了解,她也許不愛逗弄孩子,但在孩子面前總會有幾分特別的耐心。

安撫好迎春,把人送走之後,桔梗撥簾看了看榻上正在休息的蕭醴和邱頡,有了主意。

傅蓉微有段時間沒見蕭醴了。

但該上的心還要上,每天傍晚蕭醴屋裏的下人例行要來報皇上一天的起居。

今日傍晚,負責伺候筆墨的書奴格外提了一嘴:“皇上今天下晌到後園子呆了一會兒,在馬廄附近流連不去,似乎是想摸摸您那匹白馬,卻被馬嘶嚇著了沒敢靠近。”

“想騎馬了啊。”傅蓉微短暫的收回神思,道:“你問問皇上若是想跑馬,明日下學之後到我這來。”

皇上要文武雙全,必然是要學騎射的,孩子長得快,蕭醴又格外早熟,心智想必也是一日千裏。傅蓉微隱隱覺得這姜宅已經不太夠用了。

傅蓉微又回憶起姜煦在身邊時,提到的那些她並不知曉的過去。

上一世的十六年隱忍,華京是貨真價實的都城,選了一個合適的風水,新建了一座北梁的皇宮。

這一世,姜煦遲遲沒提這件事,想必在他的打算中,他們不用再磋磨那麽多年,自然也不是不用大肆動土勞民傷財。

傅蓉微想著佛落頂校場倒是個好地方,可惜那裏太危險,皇上不能冒險。她潛心思量了一會兒,做了個決定。翌日,下了早課之後,蕭醴果然帶著邱頡一起來了。

“姨母!”

帶著稚氣的孩童嗓音才窗外就響起來了。

傅蓉微回頭見兩個孩子一前一後進屋,桔梗也跟在他們身後。

邱頡抱手請安。

傅蓉微讓他們倆喝茶。

蕭醴坐在傅蓉微的左手邊,視線往下一掃,問道:“姨母的手如何傷了?”

傅蓉微輕描淡寫道:“一時不查,磕磕碰碰難免的。”

她到裏面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低頭看著手上潦草的包紮,有孩子在跟前,且一眼就關註到了。傅蓉微琢磨著那孩子眼裏的關切,拆掉了那層並不怎麽好看的包紮,認真給傷口塗了一層藥膏,皮外傷早已不礙事,於是用手帕一纏即刻,看著順眼多了。

傅蓉微帶著兩個孩子到後院的馬廄。

蕭醴指著那匹白馬,道:“它與姜先生那匹寶駒長得真像。”

傅蓉微淺淺一笑:“是像。”

乍一看,還挺難分辨的,那日雨夜她就認錯了,不過她這匹馬的性子可溫和多了,不如姜煦那匹野性。

傅蓉微道:“等皇上騎術更精進一些,這匹白馬送你如何?”

蕭醴十分驚喜,卻還是小心問了句:“姨母可舍得?”

傅蓉微點了一下頭:“有什麽舍不得的。”她停頓了一下,又道:“皇上有心儀之物,直接開口便可,不必問人舍不舍得。”

蕭醴道:“可先生有教,君子不奪人所愛。”

傅蓉微道:“此話也不盡然,我且問皇上,若是有人手裏攥著你的江山,稱其為自己所愛,皇上奪還是不奪?”

蕭醴想都沒想,答道:“那自然是……”他說了一半,聲音略小了些:“是要奪的。”

不錯,還沒成書呆子。

傅蓉微想了一想,又問:“那麽再假如,皇上將來有一意中人,可那人卻與旁人接親,皇上是奪還是不奪?”

蕭醴頭腦很清醒:“若行此事恐怕有悖人倫吧?”

傅蓉微壓著嗓子“嗯”了一聲:“雖說有悖人倫,不過……倒也不是不行……”

——“王妃!”

一嗓子差點破了音的叫聲在身後響起,令傅蓉微一時沒聽出這是誰,轉頭才見封子行一張臉十分精彩,驚訝惶恐,不可置信,各種情緒交錯在一起,他顫聲道:“王妃,您在教些什麽東西啊?”

傅蓉微曉得理虧,撫了一下袖子,竟露了笑意:“倒也不是教他什麽,隨口一說,有感而發罷了……瞧把你嚇的。”

封子行這一嚇可當真是非同小可。

傅蓉微招呼道:“封先生來的正好,我有一事與你商量,韞玉書院建在海空寺旁,那座山我去瞧過,大得很,還可以再辟出一塊地修一個馬場,封先生以為如何?”

封子行道:“再建一馬場,那恐怕海空寺就要鬧著搬家了。”他雖不滿剛才傅蓉微信口亂教,卻能在瞬間猜到她的心意,道:“王妃是覺得皇上困在這一方宅院裏太憋屈了吧,依臣之見,倒也不必另外費心思,您忘了,大都督府可是建了好大一練武場的。”

北梁建朝後新采用的官制,皇上之下,與宰相和尚書令平權的,還有一主內外軍事的大都督。但此官位一直懸空,所以都督府也空著。

傅蓉微前段時間就在都督府裏查閱軍報,竟沒留意他後院的布局。

封子行道:“當初督建都督府時,臣等以為此位置將來必是王爺坐鎮,所以格外用了些心思,王妃閑來無事可以去逛逛,那兒的練武場練兵都綽綽有餘,足夠皇上撒歡了。”

傅蓉微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去瞧瞧。”

她是一個說走就走的人,眼下沒有別的事情牽絆,傅蓉微命人套了車,牽上了幾匹馬,便往都督府去了。

蕭醴不常出宅子,都督府更是第一次見識,森嚴莊肅的正廳震得他不敢高聲說話。蕭醴低聲念叨了一句:“這怎麽很牢獄一個調呢?”

封子行解釋道:“從軍之人身上殺伐之氣重,總要震一震煞氣的。”

蕭醴點頭:“哦——”

傅蓉微說:“去瞧瞧後院的練武場。”

一行人來到了後院,果真好大一練武場,幾乎占了半個府邸的用地。甚至還有一個像模像樣的點兵臺,兵器架上的各種刀劍斧鉞也都是新的。

傅蓉微道:“我竟從未留意此處……以後,皇上習武騎射就在此處了。”

封子行道:“習武方面,皇上還缺一個老師呢。”

蕭醴嗆著說道:“姜先生會回來教朕的!”

傅蓉微一點頭:“是的,他會回來。”

她淡漠的說完這句話,提著衣擺走上了點兵臺,站在這裏,她的視線可以越過圍墻,看向遠處一片錯落有致的建築屋頂,已經偏西的日頭就在這些房屋間緩緩穿行。

傅蓉微讓隨性的人看顧著皇上騎馬玩鬧,她在此處靜默地遠望,直至日光變得柔和,徹底沈沒在天跡,夜色便從另一側吞沒了大地。

她說:“走吧,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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